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

其實，沒有打算跟她說這件事情的，如果她沒有跟我說愛我的話。

「水母欸！哇！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喇！你看你看~」她拉著我的手輕輕的搖著。
我愣在小小的水族箱前，彷彿時間凍結在這裡，彷彿剛剛那句話是我的幻聽。

「那個時候，你不是說我們只能當朋友嗎？」我問她。
我得搞清楚這件事情，要不然之後大家要怎麼相處？
當然，我說的那個時候，是真的很喜歡她的，就算她的眼裡一直沒有我。

「這水母太療癒了，這邊可以拍照吧？拍一下、拍一下！你的手機拍的照片比較好看，快點喇！多拍幾張。」

我拿起手機，開始找適合的角度。可是我的手有點抖，有點不聽使喚。
不管了，先拍再說，晚點兒到餐廳吃飯的時候再來挑照片。

「是因為跟他分手，你才這樣說的嗎？」我還是決定問她。
水母一開一闔地張傘收傘，盡情炫耀著曼妙的舞姿。
可是，我還是沒有真實感，察覺不出來她說她愛我這句話，到底是認真的，或是隨口說說而已？

「喏~你看，這水母好漂亮喔！聽說有的水母有毒，有的沒有。不曉得這個有沒有毒？真是太漂亮了！」她揮舞著右手，略為高昂的聲音裡有種莫名的緊張感。
是我的錯覺嗎？還是因為......因為這是我第一次這樣的牽起她的手？

「那他怎麼辦？你還會說你是愛我嗎？」我知道她不想提，可我不能不問。
我想知道為什麼，也想知道在她的心裡，我到底屬於怎樣的存在。

望向她低垂的睫毛，我似乎讀出她深邃黝黑的眼神裡，一如既往的閃爍著徬徨，就像每一次他們吵架，她找我出來喝酒的時候一樣。

我好像不應該期待她會給我答案，於是，輕輕嘆了口氣，鬆開了她的手。

突然地覺得不想再這樣待著，想逃離開這裡。

我邁開步伐轉身，有幾個五、六歲的小孩，嘰嘰喳喳的撲向我身後，水母一開一闔地張傘收傘，盪漾在深藍色的水族箱裡。

「可是你從來不說你愛我啊！我等了這麼久，就只因為他是你的好朋友，難道我不是你的好朋友嗎？我是什麼可怕的東西嗎？你們兩個人一定要這樣推來推去？難道你不知道一開始我愛的就是你嗎？」
她突然對著水族箱裡的水母大聲嘶吼了起來，然後蹲到角落掩面哭泣。

我站在另一邊的牆角等她，想起之前看過的一本書，關於生物學的科普書籍，卻是在談生死、講哲學。
裡面有一個章節，是描述水母的。我閉上眼睛很努力回想，回想著作者說水母到底是怎樣的存在著的？

最後，我覺得等得夠久了，只能輕輕地走向她，扯著她的臂膀將她拉起來，然後對她說：「我已經跟阿青在一起了，我不想負她。」
我回頭看了一眼水族箱，那隻水母依舊一開一闔地張傘收傘，我還是不確定它是隨波逐流，還是奮力向前。


如果她沒有跟我說愛我的話，我並沒有打算跟她說這個的。
因為她從來沒有在乎過我。

而我如同是那水族箱裡被豢養的水母，日日夜夜飄盪在孤寂的深藍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