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短篇--咖啡館一千零一夜 (六)》

2022/07/15閱讀時間約 1 分鐘
《尼加拉瓜 酒神釀-月樽 Pacamara 厭氧發酵日曬處理》
手指,飛快地敲擊在鍵盤上,一排排的文字浮現螢幕,不一會兒功夫,又一個新頁面被填滿。
男子嘴裡碎唸著,專注地盯著畫面,忙了一陣,總算停了下來。

「寫完了?」丹哥推上咖啡, 香氣四溢。

「才寫到一半,後面的劇情就又有點卡住了…」
男子搔了搔腦袋,長長呼出口氣,嘟著嘴,眼珠子不停轉啊轉。

丹哥微微一笑,沒有接續話題,專注手中擦拭著的杯子。
然而,這間店裡還存在另一個吵雜的店員…

「新的小說嗎?修仙?穿越?還是宮鬥?」
阿達突然從挑豆室衝了出來,手掌沾滿生豆皮屑,兩眼發光地期待問著。

男子被突如其來的問句驚嚇,頓時間呆愣當場,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一不留神手肘觸碰到放置桌上的咖啡,褐紅色液體灑出一小灘在純白色吧台桌上。

「周!呈!達!」
丹哥的發聲清楚且宏亮,完全可以透過這樣的聲音理解到他到底有多憤怒。

阿達臉色逐漸扭曲,比他考完期中考後的表情還要驚恐。
只見他當機立斷,說了句「對不起」便衝回內場,洗了手,拉了條抹布,奔回吧台,仔仔細細地將潑灑出咖啡的範圍徹底擦拭,再進到內場,洗滌抹布,攤曬後,像隻小雞般惶惶不安地等候丹哥發落。

這般場景與阿達剛來時完全不同。男子看著,越發覺得有趣,對於打翻咖啡之事,竟在瞬間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丹哥,你家阿達什麼時候被教育得這麼乖巧?」

「他叔叔上禮拜來店裡,跟我說了他期中考的成績。」
丹哥瞥了阿達一眼:「放一堆心力在騷擾店裡客人,對於自己的課業倒是隨隨便便。他叔叔要我好好管管他,再亂來,便建議他爸媽讓他『出國深造』, 想學咖啡就去國外學吧!」

一聽到「出國深造」四個字,阿達立即搖頭搖到快斷掉似的,即便是旁人,也能充分感受到他不想出去的堅定意志。

男子笑著蓋上筆電,對阿達說道:「出國增加見識不錯啊,你幹嘛那麼怕出去?」
阿達「嘖」了一聲,垂著雙眼不屑說道:「我從三歲開始就每年出國了,還有什麼沒見識過的?我爸媽他們那些生意人,朋友超多,我去『深造』跟坐牢一樣沒自由,留在台灣還能做點『我自己』的事,當然留下來好!」

男子笑笑,舉起剩餘的咖啡啜飲一口。
霎那間,與往常不同的複雜味道在口腔漫開,幾乎是與嚥下咖啡的同時間,男子疑惑問道:「丹哥!這杯是什麼?」

丹哥剛教訓完阿達,命令他去擦桌子後,拿出豆罐遞給男子,說道:「厭氧發酵日曬處理,尼加拉瓜豆,『酒神釀-月樽』。」

男子失笑道:「『酒神釀』?這什麼名字怪裡怪氣的,喝個咖啡還要酒神來釀造?」

丹哥微微一笑,將先前擦好的杯子放置歸位後,道:「『酒神釀』這名字很符合你阿寧老師寫武俠小說的氣質啊。」

「武俠啊…」阿寧突然惆悵起來,摸摸蓋起的筆電,略帶抱怨說道:「現在比較流行什麼仙俠或奇幻的小說了,真正的『武俠』反而沒人看囉。」
發洩完情緒,阿寧又喝了一口咖啡, 這次他讓咖啡液停留在嘴裡久了一點,然後嚥下,試圖感受更多風味,但他思索了一段時間後,還是搖搖頭,向丹哥說道:「味覺記憶庫還是太薄弱了…丹哥,麻煩你解說一下這支豆子吧。」

