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號甫停泊入港,他拎著一只皮箱繞過繁華的西角碼頭轉往車頭。鐵道沿途傍海,直見到鯤島方有歸鄉之感。拗不過幾月家書,終是決意成行。慢鐵駛入田間,落車順著甽毗行走,恰逢辦會廟事,好不熱鬧。相悉的神座,熟似的扛轎,嘿嘿喲地。與他擦肩而過的是舊識,滿臉通紅,打量他一身洋服,卻眼神看上去實在生疏。撇頭就聽聞陣頭語聲漸張,約莫是舊識與人起了冤話。「也不少他一個整天沒事情做的。廟裡起事,他是一定來指點江山。也不知道是來幫忙,還是來吵架的。」
廟埕前起了大桌,不少人家蹭了不少飯,也算是情熱衷於鄉里事務。他冒著一頭汗,避閃眾群,好不容易窯間冰果室。見那旋刀壓著未停,他點了一碗清冰,聽人客跟頭家閒磕牙。「隔壁庒的孔阿舍老在廟事纏纏扯扯。故年才跟阿桃伊翁起衝突,活生打死人。聽聞保正拿多少才擺平。剛剛辦桌擱拐阿雀去杏花閣,她姑娘還沒作十七呢。」「僥倖。看那款吃飯,什麼都要的。」他緊捏著手帕緩緩起身付賬,一身洋服壓著標準本島國語,就怕發現開口是故人。
「清華你回來了?怎麼都沒聽說你的代誌?」走近庒頭,他乎故厝缺角的磚門恍惚,一陣心思卻又擾亂。「我是阿秀啊,你怎麼看起來恍神失魂?」他壓低帽簷,「失禮了。本姓小林,是來拜訪朋友的。」他頭垂得像寒晨的露草褪步離開。那宿他終究沒能回到舊籬,在旅社一人喝著巽釀讀著批信。窗外那鯤島在菊月下仍格外清明。
─《每段曾經觸及靈魂的過往,回想起來都是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