出生在菲律賓華裔，還有多少能說華語？

菲律賓目前粗略統計，有20%人都或多或少有華人血統，但是即使是菲律賓華裔社區，普通話也不是主流，咱人話lan lang oe（閩南話一支）。所以今天我們討論菲律賓華裔，現在還能說華語嗎，也聊聊菲律賓華裔身份認同問題。

大家好，我是國語平翹舌不分的Aufheben。相信只要你在菲律賓呆過或者是在其他國家呆過，都會或多或少認識一些菲律賓的華裔。他們或許是你上學的同學、工作的同事，也許也就只是房東或者樓下商店老闆。菲律賓的華裔大致分成好幾類，混血的“出西”或者是純純的“咱人”（南郎）；頭兩代或者是菲生活很多代。其實接觸本地華裔多了你會發現，其實說什麼語言往往就可以看到他們的身份認同這個說法也不太準確，因為很多時候你會發現文化認同是一個階級性、個體差異很強的東西，或許和語言沒有太大關係。

是華裔但是不會說華語

菲律賓其實有大量不會說華語的華裔菲律賓人。縱觀整個菲律賓有華人血統但是一句華語也不會說的大有人在。你常常會發現一個本地的華人除了長相和姓氏和華人有關，其他方面幾乎和菲律賓本地人沒有任何區別，可能就連飲食習慣都改變成了熱愛炸雞米飯勝過沙茶麵的樣子。這樣的華人，在馬尼拉和其他主要城市並不在少數。

其實縱觀整個世界範圍內，不論是貧窮還是落後的國家，這種華人受大環境影響而漸漸融入了本地文化的現象並不僅僅發生在菲律賓。整個東南亞國家都一樣比如印尼、泰國華人也有類似的現象。我記得一個印尼華僑分享過，講說，因為一些歷史原因和缺乏優質華語學校，現代印尼的華裔是很排斥學華語的。而從商業、政治層面被“本地化”的菲律賓、印尼、泰國華人也是不勝枚舉。大部分南洋華裔除了馬來西亞和新加坡或者泰國美斯樂這種因為社區、家庭原因，還保留著完整的華語和文化教育，沒有被本地化以外，其實很多移民往下數幾代都和本地人沒有兩樣了。

我就認識好幾位菲律賓華裔，就一句華文不會說。有第二代華人嫁了中國老公，爸爸華語、粵語流利，她卻完全不會；也有做了菲律賓社會地位最高的職業之一的——執業醫師，學霸級了，有華人血統卻一點中文不會說的；也有對中華文化特別熱愛，屬於第三第四代移民，而且比起早幾輩對中華文化認同感更甚，但是卻也不會說中文的。其實會與不會本身也只是一個認同和文化的符號，很華人尤其是新移民對中華文化影響力的期許太高，總認為本地化了就是一種“倒退”其實也是不太對的看法。菲律賓“國父”黎剎同志同樣也是華人血統，但是第一不喜歡中華文化，第二自我認同也是本土化的。歡迎回顧：菲律賓“國父”傳奇，一個黎剎三種表述。

並且華人認同也並不是和完全掌握流利華語掛鉤，我也認識菲律賓第五代移民非常熱愛中國文化，重新開始撿起華語的勵志故事，本身認同就是很個人事情，並不需要語言或者什麼去佐證。對這個人是什麼人的認定，其實也沒有一個特別規範化的標準。

5種語言流利的菲律賓華裔，也並不罕見

如果你在菲律賓進去本地華人教會或者華語學校，你會認識很多中文十分流利的菲律賓華裔，一般來說年紀大一些的比年紀小一些的華語要更流利，而且是咱人話（閩南）、國語都說的很好的那種。因為我常去和他們吃飯，閒聊時也有打聽說為什麼你們中文可以講那麼好，很多長者或者會說華語的年輕人都給出相似的回答 ：在家裡說華語。並且過去唸書的天主教教會中學有華語課程。如果家庭有家學淵源，就會要求小孩子依然會使用華語。或者是出於經濟考慮。

