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S KAGA系列文/原文撰於2020/10/20
PLUS KAGA:由石川縣加賀市主辦,東京都市計畫公司FOLK執行的計畫。以消滅可能性都市加賀為舞台,來自全國被挑選過的大學生們作為主角展開。以學生個人實踐專業知識與自身提案,居民則透過學生產生新組織、新行動,兩股力量交互後產生許多有趣的故事、有趣的行動,透過這些優等生與當地不平凡的居民們間的互動,也帶給我很多思考與學習。
為期一年的工作坊PLUS KAGA第五期因為疫情影響,大家必須分批來加賀進行田野調查,這幾天第一批兩人剛到加賀,晚上我因為要找計畫主持人三島老師開會,回程時也順便跟這兩個可愛的大學生聊了一下。
是怎樣的人?為什麼而來?
這次先發的一男一女,兩個都是出身於東京都超精華地段,女生家裡阿公跟爸爸那輩都有人從政,而男生雖然沒有提家世背景,但也跟女生一樣來自於世田谷高級區。
每次我都會很好奇,為什麼這些天龍區中的公主王子會想到鄉下參加社造活動,昨天在場的除了PLUS KAGA新出現的童男童女以外,正好還有隸屬我們組織、這期同樣也是來自關東的實習生,就跟大家聊了一下。
社區營造這個詞的範圍很大(在日本包含政府的都市規劃、營建與民間的社群、活動),大家都對其中某些事有興趣,然後加上某個動機才會來到加賀,畢竟這個工作坊一參加就是做出計畫為止的一兩年內要一直往返加賀跟東京(飛機一小時、新幹線三個多小時、夜巴十小時),沒有一點決心是不會來參加的。
首先是跟PLUS KAGA完全沒關係的實習生。他是因為對影像製作跟剪輯有興趣,才會找到我們裡面某個影像專案負責人,現在在他工作室實習,也不是對社區營造有興趣,就是想找個厲害的人學剪片拍片,然後那個人正好就在鄉下工作跟社區營造有點關係而已。
接下來講到這次來的童男童女,這兩個人講話跟之前來的那些菁英學生一樣,面對社會人士完全不會畏首畏尾,禮貌跟講話的尺度都拿捏得剛剛好,面對某些問題也有跟教科書一樣的標準答案,總之就散發出模範生中的模範生那種氛圍。這種場面我遇過幾次,說穿了就是不熟才會這樣,等熟了很多事才會慢慢知道。
男生從小出生長大都沒搬過家,活動範圍就是在一個很多藝人跟政治家會出沒的東京精華地區。小時候有些朋友搬家,後來跟那些人聯絡上,知道大家去的新地方都很好玩,就開始心生羨慕。常常都想著要搬去哪會有怎樣的生活,每次看到賣屋的廣告就會很開心的拿去跟父母報告然後跟他們介紹這地方有多好,搬去有多棒。
之前的學姊利用建築專長做出加賀市某地區的模型,告訴小朋友們災害時該去哪裡避難,
也了解自己家跟其他設施的相對位置
在日本好像住在都會從小到大不搬家就是某種程度社會階級的證明。畢竟公司輪調等等會讓人搬家的因素實在太多。
於是我就問他:「阿你那些朋友都搬去哪啊?」結果他說:「可能就搬到旁邊的涉谷之類的」結果大家搬來搬去都還是在精華地段,大概就是大安區的小朋友說他同學搬去信義區,那邊有山可以運動很好,讓大安區小朋友心生羨慕的感覺吧? 當然日本的土地廣大,光就東京都23區內狀況也是百百種,很難一言以敝之。
「不過你朋友搬的地方跟加賀這種鄉下也差太多了吧!!」他接著說「對啦!但那時候還小哪知道啊!不過我是真的喜歡日本的鄉下,這件事從我之前高中去美國遊學一年的經驗裡感觸很深。」
「美國欸!我真的完全不懂美國」
「那時候我去一個叫密西根州的地方住了一年」
「密西根!?那我知道,我朋友在那邊唸過碩班,那裡治安不是很差嗎!?我記得他們那時候還有在學校門口槍決式殺人的案件,大家都怕得要死欸!」「喔,對啊!那時候正好就是我在那裡交換那年,不過那時候大部分都是在自然中度過啦!所以還好。」
「喔...還好還好」
「所以去了一年以後發現自己雖然喜歡鄉下,但還是日本的鄉下比較有親近感,這個記憶一直在心中,所以後來輾轉得知有PLUS KAGA這個計畫,我就報名了。」
另外一個女生其實故事很簡短,她只說了因為家族裡面的長輩是從事政治跟教育相關的工作(他有講職稱但我忘了,也是什麼長之類的吧),裡面就常常扯到跟社區營造有關的事,因為這樣以前就對社造有興趣,但是自己唸的是國際政治,一直沒機會接觸,這次也是輾轉通過IG認識了之前PLUS KAGA的前輩所以決定報名參加。
因為疫情所以跨區域的交流會也改為線上,我也有參加只是沒開鏡頭w
「所以你們一開始來以前就有大概決定要做什麼計畫了嗎?」
「喔,我對預金講有興趣,所以我想做這個相關的。」
說到預金講這個東西,其實台灣也有類似的,就是互助會,但是我們的互助會是有利息可以賺錢的,日本的預金講只是大家一起存錢,決定花錢的規則,然後時間一到就開會決定要怎麼花錢,不花就每年繼續存,而花錢的方式五花八門,去旅行也可以,晚上去爽一波也可以,捐給小學或是神社也可以,甚至老了以後有人先走了,就拿去包白包,或是支援葬禮的錢,是一種獨特的社群形式。
而比較有社會地位的預金講成員大家也會輪流當區長之類的。講到這裡可能會有人覺得這就是某種壟斷權力的利益集團,不過我要說鄉下某些地方的區長是沒什麼錢又要做一大堆事,跟都市可不一樣。但預金講這個制度在某些地方勢必會成為壟斷權力的集團,這是可以肯定的。
另一方面是田谷區的小少爺則說「我剛開始對魚商人的販賣系統其實滿有興趣的,但是搞不好還有更有趣的東西也不一定。」魚商人是加賀地區一種特有的販賣形式,早上魚商人們會開著卡車去漁港進貨,然後來到各個社區或熟客家附近叫賣,而這種叫賣也結合了台灣傳統市場的各種殺價喊價、買一送一或是買肉送蔥,總之沒有既定的規則跟定價,買賣成功與否都取決於客人跟老闆間的互動。而幾十年下來也發展成了某種程度的熟客生意。
社區營造裡呈現的各種東西都是社會的縮影,而且都比都市露骨很多,這些天上人的子女們想要踏入社會第一步,選定自己的主軸然後參加用社區營造包裝的各種活動,我覺得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如果一直只活在都市,只會教出用禮貌包裝,但內心不可一世的冷血商人跟政治家吧?
