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冷冽佇立的兩人。
峭壁,危峻對峙的殺機。
各據一角卻始終不住對望的雙眸,掌中的內力凝神待發,可說是無聲無息的矛盾與詭譎。北海之巔的夢千岩,傳世的烽火擂台,數不清的浪花幻滅,說不盡的江湖恩怨,千古愁、萬年嘆,濤濤江水只能扮演著無聲的見證者,紅塵劫、貪瞋癡,千言萬語無可傾訴。
「哥,放手吧……師尊已經不再追究了,我也一直掛念著……」
「住口!往事莫再提起,我倆早非同道中人,出招吧!」
「你難道真的忘了嗎?當年……」
海枯石爛,若夢浮生,「希望」二字,如同莫名可笑的無名枷鎖,羈絆著每一個癡心的愚子。
盞盞燭光,映射於沉香珠簾,斜陽落日的書院似乎帶著一絲昏暗與孤寂。穿越九龍迴廊,畫棟雕樑的風雅閣,坐落柳荷花池旁,是成為四神武狀元與五行陣術師的至聖之所……連年的征戰歲月,刀劍喧囂、生靈塗炭,是否眾人都已忘卻了紫檀匾額上的「登平嘉世」,悲乎?莫可奈何也。
「欸!你叫甚麼名字?剛看你身手矯健,兩三下就破解了陰陽木人陣!」
「是,我叫秦羽,趙國人氏,多謝你的誇獎。但你也是功力非凡呢,一個破空三迴斬,哇!連師尊都額手稱奇呢。」
「秦羽?那麼巧!我來自南朝李王府,父親乃鎮國元帥,盼我日後勤政如禹,故取名勤禹。」
兩人不禁都露出了微笑,天下之大,秦羽、勤禹,難得有緣,自是萬里相會。
「我是庚申年立春生,你呢?」
「是,吾乃辛酉年端午……要跟你問聲兄臺好。」
「哈哈,好!好一個弟弟…秦羽,不,羽弟,江湖紛擾,生命是如此脆弱不堪,我們要好好把握住踏入血腥殺戮前的承平時光!以後我就稱你為生死相交的義弟,羽弟,你看如何?」
「勤哥,勤哥,也讓羽弟我這樣喚你吧……終日游移在虛影實像之中的五行陣術,習其心術口訣、練其密門幻法,施其陰陽佈局,有時候連自己是誰?差一點都就迷失了……哥,你一定要記得,無論是明月掛空還是幽陽闇影舞太虛,羽弟都是今日跟您拜把結交的兄弟。」
「好,哪天為兄的萬一沉迷權勢、誤入歧途,背棄武德之際,羽弟也千萬別感念兄弟之情,戰場上用你最拿手的招式來替天行道,將我收服……」
「不,我倆將同歸於盡……哥怎可拋下羽弟一人,讓我暗自孤殤呢?」
四時晨昏,三載寒暑的精進修業,武狀元與陣術師終於來到了最後出關的拈鬮時刻,是朱雀陵光亦或是北月秋水?諭令如疏文,就此決定了勇者一生的歸宿……然未時一刻的午鼓已鳴,藏宇兵器樓的日光未及之處,卻是兩個不可能同時示現的俊美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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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禹像財狼、似獵豹,從後方撲了上來,輕輕嚙著秦羽白皙的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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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纏的魂體、喘息的和鳴,淋漓、酣暢,彷彿忘卻了日影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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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霹靂的太始洪荒,璀璨無垠的北辰星斗,照耀出永無停歇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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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暘時若,比翼雙飛,見日開雲,終成眷屬。
「勤哥,放手吧……師尊已經不再追究了,我也一直掛念著……」
「住口!羽弟,往事莫再提起,我倆早非同道中人,出招吧!」
「你難道真的忘了嗎?當年……」
一道寒風挾著淒光襲來,勤禹的破空三迴斬越發極致,可隱約有著思故念舊的三分保留。
疾風,冷冽佇立。
峭壁,危峻對峙。
夢千岩上,曾經合而為一的倆人,此時此刻,是如此的熟悉與陌生。
「勤哥,我知道父命難違,李元帥利慾薰心,投靠了叛軍……但你可以做出選擇啊!」
「……」
勤禹手裡的劍,再度浮起了鬼影幢幢的青色光芒,發在意先,下一步的交手,可能就是攸關生死的禁招對決;
秦羽……臉上不知何時留下了兩道清痕,愛侶醉臥波濤、把酒言歡的夢碎,僅能黯然把樽放下,面對無悔摯愛,下一刻的動念,勢必一方悲嘆無常,來日空坐獨惆悵。
「誅天滅……」
「啊……幽陽闇影舞太虛!」
秦羽一個翻身躍起,點水成兵、指雲為劍,集浩瀚滄浪之勢,奮力發出了驚天絕招,五行陣術的藏芥子納須彌,昊然正氣毫無停歇地攻向了勤禹……
勤禹,在那電花石火之間,猛然收招!掛著如當年初遇時的燦爛笑容,默默承受了秦羽排山倒海的掌勢……
「哈哈哈……」
爽朗笑聲言猶在耳,鮮血卻已從口裡滿溢噴出,勤禹內力盡失,雙腿無力跪了下來。染上赭紅色的袍子,是心甘情願,也是理所當然……岩石上的斑斑血跡,無言的感嘆。
「不要啊……勤哥!」
疾步、錯愕、奔馳、痛悔……秦羽不顧一切地來到了勤禹的身旁,止不住的淚水,無法挽回的哀慟,一顆顆滴落在闔眼愛侶的胸口……
「哥,等我,哥,別死!我送你到師尊那裏療傷……」
秦羽如嬰孩般不斷吸吮著勤禹滿是鮮血的嘴唇,可傷及五臟六腑的宏大勁道,即使像犯錯似的哭喪著臉,滿口的紫紅,命運之神卻可能就此注定捉弄著回天乏術與悔恨交加的倆人……
「哥,你別死!你千萬不要拋下我一個人!」
使盡最後的微薄之力,勤禹張開眼睛,並且緩緩抬起了右手,輕撫著秦羽的臉龐,和著血,雖然氣息漸漸流失,但他始終沒有埋怨或痛責。
「羽弟,不,羽……沒關係的、沒關係的,我們下輩子再相會,你是雨、我是晴,以此作為永生不渝的盟約……雨,我要你明白,我真的很愛你,就算是為此獻上一切,我一樣深愛著你……」
日暮西沉,點點小舟趁著餘暉返航,帶著漁獲與喜悅共享天倫團圓之樂。有漁夫看見在夢千岩的峭壁上,一道身影直直墜落,但好像被同伴戲稱是眼花了,因為另外幾位漁夫都說,是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尋死殉情……
「欸!你叫甚麼名字?那天看你代表學校參加辯論比賽,三兩下就駁倒對方呢!」
「是,我叫趙羽秦,多謝你的誇獎。但你也是身手非凡呢,一個壓線三分球,哇!好帥又好迷人!」
「羽秦?真的假的?那麼巧!我是李禹勤,我爸是這裡的里長,他希望我日後能夠像治水的大禹一樣勤勞,所以取名禹勤喔。」
兩人不禁都露出了微笑,天下之大,羽秦、禹勤,難得有緣,自是萬里相會。
「這樣啊,那我們要分別一下彼此的綽號好了,怕人唸錯,哈哈!」
「好喔,我是雨、趙羽秦;你是晴、李禹勤,剛剛好,如何?」
「晴」與「雨」,像分隔浩瀚蒼穹,亦如劈開萬里江海一般,在青翠無憂的校園裡流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