丹哥雙手置於腹前,禮貌說道:「那我便稍微介紹一下。」
「這支豆子屬於特殊發酵,雖然是日曬豆,風味卻比較溫和,帶有五香、陳皮等香料香味,入口有牛奶、堅果以及淡淡柑橘,是一支風味平衡又能有驚喜感的豆子。」
丹哥稍稍解說,更把豆罐打開,湊近給眼前顧客聞香。

「驚喜感…」阿寧聽過、聞過,再次啜吸,讓香氣滿溢口中,設法去分辨不同的味道。
然而,感受是極為主觀的,阿寧沒有受過感官訓練,即便覺得味道豐富且舒服,卻還是難以將不同香氣與風味區分開來。
這讓他有點洩氣的感覺。

「太難了,我分不出來。」阿寧苦笑搖頭,不再嘗試細飲,而是直接嚥下,享受混合在一起的「咖啡」美味。

丹哥一邊整理內場,一邊微笑說著:「風味輪是統計出來的結果,雖然是個依據,卻也不見得一定要將咖啡定型,只要喝下去覺得好喝,那就夠了。」

「是啊…只要覺得好就好,何必要拘泥形式…」
阿寧嘴裡唸唸有詞,話中的內容,似乎有別種意思存在。
筆電又被開啟,十指翻飛,文字湧現,卻又在極短時間內停了下來。
嘆氣聲起,咖啡又被喝了一口。

阿寧站起身,在這空間不算大的咖啡廳了踱步,眉頭深鎖,沉重呼吸著。
走了一會兒,他長嘆一聲,回到座位,索性將筆電關機收進背包裡,雙肘撐在桌上,把臉埋進手掌裡。

丹哥見狀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默默收拾環境,不時在本子上記下進貨清單,就像與阿寧處在不同時空一般。
咖啡館的服務向來是享受與放鬆,丹哥謹持這項理念,盡量不過度打擾顧客。
但,他那百折不撓的員工仍是放下抹布,再度走向客人…

「老師,你遇到創作瓶頸了嗎?」阿達晃到阿寧身旁,悄聲說道:「我也曾經寫過武俠小說,你需要的話可以和我討論,也許會有更多靈感?」

非常明顯且徹底的打擾行為。
丹哥甫放下筆,抬起頭,眼裡便冒出了火:「你個渾蛋!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啊!」

阿達嚇了一跳,不自覺後退幾步,臀部撞擊到獨立座位的桌子,發出「碰」地一聲巨響。
被嚇到的還有阿寧。
本來他不去理會阿達,便可以暫時沉浸在自我憂鬱中,讓一早網路酸民的留言恣意侵蝕他寫作的動力。
但,當他抬起頭,看著這對不知是冤家還是絕配的師徒,這個瞬間,他想他只能充當和事佬,不能再耽溺於自我消沉了。

「阿達,沒事吧?」阿寧稍稍確認阿達狀況,隨即又轉頭面向吧台,苦笑說道:「丹哥,你反應也太大了。我是老客人,阿達應該只是關心我,算不上打擾。」

「對不起,影響到你了。」丹哥面帶愧疚,低頭向阿寧道歉。
鞠躬過後,丹哥直起身,冷冷瞄了阿達一眼,示意其呆立當場,又道:「但我畢竟是這家店的主人,縱使顧客不在意,我還是得保持『D咖啡』的環境品質,不然我會對不起當初創立這家店時的自己。」

「喔?」
丹哥所說,讓阿寧起了興趣,他好奇地問:「你倒是沒怎麼說創立時的事,你當初為什麼要開咖啡館?」
「嗯…」丹哥皺起眉,微微轉頭看向後方那片他常合十向其訴事的位置,吞吐道:「開咖啡館…有一些原因…嗯…」

見此情景,阿寧了然於心,點點頭不再追問,然後便聽到一旁傳來微弱聲音,試探性問著:「什麼原因?」
「我有必要告訴你嗎?」丹哥低吼。方才的失態,讓他有所警惕,不再大聲咆哮,改以低聲威逼。
阿達裝作沒聽到丹哥所說,甚至直接忽略自己的問句,裝模作樣地重複修正被撞歪的桌子。

