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竺傳(4):苦盡甘來,雍容敦雅的開國元勳

更新於 2024/09/29閱讀時間約 21 分鐘
  就在麋竺對著城邊的夕陽,用微笑掩飾內心感慨,回首自己畢生最大、也是最後一次投資的時候,當年那個受麋竺幫助的天使再次出手了。
  在結束了歷時三年的益州攻伐戰之後,入主成都的劉備,領土雖然尚未囊括漢中,荊州也未全部拿下,但在某種程度上,已然實現了諸葛亮當年在「隆中對」裡給他規劃的「跨有荊、益」的短期目標,《三國志‧張飛傳》說:「益州旣平,賜諸葛亮、法正、飛及關羽金各五百斤,銀千斤,錢五千萬,錦千匹,其餘頒賜各有差。」也就是在攻取益州上,出力最多的諸葛亮、法正及張飛,賞賜位列群臣第一;而關羽替劉備顧家,讓全部人得以安心的出遠門,也功不可沒,所以賞賜與那三人一樣。
  麋竺呢?劉備拜他為「安漢將軍,班在軍師將軍之右。」看到這裡,有些人會覺得這落差有點大,人家諸葛亮、關張,甚至法正的賞賜,隨便一出手就是金山銀海,官爵也是各有恩封,怎麼麋竺只撈到一個頭銜聽起來不怎麼高級的安漢將軍,然後就沒了?會有這種疑問的人,很多都忽略了麋竺對劉備來說,與其他臣子有本質上的區別。
  受賞群臣裡面,排名前面的法正無疑是入蜀行動的大功臣,而關、張、諸葛三人,則是功臣之外,還另外具有元勳的身份。至於麋竺,他既是元老、也是功臣,而且還是劉備集團裡的「皇親國戚」,這就使他與其他人大不一樣。也許有人會質疑,劉備那時還不是漢中王,季漢也還沒建國,哪來皇親國戚一說?再者,要論姻親的話,劉備後來還娶了吳懿的妹妹吳氏,吳懿也算是國舅了,何以見得就麋竺特別?
  首先,儘管劉備那時尚未進號漢中王,在名義上只是漢朝的左將軍、宜城亭侯沒錯,但在那個皇權旁落,一切皆由曹操這個丞相魏公說了算的時代,雄踞成都的劉備儼然已是天府之國的土皇帝,離登上王座僅一步之遙。他現在沒稱王,是因為對外的政治條件尚未成熟(沒有獨立擊敗曹操的戰績),但這並不影響他在益州的領導地位,也不妨礙他底下的人把他和劉禪當「王」與「繼承人」來看待,這是集團內部每個人心照不宣的事。
  其次,麋夫人雖沒誕育子嗣,且失蹤已久,但從倫理關係上來說,麋竺、麋芳依然是劉禪名義上的舅父。儘管麋竺這個國舅含金量不高,遠比不上張飛這位後來的國丈(張飛的兩個女兒先後嫁與劉禪為皇后),但跟吳懿這個新編入的國舅相比,麋竺二十年的資歷就擺在那邊,無論是功勞、苦勞,甚至親疏,他與劉禪就算沒血緣關係,但一個看著對方長大,另一個則看著對方成長,心理認同上肯定還是以麋竺為親。
  因此,麋竺獲得的這個安漢將軍,已經是劉備這位左將軍當時能給手下的最大殊榮,就連陳壽都不忘為此強調一句「班在軍師將軍之右」,古時以右為尊,所以這句話的意思,是劉備給麋竺的地位,要比當時的大功臣諸葛亮都來得高。諸葛亮我們知道,在入蜀一事上出力甚多,先是協防荊州、調運後勤,後面龐統陣亡,又行軍打仗,親自帶兵支援劉備,一個人身兼多職,累得七死八活,到最後獲得的這個軍師將軍,到底還差麋竺一截;當然,以諸葛亮的賢能和肚量,他完全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與他人計較,何況那個人還是劉備的恩人呢?
