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第二十五回 杳杳茫茫 #4

跨出京華，朝西逕行千里，便可抵達西州邊陲之地，此處地勢拔高千丈，山峰連綿成群，形如龍蟠虎踞，而其中最為高聳入雲的，便是自古用以隔絕西面外族入侵的峭壁天險，雪蒼連峰。

若按皇城書庫內收藏的「映雪千巒圖」圖軸看來，這雪蒼連峰一共有二十一座山峰，四十五處險崖，一百八十八條峭壁棧道，山峰棧道長年冰雪嚴封，若非是久居此地的少數部族，尋常百姓根本無從出入，徒然望山興嘆。

然而，此刻卻有一人，妄想憑藉一己之力進入雪蒼連峰。

此人手持一根鐵杖，攜簡便糧水沿棧道徒步而行，穿越絕壁險谷、飛雪寒霜，耗費七日之功，終於抵達雪蒼連峰的東側山峰「霽陽山」，須知這霽陽山因面東而暖，雪水逐漸消融侵蝕，透石穿山，除了刻下嶙峋峭壁，更在山腹間留下無數天然孔穴，遠遠望去，不由得驚嘆天地造化玄奇，實非人力能及。

只見此人，行於絕壁棧道，最終在一處隱蔽山洞前，停下了腳步。

這山洞內闃黑無光，有如一團詭秘黑霧，單憑肉眼根本難以推論洞穴有幾丈、幾十丈甚至幾百丈之深，山洞盡處興許別有洞天，也或許是萬丈深淵。

但此人，卻毫不猶豫地點燃了火摺子，跨入洞穴當中，他彷彿早已來過此地，熟門熟路地穿過洞內各種狹窄難行之處，直至手中的火摺子悄然熄滅，僅留下眼裡的點點餘光，但他依舊手扶洞壁，艱難地向前爬行。

直花費了三個時辰，此人終於來到洞穴盡處，只見眼前陡然一亮，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偌大的參天洞窟，點滴日光從洞頂縫隙照射進來，驅散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闃黑，洞窟內有一面高聳光滑的山壁，似非天然形成，而是由利器削刻。

若是細細看去，山壁上還刻著一尊三人來高的石刻佛像，石佛的後半身仍陷於山壁之內，前半身則盤坐而笑，閉目拈花，雖有幾分莊嚴神韻，但這石佛形體削刻粗劣，絕非出自巧匠之手。

更令人駭然的是，在石佛左胸上，竟赫然插著一柄巨劍，劍刃穿石而入，僅剩下一支烏沉沉的劍柄在外，正是一幅殺佛逆道的景象。

然而，此人的目光，並未在石佛上多作停留。

他望向的，是在石佛身側，倚坐山壁之人。對方身著單薄外衫，衣衫上遍布著各種新舊血漬，低垂著腦袋，頭頂上卻光禿禿的一絲毛髮也無，似是一名僧人，但卻並未留有戒疤，對方一動也不動，似乎早已死去，但若凝神細聽，便可知此人低頭似在酣睡，細微的呼吸聲仍清晰可聞。

此刻，由洞外而進的旅人，果斷地拉去抵禦風雪的兜帽外衣，露出本來面目，只見他滿面髒污，雙眸目光炯炯，他順手將手中鐵杖朝地面摜落，頓時激得洞窟鳴響，震耳不絕。

「許久不見了，司馬冥。」

發話之人，正是酒徒，他的話聲微微顫抖：

「此刻，是時候你兌現當年的承諾，治好我的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