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爭吵

　　陳佳宜表情靜默沉肅，這確實是自己會做的事情。

　　從了解到死亡睡眠是怎麼樣的一個世界之後，有個想法就一直環繞在她心中。

　　憑什麼靈可以控制人類？

　　憑什麼靈控制的人可以控制市民？

　　憑什麼他們這些那麼努力的市民要活在被慾望矇眼的控制之中？

　　如果連靈異專家也無法驅散靈，那就由她來試試。

　　她會循著規則不斷壯大自己，直到有一天徹底破壞規則為止。

　　賽克斯對眼前年輕女性很熟悉的凝重表情，她笑笑的懶聲道：「又在想要繼續變強？想要反抗靈？」

　　知道對方擁有自己所沒有的過去記憶，雖然有點不舒服，但對於心思被猜中陳佳宜沒有感到驚訝，她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過來詢問。

　　「賽克斯，聽妳說話的感覺，我們以前還算熟識？」

　　似乎側靠在辦公桌上有些累了，賽克斯調整姿勢，將椅子腳靠昇起，整個人軟若無骨的倒仰枕躺在真皮大椅裡，雙手交疊輕放於小腹上，臂膀無意的擠壓讓人更能清楚一窺她挺立豐滿身材。

　　「死亡睡眠裡，除去一些大前輩以外，我和飛特已經活過十多年，算是最老資格的一批人，而每年又或者是每幾年總有一些特別的人會進來。」

　　伸手比了比，她續道：「例如，像妳這樣試著打破困境的人，因為顯眼，所以總會多一點往來機會和時間。」

　　陳佳宜的眼光有些被那飽滿晃動吸引住，這名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每次無意間舉動都帶有滿滿誘惑感，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人，卻是一名天生尤物。

　　「賽克斯，妳似乎對我的想法不以為意，是因為覺得不可能成功？十幾年來看太多了？還是......妳並不喜歡這種事情發生？」

　　陳佳宜有些惡意的猜想，畢竟能在死亡睡眠中存活十幾年，或許對方早就習慣這種安全屋生活，不願意做出重大改變。

　　搖搖頭，一頭大波浪金髮隨之輕甩，那張微黑膚色面容上沒有顯露特別喜惡感覺，只是語氣十分輕淡說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方式，包容是很好的美德，妳是一名成年人了，我不會隨便對妳的人生指手劃腳。」

　　聽到這種大氣回答，反倒讓陳佳宜心中瞬間衝上一股怒意！

　　她的人生和過去，都不允許自己相信這種事情！

　　「即使可能損害到妳的利益？即使長時間下來會影響到妳的生活？即使妳無法再像現在這樣慵懶躺著？甚至之後妳就要過著被獵殺者追殺的日子也有可能，到時候妳真的還能說出包容兩個字？」

　　「雖然由二十幾歲的我來說有點奇怪，但看起來應該有四十的妳，這個年紀還在幻想所謂美德這種不存在的東西，包容又或者德智體群美都是夢想家城市從未落實的口號，妳是不是太天真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強勢質問，賽克斯像是想到什麼忍不住噗哧一笑，讓豔麗容貌更加煥發幾分，像是活過來的生動神色充滿期待模樣。

　　「佳宜，那妳覺得我應該怎麼做才好呢？」

　　對於反向提問，歷經社會洗禮的陳佳宜心中早有一套方案，這一點都難不倒她。

　　「如果我是妳，我會先摸清楚對方真正想法，如果會危害到自己自然要先一步預防事情發生，預防勝於治療，將危險扼殺於未萌芽狀態，總比事後再來補救的好。」

　　點點頭，賽克斯語氣十分誠懇的問道：「那我和安全屋的人現在應該消滅妳這個意識體了？」

　　愣了一下，隨即陳佳宜骨子裡的硬氣又跑出來，支撐她道：「沒錯！最起碼也該將我趕出安全屋範圍，這樣才不會因為可能引起的變故為你們帶來麻煩。」

　　聞言，賽克斯淡眉微皺，顯現有點傷腦筋神情，她用指節輕搔臉龐，不經意間流露幾分傻氣，帶來一種不同於肉慾的別樣魅力。

　　但，開口內容卻是驚悚的令人恐懼。

　　「我覺得這樣不好，不如現在把妳殺死，然後以維安、維穩、罪人之類的名義，蠱惑安全屋的人派出專門小組在妳的住所蹲點，反正妳的住址我們也掌握了，只要妳再出現就再殺死。」