台灣跟日本的社區營造印象
這次台灣講座後留下的問題我大概在回問卷的時候都回完了,不過就剩下一題沒解:台灣跟日本的社區營造有什麼不同?
在問了日本大學生後他們說完全不會覺得這名聲有多臭,印象中就是居民們為了自己住的地方出錢出力,打造很多種新的互助模式。
至於在台灣聽說被玩到很臭的原因據說是因為跟資源分配有關,只是不涉足那麼深大概一般人也不會覺得這圈有多糟吧?
也可能是我接觸到的圈子的問題,我覺得台灣從學術上探討社區營造的人很多,社造的定義、社造該有什麼政策配套。但在日本我是以專案型公務員身份,一腳橫跨民間跟政府,因為一度跟政府長官之間有矛盾,所以站在民間角度看比較多,感覺就像日本大學生看到的一樣,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一起弄些活動或好玩的事,政府想參加收割就幫忙出錢。
我想社區營造這件事在日本台灣都行之有年,也因各自的文化還有國家客觀條件而長出了不同的樣貌,雖然都是社區營造,但內容可能已經完全不同,要回答這題除了政策跟學界的定義以外,我還需要更多資訊才能做結論。
(最近更新的
文章有詳述2022年時我整理出的相關內容)
大人出現的時機
前幾天在某個聚餐中有提到該在什麼時機介紹大人給學生認識這件事,要是介紹的時機不對,那對學生來說,大人就是比較老又比較難聊的人而已。反之,像PLUS KAGA這樣,學生們需要用各種方式搜集情報,把握有限時間尋找夥伴跟可以幫忙自己計畫的大人時,他們態度就會很誠懇,而大人能提供他們有興趣或用得上的知識時,那學生跟大人之間的關係也能轉化成一種良好的互動,這點跟我之前提過的問題意識共有其實是同一個道理,也是以後該好好思考的部分。
三島老師很堅持每次都要把媒體曝光的機會讓給學生,而不是自己獨佔也是這個計畫的堅持
大學生在社區營造中的角色
學生是一種虛無飄渺的存在,可以說放你鳥就消失,就算有必修學分或是工讀薪水綁著,都還有人會自暴自棄,那在社區營造中到底要怎麼把握住這種虛無飄渺的存在?
在台灣不只一個大學的老師說過:三島老師只是運氣好可以遇到這些超級學生,或是三島老師的大學生軍團都只找菁英參加。不過在我參加一年,然後看了三年,還帶過他們團隊到台灣,期間小小共事過的經驗來說,我覺得這個團隊厲害的地方就是可以把大學生參與的過程,用各種方式轉換成看得到的效益,最後大學生做的快樂有成就感,團隊也讓很多價值累積下來。
其中我覺得比較厲害的地方就是用大學生的專案角度去切一些敏感話題,比如利益分配、閒置不動產、生死等等對大人來說好像講了就很不禮貌的事,大學生就可以利用他們的身份堂堂正正談論這些事,還可以做各種調查,之後就算提案了計畫卡關,對團隊的田野調查,還有在地方的人際經營方面,大學生都成了很好的緩衝。
做社區的人或多或少都吃過大學生的虧,我自己才來加賀兩年,也才接觸過兩個台灣大學生,就有點覺得被弄到了,事後想想也可能因為我得失心太重吧。不管投入多少時間金錢,大學生會搞出的包,永遠讓人意想不到。不過學生帶來的也不只是負面的;會出包,也是因為一開始他們表現太好,讓我想投入更多時間金錢,甚至當作自己夥伴來培養,就是這樣最後學生一個冷掉,就讓我措手不及。
畢竟校外活動跟工作的責任等級是完全不同的,大學生腦袋可以理解,但是經驗上還沒辦法體會吧!
那要怎麼把大學生每個階段的成果累積下來,作為老師計畫中的一部分,就算他有一天突然不做計畫也能繼續下去,這件事就變得格外重要。而另一個重要的部分是要打造一個離開的學生無論何時用什麼身份回來都可以張開雙臂歡迎他的環境。
這些事只是寫下來都很容易,但是人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什麼時候會疲乏,什麼時候信賴關係會被消耗都不是理性能控制,我想我選的就是一直用各種方式詮釋人際關係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