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後故事｜製片組紀錄｜2003年正式加入幕後工作的第一天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昨天面試的時候老闆說「我們這裡都是10：30上班，你太早來沒有人在。」，但為了對自己表示我會很努力所以我 09：30 就到公司了。

我把機車停好後站在還沒開門的別墅辦公室門前感受著第一天的感覺，別墅辦公室的感覺，在用底片拍影片的公司上班的感覺，我很興奮也很緊張，我在門口一根接著一根抽，大概一小時後第一位同事出現了。

她是負責公司後期管理的女同事「小M」，小M 擁有白皙的皮膚大大的眼睛亮麗的過肩長髮，約一米五五的嬌小身型非常迷人，不過這時期的我正在「穩定交往」中。

「嗨！妳好，我是今天第一天來報到上班的助理，我叫小威。」我非常緊張又開心的對她元氣大聲的自我介紹。

「這裡是製片組的辦公區，你先坐在這裡。」小M 帶我進到二樓辦公室後就離開去其他樓層。

我坐在辦公區「我的」位置上環顧四周，櫃子上有一些看起來像是道具的擺設，還有一些沒見過但很有文藝風格的英文雜誌（當時我最熟悉的雜誌大概就是「Thrasher」滑板雜誌），其中一個座位的桌子上放了很多叫做「Shots」的 DVD。

正當我好奇著辦公室的擺設時 小M 從樓上走下來，為了避免尷尬又要表示我的認真，我很快的站起來問她：「請問有什麼我可以做的事情嗎？」。

她手上拿著馬克杯跟幾卷 DV帶，看起來是正好要去倒水的途中被我攔截問了一題她沒想過的問題，「不然你先找一下 Reference 好了。」，她回。

那時候公司正在準備「Epson」的廣告提案，負責這個案子的製片正在整理要在提案會議上給客戶觀看說明用的參考影片。

小M 從桌上那堆 Shots DVD 裡隨手拿出了一片放進播放器裡面，然後教我如何把 DV攝影機 跟播放器後面的 I/O 對接插槽連接，跟操作 DV攝影機 把 DVD畫面 轉錄到 DV帶 裡面。

「最後要把 DV帶 裡的畫面再轉進電腦裡面變成檔案，要用 Final Cut Pro 擷取出來轉成 Quick Time 檔，格式設定 NTSC 720x486 比例輸出⋯⋯。」小M 說。

這段話的前半段我很容易瞭解，畢竟只是三條線的事，但是後半段的「Final Cut Pro」、「擷取」、「NTSC」、「720x486」轉進電腦變成檔案這部份之後的內容直接造成我當機，畢竟當時連「自媒體」這個字都還沒有出現，影視產業還在「底片」時期，影視個人化趨勢因為個人電腦才剛剛開始有一點概念。

「沒關係，等你要轉檔的時候再問人怎麼做就好，那要一步一步跟著做，這樣你很難理解。」小M 看著我當機放空的眼神補上這段話。

接著她繼續說：「你先試著找 Reference，劇本的內容是人走過的地方就會出現一些線條或著有一些幾何形狀的效果⋯⋯你有看到類似的畫面就錄下來，晚點再跟製片確定要不要用。」，我困惑的心想到底在說什麼人走過就會有一些線條或幾何形狀的效果出現⋯⋯。

第一天上班不到半小時就遇上兩題我理解範圍以外的事情，但是當時年紀小，自尊心很高，覺得不能露出破綻讓別人發現其實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即便聽不懂也要很快速地表現出「啊！原來是這樣，我懂了。」。

接近十一點左右負責「Epson」廣告的製片跟其他同事陸續進來辦公室，製片看到我在找參考影片就跟著我一起看了幾部 Shots DVD 上的影片，確認我理解要找的畫面是什麼。

「像是這種在背景裡出現的發光而且有透視效果其實也可以看看，你試著理解一下。」製片補充說明，我仍舊無法理解。

後來那一整天我都坐在同一張椅子上尋找「Ref」，最後我大概錄下了將近三十個參考影片，傍晚前我開始學習使用 FCP 擷取畫面，大概晚餐時間總算把所有畫面轉檔完成給製片準備下班，但是我找的影片方向不對一個都沒有用上，第一天在錯誤中結束。

到了提案會議的前一天晚上我們在公司趕著做提案資料，製片把各組準備的參考圖片檔案列印出來，我們要把參考圖片切割好留下一點白邊，讓圖片視覺上看起來像是有白色畫框那樣，然後去院子噴上噴膠再貼去黑色表板上面，在會議上的所有參考圖片就用這些準備好的表板跟客戶溝通。

2003年不像現在幾乎每間公司都有電視或者投影機可以直接連結電腦播放資料，如果有參考影片要播放的話還需要另外準備電視帶去客戶公司，那時候客戶的會議室通常都只有白板。

