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作品) 血源詛咒:閣災 第一章 朗松爾城的惡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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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源詛咒:閣災I 朗松爾城的惡獸

18192年主要歐瑟羅國家地圖
今夜的雨似乎不會停。
老人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愁苦得擺著鬼臉看著火爐悶得發荒。或許可以稍微打個盹,反正羅傑那小伙子不會那麼快回來的,即便真看到自己打盹,他應該也懶得管。反正,沒有任何人會在這種大雨還那麼在意他們兩人的工作,光源、定位都會是大問題。
老人站了起來,若當年不是因為那該死的戰爭,他兒子現在也應該和那些醫生教授一樣過活了,哪還輪得到他自己每天與盜墓賊奮戰和打零工勉強過活。
更遑論那些身體比他強壯的年輕人。唉,朗松爾城內的大街上幾乎不見一個超過四十歲的人! 滿眼所見,只有被當年的生化武器弄得肉體畸形的人,唯一的正常人族群是他們這些外地人 — 半年前跟隨盧克王子殿下的軍隊,並靠協助士兵來生活的卑微軍伕與妓女。
從亞基坦三公爵的居城布蘭琪城堡內,繼十多年前那個雜種瘋子居伊.德.科戴拉爾死掉的消息後,傳出唯二讓他竊喜不已的兩件事: 第一,是最近雷蒙.德.科戴拉爾的死,逼他那長年離家出走流浪在外的兒子傑拉.德.蓬提耶回來。想必,那小子將愛死這個父親的遺產了,老人很久以前在外地見過那紅髮小子,其實他的儀態舉止還不壞,即便不以他家族的標準來說。但誰讓他出生在亞基坦三公爵的其中一支呢? 第二,則是那個雜種居伊的瘋狂私生女潔妮.德.科戴拉爾和潔妮的姑母康絲坦絲.德.布蘭琪。最近這兩個瘋女在布蘭琪城堡搞得烏煙瘴氣的種種醜事,與那繪聲繪影的傳言中,雜種居伊的女兒為此做出了某些反應的傳言… 就令老人不禁瑟瑟發抖起來。
現在,布蘭琪城堡大張旗鼓的貼出康絲坦絲的女兒,同時也是雜種居伊瘋女兒的堂姊,黛芬.德.布蘭琪失蹤的告示。雖然說失蹤歸失蹤吧,但城外的人大概率也知道那座城堡內發生了些什麼。更別說,最近城郊還有一堆吃食少女的野獸徘徊呢。居伊這個女兒真不愧對其父的瘋狂血統。
這也算是亞基坦三公爵應得的報應吧,先人做惡,永遠由子孫承擔惡果。但對於老人與他戰死的兒子來說,情況似乎反了過來。身為人類而非猿彘,在學校內可是大有前途的,如果當年他能克制愚蠢的熱血沒跟那個鄉巴佬一同去參戰...
唉,該死的戰爭、該死的紅劑。631 — RH,那鬼東西好像是叫這名字,老人都快記不清兒子的模樣了,因為紅劑把他兒子的臉都給弄得不像人了。看來,雨夜回憶往事看來不是好選擇。
一聲鈴鐺響,然後... 安靜。老人警覺,有不懷好意的陌生人在靠近屋子。
老人立刻提起獵槍從窗外指著那團模糊黑影: [舉起手雙手來!我看得見你,抬起手來!]
[我沒有敵意,我和兒子從伯登來的...迷路了。] 那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天啊。] 老人始終把槍指著影子,另一手點起了燈。
[朝著燈的方向走過來,然後停在離窗子五步外的地方。五步外,不能更近。好,現在過來。] 老人說完後逐漸跟著那個影子的腳步遠離窗戶,最後他看到微弱的燭火把那位二十出頭,金髮的年輕姑娘和一個八、九歲棕髮的孩子的模樣照了出來。
[伯登離這裡可遠著呢,你們怎麼可能用腳走來? ] 老人試探性詢問。
[伯登只離這裡三里路,並不遠。我們是從凡尼爾頓坐車到伯登的,結果我們在路上被人偷了,只能到伯登的親戚那兒去。我們本以為這屋裡沒人。拜託,我們需要避雨,我們沒有惡意。] 女人說完後就朝窗戶走去。
[不準更近! 舉起手! ] 老人喝斥道。年輕女人退了一步,老人點點頭,隨後扔了一條繩子。
年輕女人無奈的綁起自己與孩子的手,老人走到屋外把槍背起來,對女人說道:[失禮了。] 隨後便開始摸索女人和孩子的衣物,沒多久,老人就解開了他們的繩索。
[好了,進來吧。]
[謝謝,但為什麼要這麼...]
