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cay、歷史
在Siraya與Kebalan還沒走到石坑山
海岸一直往山的東側靠過去親吻太陽的臉
天晴時,西邊的山崖秀出白髮
猩猩露出顏面的深邃
溪流是牠在雨中洗澡流下的水跡
一顆顆單石與石輪鑲嵌在村落矮房與石墻中
遺留古時候殘存的記憶
像Pikacawan面色不改的守候佇立
Kakacawan的人用拔黃藤的力氣
在泥巴地耕造出金色的海洋
暮落來臨
我摸黑尋找年祭消失的原因
古老黑山與紅藜色交錯了命運
十字繡紋跳起歡迎歌舞弄二十一世紀
手中的小米穗結籽成星星
如露珠是洪水後裔
後裔的情人 眼淚汩汩在坡地邊滾動
染紅的雲群隨風飄向大道直達太平洋……
也在我身體裡成為故事
Tosa、行走
耆老輕訴著……
「行走要像太陽,心要像月亮謙卑守護,
兩者並行,才是一位阿美族人。」
我試著當一位採集思想的阿美食家
沉默割除漫佈的荒草
向山靈打招呼
在水田邊做Mipurong
累的時候搓搓肉桂葉抹在額頭
祖靈會叫醒你的腦袋
將檳榔鞘葉折成凹形
山萵苣、羊奶頭、野莧菜,一隻山雞加些許刺蔥
葉底擺滿麥飯石與溪流的汗
酌一杯萬壽菊、黃藤、過山香釀製的酒
太陽很大 突然想和風雨一起Pakelang
圖三:彎進老家前的大石頭,我稱它為「獨立的小山頭」。
Tolo、在路上
風雨猛烈拍打茅草屋的梅雨季
想起仍有寡婦吟唱祈雨歌的旱地
再再想起柏油路覆蓋母土
悲喜紛雜生出我的那時代越來越近
城市像藤叢般強悍的隨地盤生
我想當一台割草機以嘴溫柔狩獵
以舌辨識城市與部落中不同的阱陷
以嗓子發出燻火的熱烈與大山的峻竦
向禽魚鳥獸學習四肢的運用
攀爬書寫秘密與祝福:
「Rayray ko to’as a lalan tayra i da’oc.」
在每一座Taparo頂上唱起Radiw
黑暗中一顆顆汗水與呼息凝結成琉璃隱隱墜落
是一支發光的大冠鷲羽毛在構樹上巧落
古老宇宙瞬顫起微緩卻永恆無止的漣漪
那美好夜晚不斷告訴我:「張開嘴,就是路。」
註1:Siraya,西拉雅族。
註2:Kebalan,噶瑪蘭族。
註3:Pikacawan,瞭望臺。
註4:Kakacawan,長濱舊稱「加走灣」。
註5:Mipurong,舊時阿美族人結草佔地所做的標記。
註6:Pakelang,阿美族人婚喪喜慶、勞務之餘,慰勞及聯絡情感的活動。
註7:「Rayray ko to’as a lalan tayra i da’oc.」指「循著祖先的路,直到永遠」。
註8:Taparo,獨立的小山頭。
註9:Radiw,歌或是歌聲。
——
【後話】
投稿時沒有的註10:Cecay、Tosa、Tolo,中文是一、二、三的意思。
金剛山在面臨觀光包裝以前,舊時被稱為「石坑山」,前幾年回老家時,全家乘車出遊要往金崙去,路過一條岔路時停下,大舅跟我們述說那山的容顏是如何的像隻金剛,在得知「石坑」的意思之前,我也以為它的名字是金剛,而神隱了石坑背後意涵,有古老的存在承載著族群關係與移動的歷史。
石坑的意義也來自外人,因為海岸山脈地多岩石,溪水會從岩穴湧出,漢人稱之為「石坑仔」,隔壁長光部落舊地名也叫作「石坑」。
從長光到忠勇到石坑山,是充滿水和石頭意象的地帶。
我告訴我身體裡的那座山,也許我們都有一個不曾被好好認識的名字,該自己說出來。
【前述】
當我在寫〈在我身體裡的那座山〉時,第一段因為是談「歷史」,我便搜尋了許多關於海岸山脈族群移動的歷史資料,下筆時不時會想到「Siraya」西拉雅和「Kebalan」噶瑪蘭,尤其是Siraya正在面臨釋憲案的當下,一直因為繁瑣複雜的程序的原因延後多時,已十多年的正名之路,終要迎來釋憲宣判,「10/28」,無論如何,Siraya西拉雅族人無疑是台灣島上族群兄弟姊妹之一,經過艱苦歷史長久的遷徙之路、復振工作,將要重新回到法院裁定身分。
當我在書寫許多族群相關的文章與詩的時候,其實有一位西拉雅族的讀者經常會到我的專頁回應我,她的哀戚與憤怒我都記得,也有另外一位西拉雅族人會去安慰她,我很擅長包容這種憤怒,因為我們明白不公之處。
希望在12月頒獎之前,我已經是可以跟Siraya族人的朋友與讀者說聲:「辛苦了!」然後繼續一起:「張開口,就是路。」
然而我想說,山就是屬於大家的
探索東海岸 (圖片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