  想當年,麋竺奉獻給劉備的家產並不比劉備今天給出來的少,他在劉備最困頓的時候,毫不猶豫、沒有條件地把億萬家財拿出來給劉備,讓劉備得以活到今天,這叫做「恩」;又把妹妹嫁給劉備,使兩家人從此休戚與共,這叫做「親」。古往今來,我們往往能看見人與人之間彼此施予恩惠,或者結為親家,卻甚少看見像麋竺這樣恩上加親、連親帶恩的行為,是以麋竺與劉備的關係,就好比劉備視關張諸葛為心腹一樣,早已超脫了錢財這種凡俗之物所能侷限衡量的地步了。
  倘若麋竺是那種只重視眼前利益、計較賞賜多寡的市儈小人,當初就不會捨棄一切,死心踏地的追隨劉備,而劉備若是拜麋竺安漢將軍後,單只回以豐厚的財物作報答,則不但是小看了麋竺這個人,也是在拿錢羞辱他與麋竺之間「君臣一體,患難與共」的關係——劉備,沒這麼膚淺。
  他很清楚的知道,麋竺這些年來之所以會跟著自己轉戰大江南北,是因為他與其他人一樣,心裡都有一個遙冀於未來的夢想:輔佐自己登上王座。
  獲封安漢將軍的那一天,位於成都的麋府大開宴席,杯觥交錯中,志得意滿的麋竺在首位大方接受來往賓客們的道賀,看著簡雍、孫乾、諸葛亮等一干同僚勳舊開懷暢飲,彼此之間談笑風生,皆有施展平生抱負,復興漢室之志,麋竺彷彿又看見了二十年前在徐州的自己。當時自己也常像這樣廣宴賓客,席間廝役奔走、親朋趨奉,自有一份常人不及的體面尊榮,然而,彼時自己不過是陶謙手下一介從事,別說陳登、王朗、趙昱諸人,就是那個五大三粗的曹豹,自己見了也得卑躬謙讓的捧著,哪能與今日貴為安漢將軍相比?
  「陳登……元龍……」
  想起陳登,麋竺的內心頓時泛起一陣漣漪,二十年來,因為隨劉備浪跡天涯,而被塵封在內心深處的往事也逐一湧上心頭。這個忠亮高爽、雄壯氣節的舊識,雖然與自己不親,但平日相處也不違心,從來就沒有瞧不起商人出身的自己。從他身上可以清楚感受到,這個人與那些只會賣弄父祖名聲的虛誕之徒有很大的區別;他英姿挺特,奇偉秀出,不論陶謙、劉備,還是曹操,抑或是呂布,但凡入主徐州的人,無不對其青眼有加。
  呂布就不說了,陶謙也不過是紙老虎,兩人之間半斤八兩,都不是能平定亂世的人。在劉備與曹操之間,陳登無疑更欣賞劉備,想當年,劉備在小沛棲身的時候,平日無事就經常與陳登高談闊論,有時自己陪在一旁,偶爾想插點話,到了嘴邊又默默嚥回肚裡……
  不行啊,實在差太多了……
  眼前那兩個人,言行舉止所散發出來的氣場,是自己這樣的人這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高度,也就是在那時候,自己才深刻了解到,跟劉備這樣百折不撓、堅毅而有雄心的英雄相比,坐擁一州的陶謙竟是那麼不堪,僅是面對一次失敗,就嚇得醜態百出,表現甚至還不如自己身邊深沉有大略的陳登。