目睹阿達這活寶作為,阿寧倏地想起他說寫過武俠小說,便開口詢問:「阿達,我問你,你認為的武俠小說是什麼樣的?」
猝然接到問題,阿達愣了一下,直覺回答:「就…主角學到絕世武功,行俠仗義,快意恩仇之類的吧。」
「是嗎…」
阿寧又陷入沉思,默默坐回座位,拿起咖啡杯往嘴邊送,卻發現裡面已經空了。
「這是某種暗示嗎?」
他又想到早上那些傷人的評論,以粗俗、暴力、不堪入目的文字,批評他江郎才盡,寫不出讓人熱血沸騰的武俠小說。

「 我的靈感,就像這杯咖啡一樣空了,但我卻沒發覺…」
阿寧如此想著,心彷彿沉到黝黑無比的深淵裡。

注水聲的突然出現,令他瞬間被拉回現實。定神一看,原來是丹哥正往他的杯子裡倒水,那副如往常一般的微笑,在水倒至八分滿時,隨著說話一起傳了過來。

「如果是暗示需要開水,我很樂意效勞。」

再熟悉不過的笑容,再平常不過的服務,這份一如往常,讓阿寧不知為何油然而生了一股安心感。
他穩定自己的呼吸,拿起水,緩緩喝著,不一會兒,杯子又空了。
他放下杯子,彷彿用盡力氣般謹慎地說:「可以…發點牢騷嗎?」

丹哥似乎看透阿寧的心思,早已開始準備豆子,並指示阿達坐下,像是故意留他在當場一般,然後輕聲說道:「當然,本店的『聆聽』便是為此而存在的。」

阿寧淺淺一笑,伸出右手食指在桌子敲了五下,停止,手掌覆桌。

丹哥泡好咖啡推到阿寧面前,彎身微一鞠躬:「稍待音樂結束,我翻過店牌,回到吧台後,時間,便會開始計算,您可先喝一下咖啡,沉澱心情。」

播放著的爵士樂曲停了,吧台上擺出計時器,螢幕顯示五十。

丹哥走出店外,翻過牌子,再走回吧台,按下計時器。

聆聽時間,開始。

「要怎麼樣才能算是『武俠』呢?」
阿寧嚐了一口咖啡,像是小說開頭般,自問了個問題。
咖啡淺嚐即止,擱在心底的話卻是滔滔而出。
「我不是個熱血的人,我寫不出多麼慷慨激昂且磅礡的劇情。我認為的『俠』不一定要以天下、武林興亡為己任,而是著重在自我俠義之心的堅持,即使無人得知,依舊持正而行,平淡卻值得尊敬,也許是個店小二,又或是樵夫,甚至是個青樓龜公,我認為都能是『俠』!」
「但…讀者似乎不那麼認為…」
阿寧老師眼神漸趨黯淡,想到網上的評論,他的心又痛了起來。

咖啡帶酸,卻比不上心酸。
當一部自已感到滿意的作品被他人批評至體無完膚,這種酸楚,足以令人墜入無盡的痛苦之中。

「為何主角一定要是最厲害的?為何英雄一定要經歷大風大浪?平凡的生活中,難道就不允許出現『大俠』嗎?」
阿寧帶著忿恨,猛力灌下剩餘的咖啡!
丹哥雖不欲顧客牛飲,但他也能感受到阿寧的怨忿,所以他只是收走空杯,又遞上一杯新的「酒神釀」。

「現在的讀者,大多追求強到誇張的角色。一舉手,開天闢地;一抬足,灰飛煙滅,彷彿天上地下盡在其掌控之中!」
咖啡太燙,阿寧這次只有沾了沾嘴唇,淺淺啜吸,就繼續說道:「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讀者喜歡代入角色,角色越強,讀來越爽快,在這高度壓力的社會,大眾看小說不過尋個紓壓管道罷了,只要故事通順不矛盾,即便主角光環過度膨脹,依然會被認定是好作品。」
「但,能力平凡,即使屢戰屢敗,依舊堅守心中『俠義』的主角,就真的那麼不被喜愛?」

一再地詢問相同問題,希冀的當然是肯定的答案。
然而不僅是丹哥,就算是年紀尚輕的阿達也知道,「平凡」本身就比不上「出眾」討喜,無論抱有再崇高的理念,不立於眾人之上,便不會被當回事。
阿達突然想起聽過一句話:「不成功,講的話再有道理都是屁;成功了,放個屁都有道理。」
只是,何謂「成功」?