[姑娘,妳知道這裡是哪兒嗎?]
[不知道,我們走近路來的,然後就迷路了。]
[墓園。]
女人沉默。
[有的盜屍賊知道怎麼樣讓目擊者,尤其是守墓人... 看起來像正常死亡。而最近野獸肆虐的事…妳懂得,墓裡最不缺新鮮的死人。而那些隨軍的醫生與學生們又需要教材。] 老人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三人很快就進屋,坐到老人剛升起的火爐旁。大家靜靜的烤火,沒有人說話。老人倒是想講些話,他拿了個音樂盒出來,那首音樂盒空寂寧靜的搖籃曲立刻引得男孩注意,男孩想說一些話,但立刻沉默的低頭。
[妳孩子很怕生啊,姑娘。] 老人笑道。
[皮埃爾... 是啞巴。]
[啊,我... 抱歉。] 老人闔上了音樂盒。[我只是怕剛剛嚇壞他了,所以想把這個給他。]
男孩搖頭。他眼睛有種很異常的鎮定。
[是嗎,那你想要嗎?]
男孩從口袋拿出一張小黑板和粉筆,寫了 “謝謝你,先生” 。老人把音樂盒給了小孩,還多虧傍晚時那個穿高領披風問路的怪男人拿這個很昂貴的東西給老人做酬勞,否則他對等一下將要發生的事還真會過意不去。
[這個...先生。這個音樂盒不是普通的玩具。] 姑娘說。
[我知道...] 老人突然想到,這個女人可能話中有話,一時羞愧難當。
[別誤會了,姑娘!] [抱歉,先生!我絕無惡意。]
第一次,屋裡的三個人都展開笑顏。
[收著吧,我感覺到妳不像是單純的旅行者。]
[我也覺得您不只是守墓人。]
[天哪,這時局…不做些對不起良心的事,都沒法生活了啊。嘿,姑娘,但我今天交給妳孩子的這件東西… ]
[我知道,我相信你。光是對一個猿彘妓女好言相向就很不容易了。] 沒錯,從在屋外時老人就看到了。那姑娘手背上的幾道排列整齊道十分詭異的圓形疤痕… 還有沒有雨具、宛如泡在爛泥裡的模樣,頓時讓他想到最近的事。他問: [姑娘,妳是從那裡逃出來的吧? 最近那裡因為野獸的事鬧得很大。]
女人瞪大著眼睛沉默著,隨後開口: [對。]
老人心裡頓時一沉。最近可能因為這座朗松爾城裡的外人變多了,開始沸沸揚揚鬧起了食人野獸的災禍,這隻野獸專門挑年輕貌美的女性猿彘下手,但她們往往沒被吃掉。她們被發現時,都是除了臉部之外,從脖子到腳趾皆佈滿細小的孔,並全身乾癟的像塊肉干。或者,有的女人就直接失蹤了,再也沒找到過。
盧克王子想對這些事負責,甚至提出懸賞野獸的頭顱。不過,隨他南下遠征的這支軍隊的第二號副手,那個布列登大公國的伯爵令他取消主意,那些黃種人即便幾千年以前就成為法隆德斯王國的封臣,但仍舊保持了他們一貫聰明而冷血的腦袋。
這支由王子親率的軍隊,就將要在已邁入暮年的康絲坦絲死後立刻接管她在朗松爾城郊所擁有的布蘭琪城堡,童年時曾居住在布蘭琪城堡內,近日回鄉試圖繼承父親位置的傑拉.德.蓬提耶,已經允許了盧克王子他會解決家族內部的紛爭。
但任誰都知道希望渺茫。在三十年前肆虐整個王國南境的那場五爵之戰,已經把這座城市、城堡內的一切生機給打沒了。數十年不曾回復過來。
如今的朗松爾城和布蘭琪城堡就只是座幽靈般的存在,萬般虛無飄渺、風雨飄搖。
[先生,這裡就你一個人嗎?] 在老人失神回想時,姑娘問道。
[我? 呵呵。不,還有羅傑。沒有年輕人,我要怎麼做事?]
