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妳先打過來的,我們反擊回去沒問題吧?」
斜睨著我,格列里冷冷地說道,語氣裡仍夾雜少許歇斯底里。「竟敢趁我施法的時候偷襲……不准放水!這次我要確實看到她求饒的樣子,把她往死裡打!」
話甫說完,空氣中再次凝結眾多冰刺,一絲不差的全部對準我所站之處。
破壞水晶沒有成功?怎麼會這樣!
心思一時之間被異變吸引,身上差點就要多插上幾根冰針,我向後一跳,雖然成功避開穿刺,手腳還是多了好幾道擦傷。這下子,只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感測道具依然好端端地在運作。
「守衛!包圍那個女人,不要讓她逃了!」不遠處的發言人威爾見狀下達指令,台上的護衛紛紛靠了上來,以肉身形成圓圈將我困在其中。
眼下光應付「她」就夠讓人頭痛了,多出這麼一齣,勝率又低了好幾成,只要找不到監視道具,我必輸無疑。
「仙杜瑞拉,發生什麼事?」
修芙娜伊從通訊器詢問,在她出聲的同時,冰柱自地面不斷冒出,攻佔我的立足點,與空中的冰針企圖將我戳出好幾個窟窿。
「口頭壓制失敗了!」一邊四處閃躲的我喘氣回答。「我猜錯首飾……可惡!」
彷彿在嫌我不夠專注,圍剿我的冰刺突然從繡花針變成鑿子般粗度,鋪天蓋地朝我飛來。我拋出事先備好的火焰彈,漫天火光飛舞,冰錐在石製的平台表面化為一攤又一攤的水。
「我馬上過去。」平板的女聲這麼說完便失去了消息。重新打起精神,我把注意力全放回四周。空氣逐漸冰冷,方才火焰吞噬冰錐形成的霧氣已經成了無數細小的冰晶,冰晶在空中聚合、重組,於我頭頂形成純白的網,蓋下。
我趕在冰網往臉上招呼前翻滾逃出,躲到守衛背後。守衛們發現我自投羅網紛紛衝上前,揮舞拳頭想將我擊昏,殊不知反過來被我一個個撂倒。
「一群蠢蛋!不要過來礙手礙腳,去抓另一個人!」
一手抓著被我粉碎的項鍊,格列里大吼。經他這麼一提醒,我才發現自從我靠近護衛,寒冰的魔力便不再發出攻擊。
……老實說,如果她會攻擊自己人,我還比較沒有顧忌。但是,要是就這樣放水,會死的人是我。
趁護衛撤退的空檔喘了口氣,我翻下舞台,移動到格列里的視線死角,和一大群信徒乾瞪眼。
看他們怒視卻不敢動作的樣子挺搞笑的,可惜這項策略完全沒起功效。冰錐、冰柱照樣在我的上下冒出,為了不波及信徒,我翻身回到舞台上,後空翻躲避新一輪攻擊。
腳、手、腳、手。每一次冰錐都正確地從我碰地的位置竄出,我連連閃避,要是再晚個半秒,手腳已經被開了大洞。趁著空隙,我踢地朝空中用力一躍,下一瞬間,對面飛來的冰刀從我原本腰部的高度飛掠而過,插上對面禮拜堂的大門木板。
「我知道了,那小鬼就是女人的同夥,抓住他!」
有人在台下人群中如此高呼。我轉過頭,看見最初站在門口替我們放行的守衛露出自得的表情,招呼同伴群起圍攻。
「比特,你還好嗎?」我忍不住開口詢問。
「這點雜魚死不了。」他回答,「妳應該把心思花在自己身上,有生命危險的可不會是我。」
他說得對。因為分心,一片冰刃劃過右側,本就受傷的肩膀又被削去了一塊肉,痛楚讓我踉蹌了一下。
一連串閃避下來體力消耗劇烈,不過能花體力躲反而是好事,代表「她」就算再怎麼神通廣大,遠距離操作還是犧牲不少速度。而且,從剛剛的測試看來,她的確不是用視覺感知我的動向,至少,比特的猜測還是對的。
「仙杜瑞拉,妳在猶豫什麼?」比特的聲音說,讓我動作一頓。
這次是腳下。
一路積累下來的冰雪遍布舞台,等我回過神來,冰霜已經爬上雙腳,將我禁錮。我終於使出武之力,以高純度的武力衝擊結冰地面,好不容易從中掙脫,冰針又再次正對我的眼睛飛來。
「我……我不知道自己的判斷正不正確。」我說。「我以為我所想的是對的……但是,剛才我失敗了。」
不只是剛才。凝聚武力防衛,不知不覺被逼至角落,我狼狽的閃躲著。
一次又一次,我照著心目中的想像做出行動,卻一遍遍反過來將事情越弄越糟。這一次呢?要是我又搞砸,結果會變怎麼樣?
