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竺傳(3)：顛沛流離與同甘共苦

　　麋竺看好劉備這支股票，並把所有財產全部砸下去，固然是破釜沉舟的舉動，以後見之明來說，麋竺就跟早些時候在幽州老家投資劉備的蘇雙、張世平一樣，具備了驚人的投資目光，但在他回收這筆巨大利潤之前，將近二十年間，麋竺都是住在最高級的海景套房，別說利潤的回報了，根本就是賠到賣腎賣血賣屁股都沒辦法補回來的韭菜。

　　一切還要從劉備身上說起。

　　自從呂布趁機叛變，與袁術各懷鬼胎的對徐州展開侵略後，迫不得已的劉備只好向曹操低頭，並在曹操的幫助下和他攜手合作。兩人最終於建安三年（西元198年）的十二月，同樣是在下邳這個地方將呂布給吊死，然後斬首。

　　算一算，從呂布叛變到覆亡大約是三年時間，期間發生許多事，但基本上跟麋竺沒什麼關係，除了劉備在這期間又被呂布搶走妻小一次——不過那也不是呂布，而是呂布的手下大將高順與張遼幹的；起因是在呂布奪走徐州的控制權後，識時務的劉備決定向呂布服軟以求生機。呂布沒劉備聰明，打得算盤也是想把劉備當看門狗使，回過頭來幫著一起對付心懷不軌的袁術——這可真是請鬼拿藥單，所託非人。你呂布抓準時機就捅人，難道劉備就不會有樣學樣？所以呂布雖然故作大方地把劉備的老婆放回去，並讓劉備待在之前他待的小沛，但一有風吹草動，呂布就不客氣的揍劉備，也才導致劉備跑向曹操。（《三國志‧先主傳》：「先主還小沛，復合兵得萬餘人。呂布惡之，自出兵攻先主，先主敗走歸曹公。」）

　　出於宣傳需要，曹操非但沒有計較劉備之前與他公然作對的事，反而釋出大量善意，他上表朝廷，先是表劉備為豫州牧，接著又讓他回到沛縣附近，把被打跑的士兵給招募回來，並且給了必要的糧食開銷，使劉備當自己進取徐州的馬前卒，以此牽制呂布。也就是在此時，發生了劉備的老婆小孩第二次被搶走的事件。

　　根據《英雄紀》的說法，呂布打跑劉備後，在建安三年的春天，派人去河內（可能是河內郡，也可能是豫北一帶）收購戰馬，但被劉備與他重新聚集起來的軍隊給攔截，使交易告吹；怒不可遏的呂布就派高順、張遼一起攻打劉備，結果劉備在九月時再一次被打跑，老婆小孩來不及帶走，就都被俘虜了。（建安三年春，布使人齎金欲詣河內買馬，為備兵所鈔。布由是遣中郎將高順、北地太守張遼等攻備。九月，遂破沛城，備單身走，獲將士妻息。）

　　此前劉備不是沒有向曹操求救，但曹操來不及調動大軍，只能讓自己的二把手夏侯惇先趕過去，夏侯惇和劉備共戰高順張遼，但仍舊不敵，不但於此戰中被射瞎左眼（《三國志‧諸夏侯曹傳》：「惇從征吕布，爲流矢所中，傷左目。」），劉備也因此二度失去妻小。（《三國志‧先主傳》：「布遣高順攻之，曹公遣夏侯惇往，不能救，為順所敗，復虜先主妻子送布。」）

　　我們不知道劉備這次是不是連麋夫人一起丟了（我估計是），不過劉備這次看起來要比上次陷落妻小時鎮定，因為十月，曹操本人親率大軍到了，同時呂布與他的快樂小夥伴們也在這一戰迎來滅亡。破城之後，呂布、陳宮、高順三人被曹操於下邳的白門樓，當著劉備面前縊殺（絞刑），頭顱則被砍下來掛在城門上，而張遼則與另外一些部將一起投降曹操。

　　這件事的結局，笑到最後的人有兩個，一個是曹操，另一個當然就是劉備。兩個這輩子就這麼一次攜手合作的大人物分別各有所獲，曹操無疑是笑最大聲的那一個，不但成功拿下徐州，還同時獲得了張遼、陳登、陳群等一干人才與泰山諸將的降服，此數人日後多成為曹魏王朝堅不可拔的功臣；至於劉備，則是拿回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並開始了另一段屬於他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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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三國志》的人，都對曹操嗜愛人妻、寡婦的性癖印象深刻，讀《三國演義》的人，則不但知道曹操喜歡人妻，還對劉備手下的關羽有著異常執著的熱愛；這當然不是指曹操「知男而上」，而是曹操跟劉備的蜜月期，隨著呂布的死，已經產生了細節上的變化。