「今天早上,我看了一下出版社網頁裡,針對我上一部小說完結後的評論區,大約三百多個留言,竟有超過一半在批評我沒有寫作能力!」
咖啡過喉,杯底又空。
餘韻留存齒間,散入鼻腔的香氣,稍稍安撫了阿寧快將決堤的怨怒。
「我知道不要去看那些批評,只要知道仍有支持我的讀者就好,但我真的不能理解為何一個好故事,只不過主角不符合大眾期待,便要被稱作『糞作』,甚至說作者腦子有問題,故事架構雜亂,劇情鋪陳爛到極點…」

文字或言語暴力,是種傷人的病毒。受到感染,日子久了能產生抗體的人或許能痊癒,但必將受其影響;而沒有抗體的人卻會遭其腐蝕,令絕望蔓延至身體、心靈,更甚者,吞噬自己的生命。
‎而下毒者,除了發言那瞬間殘忍的爽快外,終其一生都不會得到任何好處。
‎損人不利己,卻總有人無可自拔地對其成癮。
‎到底是病了?還是瘋了?

耳聽著這令人不甚愉悅的遭遇,丹哥微笑依舊,熟練地沖泡好咖啡,帶著裊裊上升的熱氣,將杯子推到阿寧面前。
有些時候,置身事外的人對於身陷局中者反而是種救贖。

香氣,溫度,微笑。
阿寧喝了一口咖啡,細細品嚐,緩緩地讓沉入黑暗的思緒浮現到理智線來。

螢幕,顯示三十五;時間,已經過了十五分鐘。
阿寧不再說話,他想好好享受手中的咖啡,享受無人叨擾的寧靜。

阿達看著平靜如斯的阿寧,想著從他筆下寫出來的小說,那些角色,那些豪氣干雲的台詞,誰曾想其作者卻是如此心思細膩,甚至有點鑽牛角尖?
阿寧出過三部武俠小說,阿達全都看過,裡頭的武打場面不算多,說實話,故事真的不能算精彩,但角色的塑造卻是極為生動,彷彿這些「大俠」就活在你我日常身邊,堅定著他們心中的「俠義」。
角色需要靠劇情去堆疊,作為武俠小說,阿寧寫的著實不符合一般大眾認知,批評在所難免,然而,網路卻擴大了這些負面的評論。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網路的無遠弗屆令阿寧的「武俠」得以被看見,卻也令他的「武俠」飽受批評。

咖啡續上了第四杯,時間過了二十六分鐘。

「在我的小說裡,學到絕世武功者總不是主角,大部分都是主角身邊的同伴或是敵人。」阿寧沉靜過一會兒後,開始覺得嚐得到杯中咖啡的滋味了:「如同我的人生,最強的,條件最好的,永遠不會是我。」

這杯咖啡的確如丹哥所說很有意思,雖是日曬卻沒有印象裡日曬豆的奔放,一入飲只會察覺它的溫潤順口,彷若水洗又比水洗多了許多層次,喝著喝著方能慢慢分辨隱藏在這道勻稱下各種風味的展現。
酸、苦、甜、鹹,各擅勝場,卻在這份柔和裡完美結合。
奔放,乾淨,甜膩都是令人驚豔的風味表現;柔和,同樣也是。

「即使我並非最強,我的故事主角始終是我自己,我想堅持的『俠義』也只有我知道如何去實現!」
阿寧仰天長紆,像是要把怨氣吐盡一般:「但,人終究是人,難逃七情六慾,愛恨嗔癡…大眾的不理解與謾罵,淹過支持者的鼓勵,實在很難不去注意那些貶低的話語。」
「痛苦,難過,也還是只能堅持做著自己能做,而且想去做的事…」

同樣的喪氣言論,阿寧的語調卻有了些許不同。
阿達聽出,這位武俠小說家似乎已慢慢走出泥沼,隨著那一口接一口的咖啡品飲,阿寧正逐漸找回自己的初心,如同他筆下人物一樣,弱小,但決不放棄自我的「俠道」。

