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伍吸菸所《光明路》:
〈有沒有什麼歌是不能寫樂評的?〉
那同樣是個令人聯想到噴射客機機翼的鐵灰色陰天。
我和編輯J先生約在同一間Donutes的二樓,同樣的靠窗座位。
「有沒有什麼歌,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寫樂評的?」
已經忘記聊到什麼,對座的他忽然這麼問。
我思考了一下,然後說:有些狀況的確無法寫樂評,比如一聽到旋律腦海就會全被回憶佔據的曲子,如同那些保存完整的遙遠日子的空氣的宅配。不過大部分這樣的情況都會隨著時間的經過,那些情緒與回憶一點點被沖刷剝落,而在那底下,音樂的某些本質性的東西終究得以顯露。
不過,很少數的情況裡,那些風景並不會被歲月溶解消散或覆寫,反而絲毫不見退卻地滲透在每次的吉他弦、每次的重播裡。每當想到這,我都會想起大學唸到的康德的物自身概念。每一首這樣的曲子好像都在諭示:那個不斷退卻的本質是我們永遠無法認識的物自身。甚或嘲諷著我們竟盲目的虛構、相信進而追逐著一種虛幻的「音樂某些本質性的東西」。
那是種藉由音樂實踐得到哲學證據的罕見案例。
有沒有可能有一種音樂能做到這樣的事?
有沒有一種音樂,對其投射的情緒風景竟就是它的所有,而再沒有其他。
於是我們能說的只剩私密的回憶,而永遠無法寫樂評。
「真的有這種音樂嗎?」編輯用他那狐疑的眉頭問我。
我直勾勾地盯著他。「有的。」
這麼說完,我就像嘆了口氣般向後深深跌進沙發裡,此時窗外已經下起了濛濛細雨。
這次換了種寫法,開頭偷偷致敬村上的短篇〈沉默〉,寫的是貳伍吸菸所的光明路,這張每首都好好聽。那種太過逼近的哀傷,讓每次的吉他弦都好像是刷在心臟上一樣。(2019/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