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後者還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樣,永遠像在嘲弄她。她這回大大方方接過他的嘲弄,是的,那是她應得的。她早該看清,對他來講,她只是免費點心,再怎麼香甜可口,精於算計的他絕不會因此壞了正餐——那個利於他事業的妻子。
如此清明的覺悟當然出現在片尾。
電影的開頭,時值耶誕年節前夕,她在報社裡兀自為未了的文稿忙著。那個曾經拋棄她的舊情人照例掛著那抹邪惡的笑容走進來,有一搭沒一搭跟她聊。他們有過出雙入對的一段甜美歲月,是他的出走硬給這段關係畫上句號。也許更確切地說,那個句號是擺了給他現任女友安心的,他們的情侶關係只是從人前走進人後。最糟糕的是,她心知肚明,那個花心才子眼睛老早往外又轉了好幾圈,她偏偏還死心塌地愛著他。就像現在,那人不經意說起,啊,早先還為她準備了耶誕禮的,她便迫不及待地回:我也準備了你的。她立刻從抽屜拉出那個待命多時的禮物,那男人接過了,拉開晚禮服似的包裝,笑意跳上他的眼角:喔,是他早年著作的初版,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找來的。
她的禮物呢?她只是看向那男人,並未開口,那男人有點尷尬,哈哈一笑:妳的禮物,我保證買了的,一定忘在哪兒了…
他掩飾心虛的說辭還沒說完,外頭響起一陣掌聲,那男人丟過他調情的遊戲,站上臺去,她也忙忙放下手邊的工作,擠在人群裡遠遠地看著他,聽主持人開場,那些音節一個一個飄過,她抓到一個訊息,那個剛剛還在讚美她甜美可人,又才華洋溢的情人要跟另一個女子結婚了!
她像游魂般回到住處,放聲大哭,哭到腸斷眼枯,終於想起出走。她透過網路和一個同樣情傷,同樣心碎的美國女孩約好交換住處兩週,就毅然飛向海洋的另一邊。
美國女孩的豪宅比她在英國鄉間的小房子大上好幾倍。這不是重點,重點在那棟房子聯結出去的人際網路。她在新大陸看到的是一個全新的世界,連帶人與人的情感都是。她在新的人際對應裡重新找回自己的美麗與信心,而後者,強大到讓她把對那個男人的思念驅趕到理性層面去。
她斷掉與那人的聯繫,那人卻找上門來了。大老遠坐了飛機來,直到人站在她門口才打電話,她隨他電話裡的指示開了門,迎進舊情人的同時,抑遏多時的理性隨即散逸不見。他來了,而且滿口的甜言蜜語,他要她回去,這話當然是雙關:回英國的老家去,也回他的身邊去。
他終於弄清:在靈魂深處,其實他是比較愛她的,所以毅然決然結束了一段剛剛開始就發現大錯特錯的婚姻?她丟出一串問題來,他有點尷尬地望著她,那抹熟悉的笑容又回來了:帶點抱歉的,帶點玩世不恭的。
她突然在當下徹悟。他從來不曾想為她放棄任何主食,她只是偶而被想起,才配著咖啡一起下肚的甜點。而他,一直都是大忙人,這種下午茶,也不是天天都有閒情;更何況,善變的他根本不可能只甘於一種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