[還有人? ] 姑娘從椅子上跳起來,把老頭嚇了一大跳。
[姑娘,妳... 不必擔心。羅傑看起來像個無賴但並不壞,沒人會傷害你們,今晚就好好待在這吧。]
老人講完話以後,便把視線移開,不再和姑娘交談了。很快,他又開始思考這個地方近日發生的事情。
王子已經駐軍於此地半年了、長年流浪的公爵回家、城堡的兩個瘋女傳出聳人聽聞的醜事、黛芬.德.布蘭琪失蹤、城郊出現野獸迄今已有三十多名確認的受害者… 這一切,都發生在最近的時間,難道不會太過巧合了嗎?
這女孩的種種跡象又顯示她被那種 “野獸” 襲擊的豐富暗示… 科戴拉爾、蓬提耶、布蘭琪這三個家族雖然如今人丁凋敝,但他們製造可怕事情的能耐毋庸質疑。老人決定提醒羅傑該小心點,老人總感覺城裡最近有大事要發生。
必要時,能跑就趕緊跑吧。
鈴聲又響了,那對母子的反應似乎特別敏感,那姑娘甚至還驚叫出聲。老人立刻把手放到獵槍上,但這次卻是先連響三次,在短暫停下後又慢慢連響兩下。這是暗號。
[沒事,兩位,只是羅傑回來了。我去開門。] 門打開後,是一個渾身泥濘,長滿鬍子的骯髒巨漢,肩上背著一個布袋。
[他媽的,走運了。] 羅傑說道。
[動手? ] 老人微笑道,並握住獵槍的握把。
在此情此景之下,聽到這些對話,任誰也知道情況不對勁了。金髮女人立刻尖叫喊著救命,但羅傑立刻一起跟著吼,而且比她更洪亮。
[叫啊,婊子! 像雞一樣扯破喉嚨也沒人聽見! 這裡只有死人,婊子! ] 此時小男孩想跑,但老人立刻把槍對準了男孩。男孩舉起了手。[可別亂動,姑娘。我這把年紀的人,手指不太靈活。]
金髮女人停下動作,而羅傑聽見此言後哈哈大笑,同時把肩上的袋子丟下。袋子裡面露出一隻戴滿珠寶的,像是女人的手。
[呸,死老頭子你發了什麼好運? ] 羅爾傑從懷裡拿出一罐烈酒,兩三口喝空。
[看來,上帝在讓我兒子無謂的死掉後,終於給了我一點好運。人有兩種命,一種是每天在美哈尼的摩天大樓與法隆德斯的城堡裡幹女人,一種是在墳墓挖土直到哪天別人來替你挖。你就是挖墳的命,羅傑。哈哈!還有酒嗎? ]
[喝空了。]
[去你的。至少我們的這些錢足夠讓我乘船,到美哈尼養老去了,老兄。]
[可惜,你錯了。]
[什麼? ]
老人的槍指著皮埃爾,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巨漢打來的拳頭,那孔武有力的一擊打碎老人的腦袋,老人甚至沒來得及開槍。就這樣,一個螻蟻般的猿彘安靜的死了。
[媽的,整天說你兒子的事,好像五爵之戰沒讓別人家也死過人。承認吧,老頭子! 這些錢給我更有用處,雖然,我承認我們的合作確實很愉快你也該得到報酬,但你能創造出什麼來? 人是有兩種命,但我不會是挖墳的命,上帝啊! 雖然就連你的也不應該。] 羅傑說完話後,將一枚戒指塞在老人屍體的口袋裡,接著轉頭看著瑟縮在牆角的母子。
他對那金髮女人說話:[我今晚發財了,女人。妳也不知是從哪逃走的吧? 不如,妳腿張開讓我爽一爽,我們就假裝是對好夫妻跑路。妳也沒得選,這座城可是在腐爛… ]