當中一位年長的弟兄名叫Henry，60來歲，是菲島第三代華人，但是不論國語還是閩南話都非常流利。太太也說非常好的國語，我也驚訝過太太的“台灣腔”最後得知她在台灣念過五年的書。

因為一起吃飯認識了Henry夫婦思維敏捷的兩個小孩，其中一個是在某電商平台做管理層，中文發音甚至比我這種半吊子平翹舌不分更標準。我有聽過席間他跟幾位同事通電話。他前一分鐘還在和菲律賓人同事用流利的Tagalog交流，下一分鐘他可以轉頭切換成國語和你聊天。當然要知道並不是大部分菲律賓本地的華人都有這樣的語言水平的，大部分華裔只會講Tagalog和英語，再往上就是咱人話一點點，至於國語完全一竅不通大有人在。所以這一位電商哥Tagalog、英語、國語和咱人話甚至還有粵語都十分流利，簡直是強到爆炸。但是華語卻只是他第二或者第三語言而已。

另外是小哥則是電商哥的弟弟，剛剛大學畢業，名校畢業生，總是很愛和我聊政治相關的話題，對世界有獨到的見解，思維也是非常的美式的思維，可是基本上無法用華語交流。可以見的，哪怕是同一個家庭、同一所教會中學出來的也會有完全不同的語言方面的能力。不過作為第四代移民華語差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一位朋友曾經也問過Henry，希不希望小孩像你一樣掌握熟練的華語，如果不學習華語的華人，如何了解中華文化，怎麼和中國人交流？ Henry弟兄回答說：“我們是第三代在菲律賓長大的華人，基本上對中國是沒有什麼情感和嚮往的，過去中菲貿易不發達，所以不學對生活影響也不大。但是成年後因為華語好做上了跨境貿易，也變得富裕起來，所以他慶幸自己上學時有用功學華語。”我想，他兩個小孩的談吐或者語言天賦相比還是和家境有很大關係。

其實在那些土生土長的華裔心中，中國或中華文化是個很遙遠的東西。當然並不是說所有華裔的想法都是這樣子。但是就我個人經驗而言，一般來說本地華人學華語或中華文化的原因或目的大概只有兩個：工作需要、家庭需要。

電商哥當時就直截了當講說，如果今天工作完全不需要用到中文，學不學中文其實一點影響也沒有。而且如果今天沒有在電商工作，日子一久也會像弟弟一樣把教會學校教的中文通通忘掉的。因為Henry家日常說華語，Henry太太Tagalog並不好，一般和兩位兒子都是幾種語言混合溝通，那如果在家裡根本用不到，那會不會說或聽華語對他們也沒什麼差別。

所以這也基本解釋了為什麼菲律賓華裔的中文水準一代不如一代（普遍上來說）。當然牽扯出一個常常被問到的問題——當一個本地的華人完全不了解中華文化、完全不會說華語，只剩下姓氏和長相是華人，其他食衣住行都和本地人人沒什麼差別時，他到底還算不算華人？這個問題我真沒法回答，但我想是不是華人恐怕真的沒有很重要。因為學不學語言在於父母和家庭或者經濟條件是否允許，要知道教授華語的學校也並不便宜；而身份認同本身就是很個體化、差異化的東西，沒有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標準。

隨著新的時代來臨，菲律賓人均GDP在2000被中國反超（你沒看錯，距離現在20年而已）。新時代的菲律賓華人父母們忙於生計，如果有條件可以送教會學校，沒條件常常出門在外也沒辦法教，並且做過中文老師的應該知道，自己教小孩華語總是很難的。小孩生活、語言環境天然就是Tagalog，電視機也放的是美國英語的節目，一個沒有使用空間的語言是很難繼續保留下去的。很多能使用華語的菲律賓人都告訴我，小時候唯一練習的機會是和爺爺奶奶這些老人在一起的時候，所以小時候和爺爺奶奶同住，掌握華語機會就會變大。