　　過去，能在漢末軍閥混戰中留下名字的人，不論成敗，其手下都不乏傑出的人才。比如董卓有徐榮，袁紹有麴義，呂布有高順，劉表有黃祖等，劉備自然也不例外，不然你以為他是怎麼在那麼多次生死存亡的戰爭中活下來的？沒有關羽和張飛這兩尊左右護法，逃亡路上估計隨便來隻哥布林都能砍死他。

　　曹操一生的兩大愛好：人妻、人才都有個共通點，那就是他們一開始都是別人的人。我們不知道曹操在接納劉備時，有沒有看上他兩個年輕貌美的老婆，但我們知道曹操肯定看上了劉備底下的人才，其中尤以關羽居首。

　　先前，劉備因為被呂布打敗而向曹操低頭時，曹操底下的程昱就勸曹操趁這機會趕緊把劉備弄死，以免日後培養出一個勁敵，但曹操為了自己的名聲，否決了這個提案。（《三國志‧武帝紀》：「程昱說公曰：「觀劉備有雄才而甚得衆心，終不為人下，不如早圖之。」公曰：「方今收英雄時也，殺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

　　現在呂布死了，徐州也平定了，針對劉備的處置，曹操依然沒有殺他，而是分成兩步棋走。一方面，他把劉備跟他身邊幾個班底全帶回許都，以免劉備繼續待在徐州豐養羽翼，同時安排一個名叫車冑的人來接替徐州刺史，接著，曹操再用高規格的禮遇與官爵，把劉備軟禁在自己身邊，《三國志‧先主傳》說：「先主復得妻子，從曹公還許。表先主為左將軍，禮之愈重，出則同輿，坐則同席。」指的就是這件事。這是第一步。

　　第二步，曹操試圖分化劉備與其「桃園幫」的羈絆。他不是沒有做過努力，比如把關羽、張飛表為中郎將，但顯然關張兩人對劉備的忠誠度遠超過曹操心裡的預判，於是，既然這一招放在關張身上行不通，那用在別人身上總可以吧？

　　《三國志‧麋竺傳》：「曹公表竺領嬴郡太守，竺弟芳為彭城相。」

　　「這見人還大喇喇癱在地上、用鼻孔看人的痞子是誰？簡雍？沒聽過，大概不重要。」

　　「這狗頭狗腦、看哪戶人家有錢就往哪裝熟的飯桶是誰？士仁？廢話我當然知道他是人，難道是畜生嗎？」

　　「這皮笑肉不笑，整天就在那抱本書學和尚唸經，他媽的我最討厭的就是吊書袋的，什麼孫乾，孫子我也不要！滾！」

　　「那個動不動跟在大耳身邊，上廁所也要跟進去的大個子——算了沒事。」

　　曹操把劉備身邊有名有姓的人都捋了一遍，發現扣掉關張之後，就只有麋竺、麋芳是重點對象，理由無他，純粹是因為麋氏兄弟和陳登一樣，都是徐州當地影響力很強的人物，曹操要想杜絕劉備在徐州扎根的可能，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兩支翅膀從劉備身上拆掉，而他也確實成功了一半（陳登）——現在他要對另一半下手了。

　　在《麋竺傳》裡，裴松之補上了一段《曹公集》的內容：「泰山郡界廣遠，舊多輕悍，權時之宜，可分五縣為嬴郡，揀選清廉以為守將。偏將軍麋竺，素履忠貞，文武昭烈，請以竺領嬴郡太守，撫慰吏民。」意思是曹操說（徐州）泰山那邊土地太大，當地的民風又很彪悍，總有一堆8+9在鬧事，因此我曹某人認為，應該要撥出五個縣的土地，合併成嬴郡，派允文允武的麋竺去管這地方，讓那些8+9都變成乖乖牌。

　　曹操表麋氏兄弟為太守跟彭城相的時候，估計在想這下事情妥了，畢竟你兄弟倆把家產跟妹妹都給了劉備，可劉備這個鼓搗破鞋的卻什麼也沒給你們（麋竺這時擔任的偏將軍也是曹操拜的），哪像我曹操一出手就又是太守、又是彭城相，識相點的話，就快來轉抱我曹操的大腿！

