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零】 -寫在《零年:1945年,現代世界的夢想與夢碎之路》之前

2020/04/07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布魯瑪的生命,已然走向盡頭……戴著船形帽的蘇聯士官,揮舞著從他同伴身上搜出來的手槍,用兩人都不懂的俄語咆哮著,其他士兵把他們推到牆邊,準備槍斃。
雖然斃命在即,布魯瑪反而有種宿命般的解脫感......1945年四月的柏林,死亡已成為常態,理由能有千百種:蘇軍和守軍展開了最後的巷戰,雙方的戰線在化成瓦礫的街頭犬牙交錯。布魯瑪穿過市區上工時,蘇軍便在路旁發射綽號「史達林管風琴」的多管火箭。火箭發射的火焰、濃煙和刺耳的尖嘯聲,重重捶打著他的身體與靈魂。
布魯瑪是被納粹強徵的荷蘭奴工,同伴胡梅林博士則陪著自己的猶太妻子在躲納粹。博士準備被逮時用來自殺的手槍,卻成了他們被「解放者」蘇聯軍槍斃的理由,可說是造化弄人。或許命運女神覺得玩夠了,下個瞬間,一個懂英文的蘇聯軍官出現,接受了博士的解釋,取消了處決。

布魯瑪是本書作者伊恩‧布魯瑪的父親,他逃過了此劫,磨難卻尚未結束。由於身心為盟軍日夜轟炸與德國奴工營惡劣的生活條件所折磨,他在蹣跚的回鄉路程中路倒瀕死,在各色人的幫助下,才輾轉回到荷蘭奈美根(也就是二戰著名的空降作戰「市場花園作戰」發生地)。布魯瑪的故事彰顯了許多的面向:戰爭帶來的破壞與維生系統的崩潰、勝敗造成的身分轉變、戰俘與難民的歸鄉、戰爭責任的清算和艱難的重建……大戰結束的當下,勝敗雙方的存活者都渴望著回歸「正常」生活。然而為戰爭所中斷的人生並不是一只唱機,能按下按鈕就繼續播放原來的旋律,戰爭讓城鎮和人心的連結都化為了廢墟,在規模空前的硬體破壞與戰爭罪行之前,社會的重整與價值觀的重建,皆是無前例可循的艱難探索。

熟悉的一切都已歸零,1945年,也因此成為形塑現代世界的零年。

伊恩‧布魯瑪以自己父親的經歷為引線,揭露了殘酷的現實:在勝利的花火甚至還沒消散時,隨著戰爭結束而產生的問題已紛至沓來:鐵幕的樹立前空前的族群遷徙--倖存的猶太人回到故鄉卻不被歡迎,甚至再度被殘殺;與納粹合作的哥薩克人及家屬被成群交還給蘇聯,明知將他們推入虎口的英國占領軍,不得不使出強制手段而飽受良心折磨……對「通敵者」的清算牽扯出更多問題:跟「敵軍」睡過的女人可以簡單的被辨識,拉出來剃光頭髮,然而更多的例子是宣稱自己其實是抗敵的地下英雄卻難以查證,讓粗暴的私刑公審到底伸張了多少正義,顯得撲朔迷離。
而究責的問題對戰敗國身而言,並沒有變得比較容易:要懲罰一整個國家,即使有心也發現實際上不可行,但當每個國民都在戰爭中扮演某種腳色時,戰爭罪究責的界線又要劃在何處?

同樣的問題在日本侵略過的東亞,也一樣激起漣漪,當歐洲再度統合時,至今包括台灣在內,卻仍處身於1945年所造成的分裂餘緒中。而作者歐洲的出身和長期於日本進行文化研究的背景,使得他探討這類問題時,能脫離歐洲中心的視野,提供更具全球性的觀察與思考角度。也因此,雖然高舉「轉型正義」旗號的著作目前已經汗牛充棟,本書仍因兼有可讀性與省思的深度,而從中脫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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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年:1945年,現代世界的夢想與夢碎之路》
Year Zero: A History of 1945
作者:伊恩‧布魯瑪Ian Buruma
譯者: 白舜羽
出版社:紅桌文化
出版日期:2017/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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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錯書有如愛錯人,痛心的不是錢(好啦,多少還是有點),而是時間白費、期待落空、感情被辜負...... 然而總得讀了才能分曉好壞,閱讀多年,積了一肚皮不合時宜以外,還有點心得可以分享,個人意見可權當試讀,茫茫書海中,或可幫你找到燈火闌珊處的那本,故以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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