  後來,陶謙去世了。死前拉著自己的手,要把徐州託付給劉備。於是,在自己與陳登的簇擁下,劉備推辭不過,到底還是接掌了徐州牧一職。儘管那段日子過得並不太平,陶謙留下來的驕兵悍將們各個桀驁不馴不說,外邊還有袁術、曹操列強環視,就是在這內憂外患的困境下,愈發顯現出了劉備身為領袖的光芒。
  那時候,自己雖然也害怕丹陽軍的嘩變會葬送整個徐州,但只要看見劉備和陳登在一起,不知為何,惶恐難安的心馬上就得到了平靜,彷彿這兩人才是徐州真正的主人一般,只要有他們在,不管是誰都休想再動徐州百姓一根汗毛。
  然而,呂布的到來打碎了自己這片妄想。自己跟著劉備四戰周旋,而隨同下邳一起陷落的陳登,則是與父親陳珪成為了呂布的幕僚。記得自己當時得知這個消息時,震驚的連牙齒都發顫,還是劉備鎮定,沉思片刻後,立馬又恢復從容,說相信陳登不是那種會臣服於呂布那樣狼子野心之徒的人。
  事實的發展證明劉備並沒有對陳登看走眼。他和陳珪一起,憑藉聰明才智,父子倆聯手把呂布玩弄於股掌之間,一旁的陳宮雖然看得清楚,無奈呂布當局者迷,針對陳宮多次告誡,始終置若罔聞;是以陳宮儘自恨得牙癢癢的,卻也拿他們毫無辦法。之後,在曹操的大軍壓境時,父子倆又裡應外合,終於剪除了這個三年來霸佔徐州,忘恩負義、粗鄙殘暴的匹夫——一切終於塵埃落定,徐州雖然從此不復為劉備所有,但陳登想必也為能重回劉備身邊,從此追隨這人而感到高興吧……對吧?
  「這是什麼意思……?」
  那一天,徐州下起了濃厚的大雪,隨著呂布及陳宮、高順三人的死,曹操也準備班師回到許都,讓遠征的將士得以還家圍爐。陳登依舊佩戴著那方當初以呂布使者的身分出使許都時,被曹操授以廣陵太守的印信,不同的是,現在他還多了一個「伏波將軍」的頭銜,那是曹操作為他幫忙平定呂布的功勞而給予的報酬。面對自己的詫異,陳登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只是浮現一抹略顯遺憾的笑容算是回應。
  那是自己這輩子最後一次見到陳登。
  陳登後來回去了他的廣陵,繼續當他的太守。儘管廣陵離下邳不遠,但一直到劉備從曹操身邊逃回來,殺死車冑,並聯合東海的昌豨一起抗曹,都再也沒聽到陳登的聲音。
  陳登就這樣,以廣陵太守、伏波將軍的身分,成為了曹操東南方面的屏障,並先後抵禦了東吳孫家兩次進攻,然後,沒多久便匆匆去世,年僅三十九歲。
  說來有點可笑,陳登之所以會死,竟是因為他從以前就改不掉的飲食習慣——老愛吃生魚片。以前聚會的時候,他也偶爾邀自己吃生魚片,說這條鯉魚是剛從外邊河裡撈上來的,肉緊的很,拼命勸自己動筷;自己到底不敢多吃,隨便夾了兩筷子就撂手。一方面是自己嘴笨,嫌魚刺扎人,一方面也是想到當年受曹操屠殺,死在泗水的數十萬百姓,河裡到現在都還能看見森森積累的白骨,那條鯉魚長這麼肥,想必死人沒少吃吧?
