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時,同時也注意到這是一間歐美風格的辦公大樓,頭頂是一扇透明的窗,時間是白天,陽光從上面打下來。當我看到自己身上的服裝才知道不是上班族,而是施工人員。我正坐在三層高的A字梯頂,大概是剛完成工作或休息時間,感覺像已經坐在上面好一段時間。
頭頂的陽光被什麼東西遮住,我抬頭看是一輛車,精準的說是半輛車,只有車頭到駕駛座車門的部分,車頭朝側邊蓋在窗上。緊接著第二輛、第三輛,陽光完全被遮蔽,室內恢復日光燈的亮度。我從A字梯跳下來,突然意識到這不是什麼辦公大樓頂樓,而是地下室,那些車堆在上面。
然後更進一步,沒有任何提示的發現,這不是什麼地下室,而是勞動人員的集中營,我和一群陌生人被困在這裡。當我想到這裡,那些陌生人悄沒聲的從房間各個角落走出來,像休息時間到了集體走向餐廳那樣離開。
我隨意跟那群陌生的臉孔打招呼,傻笑,刻意不露出懷疑自己為什麼被抓到這裡的疑問與緊張。離開房間後是一條長長的大概五個人寬的走廊,我看到一個銀色的圓柱矗立在中央,左右靠牆各有一個穿著白袍的研究人員低頭操作比人還寬的大型面板,柱子的上面有兩個攝影機,後面則是一道刻在上面的梯子。
往上通往外面,與自由。
然而我沒有如預想中進入餐廳,中間有什麼情節被巧妙的跳過了,也或許是有限的腦容量無法製造出餐廳的景象,總之我又回到辦公室這裡。不同的是,這次我準備要逃獄,逃離這個想像力貧乏製造出來的殘缺勞動集中營。
我無比確定自己已經摸清所有攝影機的位置,於是我踏進走廊迂迴的走,悄沒聲的踮著腳走,沿著攝影機的死角移動,不驚動那兩個研究人員,直到緊貼著柱子才鬆一口氣。
辦公室的方向走出一個穿卡其制服的人,是看守人員,我急忙繞到柱子後面邊抬頭確認身處在攝影機的死角。守衛問柱子兩旁的操作人員什麼,他們也不知道回答什麼,守衛走回辦公室。我以為沒人發現我,直到剛剛跟守衛說話的研究人員回頭對我眨眼。
阿,她知道我要離開這裡,而且在包庇我,我慎重的向她點頭,爬上梯子,推開上面的蓋子,回到自由的地面。
剛剛我還在埋怨自己的想像力貧乏,這會兒我看到一整片廢棄社區的一角,滿是黃沙的空地被一幢一幢的殘破房屋包圍著,像經過某種徹底摧毀的戰爭。
我從口袋拿出手機定位自己的位置,再次沒來由的意識到我在俄羅斯,難怪剛剛守衛和研究人員的字句我都聽不懂。而且我是個流落在這裡的臺灣人,理所當然的打開瀏覽器搜尋臺灣辦事處,不幸的是這裡沒有臺灣辦事處,我看是很難回國了。
任意從一個方向穿過廢棄社區後是一片公園的小樹林,我莫名的加快腳步。
那時出現在我腦海裡的是另一個宛如平行時空的場景,好像這不是我第一次逃離集中營。上次逃到這裡後沒多久,通往地下的蓋子幾乎同時被打開,一個穿著美國西部牛仔帽跟皮大衣的殺手追蹤著我。
從這時起我像同時連接表世界與裏世界的橋樑,兩頭各自發生同一條時間線但不同階段的劇情。然而不幸的是那像是不同調的預知未來,存在於我想像裡的是即將發生的未來但主角不是我,正在經歷的則是還不確定的過去。
天色開始暗下來,我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走出小樹林,置身一所學校裡面,印象中並沒有穿過類似圍牆之類的東西。前面有一棟大型的活動中心,門裡門外有一堆大學生年紀的男女,從裡面散發的紅綠藍閃爍燈光來看是在辦舞會。
我直覺這裡有人可以幫助我,於是在那些門外的年輕人裡尋找落單的人,其中一個女生,歐美人的臉孔,我決定向她求救。
當我走到她面前時,她可能以為我想搭訕,擺好禮貌的微笑準備拒絕。我用彆腳的英文七零八落的描述我從一個可怕的地方逃出來,需要臨時找一個地方借住一晚,明天要繼續逃亡。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這樣答應了,帶我回去她家。
她家就在這所學校的附近,走沒多遠就是一棟兩層樓的白色洋房,這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我跟著她進屋,她爸媽都在家,我聽他們三人嘰哩咕嚕的講著我想像中的俄羅斯語,只能從他們的表情猜測她在說我的事情,至少沒有露出嫌惡的樣子。
室內像一個溫馨的小木屋,客廳兼餐廳在房子正中央,晚餐已經備好在桌上,看來還有多的份,我就這樣吃了一頓全然置身事外的溫馨晚餐,他們可能有問我什麼,我不確定我在回答什麼。
夜晚降臨,我睡在那個女生床上。
我不確定在夢裡面睡著是什麼感覺,但我就這樣睡在女生旁邊,從她身上的衣著來看我們沒發生什麼不正常的男女關係。不管從什麼角度看這都不是獨立的房間,而是從客廳一道樓梯上來的樓中樓,一張大床在正中央。
然而就在接近早晨的時候,我腦海中那個預知未來的雷達再次運轉,我看到那個牛仔殺手將會一路追蹤到這裡,當女生的爸媽開門時,殺手將會先動手殺掉他們兩個。
於是夢裡的我醒來,時間已經快轉到清晨,室內暗濛濛的看得到房內裝潢擺設的輪廓,她的爸媽已經在準備早餐。我想著要去警告那對善意接待我的老夫妻不要開門,然而我還是遲了一步,我的雙腳剛踏到地板的同時,門鈴不客氣的剛好響起來。
那時候盤旋在我腦海中的念頭是:『不要開門』的英文怎麼說?
那同時也是現實中我的鬧鐘響起的時刻,這場夢就這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