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繞到格列里的背後制服他。此時冰雪因為失去監控媒介,開始四處亂竄,像是在發洩情緒一般,在會場內颳起暴風雪。
不過也深知這麼做毫無用處,過一陣子,風雪逐漸減弱,最後終於完全止息。
負責發言的神棍威爾由比特搞定,兩名神棍綑綁在一起,背靠背的,沉默的與台下信徒對視。
「看清楚了。」
走到舞台前方,我舉起已然破碎的耳飾,向觀眾說道。「這就是他們和幕後同夥溝通的媒介,少了這個,所謂神的代言人什麼都不是。」
本該議論紛紛的台下鴉雀無聲,僅僅是乾瞪著眼,剛才一連串的戰鬥過於驚人,讓這群信眾連最後的一點抵抗都沒了。
「這兩人,根本不可能是瓦蒂尼絲女神的使者。」我說道,斜眼睨向兩人。「直到被併吞之前,他們都是北方的斯托人,我說得沒錯吧。」
他們自稱女神的指名來自七年前的那次地震,然而只要是有點認知的瓦蒂尼亞人,都知道北方的斯托人,是在那半年之後才主動投降,割讓領土。不管他們是不是那次一同歸化的國民,七年前,都不可能會是開國女神瓦蒂尼絲的信徒。
昨晚聽見我的想法後,比特特地做了考證,同樣認為這個猜測可能性非常大。
面對我的控訴,發言人威爾只是抬眼盯著我,發出不屑的笑聲:「隨便妳怎麼說。」
「不然你們要召喚神蹟打臉我們?」走到我旁邊,比特叱笑,挑釁看向威爾。「你們還有賭局沒完成呢,還不來好好『洗刷』一下自己的冤屈?」
在如此眾多的信徒及手下面前,神棍二人毫無拒絕理由,僅能以憤恨的眼神瞪向我們,硬著頭皮站起,於眾目睽睽下接過死蛇,乞求奇蹟。
想當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這就是你們崇拜的『神』。」
冷冷丟下這句話,比特扭頭離開,我也抱起尚未甦醒的修芙娜伊便向外走去。神棍二人交由比特押解,我們就這樣在那些人的目送下步出會場,不再回頭。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他們自己造化而已。」
聽著比特說話,我直視前方,緩緩點頭。
「嗯。」
三稜鏡接到的委託只要求摧毀邪教,我們的任務至此已經幾乎完成,唯一的隱憂,就是這兩人背後的菈雅。只要「神力」還存在,就算這組神棍垮台,下一個轉眼之間還是會冒出,永遠不得安寧。
所以,我們必須過去一趟。
「我去招馬車來。」
有輛空馬車正巧停在對面街道,比特上前招手,至於我則拽過二人走進死巷,免得引起注目。
瞪著我的眼珠像是要滴出血來,甫進巷口,格列里便突然發了瘋似的掙扎,嘴裡不停大叫,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修理他們,菈雅,修理他們!快點教訓這個女人啊,菈雅,菈雅!」
被他這麼一喊,心悸猶存的我害怕的抖了一下,然而周遭毫無動靜,我低頭瞧向地上的男人,原本驚疑的情緒只剩下滿滿的怒火。
「……你這個窩囊廢!」
我揪住他的衣領逼他站起來,狠狠瞪進他的眼睛。「你到底把重視你的人當成什麼了?使喚來使喚去,你自己又幹了什麼事,啊?有點擔當行不行!」
我知道自己說得很過分,可就是見過了小女孩那樣對他死心塌地、無悔付出的模樣,才讓人忍不下這口氣。
令人更加火大的是,被我提起的格列里臉上表情只是一片茫然,過沒幾秒恍然大悟,彷彿到現在才終於發現菈雅真的不在他身邊了。
在我忍不住朝他揮下拳頭之前,比特和馬車駛達巷口,總算是挽回我最後的理智。
這輛馬車原本是載貨用的,車廂內空空如也。一路上,眾人無言相覷,沒有一方想和另一陣營談話,場面凍至最低點。