「用腦袋想,妳應該有吧?仔細思考,每個行為背後的結果,還有妳自己的理由。」
比特的聲音再次響起。與此同時,壯丁們的哀號於觀眾席爆出,無數白光錯落,當中,是比特四處奔走的身影,他並沒有看向這裡,但仍繼續和我交談。
「說,這次妳決定怎麼做?」
如果水晶不是正確答案,當時我感受到的戰慄又是什麼?冰的攻勢還在繼續,每過去一秒體內的武力便再少一分,身體耐力也已拉起警報,再這樣下去,我們會直接團滅在這裡。
如果媒介根本就不是寶石型態?就算是,說不定東西也早就不在格列里身上,甚至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媒介──無數的可能性向我襲來,帶著絕望將我淹沒。然而,就算如此,我還是得作出抉擇,每一分流逝的時間都已經成為我的選擇。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痛苦抱住頭。
還有「那件事」。我要用什麼方式揭露?什麼時機?不主動公開,但是作為必要時的手段,我已經答應他們了。
「看來妳總算會動點腦了,算是有進步,雖然那腦子還是一樣遲鈍得很。」
帶著揶揄,比特的聲音在我耳邊說道。「這是好事,思考本身就是關鍵。不過,有件事妳得記得,仙杜瑞拉。」
背部抵著的牆逐漸滲出寒意,危機一步步逼近,然而就算如此,緊接著少年吐出的字句,還是令傾聽的我不禁屏住呼吸。
「光會思考還是不夠;最重要的事情,是懂得適時求助。」
莫名的情緒湧現,帶著奇異的暖流,竟讓我一時之間產生想哭的衝動。戰鬥並沒有停下,但是我的心跳在腦中大聲迴響,第一次的嘗試,身體慣性還讓嘴巴難以出聲,是比特的聲音讓我終於開口。
冰層爬上我的雙腳。
「說吧,仙杜瑞拉,妳的答案是?」
「……幫我。」
「不夠清楚,妳說妳要我做什麼?」
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膽怯的了,我放開聲音傾力大吼:「幫我!比特、修芙娜伊,請妳們幫我,幫我脫離困境吧!」
像是嘲笑徒勞無功一般,背後牆壁冒出冰雪鎖鏈,緊緊絞住了我的脖子。無論怎麼用力都吸不到氣,窒息感令我不斷掙扎,腦袋卻漸漸使不上力。
就在我快要放棄希望的時候,耳裡的通訊器發出了另一個聲音。
「收到。」
熟悉的赤紅火焰在我眼前展開。帶著凌厲從天而降,修芙娜伊使出烈焰,一舉融化了舞台上覆蓋的所有冰霜。勒住我的冰鍊單用高溫無法消去,踩著水窪前來,她舉起西洋劍,擊斷鎖鍊。
修芙娜伊對我露出微小的笑容。
「總算……趕上了。」
脫力跌坐在地,大口喘氣,望著女子,我的視線泛上一層水霧。
一定,是因為咳嗽得太劇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