美術的搭景設計圖客戶很滿意，跟陳設道具參考圖片一起貼在黑色表板上看起來很高級，另外播放了製片找的「人走過的地方就會出現一些線條或著有一些幾何形狀的效果⋯⋯」的參考影片，17吋的 CRT 舊電視實在沒什麼氣勢，但那時候光是帶著電視出去開會就足以讓對方認為我們很專業。

會議進行的很順利，客戶「綠燈」，同意提案內容可以繼續往下進行，距離拍攝日還有一週的時間，這一週我們要準備：演員定裝、片場搭景、美術道具租借或採購、拍片用品的準備採買。

拍攝日的前一天我跟著美術助理一起去內湖的「利達片場」陳設佈景，那是我第一次去到片場，這裡有一座像是科幻電影裡面會在太空站出現的超大電梯，我們把所有的拍攝用品、工具跟道具全部放進那裡運到三樓C棚，那天我們佈置場景到晚上十二點，通告時間是隔天早上六點現場。

拍攝日我要準備四十多人份的早餐，所以我四點就起床整理自己後出門，那時候的餐飲要求不像現在要準備各種不同類型，可以在同一家早餐店一次買齊就好，那天我去了內湖豆漿界扛霸子「來來豆漿」店買了四十多人份的早餐，阿姨好心幫我分成五個紙箱裝，但是我只有一輛機車，最後我只能四箱放在腳踏板上用腳勉強固定，一箱用左手抱著慢慢騎到片場。

這部廣告有對話收音，所以使用的機器是「Arri 535」，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使用底片的攝影機。攝影助理把圓盤邊緣的膠帶撕開，再把圓盤跟底片盒一起放進一個袋子裏面，那個袋子有兩個洞口可以把手伸進去。攝影助理從外面把手伸進去完全只靠著手感把底片裝進底片盒裡後才能拿出來裝上攝影機。原來這是為了防止底片曝光而必要的作法。

現場準備開拍，製片拿著「拍板」寫上一些我還不了解的內容然後對著攝影機鏡頭，導演先喊了一句話：@#，接著收音師也喊了一句話：&%*，然後製片跟著喊了一段話：!@#$%，在划酒拳嗎？每個人都喊得很快節奏也很流暢，到底在喊什麼？我全部聽不懂，然後導演喊了最後一句話，終於出現一句我聽得懂的話了，那句是「A～ction！」。

在拍攝現場的工作非常緊繃也很緊湊，隨時就會有人說「這個搬走」、「那個不要」、「後面的東西全部移開」、「動作快一點」、「用跑的」。助理身上隨時要配戴各式的膠帶跟簡易的工具還有刀片，因為隨時有可能需要調整固定道具，或著需要在地上貼線定位給演員對位。通常資歷越菜的助理身上配掛的物件就會越多，資歷比較深前輩的就會轉頭在他們身上直接取用「過來⋯⋯膠帶⋯⋯快一點」。

以前在片場的不成文規定是不能隨意坐下休息，只有導演、監製、製片可以坐在監看螢幕前指揮助理。現場有人叫你做事必須要用跑的用最快速度去完成，如果用走的會被認為是不夠認真的表現。

二十四歲我可以那樣從早上六點跑到隔天早上六點，收工時還可以像藍波一樣搬運一大堆重物上車離開。但這不是好事，因為從那時候開始身體狀態就一直在下滑，幾年後再跟那時候一起工作的夥伴聊起體力這件事，每個人都說「以前我都覺得自己無敵，拍二十四小時都不太會累，但是才幾年我就感覺自己體力不行了」。

我參與的第一部廣告的導演是：林子平，攝影師是：林哲強，製片是今年 Netflix 影集「茶金」並且提名金鐘獎的攝影師：簡佑陶（他當年是製片）。

這間公司另外還培育出兩位現今仍然活躍的廣告導演：李光暐導演、高健庭導演（當年帶我的製片師父）。

這份工作讓我經歷到在每次的拍攝前一起跟同事在公司裡做商品測試研究哪個特殊畫面效果如何拍，漢堡的雞肉怎麼在空中飛舞，醬汁怎麼調色看起來有食慾感。環島勘景時在中央山脈一個只有半格訊號漂搖的轉彎處拋錨，靠著文字訊息請公司同事協助尋找救援。最棒的是第一次出國是在這裡跟同事們一起去帛琉的員工旅遊。

大約兩年後在某一個晚上的回家路上發生車禍，造成右手跟右腳都需要上石膏，醫生宣判需要休息至少三個月，當時我也因為工作佔據了生活太多時間覺得可以因此暫時休息所以提出辭呈重新規劃後續生涯。

三年後公司因為財務問題而解散，同事們也各散四處，有些人選擇繼續在這個行業待著，有些人選擇其他的道路，但不管如何我們都共同經歷了那段一起努力打拼的美好日子，這是我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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