與同伴的對話,也只有修芙娜伊甦醒後,簡單的向她告知事情經過而已。
就這樣,一行人抵達東方的軍工業區時,時間已來到正午。我們利用格列里一夥取得的權限,光明正大通過大門,直直奔向目的地的空殼工廠。
出乎我們意料,鐵製的大門已經完全敞開。
「門口也有設置感應器,小心一點。」我對修芙娜伊和比特提醒道。
「她」的力量太過強大,遠距操作還有一戰空間,可一旦進到個人領域,我們根本毫無勝算。這就是為何我們必須讓格列里跟著前來……為了牽制「她」。
「妳們確定要兩個人都帶上?」
下馬車前,比特有些遲疑的問。對此,修芙娜伊肯定的點點頭,就連我自己也訝異於這件事上,她竟然和我持有相同意見。
「有些事情,需要兩人都在,才能弄清楚。」她說。為了讓少年放下心,後頭的我又拿著繩子替神棍二人多捆了一圈,順便加上一組手銬,確保他們無法分開。
「好吧。」兀自扶額,嘆氣完,比特掏出了背包裡的道具。「剩下的庫存你們也帶著吧。」
我和修芙娜伊各自接過道具,走出車廂。修芙娜伊抓著兩人的繩子,我走在格列里身後,四人來到工廠大門前,抬頭。
「菈雅,妳看得見對吧?」
手掌邊緣抵在格列里脖子上,儘管內心掙扎,我還是緩緩開了口。
「只要妳攻擊我們,格列里就會喪命,但是我們並沒有敵意,來談談吧?」
沒有人回應。不過就在這時,大門後面連接成了一團漆黑,這團黑暗無邊無際,唯有深處亮著微小光點,無聲地向我們招呼。
我們踏了進去。
黑暗很快便吞噬了我們,但我們繼續向前,直到光點放大,並成為一扇純白的入口。整個過程,神棍們都異常安分,威爾本就懶得反抗也無意交談,而格列里似乎還沒從失去守護神的打擊中回神,眼神茫然。
站在入口前,背對著光,菈雅已經等候多時。
還是那副小孩子形體,然而不管是臉上的微笑,還是笑容中隱藏的淡淡哀傷,她都已經與那時相遇的女孩大不相同。
「菈、菈雅……!」
終於出現反應,看見菈雅,格列里情緒激動,掙扎試圖擺脫束縛,頓時讓我心中的弦繃到了最緊。
我從後方摟住了他,指尖抵上他的喉頭,再也不給他們任何可趁之機。然而格列里絲毫不管這些,身體劇烈扭動,鐵了心也要回到菈雅身邊:
「菈雅、菈雅,我──」
他突然失去意識。
我驚恐的抬頭,就連威爾也昏了過去,菈雅還是那副溫柔的笑,她望著垂下頭的格列里,眼裡的哀傷變得深沉。
「對不起。」她輕輕地說。
我跟修芙娜伊的不安來到最高點,手伸進口袋,我抓住火炎彈,但菈雅接著的話使我停了下。
「妳們,願意相信我嗎?」
重新看向我們,菈雅輕聲說道。
對此,我緊張的瞧向修芙娜伊。我知道她不會就這麼輕易答應,可我們也都清楚,剛剛那記偷襲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我們,菈雅完全有能力於瞬間制服在場的所有人。
「我相信妳。」我率先站出來擔任兩邊的橋樑。
在我說出這句話後,透明的冰宛如藤蔓般從我腳邊生出,代替我緩緩托起了格列里的身體。見到這幕的修芙娜伊伸出手,但遲疑過後終究還是放了下來。
「……我相信妳。」
藤蔓也接過了威爾,不過為了讓人安心,都沒有將兩人帶離我們身旁。
「菈雅,妳為什麼會做這些事情?為什麼,要一直跟著這兩個人?」我終於問了自己最在意的事情。
面對我的問句,只是露出極淺的笑,走到白色入口前,菈雅佇立著,回頭望向我們。
「仙杜瑞拉,妳是善良好人。」她對我說。「所以,我希望妳可以記得……我們的故事。」
一瞬間,入口光芒大作,刺眼的光線逐漸將我們淹沒,她的聲音也變得渺茫。
「二十三年前,我和家人們走散,迷路之後被人口販子抓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