  當陳登的死訊由徐州傳來的時候,那時是建安六年,自己正跟著劉備客居在袁紹手下,作為偏師之一,於汝南和曹軍對峙。劉備聽到消息,只是點頭說了聲「知道了」,就繼續埋首於軍務,看起來並不怎麼在意;倒是自己的弟弟與士仁還有點難過,兩人用給陳登哀悼的名義,辦了個追思酒會開趴。
  曾有好長一段時間,麋竺一直都在苦思冥想,他不明白,相比於曹操,陳登明明更欣賞劉備,何以到頭來陳登卻選擇了留在徐州為曹操效力?他也不明白,陳登臨行前似笑不笑的表情究竟帶了多少含意在裡面,那抹一閃即逝的遺憾又是什麼?他唯一知道的,是劉備一直都沒有忘記陳登。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時任荊州牧的劉表,邀請後來捨棄袁紹、投奔他的劉備參加下午茶會,共論天下人物。席間有位叫許汜的人,仗著自己是劉表的客人,講話也不客氣,一個人在那邊大肆抨擊陳登,說陳登個性甚是囂張跋扈,一點也不懂得對待國士的道理。
  自己那時作為與宴賓客,很想站出來為陳登說幾句話,但顧慮到劉表的面子,正感為難時,一旁的劉備猛然站了起來,向首座的劉表問道:「您覺得許君這番話說的對嗎?」
  正聽得入神的劉表不意劉備有這一問,沉吟片刻後,回答:「如果說不對,許君是個善士,不會亂說別人壞話;但如果說對,陳元龍又是名重天下的人物,似乎不會這麼離譜。」
  劉備聽了點頭,接著問許汜道:「您說陳元龍囂張跋扈,有什麼證據嗎?」
  「以前我遭遇戰亂,逃難路上經過下邳,就到陳元龍的府上請他讓我借宿幾天。陳元龍雖說接納了我,卻對我不加理睬或招待,一個人自顧自的在大床上面睡他的大頭覺,留我一人睡簡陋的小床,這難道是對待我這樣的國士所應有的禮節嗎?」
  許汜說完,似乎還忘不了當時的屈辱,忍不住哼了幾聲。在座諸人聽了這番原由,多少也覺得陳登無禮,一時之間,眾人彼此交頭接耳的聲音四起;麋竺急以目視劉備,劉備卻沒理會,而是死死盯著面露傲色的許汜,冷冷說道:「您既然有國士之名,那麼也當知道,方今天下大亂,皇上蒙塵,百姓流離失所;陳元龍希望您能出一己之力,以拯救國家萬民為念,哪想到你滿腦子計較的,卻盡是些白吃白住這種求田問舍的事,言行之間,全然沒有半點可取之處,這正是元龍所不齒的,他又怎麼會多跟你廢話?倘若當時是我招待你,別說大床了,我就自個兒睡在百尺高樓,管你隨便撿個地上的角落去躺,又豈有大床、小床的分別!」
  「你……!」
  許汜當年原是曹操手下的從事,後隨陳宮在兗州叛變,轉入呂布麾下。呂布被殺後,他又跑到荊州求劉表收留,被仁厚的劉表待為上賓,一直都以名士的派頭自傲;不想劉備今日卻在公眾場合直斥其非,不禁感到一陣惱羞。麋竺在旁聽得心裡痛快,若非顧全禮節,忍不住便要跟著出聲給劉備喝采。
  劉備繼而對劉表說道:「像元龍這樣文武膽志的人,只能從上古先賢們的身上找到他的影子,又豈是當今這些人能比擬的呢?」言畢,還用輕蔑的眼神掃了許汜一眼。劉表見許汜氣得臉色發青,一副隨時要發作的樣子,生怕他說出不得體的話繼續丟人,便哈哈大笑起來,算是給這場辯論作個圓融的結束。
