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1萬5000日圓就可以丟垃圾」──福井地方法院的判決,使町內會非會員與基礎設施使用之間的新關係變得可視化。當無形的地區成本被賦予了市場價格時,都市生活的「訂閱化」開始變得具體可感。
連垃圾丟棄也適用市場原理
如果有一天,理所當然在使用的垃圾收集站突然不能用了會怎樣呢──?
在福井縣發生了一起事件,一名退出町內會的男子在法院主張「使用垃圾收集站的權利」,並勝訴。這則新聞不僅是一場「鄰里糾紛」,更動搖了都市生活的基礎結構本身(《福井新聞》2025年4月17日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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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決要點如下:法院認定,退會者使用垃圾收集站(以下簡稱垃圾站)需要負擔 「年1萬5000日圓」 的費用。一方面認為不能拒絕其使用,但另一方面也不承認免費使用。 這不僅僅是金錢的問題,而是直指「都市基礎服務應由誰、以何種方式維持與支撐」這個根本性問題。我們現在,或許正親眼目睹地區社群這一類傳統基礎設施的無形價值,第一次被標上了市場價格。
自治與行政的界線
對一般市民而言,家庭垃圾的回收理應是行政單位提供的服務。然而實際運作上,大多依賴居民自主管理的町內會。
比如:
- 垃圾站的清掃與規則管理
- 安裝監視攝影機
- 取締垃圾非法傾倒
這些原本政府無法完全涵蓋的部分,都由町內會負責。也就是說,看似公共服務的垃圾收集,實際運作上是委託給民間合作體系的。這種結構長年未被明文化,以致於 「沒加入町內會的人不准丟垃圾」 這種說法在全國各地反覆上演。而這次法院判定的1萬5000日圓價格,將這種長久以來的默契數字化,並強行拉到檯面上。這可說是第一次為都市生活中「無形成本」貼上價格標籤的嘗試。

支撐地區福祉的町內會維持成本
判決中,法院將町內會整體的活動經費認定為約186萬日圓,扣除市政府補助後為約157萬日圓,將此金額除以106戶居民數,得出非會員每年應負擔的金額。這筆1萬5000日圓,帶有維持町內會整體活動的共益費性質。
這不僅是垃圾回收的費用而已,還包括:
- 路燈
- 道路小規模修繕
- 除雪
- 夏季祭典
- 地區安全巡邏活動
等等地區福祉整體的維護成本。換句話說,町內會就像是一個小型自治體,支撐著都市功能的末端部分。町內會雖是志工組織,但實際上卻高度發揮著「生活服務供應商」的功能。
共享經濟正在改變地區生活
近年來,退出町內會的人越來越多,背後存在合理理由。
主要退會原因有:
- 對隱私的憂慮
- 活動參加壓力
- 缺乏接班人手
這些原因都可以從「成本效益」的角度來解釋。
首先,關於隱私憂慮。町內會活動中常會共享個人資訊與日常生活細節,讓居民感到不安。從經濟角度來看,居民為了保護隱私,選擇脫離町內會這種所有制,改為只使用必要服務,這樣更為合理。
其次是活動參加壓力。町內會以志工活動為名,但往往帶有強制參加的色彩。當居民認為所需投入的時間與精力,超過所能獲得的利益時,選擇退出也很合理。
與其被強制參與,不如只在需要時付費使用服務,這樣反而能使成本最小化。
再者,缺乏接班人也是原因之一。町內會的運營需要大量時間與勞力,然而在人手不足的現狀下,居民對參與活動的意願自然降低。對於無法有效運作的町內會,居民轉而偏好像月費制這樣更有效率的服務模式。
基於這些背景,這次判決所揭示的「即便退會,只要付錢就能使用基礎設施」的新方式,有可能根本改變地區生活的模式。以往地區生活的基礎設施是以「所有」的形式提供,但今後將朝「使用」的方向發展。