年輕千禧一代年輕人，基本上很難再有對中華文化的認同。尤其是95-00後（再小我也不認識了）隨著互聯網的出現，歐美流行文化、新聞的潛移默化影響，進一步壓縮了華語在菲律賓年輕中使用的空間。但是其實沒有語言不一定影響認同，過去華人經常會強調“純華人”而現在年輕一代卻不認為華人身份有什麼天然優勢，倒是覺得做菲律賓人挺自豪和驕傲的，血統只是自己一個特別的“加分項”。畢竟祖輩生活過的中國大陸顯得太過於遙遠了，遙不可及，學校就算教你長江黃河，這輩子也不一定能夠去一趟。

階層、個人決定身份認同

其實國族、民族、個人身份認同是很體現階級性的或者咱們說好聽點階層性的。很多白手起家橫渡海峽來到菲島新移民第一代通常禁止自己的下一代和菲律賓人通婚（尤其是女生）。另外還有很多新移民常常會輕視或者看不起菲律賓人，給他們取一些“蔑稱”。眾所周知，有的人就喜歡貶低他人“民族性”來創造優越感。

另一群人則是踏踏實實融入當地，最後當上了大商人成為“華人大班”甚至參議員。論階層人就是徹底的上層。他們或許姓名和样子還是華人，但是人家未必還有所謂的華人認同了。

父母態度和年輕一代文化認同

移民社會向來語言豐富程度異常，尤其是前兩代人。比如純移民的以色列社會，猶太人移民來自80個不同國度，有60多種不同母語。到現在很多以色列家庭都還會以法語、俄語、阿拉伯語、烏克蘭語等作為第二語言。但是往往第三代這種語言就會消失。

菲律賓之所以第三第四代才開始出現華語明顯退化和歷史與時代關係很大。除了那些本身主動拋棄華語的家庭以外，很多老一輩華僑尤其是50-70後華語都很好，那個年代是國共雙方都積極向外輸出影響力的。尤其是國民黨時代在南洋建了很多華文學院，並且推薦優秀學生去台灣唸書。 Henry太太去台灣唸書就是一個例子。使得本該在第二第三代消亡的華語推遲了整整一代。而且當時大陸封鎖，沒有新移民，老移民很多也斷絕了家鄉來往，這種思念故土、親人的情感也讓他們希望子女好好學習華語。我想這是Henry這一代老華裔華語好的重要原因。

中產階級立場則比較無所謂，像是Henry 這樣的，他就讓小孩自己選，因為他也知道，一個家族不可能把一個很遙遠的“神話”當一直可以講下去的的故事，下一代會不會說華語完全取決於他們用不用得到。但是可以肯定，不論華語是否流利，從第二代開始，出生在群島的菲華的身份認同首先就是菲律賓人。

一點結論

生活中遇到各式各樣華僑、華裔。當中有不少瞧不起菲律賓人，其實也是因為他們生活中就只能接觸到這一類菲律賓人，刻板印象讓他們排斥或討厭整個族群。甚至產生了某種“華人”的優越感。但其實在金字塔上層或那些教育水準極高又優秀的菲律賓人，他們的氣質和談吐是會絕對讓你想不到的。

菲律賓華裔一方面長期來看能夠說華語的數量是在下降，但是另一方面又有源源不斷華人移民到菲律賓。認同其實無關語言，可能說很好華語但是不認同，可能一句不會說，但是自我認同就是華裔，這也沒有什麼好指責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成長土壤和文化背景，大可不必看到不會說華語的華裔就搖頭啦。

這也就是菲律賓群島的魅力，你可以看到中華文化、韓國文化、日本文化、西班牙文化、歐美文化、本國土著文化在這里水乳交融最後融為一體，還外掛一個基督信仰。而且不論種族和膚色只要肯努力就能在這里幹出一番自己的事業，菲律賓10大富豪中有3位都不是出生在菲律賓，華人、西班牙後裔、中日菲混血都名列富豪之列。

這在別的亞洲國家是絕對看不到的奇妙景象。是菲律賓的魅力也是優勢，多樣文化和血緣來自世界各地而今又散佈到世界各地的菲律賓人，未來一定爆發出很大經濟爆發力。

願上帝保佑菲律賓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