  經過這次事件,麋竺終於知道,自己的妹婿並非真的是個冷漠無情之人,他從來就沒有因為陳登當初沒選擇自己而耿耿於懷,反而還一直在心裡面惦記這個舊交。直到陳登去世後,有人當面說他的壞話,自己寧可冒著得罪主人的風險,也硬是要站出來替他討回一口氣。劉備——唉!麋竺復又在心裡嘆息一聲:可惜自己的妹妹福薄,要是她還在的話,等甘氏去世後,如今幫劉備打理家務的人就非她莫屬了,兩人說不定還能生個兒子……
  麋竺就這樣陷在過往的漩渦裡,久久不能自拔,直到與會的眾人一口一聲亂嘈嘈的「麋將軍」,才把自己拉回現實。
  「麋將軍?我、我嗎……」
  是啊,自己現在已經不是麋從事了,而是堂堂正正的麋將軍!麋竺靦腆的笑了一下,心裡熨帖之餘,驀然又想起了遠在荊州、現為南郡太守的弟弟麋芳,那人也是「麋將軍」了,不知可否有好好做事?江陵是南郡治所,不但是荊州重鎮,同時也是他們妹婿最倚重的二把手關羽的大本營,能把這種軍國大任交付給他,說明他們兄弟倆受到的信任,在諸臣當中也是數一數二的。
  如今劉備霸業將成,跨有荊益之後,眼看著便要揮師北上,雄吞巴漢、窺視雍涼……麋竺的眼中放出光彩,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四百年前高皇帝提三尺劍斬蛇起義,龍興於漢中的故事躍然浮現在眼前。
  「快實現了……」
  ——那個等了二十年,如今終於要在漢中實現的夢想,就快實現了。
  「諸君!」
  在眾人歡鬧喧騰的慶賀聲當中,麋竺當先高舉酒杯,眾目睽睽下,信步來到了戶外的庭院,對著皎潔的月光,喝下這杯他等了二十年的酒。
  麋竺殷殷期盼的夢想實現了。
  建安二十二年(西元217年),決定劉備稱王與否的「漢中爭奪戰」爆發,這場歷時兩年的大規模戰事,最終以曹操戰敗、曹魏大將夏侯淵戰死的結局作收。至此,奪下漢中領地的劉備集團,版圖勢力皆達到了巔峰;人生第一次在同等資源下,憑一己之力正面擊破曹操本人的劉備,則正式獲取了稱王的政治資本,並在戰爭結束後的同年秋天(建安二十四年,西元219年),於群臣擁戴下,上表獻帝,進號為「漢中王」,為日後季漢王朝的建立打下明確的根基。
  相較於前幾年入主成都,劉備這一次對群下的封賞,無論是規格還是權利,都有著大幅度的提升,因為《三國演義》而揚名百世的「五虎大將」一說,即是羅貫中根據劉備這次分封關羽、張飛、馬超、黃忠為前、右、左、後等四大「重號將軍」,並因為陳壽在撰寫《三國志》時,把趙雲與上述四人並列一傳而得來的構想,以此影響了無數人,使得民間廣知勇猛無前的蜀漢「五虎大將」,卻鮮聞曹魏能征善戰的「五子良將」。
  除了四大重號將軍外,地位較於之前有著顯著提升的人還有法正、蔣琬、魏延、許靖等人,這些人受賞,有的是因為在「漢中爭奪戰」立下顯赫戰功(法正);有的是早前一直受老闆關注敲打,如今終於通過考核的菜鳥(蔣琬、魏延);也有的是名氣與年紀都很大了,需要更高的頭銜來豎立劉備求賢若渴的模範(許靖)。