之前建設公司要來再開發的時候也找過町內會的人開工作坊
例如:
- 住宅共享
- 電動滑板車共享
- 租賃自行車
這些在都市中推進中的共享經濟模式,顯示越來越多的人認為,比起擁有,使用才是更有效率、經濟合理的選擇。垃圾收集等基礎設施領域,也正在發生同樣的變化。未來,也許會從町內會式的社群模式,轉向僅針對所需服務付費的訂閱模式。
這樣一來,居民將擁有更靈活且經濟的選擇。此趨勢可能會重新定義傳統地區社群與個人生活之間的關係,並為都市生活建立新的經濟典範。
開口要錢的基礎設施使用費
人在城市中移動,支撐其行動的,不只是交通機關。各種讓日常生活順暢進行的地區設施,也都是城市行動性的一部分。 垃圾收集站也是設置在人們生活動線上的一種社會基礎設施。
那麼,要獲得使用這些設施的權利,該怎麼辦?過去,透過融入地區、做出貢獻,可以取得使用權。但隨著人口減少與都市個人化趨勢加速,這種方式已經快到達極限。 而這次透過「支付費用」這個新手段,市場原理開始介入人與基礎設施的關係。
以此次判決為契機,其他地區圍繞基礎設施使用費的討論也很可能升溫。特別是在公寓社區或新興住宅地區,與自治會的距離感本來就較模糊。 像是公園清掃、監視攝影機設置、災害時的協力體制等基礎設施的負擔問題,未來將會更加浮上檯面。
一旦服務被標上價格,便會產生比較與分裂。
付費者與未付費者、使用者與非使用者之間的界線會被清楚劃分,基礎設施的本質也會隨之改變。另一方面,透過明確標價,町內會這種組織也會逐步建立起「說明責任」與「對價性」,有可能促進新的信任關係。在只靠志工精神無法維持的時代,這或許是將地區活動轉型為「永續服務」的契機。

無自治都市的成本重組
這次事件所拋出的問題,極其簡單而接近本質──
城市的生活服務應由誰負責、又該如何維持? 而我們應該為這些服務支付多少代價?
如今,町內會這種無名自治組織的存在意義正受到質疑,我們也正來到一個需要重新檢視都市生活前提的分水嶺。在此,呼喚著與過去不同的都市機能樣態,以及對次世代所需的「連結」進行重新定義。
結語:受制於傳統也受惠於傳統的日本人
從東京搬來加賀已經第八個年頭,手上擁有的物件數量也讓町內會找上我,很意外的是其實住宅區很多人早就知道我是誰,在這篇的最後就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對町內會的感想。
日本很多厲害的祭典,發起都有透過町內會,另外跟生活比較有關的事務像是除雪、除草、打掃水溝、打掃公園、還有最重要的倒垃圾也都是町內會在管,可以說日本人的生活,只要你有一棟透天的房子,幾乎不可能脫離町內會。
有町內會存在當然很好,如果沒有人帶頭做這些事,生活都會受到影響,但一加入就會有相對的義務要遵守,也有些讓人覺得不太爽的地方。
還記得我第一次出席町內會的總會,進去大家就是跟自己認識的人聊天,前面宣布事情的人也是自顧自的講完就結束,參加的年齡層很高,感覺就是老人會,年輕人或是新來的沒什麼發言權。
去年的工作坊我有邀請在我們町內會擔任過町內會長、也擔任過公民館館長的鄰居來跟大學生分享町內會的運作,町內會裡面分成好幾個組織,有青年團、婦女會、老人會等等,但鄰居說我們住宅區很久以前發生過大家意見不合的事,後來最重要的青年團幹部大家都退出町內會,從那之後町內會的力量就一直很弱,我也問他現在有沒有參加老人會,他說沒有,問起原因他說:「現在加入的話我年紀最小,一定要負責跑腿,我才不想勒!」已經68歲的他這樣回答。
町內會幹部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除了最下面的班長之外,上面還有會長、副會長、總務、宣傳部、兒童部、婦女會、老人會等等一大堆職位,只要輪到,就要忙一整年,現在就是一個推來推去的狀態。
實際上我進去的時候有看過町內會幹部一年的行事,一年四季的除草、除雪、管理回收站以外,還有什麼萬聖節小朋友去要糖果的活動、夏天的祭典、有時候可能還要跟政府開會,幾乎每個月都要開會,而這些工作當然都是無償的,建立起町內會這個制度的確在日本民主社會裡面是個里程碑,住宅區大小事也因為町內會存在所以能運轉,但是幹部工作量大,裡面學長學弟制又很嚴重,讓人覺得壓力很大。
我想之後幹部要是輪到我,應該還是會接啦,畢竟沒有町內會,大家很多事想花錢搞定,也不知道要交給誰,比如公有地的除草或是垃圾統一回收這種事,一定是要大家一起,大家一起就要有人統籌。
也許將來町內會的組織也會因應社會改變而慢慢改變運作方式,但在這之前,居民還是要自己扛起身為地區一份子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