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裡看千山萬水,而你在那裡見我眼底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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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是相遇在何時,當我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原來自己已不知不覺跟隨上你的步伐。
這一條是你走過的路,那一邊是你停駐的角落。每一個角度幾乎零死角的都有你的影子閃現,然而你不會停下來等我,我也不會為你奔跑尋覓。
就算你從沒說什麼,但我知道你期待的是那未知的未來,我一個小女孩連換你一個回眸都是奢侈。
我曾經問過你,有沒有想過未來。
那時映著西子灣的夕暉,我記得你看著不知何處的遠方,眸微瞇,我在裡面看到廣闊的、宏偉的世界,然而兜轉了一圈我便默默移開眼神低笑。
沒有我。
在你的眼中你的未來,沒有我。
後來我們分開了。
我沒有試圖去尋找你那廣闊宏偉的世界,一個人靜靜走過這個街頭、那條巷尾。
也許曾經碰見過你,也許是擦身而過,我都沒有想停駐。當初說好了要為彼此成為更好的人,但食言的人是我,那時的我已不想再成為更好的人了,因為再怎麼美好也無法挽回逝去的,生命。
停下手邊的動作,我看向窗外的夕陽,彷彿想在逝去的最終向世人證明自己的到來,夕暉如同熊熊烈焰般將天際染成一片肆意的橘紅,可它終究忘了,自己不是浴火的鳳凰,縱使明天會升起又如何?
過去的逝去不是明日的新生可以釋懷的。
叩叩叩-
熟悉的敲門聲在夕陽徹底隱沒在地平線時響起,同時隨著門把的轉動聲我也將螢幕上閃動的頁面關掉。
「小惠,該去散步囉,爸爸快下班了,我們得去接他。」
門外站得是一位長髮披肩的女人,紅色格紋連身裙襯得本就苗條的身材更加窈窕,然而與一身打扮相反的是那蒼白的臉以及因消瘦而微微凹陷的雙頰,最弔詭的是那塗上大紅口紅的雙唇正揚著一抹溫柔的弧度。
那是我的母親。
微微闔了闔眸,我再次將目光投向窗外,夜幕已經降臨,然而真正的黑暗卻是已壟罩多年。
「媽,你等我一下,我換個衣服。」
「我們一起去接爸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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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月亮很圓,皎白的柔光照撫著黑夜中來往的行客,然而匆匆行過的人們注意的是路燈的明亮是否照亮他們回家的路,月光已成幼時的一種傳說,連抬眼看向星空都嫌多餘,因為處在煉獄的人,連睜眼都是奢望。
「爸爸你看,這是我今天和小惠去買的新裙子,你覺得好看嗎?」
「小惠,爸爸說好看呢!果然我們小惠的眼光跟爸爸一樣好。」
「爸爸今天很累吧,我今天煮了咖哩喔,我們趕快回家吃飯吧。」
無視了路人怪異的目光,我靜靜地陪著她,走在牆邊一半隱身於黑暗中一半卻又任由路燈刺眼的白光照拂。這條路,來來回回已不知多少年,也許自有記憶起,那雙溫厚大手便牽著我走過無數次,名為回家的路。
後來在他一個人孤零零躺在醫院病床時,我卻把手交給了另一個男人,任由他帶我逃離那痛苦的深淵,縱使仍是走投無路。
因為當交集終於劃出平行線,牽不穩的手隨時可以鬆開。
鬆開的是誰我已不記得,但當我想牽回那雙枯瘦蒼白的手時,早已冰涼的令人心寒。
眼看離家門已不遠,我伸手掏出口袋的鑰匙,身旁的她依舊故我,我輕扯了下嘴角,做錯事的人不只一個,但為何她卻可以活在她所構想得美好之中,而我…而我……也罷,在選擇的那一刻,一切怨恨都只剩無病呻吟的效果。
正當我以為一切會與往常的每一日相同時,隱在角落的身影卻讓我推開大門的動作微微一頓,正常來說我應該要警戒並馬上進屋,因為一個陌生人守在自家門口實在不是什麼好事。然而我卻只是在須臾的停頓後,便如常進了大門。
一進到家門,還來不及脫鞋,我便虛脫般依著門緩緩滑坐而下,伴隨的是嘴邊止不住的低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惠,不可以坐在門口,會著涼的。」一雙不似印象中溫暖的手輕輕拂住了我的肩。
我抬眼看像她,熟悉又破碎的面容上佈滿著虛偽的憂心,我一陣惡寒,快速打開了她的手,「別碰我。」低斥道。
「小惠!」
「爸爸你說說小惠啦!」
看著她嘟起嘴朝著空無一人的方向抱怨著,我這次再也止不住笑聲,狂妄的大笑迴盪在諾大的房屋中。
是啊,爸爸的大衣還掛在衣架上。
是啊,爸爸的馬克杯還擺放在餐桌上。
是啊,爸爸的一切都還存留在這棟屋子裡。
爸爸還活著,可笑的活在這裡,荒謬的活著。
滿溢的可悲止住了笑聲,這次我不再看向她那令人作嘔的臉,不再聽她做作的驚呼,轉過身用力拉開大門奪門而出,並且在門闔上的同時也闔上早已酸澀無比的雙眼。
為什麼她看得見的,我什麼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