　　然而等待曹操的，卻是一句「皆去官，隨先主周旋。」也就是兄弟倆最終都不甩曹操這道人事命令，鐵了心追隨他們的大耳妹婿。

　　曹操錯愕之餘，或許還帶了點不解——其實我要是麋竺，我也不會甩曹操，不只是因為曹操當年對徐州展開屠殺的形象太壞，更現實的道理是：我把家產全都All-In劉備，那些家產算起來至少可以買到一個「三公」，結果你曹阿瞞現在給個滿是山大王在當地橫行的屎缺就想打發我兄弟二人，那這樣我當初在你來徐州時，不會直接綁著陶謙來見你嗎？既然當初就沒選你，現在更不會選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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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備跟曹操翻臉的很快。因為早些時候觸發了「衣帶詔」與「青梅煮酒」事件，讓對於政治有著高度敏感的劉備察覺到曹操早晚會對自己下手，使劉備決意離開許都。

　　眼下，隨著北方諸侯彼此兼併，陶謙病死，張繡投降，公孫瓚與韓馥，一個在家自焚，一個在廁所自殺；呂布、田楷、劉虞、張邈、張楊、楊奉、橋瑁、劉岱，這些馳名一時的群雄，或被人勒死，或被人斬首，或被部下謀害，又或被黃巾賊屠殺，最後只剩下袁氏兄弟與曹操在北方爭雄。

　　建安四年（西元199年）末，官渡之戰爆發前夕，前兩年不顧眾人反對，在自家地盤僭號稱帝，卻反倒因此把自己鬧得眾叛親離的「仲家皇帝」袁術，因勢力大減，不得已只好投奔他一向瞧不起的老哥哥袁紹，途中會經過徐州的下邳。曹操得知後，腦筋一時沒轉過來，就派遣劉備與部下朱靈、路招前往攔截袁術，這是劉備求之不得的機會，便慨然應允。結果，袁術這個不爭氣的短命鬼還沒經過徐州就病死了，劉備知道後，也沒有回到曹操身邊的意思，而是在下邳找個理由把朱、路二人打發回去，便在徐州待了下來。

　　這裡要提的事情是，小說裡劉備來到徐州後，徐州刺史車冑受了曹操的密令要暗殺劉備，然而事機不密，車冑未得行刺，反被關羽用計斬殺，其闔家老小亦被張飛殺盡，迫使劉備無奈之下只得倉促舉兵。不過，按照正史紀載，劉備在徐州安身後，車冑並沒有要對他怎樣，一來劉備身為攔截袁術的總指揮，被曹操賦予領軍大權，袁術雖死，袁紹尚存，曹操既然沒要他回去許都，那麼劉備在徐州「待命」便合情合理；二來曹操與劉備交好，至少在世人面前做足了友誼深厚的公關形象，以至於車冑不疑有他，心想這人既是老闆的好朋友，又是過來幫著對付袁家的人，讓他跟部隊在這待幾天好像也沒關係吧？

　　至於劉備，則無論正史還是小說，皆沒有一逃離曹操身邊就起兵抗曹的意思。按照劉備當時的舉止來推測，他很可能壓根兒就沒有想到離開曹操後自己究竟該怎麼做，大有走一步算一步的味道。然而上天給他的時間並不充裕，由於「衣帶詔事件」爆發，身為主謀的董承已經遇害，劉備是附會人員之一，自然知道曹操不會善罷干休，便乾脆趁事情尚未擴散之際，襲殺倒楣的車冑，然後與關羽分別屯兵在小沛，形成犄角之勢。與此同時，劉備又另外做了兩件事，一是派孫乾與袁紹聯繫，請袁紹派兵支援他，二是派人往當年割據泰山郡之一的昌豨（又作昌霸）那邊遊說，使其倒戈往自己靠攏。

　　昌豨不知道是因為嫌曹操當初封賞不公（泰山諸將，以臧霸獲得的封賞最厚），還是本來就比較有野心，便想趁機蹭一波熱度，好為自己的身價增值。他打的算盤，是如果劉備勝利，自己就繼續在徐州當他的山大王；若是曹操勝利，那日後被招安時，還能獲得比現在更高的爵位。由於自認為兩邊不吃虧，也就爽快的在麋竺老家東海郡那裡率領數萬人造反。（《三國志‧先主傳》：「東海昌霸反，郡縣多叛曹公為先主，衆數萬人，遣孫乾與袁紹連和。」）