　　「如此反覆下去，不斷為靈消磨妳的反抗意識，直到現實世界的陳佳宜變成一個溫馴沒有異音的行屍走肉，這樣靈、我、安全屋的大家甚至沒有自我意識的妳都不會再感到困擾了。」

　　蔚藍雙瞳直直盯視，像是要看入眼前年輕女性的內心。

　　「佳宜，這個作法可以一勞永逸且沒有後患，妳覺得怎麼樣？」

　　年輕漂亮的女子完全呆住。

　　陳佳宜只是一名年輕的普通都市白領，她從沒想過還有這麼殘忍作法，如果反抗意識被完全消滅，那自己又會變成什麼樣的一個人？

　　光是想想就感覺心寒。

　　同一時間，陳佳宜心裡也猛然驚醒，以自己的謹慎個性，怎麼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就這樣毫無保留的針鋒相對，就連對爵清她都不曾如此直接的表達態度和想法。

　　有什麼東西在影響自己思考！

　　「妳在對我使用能力？」

　　雖然已經有所質疑和猜測，但陳佳宜不知為何，心裡還是無法對對方產生厭惡情緒。

　　倒是賽克斯很大方的點頭承認了。

　　「我的能力是『愛與和平』，可以減少負面想法，更加深刻感受正面情緒，並且容易對我產生信賴感及依賴感，不過這是對整個安全屋使用，並不是單單針對妳而已，目前妳還用不上。」

　　想起先前在用餐大廳看到的煙、酒、色、格鬥等情形，陳佳宜不由得面容難看的道：「妳口中所謂的正面情緒，就是讓一群人在縱情聲色、抽煙喝酒、互相對打？」

　　對於不認同的質疑聲音，賽克斯這輩子聽得實在太多，多到她只是笑笑的道：「他們有強迫妳加入？他們的行為侵害到妳？還是他們觸犯法律了？」

　　仔細想起來，以上事情都沒有發生，但陳佳宜還是不爽的道：「如果這些放縱行為形成風氣大範圍流傳開來，最後不就會排擠到其他人的生存空間，到時候這個安全屋跟酒池肉林又有什麼不同。」

　　「嗯，所以我又應該要把那些人全殺光，然後只留下讚同妳想法的人，最後讓這裡變成妳心中一般人的『安全屋』嗎？」

　　「我......」

　　答案很正確，但陳佳宜遲疑了，她感覺好像那裡不太對勁。

　　「可以喔，只要妳點頭，我會把能力撤去，讓所有在安全屋的人恢復到平時情緒，至於他們像妳說的一樣，是會吵會鬧還是會翻臉，這我都沒有關係。」

　　不知何時，結束交談的飛特與爵清也將注意力轉移過來，靜靜聽著兩個女人的對話。

　　氣氛一直沉默，陳佳宜想要開口卻又不知道那裡有問題，她眉頭越鎖越深，漂亮面容露出苦苦思索神色。

　　這時，爵清開口了。

　　「佳宜，妳不是一直跟我說，做人要為彼此保留餘地？在職場假面應付時候妳做的到，反而在死亡睡眠裡面對自己真實心情時做不到？」

　　一席話如雷貫耳！

　　陳佳宜終於發覺內心矛盾的問題在那裡，原來自己早就變成說到做不到，總是在對自己有利地方就變成雙重標準的人。

　　跟她最厭惡的政府機關一模一樣。

　　突來的認知讓陳佳宜既醒悟又沮喪，她所謂的永不認輸原來早在一開始就輸了！

　　自己的心靈早就變成敵人的形狀。

　　賽克斯見狀，語氣依然是不溫不火的慢慢道：「佳宜，妳其實沒有錯，確實未來有可能會出現妳說的情況，但這不代表我們就要因此變成一言堂或獨裁勢力。」

　　「或許，我們可以試著去了解他們、我們可以試著與對方共處、，我們可以試著讓自己更好來影響彼此，甚至達到互相理解的那一天，而不是選擇為了防範未然拒絕一切和抹殺一切。」

　　年輕漂亮女子低頭不語許久，三人也很有耐心的等她思考。

　　終於，陳佳宜重新抬起頭，神色十分認真的回答。

　　「我還是無法完全贊同妳的說法，畢竟人心複雜，夢想家城市真的有惡劣到無藥可救的人，這不是包容兩個字所能解決的問題，那只會變成可笑的『可教化』而已。」

　　微笑，站起身來，賽克斯來到陳佳宜身旁，認同的拍拍她肩膀。

　　「嗯，這樣很好，我們不需要盲目的追隨者，每個人有自己想法是好事，取長補短、彼此理解、互相合作，這才是真正邁向共贏的道路。」

　　「妳的做人要為彼此保留餘地說法我很喜歡，認為包容無法解決一切問題的想法我也很喜歡，先前妳問我為什麼會對妳的事情這麼熟悉。」

　　賽克斯笑了一下。

　　「因為我們就是這樣爭吵過後成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