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區後巷的變電箱蹲立著他一人,活脫像大教堂塔頂的石像怪獸。他一大口氣褪去半條捲菸,瞇眼搔著馬尾,瞬地下身轉向後門,拉了獵帽一下。
流浪北國學藝十來年,練就謀不成學院一職半席,輾轉過關斬將,就先棲在這間酒吧玩著小號。「自由之家」,什麼交易都能談的俱樂部,有的人是排解寂寞,有的人是交換消息,唯獨就是自由不能買賣。
但他也不過是個江湖賣藝的,酒場無真言,逢戲罷了,哪能計較那麼多,管他是哪家大亨阿舍,還是哪位陪侍伴遊,點什麼就吹什麼。記得有夜,一個油頭少爺摟著女伴,嚷嚷今晚大爺包場,旋即學起小馬哥用鈔票點煙,無法度按奈嫌起這小號手吹得聽不懂,不能為他伴奏。就要他自乾五罐才罷休,他也就冷冷地回敬了一首 so what,不然你想怎樣。大爺不懂啥意思,反正有錢就是面子,拉著女伴轉場去了。
那夜,他如老樣子試著音。一股香氣熟悉地攻擊他的鼻息,蘋果花香使他一怔。仰頭一瞥,畫著黑貓眼妝、一襲黑色洋裝的少婦,偎著一頭白髮的男伴走進包廂。一切逃不掉的都回來了,即便他內心曾經反覆練習,聞起如此熟悉的氣味還是過不去,「就再一次吧,山姆,就再一次吧。」黑白電影的名場面,他吞下眼前那杯 Jim Bean,吹起舊愛的旋律,只見伊人如能劇面具般的臉龐起不了任何漣漪,迷濛的細眼停留在白頭紳士的西裝外套上,指尖在手臂間游移。只見她多點了一杯長島冰茶,只在理查的耳邊呢喃,「我跟你走哦」。她拉著男伴緩步走離包廂,扶著樓梯走向外頭,她一次都沒有回頭。
─《每段曾經觸及靈魂的過往,回想起來都是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