　　一時間，整個徐州風雲色變，大有失去曹操掌控的動向。

　　曹操呢？在決意讓劉備去徐州幫他處理袁術後，他手下的謀士郭嘉、程昱無不氣急敗壞，說主公你不殺劉備就算了，居然還縱虎歸山，千萬不能讓劉備溜走。曹操對此依舊猶豫未決，這件事的結果，就是劉備如郭程二人預料的那樣，在徐州向曹操公然叫板。事後曹操雖然後悔，但派人去追也來不及了。

　　由於與袁紹的戰事一觸即發，焦頭爛額的曹操暫時沒辦法分神，便決定先派劉岱、王忠討伐劉備，讓他兩人試一下水溫，沒想到兩人卻反過來被劉備擊敗，不得已之下，曹操這才決定親自東征。針對這個決定，史書記載，是曹操認為袁紹雖然實力強大，但個性多慮，決策總是慢別人一步，就算今天把老家放著給他打，他也不敢過來。相比之下，劉備才是難對付的勁敵，一旦讓他養成氣候，將來可比袁紹棘手——於是曹操讓諸將留下來看家，自己則親上馬鞍，怒馬如龍的飛軍殺往徐州。

　　曹操畢竟是曹操，看人的眼光很準。至於先前那個智商稍微掉線的曹操，我們權且當成是哪個從異世界轉生來的低能兒忽然穿越到他身上好了。這次，曹操親自痛擊劉備，不但把劉備、昌豨的軍隊打殘，還在攻破徐州時，一舉獲得了兩個他平生的最愛：人妻（麋夫人）和關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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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麋夫人跟劉備婚後的感情是否和睦很難說。當初麋竺之所以把妹妹嫁給他，或許是欣賞劉備這個人沒錯，但更多的是把劉備當成麋家翻身的機會來下注。

　　劉備一生有過不少老婆，只是壽祿不終，在劉備撐到豫州刺史前，就全都不在了。也因此，他在小沛娶過來的甘氏，雖然只是側室（妾），但因為很受劉備疼愛，加上命格比較好，所以至少陪伴劉備很長一段時間，並最終生下了兩人愛的結晶——漢後主劉禪。

　　從現存的史料可以得知，劉備是有生育能力的，在劉禪之前，劉備也有兩個女兒，兒子則或許有過，但都沒能養住。因此，除非麋夫人不能生育，否則她跟劉備若是夫妻恩愛，生個小孩也很正常。

　　然而麋夫人卻沒有誕下任何子嗣。

　　在《三國志‧二主妃子傳》裡，我們知道甘夫人當年並沒有在徐州一戰與劉備其他家眷那樣，和關羽一同被曹操俘虜，而是一直都在劉備身邊，直到荊州。（先主甘皇后，沛人也。先主臨豫州，住小沛，納以為妾。先主數喪嫡室，常攝內事。隨先主於荊州，產後主。）

　　因此，不論是《三國志‧武帝記》的「遂東擊備，破之，生禽其將夏侯博。備走奔紹，獲其妻子。備將關羽屯下邳，復進攻之，羽降。」還是《三國志‧先主傳》的「五年，曹公東征先主，先主敗績。曹公盡收其衆，虜先主妻子，并禽關羽以歸。」顯然這裡的「妻子」指的就是麋夫人。

　　當時的情形大概是這樣：劉備與張飛、麋氏兄弟等人在被曹操打敗後，兵荒馬亂時，城內大亂，顧不上每個人的安全，甘夫人僥倖跟著眾人一塊兒逃到袁紹那裡，麋夫人則可能在逃難過程中被人群沖散，不幸被曹軍抓住。基於曹操行軍的順序是先攻劉備、再擊關羽，這或許也解釋了何以關羽後來替曹操解決「白馬之圍」後，如約離開曹營回去找劉備時，沒有像小說裡那樣帶著他的嫂子千里走單騎，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曹操俘虜了麋夫人，也或許知道，但時間緊迫，而沒那個餘力把嫂子一起帶走。

