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十分鐘
她正透過那扇方格鏡反盯著自己的黑眼珠和靜然的神情,她看見自己的白色衣裙上有樹葉的綠影,也與窗外的房屋街景以及近處的樹林田野交映重疊,影像隨車速逐漸變得失焦模糊,顏色顯得靜滯厚重。
3.
臨出門前,她打開落地窗簾,日光嘩地一下子把室內照得亮晃晃的,像是攝影棚的探照燈一般。當初為了看雲,堅持買下這個獨棟的三層樓別墅,四面都是落地窗,可以看到來自八方的雲。
之後,真的除了看流雲,也一個人看了許多黑夜的天光。
落地窗的大片玻璃反射雙人床上側趴著的丈夫的身影,靜靜的,暗暗的,她不想驚擾他,悄悄在餐桌上抓到一張紙,想給他留言,筆端在紙上停留良久,糾結著,琢磨著,終於,在紙的背面空白處寫了五個字:我出去一下。
出去一下,勇敢一點,她用力的點點頭鼓勵自己,隨手從桌上的Donhill菸盒裡抽取出兩根菸,放在包包裡,很順手了。
畢竟,偷偷的比起明目張膽,容易多了。
未及晌午,陽光卻烈,熱烘烘的光線曬進起居室,餐桌的一半沐浴在陽光裡,另一半泡在陰影中。
Am11:05
藍空無半點雲絮,純淨徹底的藍,飽和的絕色,完整而美麗,將雲朵逼退到遙遙的邊界,而飛鳥更是不敢擅自橫渡。
她抬頭瞇著眼看了一下高空刺眼炫目的大太陽,心情突然放晴。
她選擇坐在高鐵列車靠窗的座位,列車是離弦的箭,向著遠方飛馳而去,玻璃車窗像一面鏡子,她正透過那扇方格鏡反盯著自己的黑眼珠和靜然的神情,她看見自己的白色衣裙上有樹葉的綠影,也與窗外的房屋街景以及近處的樹林田野交映重疊,影像隨車速逐漸變得失焦模糊,顏色顯得靜滯厚重,她盯著窗外看,盯著盯著也就慢慢覺得疲累,索然無味。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前座的兩位乘客從竊竊私語地小聲交談,聲量卻越來越大,到後來,幾乎是尖聲高叫地怒吼著。
「......你要堅強,要努力經營,不要因為一個事件的試煉,就被打倒了!」黑衣年長的女人說。
「不,我很脆弱,我也好累,我需要逃離。」白蕾絲年輕女孩說。
「不要輕易被他人言語而左右,也不要因為恐懼不安而受到影響。」
「但是愛情呢?」
「要相信愛情,以及愛情的本質。」
「愛情的本質是甚麼?」白蕾絲年輕女孩激動地高聲說。
「愛情的本質就是修行啊,折磨與甜美,就是愛情路上如影隨形的雙面。」黑衣年長女人試圖緩和年輕女孩的情緒。
「我以為純粹的愛情是很快樂的。」
「那是其中之一,只不過世人附加在愛情中太多雜質了,使愛情逐漸變質,所以妳才會痛苦。」
「不,我只想要快樂甜美,其他的不是我要的。」
「愛是一種能力,唯有具備勇氣的人,才能實現愛,獲得愛。你必須用勇氣獲得真正的幸福。」
「妳的意思是,要勇敢追求,才能獲得甜美幸福?」
「是,但更重要的是,妳要明白自己是誰,將自己從悲憐的情緒中抽離,進入理性自由的狀態。」
「我就是不知道我是誰呀!」年輕女孩幾乎是尖叫了起來。
「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女孩聲嘶力竭大聲吼叫!
旁人受不了她們的吵鬧,按了緊急鈴呼喚列車長來處理,一身戎裝的列車長鐵青著一張臉,把她們兩人帶離現場,黑衣年長女人和白蕾絲年輕女孩擠來擠去踉蹌地向列車門口推移。
當女人和女孩被帶下車,列車重新向前啟動,站在月台邊的兩人竟然同時回頭,望進窗內向她揮手告別。
我?是對我揮手嗎?她連忙轉頭環顧周圍,四周除了她沒有任何乘客,嚇得她頓時呆若木雞,空氣瞬間急凍,而那兩人不就是自己和更年輕的自己嗎?
那麼,現在的這個自己,又是誰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