「絕世武功沒那麼好得到,我也不認為我有那份機遇。」
阿寧苦笑,看了看顯示器剛從二位數跳至個位數:「只是…該練的功還是得練,『武俠』二字,雖說我認為『俠』比較重要,但『武』卻也放不得啊。」

阿寧又再度停止說話,嘴角微微上揚,相比二十多分鐘前的沉默,這次卻顯得怡然自得許多。

「沒事了嗎?他這樣就沒事了?」
阿達在心中暗自想道,不可思議地看著阿寧什麼也不再敘說,就這麼一邊喝著咖啡,一邊任憑時間流逝,直到丹哥按停響起的計時器,走出門外翻牌,再次播放慵懶的爵士樂為止。
沒有傷停時間,沒有感慨結尾,甚至最後的十分鐘沒有任何一句話。

「聆聽」結束。
‎阿寧看過帳單,往底下塞入帳款後交付丹哥,神清氣爽地說道:「丹哥,謝啦。咖啡很好喝,我這部武俠寫完,考慮看看要不要寫點跟咖啡有關的小說。」
‎「無任歡迎。」丹哥收下單子與款項,略作鞠躬後,又微笑道:「不過,你網站上那些網民的評論請別說給我聽,我沒有你功力那麼深厚。」
‎「你這句話酸人的程度快跟那群網友差不多了!」
‎阿寧一邊笑罵,一邊收拾隨身物品,揹上背包,搖著手走出咖啡館。

等阿寧離去,店內空無一人時,阿達才緩緩起身,搔搔後腦疑惑地說著:「需要『聆聽』的人,應該是心裡有過不去的地方,想要有人聽,想要尋求解決才對,但阿寧老師自問了一堆問題,又說了一堆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話;五十分鐘裡,沒說話的時間又將近快一半,他這樣的『聆聽』,有意義嗎?」

‎丹哥第一時間沒有回答,只是將泡好的「酒神釀」倒了一杯給阿達。
‎阿達喝了一口,驚豔萬分!

「這前段的柑橘香氣,搭配中後段的奶油與堅果,帶點微苦卻又巧妙地揉合在圓潤口感裡,這是目前我喝過最好的咖啡了!」
‎阿達極盡地用自己了解的咖啡語言來稱讚這杯咖啡,聽得出他對其的喜愛。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丹哥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淺嚐一口:「『厭氧發酵』是種很難掌握好的處理法,處理過頭會產生強烈酒味,處理不足又造成風味平淡。」
‎「就像阿寧老師的小說?」阿達似乎聯想到了什麼。
‎「咖啡處理,是好是壞,只有處理者能掌握;咖啡沖煮,是甜是酸,只有咖啡師能控制;小說寫作,是精彩是平淡,也只有創作者能寫得出來。」丹哥頓了頓,又飲上一口,續說道:「在他的小說裡想寫些什麼,只有他能決定;他的『俠義』,也只有他能定義,那些網民想看的是他們的小說,不是阿寧的『武俠小說』。」
「這杯咖啡,是我的咖啡,阿寧若想了解,我便解釋給他聽;若不喜歡,便去喝別間的,糾結在這是不是好咖啡,是沒意義的。」
‎丹哥喝完咖啡,聞了聞杯底香氣,將桌面器具全收至水槽,逕自洗了起來。

「阿寧他說著自己想抱怨的牢騷,聽著自己冷靜後回歸的初心,即便無人給他指引道路,他自己也知道怎麼走。」
‎「『聆聽』這項服務,有時聽的人並不只是指我們。」丹哥一邊擦拭杯子,一邊將其收起:「有些人,自己牢騷唸一唸就知道該怎麼突破心情上的困境了,像蘇東坡那首:『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簑煙雨任平生!』就是唸給自己聽的。」

阿達聽著丹哥唸出這段詞,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豪情之感,旋即賦詞一句:「休學延畢勝二一,誰怕?大五慢慢補學分!」

丹哥聞言,臉立即垮下,一轉頭準備發火之際,阿達卻早已溜進挑豆室裡,不見蹤影了。

「補學分?你今天豆子沒挑完,你就別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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