  然而麋竺的官位並沒有提升。他所擔任的職位,還是三年前的安漢將軍,這並沒有什麼不對;事實上,別說麋竺,就是諸葛亮、趙雲、陳到、陳震、李嚴、黃權這些人,也沒有因為劉備登上王座而獲得更崇高的賞賜。
  有些不喜歡劉備的人常抓著這一點去批評,嫌劉備寡恩,苛待了舊臣,特別是趙雲和陳到,兩人捨生忘死的一路跟隨劉備,中間不知經歷多少苦難。遠的不說,趙雲還在本次漢中之戰建有奇勳,漢水一役,使「空營計」大破曹軍,最後到底連個重號將軍都排不上,還是維持初入益州時的翊軍將軍(與麋竺、簡雍、伊籍等人一樣是雜號將軍)。但這些都是斷章取義的說法,既沒有考量到劉備集團內部的情勢,也沒有參酌其餘受賞名單的實據,毫無邏輯可言。
  前右左後這四大將軍,分別由關張馬黃擔任,關張不去說了,馬超雖是新降的將領,但他不僅曾是割據西涼的一方軍閥,與曹操打的有來有往,還在劉備包圍成都時帶槍投靠,使本就離勝利不遠的劉備軍聲威大震,讓劉璋嚇到當場棄牌不玩,開城投降。就是這樣一員聞名遐邇的重量級人物,既然加入了自己的陣營,若是只給他隨便封個雜號將軍了事,你要人家怎麼想你?何況馬超既是新入團的人,原本的身分也很微妙,加之先前投靠張魯時,曾被嫉妒的同僚們排擠,內心忐忑不安是可以預期的;在這一點上,劉備沒有讓人失望。他與諸葛亮身為集團的首領與二當家,先是替馬超給關羽拜碼頭,誇他雄烈過人,能與張飛並駕齊驅(《三國志‧關羽傳》),再藉這次機會,給對方高級職位(左將軍之外,還賦予了假節的殊榮,權力僅次關張)以示看重,這些行為和措施,無疑是劉備等人出於穩定集團內部的同僚關係所做的必要工作。
  如果說,讓馬超空降左將軍是劉備出於政治考量所做的安排,那麼黃忠受封後將軍則當之無愧。定軍山一役,黃忠勇冠三軍,臨陣斬殺曹軍主帥夏侯淵。那夏侯淵是曹操的堂兄弟,也是曹魏三大戰線之一的主帥(東線夏侯惇、中線曹仁、西線夏侯淵),主帥的個人能力、治軍風格,乃至於他們的安危,都深深影響著整支軍隊的士氣和動向,所以夏侯淵陣亡所造成的影響,不僅是一個人的生死,整個曹軍為此大亂,陷入群龍無首的崩潰境地;若不是有駙馬都尉杜襲、軍司馬郭淮收拾殘兵,共推張郃出來主事,則曹軍勢必陷入更加惡劣的戰況。
  趙雲、陳到於劉備而言,固然多負勤勞、屢建戰功沒錯,但趙雲漢水之戰打得再出色,終究不及黃忠定軍山之役對劉備拿下漢中起到的作用還大;陳到再怎麼累有建樹,其名聲也不及馬超響動。在職務名額有限的情況下,把名額優先賞給功勞最大、名聲最響的人是理所當然的事,何況職位高低,並不能全面代表一個人所受到的信任和肯定。趙雲此時擔任的翊軍將軍,固然只與麋竺同列,無法和馬超相比,但這難道是在說馬超受到的信任,要遠比趙雲、麋竺之於劉備還多嗎?又許靖貴為太傅,名號優寵,但劉備任用他,只是因為許靖是資歷頗深的名士,若不給予重待,不僅會對劉備的政治聲望產生影響,以後延攬人才也會有困難,是以劉備所相中的,主要還是其名聲自帶的號召力,以此豎立招募典範,又怎麼及得上他對諸葛亮、法正的重視呢?
