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冒火的瓶口湊到肯特腿旁,火焰不大,但是十分穩定,於是我又拔開第二瓶,一手一個加快回溫效率。漸漸的,冰柱消融,化為一灘水,一點一滴地匯集在肯特腿下。
時間過去,水灘不斷擴大,十分鐘之後,那雙腿總算完全脫離冰封狀態。我沒有放下火焰,只是拉遠瓶子,持續加熱促進血液循環。
修芙娜伊在這時從天而降。而另一邊,比特也剛好處置好了最後一批敵人。
「差不多了,繼續待下去遲早會被包圍,整理好就閃人吧。」比特對我和修芙娜伊說道。
輕輕點頭,我探向昏迷男子的鼻息,確認已經逐漸平穩便站了起來。修芙娜伊默不吭聲的走到角落收拾裝備,背對著我看不見表情。本來就空手前來的我不需要打包,只是關上手中的兩個瓶子,塞進褲子口袋。
已經背上背包,比特上前,在肯特身旁蹲下。
「來看看這個一心求死的蠢蛋到底是什麼來頭。」他說,伸手便往對方的褲袋掏去,摸出了兩樣東西:王室直屬護衛隊的士兵證,以及一個手縫的護身符。
他露出一抹譏諷的笑,「看來是個幸福的人呢。」
就在這時候,肯特恢復意識了。
「仙、仙杜瑞拉……」似乎還是虛脫狀態,男子用盡全力抬起頭,仍然朦朧的視線看向位於巷底,為了撤退,已經半個身子掛在牆壁上的我。
都過這麼久了,他應該根本無法肯定我的身分吧。
「你認錯人了。」我回道,打算頭也不回的走人。
不過,意識模糊的他似乎也聽不清我說的話,就只是自顧自的喃喃,帶著痛苦與不解:「為什麼……要……」
我沒有回頭,只是繼續往上爬。
「你,有很多我沒有的東西。」
那是,我再努力修練也得不到的東西。
哪怕他的神智早已不足回應,不給他回話的機會,我抓住屋簷,一舉翻上頂端。上面,比特及修芙娜伊已經準備就緒。
「走吧。」不想再多待一秒,邁開步伐穿過兩人身旁,我向他們說。
──回應我的是出乎意料的沉默。
修芙娜伊還是那副死板的表情,然而她的眼神卻明確透出了不快。她不高興。那股憤怒像是一把火,沉靜低調,可是確確實實的燃燒著。
緩慢的,她張開了口:「妳,不聽指揮擅自行動。」
我止住腳步。
「……妳的意思是,我不該出手救人,應該要隨便不管他死活?」
女子因為我的反應沉下臉,雖然答覆的姿態依舊沉著如一,語速卻是隱約加快。「我會救他,但還不是時候。只要東西到手就會出手,但是,因為妳衝上去,計畫被打亂了。」
聽到這,我毫不掩飾的皺眉,嘴角扯出嘲諷的弧度。本來就剛被攪亂過一輪的心情變得更糟了,不悅、疙瘩和煩躁感相互混雜,回過神來,我已經吐出攻擊:
「是喔,原來妳也知道做事應該要有計畫,不是只要衝上去用武器指著別人就好。」
眼前的人已不再是淡然無波。豔陽之下,修芙娜伊與我相互對視,各自為著各自的理由敵視對方。另一邊,比特動也不動的旁觀,神色卻是十足嚴肅。
女子回話了。「我有我的考量。」
「考量?」
在這麼多前例之下還要我安心相信?想到那些讓人氣憤的舉動,再也不想忍耐,我發出譏笑。「妳的考量,是袖手旁觀、暴力威脅,還是砍人手腳?」
話語脫口的那刻,火焰瞬間憑空竄起。修芙娜伊面無表情,但魔力一瞬間從她體內滿溢而出,化為火苗。那些火,不是一般的橘紅烈焰,而是深沉、懾人的藍紫色。
「……妳,以為自己就是高尚的人?」
她真的動怒了。
在藍色火光的映照下,她的表情顯得冰冷,沒有溫度,卻隨時準備燒盡一切。本能對未知的恐懼使我卻步,但很快我便重整氣息,不甘示弱怒瞪回去。
已經知曉她的底牌,就算真的打起來,我也不會輸。
藍紫火光依舊在空氣中閃爍,我體內的武之力也蓄勢待發。互相瞪視對方,我和女子雙雙擺出對戰姿勢,然而比特在這時插入了我們中間。
「妳們夠了沒?」他說,雙眼危險的瞇起。「要是打起來,我就一人一發炎彈,先把妳們兩個都弄到殘廢再一起帶回去。修芙娜伊,到時候就等著看亞薩克斯會多失望吧。」
本來還挾著萬夫莫敵的氣勢,聽見最後一句話,修芙娜伊馬上退縮了。滿溢的魔力瞬間收得一乾二淨、雙腿也重新站直,敵意盡數歛回,變回溫順的綿羊。
壓制好自家人,比特轉而面對我,一樣是一針見血的威脅:「別忘了妳現在是受雇於誰,仙杜瑞拉。內鬨搞完,妳的任務也不用做了,雙倍違約金交一交就滾蛋吧。妳想要這樣?」
日陽之下,站立在屋頂使人無比焦躁。
「……隨便你。」
停止醞釀武力,我放下手,逕自跨大步向前,背對身後一粉一白的外來者,走到屋子的另一端。
不再糾結於爭端,女子憂慮的話語從後頭傳來。「沒有得到資格憑證或地址,怎麼辦?」
只要往剛才魔力爆出的地方找就好。心裡冒出這麼一段話,可我並未說出口。取而代之的是白髮少年的回答。
「以為我沒有想過事情會失敗?趁妳們兩個把場面搞成一團亂,我已經在他們的馬車放下妳的『不滅火』了。佈道會被踢館,那兩個神棍現在應該正趕著回去他們的大本營。喏,妳感知看看。」
短暫的靜默之後,女子出聲:「九輛馬車,八輛往北邊,一輛往南邊。」
「追蹤走反方向的那個。」少年毫不猶豫的決定。「現在立刻追上去反而能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就這樣直接過去。」
「好。」
兩人的腳步朝我趨近,到了我正後方,停了下來。
「不走?」少年的聲音上挑。
我沒有應答。住宅之下,零落的行人自顧自地奔波,在街道畫出數條稀疏的平行線。緊接在後的,是女子回歸死板的平淡聲音。
「仙杜瑞拉。就算不合,任務,我也會公正的執行。」
……是喔。
面無表情的,我躍下屋頂,頭也不回地走入分散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