　　紅顏命苦的麋夫人就這樣從此消失在歷史舞台。按照當時的觀念，就算是大戶人家的女子，也沒有人權一說；她們往往會被當成僅次於錢財的戰利品，被賞賜給立有功勞的將士，或者直接一點，被敵方首領納為妻妾——雖然引人難過，但對比後來北宋靖康之難裡宋室公主、后妃們的遭遇，這都還是比較體面的結局。

　　史書沒有記載劉備與麋氏兄弟對於此事有什麼反應。對劉備來說，或許偶爾夜深人靜時，看著一旁熟睡的甘夫人，心裡會有那麼一絲愧疚跟不捨，也或許每次跟兩個舅子見面時，眼神總會不自覺的先閃掉他們沉默的目光；當然，這一切都只是猜測，以劉備「高祖之風」的個性，他可能要遠比麋氏兄弟還坦然接受這個事實，即便那可能也是不得已才裝出來的堅強。

☆

　　時間過得很快。

　　劉備成為益州的主人，是在建安十九年（西元214年）的夏天，此時離當初麋竺決定追隨這個儀表不凡的男人，已經過了十九年；距自己的妹妹失陷於曹軍，從此下落不明，也過了十四年。

　　在這將近二十年的漫長歲月裡，我們見識到了孫劉聯軍在長江赤壁上焚盡千帆的榮光，也見識到了劉備軍席捲荊南巴蜀，血肉捐於草野的犧牲，卻絕少聽到麋竺的聲音。《三國志‧麋竺傳》只簡單記錄一句：「先主將適荊州，遣竺先與劉表相聞，以竺為左將軍從事中郎。」然後就直接跳轉到：「益州既平，拜為安漢將軍，班在軍師將軍之右。」

　　麋竺的人生出現了空白的十三年。

　　從入荊州到平益州，除了與孫乾一同擔任外交大使，去見劉表之外（《三國志‧孫乾傳》），史書就沒再記載麋竺於此期間還做了哪些事，但我們依舊能從劉備的人生軌跡做一些推敲，因為麋竺雖然沒有傑出的才幹，卻一直受劉備禮遇，不管到哪裡都會被劉備帶著；為此，有人說，正是因為麋竺沒有才幹，做不了什麼事，所以無法像關張那樣被劉備放出去，授予邊鎮一方的重任。這個推論合情合理，我也贊同，不過，我認為還有一點關於感性方面的可能：劉備之所以把麋竺帶在身邊，是因為劉備身邊已經沒有同輩的親人了。

　　誠然，劉備不是沒有關係跟親人一樣密切的臣子，他跟關張即使沒有桃園結義，但三人彼此感情之深，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用關羽本人的說法，是：「吾受劉將軍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歷史上還沒幾個人會跟自己的主公誓以共死的，乃至於這件事天下皆知，連魏國的劉曄也說道：「關羽與備，義為君臣，恩猶父子。」（《三國志‧劉曄傳》）。此外，他跟諸葛亮的感情也好得一度讓關張吃醋，《三國志‧諸葛亮傳》寫：「與亮情好日密。關羽、張飛等不悅。」

　　然而，這些人或忙於戰事、出任邊關（關羽鎮守荊州，張飛屯兵閬中），或日理萬機（諸葛亮時任軍師將軍，署左將軍府事，也就是劉備的大管家），不是不在劉備身邊，就是忙得讓劉備不忍心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叨擾。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品嚐到伴隨事業起步的孤獨滋味的劉備，把當年不離不棄的幾個元老們留在身邊，以麋竺為首，包括孫乾跟簡雍，讓他們擔任一些不必做事，但待遇、規格、頭銜都很光鮮的職位榮養（孫乾封秉忠將軍，簡雍拜昭德將軍）。畢竟劉備那時也年過五十了，人一老，就容易念舊，念舊，就需要有故人陪伴，此人之常情，亦是劉備表達他對臣子們眷顧的一種方式。

　　麋竺就這樣前後在劉備身邊，以從事郎中（將軍府參謀）的身份陪劉備飄蕩了很長一段日子，長到他不知不覺走過了半個中國。我相信他一定也會有失落、迷惘的時候，特別是想到自己散盡家財，離開東海故鄉，換來的卻是風風雨雨的二十年，不但妹妹杳無音訊，自己也差點死在當陽……儘管自己從來都堅信劉備是他此生正確的選擇，也相信劉備早晚終會君臨天下，復興漢家山河，只是——

　　已經二十年了，而自己還有幾個二十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