  同樣的道理,麋竺縱然是老臣,但他在這場戰爭裡,既沒有隨軍參戰之功,也沒有守城監國之勞,在法正、黃忠於前線親冒矢石,諸葛亮、楊洪於後方籌畫後勤的時候,麋竺只是靜靜的在成都官邸養老,享受他今日獲得的一切禮遇和尊榮,靜候捷報佳音——而這也是劉備大方給予的權利,因為麋竺不同於別人,他有那個資格這樣做。
  儘管麋竺的官位沒有提升,但這不影響麋竺在劉備集團內部待遇最高的事實。
  《三國志‧麋竺傳》說得很清楚:「竺雍容敦雅,而干翮非所長。是以待之以上賓之禮,未嘗有所統御。然賞賜優寵,無與為比。」也就是說,劉備一直都在盡自己所能厚待著麋竺,陳壽用一句「賞賜優寵,無與為比」直接把金山銀海、錦衣玉食、僮婢千戶等種種我們所能想到的高級待遇都給囊括在其中;無論是彼時的荊州牧,還是今日的漢中王,但凡是劉備所能享受的福利,只要沒違制僭越,就一定也有麋竺那一份。
  當然,也正是因為麋竺本人沒有軍政才能,所以劉備也從未給他安排重要的職務,這正是劉備賢明的地方;用人不以親疏論計是許多君主都知道、卻很難貫徹的道理,麋竺有德無能、有親無才,所以劉備儘自給他崇高的待遇,卻沒有把軍政大權交付與他,否則若是憑裙帶關係,甚至是一己喜惡而擅加官職給麋竺,則不但是害了他,也是在摧殘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基業。
  套用東晉史學家袁宏在他的《後漢紀》裡面所記載的一段當初諸葛亮寫給法正的書信內容,當中提到:「寵之以位,位極則賤,順之以恩,恩竭則慢。所以致弊,實由於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榮恩並濟,上下有節。爲治之要,於斯而著。」意思是國君若是寵信一個人,動輒賞以高官厚祿,則爵位的價值與意義會變得輕賤,受賞的臣下也會因為太容易得到嘉獎而怠惰,是以國家必須樹立起法律的威嚴,並審慎拿捏封賞的分寸。如此,待法令貫徹之後,人們才會明白什麼是恩德;一旦加官晉爵,也才會理解何謂榮耀。
  綜觀季漢一朝,特別是劉備、諸葛亮主政時期,官員的選拔、任用,乃至於最重要的考核升遷,無一不是他們考慮周詳所作出的結果,其輕重緩急的掌握也恰如其分。是以像麋竺、簡雍、孫乾等一干勳戚故舊,劉備盡數待以上賓之禮,寵冠諸臣以為榮耀,但這些人皆受制於才能有限,故劉備也不予他們掌握實權的高位。
  值得一提的是,當年追隨劉備左右的這一干「從龍故舊」,除麋竺外,簡雍、孫乾與伊籍此時皆已謝世,其中又以孫乾離開的最早,劉備成為益州牧沒多久他就去世,這讓劉備厚愛麋竺之餘,不免也有所傷心;由於這三個人都沒有子嗣的記載,故劉備極有可能把對這三人的感念全部加諸在麋竺身上。
  麋竺就像是一艘航行在汪洋大海中的小船,隨著劉備這道潛伏多時的巨浪王袍加身,從幽州涿郡的落魄浪子到今日萬人之上的漢中王,順著這股滔天浪潮,迎面站上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然後狠狠跌了下來。
  建安二十四年冬,就在劉備剛成為漢中王不久、東面情勢一片大好之際,荊州方面卻傳來了令人震驚,同時也讓劉備撕心裂肺的壞消息:孫權襲殺關羽父子,荊州全境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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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共六十五卷的《三國志》僅有十五卷是記載蜀漢人物的蜀書。許多對蜀漢具有一定貢獻和重要性的人,因史料殘缺,或生平不詳,或銷聲匿跡;比起名傳萬世、家喻戶曉的關張趙、諸葛亮等人,《季漢烈傳》更著重描寫那些一同參與了蜀漢開國直至滅亡,這充滿傳奇、熱血、浪漫與哀愁的四十二年歷史的人物,基於補闕原則,盡可能將他們的生平重現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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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理財資訊的普及,越來越多台灣人不再將資產侷限於台股,而是將視野拓展到國際市場。特別是美國市場,其豐富的理財選擇,讓不少人開始思考將資金配置於海外市場的可能性。 然而,要參與美國市場並不只是盲目跟隨標的這麼簡單,而是需要策略和方式,尤其對新手而言,除了選股以外還會遇到語言、開戶流程、Ap
