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途

河水彎過沙洲
冬雲低陷的午後
沿路有
凹陷空酒瓶
尤物檳榔盒
一方小镜子
半支高跟鞋

路邊一座布篷
油膩的米粉湯
桌上有
剩半碗的乾麫
一双筷子
黑菸灰缸上插著菸屁股
與半截囗紅

以及來不及帶走的
手稿
才一下子
雨點便在上面
印下了多餘不止的句點
風翻次頁

長櫈子仍温熱
但已没人看見上面的那兩人
他們可能走上了荒途。

深秋入冬之前，細雨斜飄，公車經過了大橋，蜿蜒上了小山，河道變逐漸升起，然後在眼底展現，而斜躺在河中的沙洲在退潮時節，與天上的雲幾乎連成一體。彷彿那是陰雲映照在河水一般的沙洲。

我想去那四面都被河水圍困的沙洲上，就算最後漲潮，失去如錐般的立足地，淹沒腳踝，乃至胸膛，我想也總比在陸地上的沙塵中困難地呼吸要舒服些。至少，在河水淹沒胸膛的時候，我能將它當作是那年，抱著妳走入海浪的那個月夜。這樣，冰冷的河水也就跟那夜月光的溫度差不多了。

當年，我從未想過，在有了穩定的婚姻與孩子的家庭後，我竟然在那個無人的月夜裡，沒有任何理由，鼓起勇氣走到她面前，問她是否願意和我一起到海裡去？而已婚的她，望著我點點頭，然後我牽她站起來，伸手輕輕從背後解下她的泳衣，露出那月光下潔白豐美的乳房，我牽著她慢慢走向海裡走去，我用一隻手撥開浪潮，讓她緊緊抓著我的另一隻手，在逐漸昇到胸口的海浪中，我慢慢將她環抱起來，用海的浮力將她的乳房貼在我的胸口上，讓她的雙腿夾在我的腰際，並用我的背替她擋下一撥撥前來的湧浪，不致讓海水漫入她的口中，而她的頭髮依然戴上了映著月光的浪珠，並在她的唇上閃閃發光，我們在月光下久久凝視著，望著彼此眼睛裡閃耀的光芒，然後在起伏的飄浪裡，擁吻，一句話也沒有，只有緊緊貼著，感受彼此胸口的溫熱，以及背後海水的沁涼。就這樣我們抱著，一直到了月落西山，明亮的海岸變成一片黝黯。

那一刻至今十多年了，不可告人，但我依然無法放下。

至今，我仍然是孩子的好父親，仍是一個盡全力負擔養家的丈夫，沒人知道那多年前的夜晚所發生的事，那徹底改變我一生的夜晚，讓我真真知道原來愛人可以如此，原來生命可以在剎那的擁抱中完成，那夜可以成為一座心靈的祭壇，用自己的生命當作獻祭，只為了向她祈求原諒，因為那夜，我在她的靈魂中犯了罪，讓她成了不貞的妻子，讓她雖然依舊是盡責的母親和妻子，但她也如我一般，一生都無法放下那夜的愛與美，以及罪惡。

至今，我依然深愛著她，沒有那夜，我無法接受現在這逐漸失去青春的生命。

因為有了那夜，死亡我於我和她，就已不是威脅，而是生命完整休息的句點。是下輩子相聚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