「養敵人作自己樁腳」這種事,雖然能作,而且不得不作、非作不可,但是,又豈能播之於口? 一、養敵人作樁腳 赤壁之戰前,諸葛亮分兵部署,安排了趙雲、張飛駐守要塞,連糜竹、糜芳、劉封等次要將領也作了安排,獨獨對在場的關公不理不睬;眼看各人皆有要公,這下關公按耐不住,乃高聲對孔明說: 「關某自隨兄長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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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秦惠王滅蜀之後,華陽國志有一些「美妙」的記錄。 按時間序是這樣:首先,秦惠王讓自己的兒子去擔任蜀侯,並在五年後,開始興建成都城。負責人是張若, 「儀與若城成都」,張若應該是張儀的族人。 事實上,他們還做了郫城跟臨邛城。一個是寶墩文化的出土地,另一個,則是未來在戰國直到兩漢,最富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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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李修在虞詡的建議後開始集中三公商討最終決定不棄涼,給鄧騭懟回去的同時開始辟西州豪桀為掾屬,拜長吏子弟為郎,以安慰關西豪族。 虞詡在劉秀留下的政治結構下利用三公的力量完成了對大將軍鄧騭的制衡,不僅保住了涼州,還將涼州的大量豪族子弟進行了特招入朝,變相的肯定並鼓勵了西涼豪族們對羌人的不合作。 他
11月3日11時30分,小峰、小慧、阿信、小蝶、麗霞、友朋和阿健正在課室上中文課,中一C班的中文老師Miss楊正在教他們諸葛亮的《出師表》 同一時間,小慧爸爸張偉輝是恐龍恤製衣公司的小職員,最近恐龍恤製衣公司換了新的雇主,新的雇主因經營不營,公司面臨倒閉的危險,於是便大舉裁員,小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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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囂在多方叛變的頹勢下上書劉秀,說這次交戰是誤會,大軍突至,諸將有點蒙圈,驚慌失措下自救,我管不了這幫人,大哥您別生氣。 劉秀表現很大度,不僅頂住了諸臣要殺掉他人質兒子的勸諫,還令殺手外交官來歙致書隗囂,再談解放政策:只要投降,還是好同志,必定恢復官位名號! 劉秀還加了一個補充條款:把你二兒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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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劉秀隗囂手寫情書兩年後,28年冬,馬援作為革命信使來到了洛陽,第一次見到了劉秀。 劉秀並沒有像公孫述那樣擺足了譜,而是親切握手交談,對馬援說:你遨遊於兩個皇帝之間辛苦了,今天見到你,真好。 馬援在此時說出了那句光武開國時代逼王之王的一句話:「當今之世,非獨君擇臣也,臣亦擇君矣。」 我去公孫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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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延掃平粱地之時,劉秀剛剛在宜陽和馮異聯手逼降了漢末第一匪幫赤眉軍,粱地的大量物資得以迅速的支援到了關中的災後重建當中。(「蓋」作為漢人姓氏時,應讀做「葛」,在此小科普下) 還記得我們上一戰中說到的,為啥只有馮異能夠在一撥撥流賊拿長安當公共汽車後重新扶起來千瘡百孔的帝國故都嗎? 因為後面劉秀源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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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異、寇恂呈報戰果,劉秀大笑:我就知道寇子翼沒問題! 將領們紛紛向劉秀祝賀,趁此機會第一次集體請求劉秀即皇帝位。 劉秀表示:不行! 馬武勸諫道: 「大王雖然謙虛退讓,可是皇家祭廟跟天地祭壇,託付給誰?最好請先定尊位,再行征伐,尊號如果不早日確定,咱們這打了半天,到底誰是盜,誰是匪?」 劉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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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雲台這28將太多了,後面我就簡要說了,比如馮異排行老七,就說「雲台7將」。 馮異提醒劉秀,左丞相曹竟之子曹詡任尚書之職,現在說話挺管用,應該去巴結他。 馮異,父城人(河南古城),原來是潁川縣的郡掾,劉縯起兵時奉命監護五縣,與父城縣長苗萌據城抵抗漢軍。 不用問,這是潁川父城的豪族。 馮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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