接下來,是羅傑沒預料到的反應。那女人… 在笑,她眼角確實有害怕的眼淚,但她的確也在笑:[你絕對、絕對想不到我經歷了什麼。蠢豬。] 沒有錯,她說了蠢豬這個字眼。但她的話可還沒說完: [離我遠點,人渣。]
羅傑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一股怒火注入進來。羅傑最痛恨這種自己為是的女性。
這讓他想起那個愛虐待他的恐怖母親,他那被領主徵召的父親被戰場上的生化武器感染,回家變成一頭恐怖的怪物後一切家計都由母親承擔。但那壓力實在太龐大了,不是女子承受的起的,在那女人走也走不動的晚年,他回敬了這個可恨的瘋女一個讓她再也無法呼吸的枕頭,隨後便開始犯罪生涯。女人不應該那麼囂張的,她們只能是繁殖人的容器,而不能給予太大的力量,否則,看看布蘭琪城堡內的那些瘋女的所做所為,便能知道了。
[操你媽的! ] 羅爾傑打了金髮女人一拳,左手掐著她脖子用體重把她按在桌上,然後右手解開褲頭。他決定給這女人一點教育。
每當談到女人,這個部份往往是最令羅爾傑津津樂道的,他興致最高昂也是最堅挺的時侯莫過於此。他解開自己的褲子後,通常做的第一件事是先扯掉女人的裙子,並吐些口水下去方便插入。但今天這個女人實在讓他感覺有趣,於是他決定從剝光她的上身,慢慢羞辱她開始。
只是這是個令人後悔萬分的決定,以至於羅傑立刻被嚇得往後退,還被一張椅子拌倒。說到底,羅傑一直以來只是靠著他的身型嚇唬、勒索某些流浪漢或妓女而已。雖然他不乏也弄死過幾個人,不過當他見到某些比他強大或無法理解的事物,就會立刻流露出膽小怕事的鼠輩本性。
[妳... 到底... ] 倒地的惡棍瞪大了眼睛。
[我是被朗松爾的野獸盯上的獵物。] 金髮女人拉起被撕爛的胸衣,她陰冷堅定的眼神彷如一頭凶狠的母狼: [野獸是不會放走到口的獵物的,親愛的羅傑。你聽聽… 你聽到,布蘭琪城堡騎士們的馬蹄在泥地上作響的聲音了嗎? 沒有? 那你應該要開心,羅傑。哈哈! 單純、膽小、天真、愚笨的羅傑,你聽著,你是絕不會想要知道我這段時間經歷過什麼事的。你不會想知道,一頭野獸是如何被轉化而成的。所以趕快跑吧! 趁著你的身體的每一塊肉與肌膚都還稚嫩、完整的時候… 快跑吧… 快跑,我叫你跑啊! 人渣! ]
幾近失去理智的羅傑,飛也似的往門口衝去,但此時一個黑色物體從屋梁垂下打在羅傑的正臉上。
金髮女人先是嚇了一跳,隨後瞪大了眼。她想要阻止兒子但也不知道要為什麼。她只能... 呆滯著。
金髮女人估計只有半分鐘。是的,不會更長;有可能更短。那個可怕的巨漢已經比老人的屍體還嬌小。地板十分乾淨,沒有哪怕是一滴血。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是的,什麼也沒有。
男孩牙齦流不停的血從嘴角邊溢出,四顆長而銳利的犬牙裸露著。接著,他號啕大哭,有如所有普通的八、九歲小孩。
男孩不斷啜泣,他緊緊抱住並抓著媽媽的裙子。啞巴男孩的哭聲中幾乎就要吐露出幾個字,但最後卻只能發出喃喃的抽咽。
今夜的雨似乎不會停。
但此時一道驚雷落下,門被撞開了。閃電照映下的是兩個男女,他們皆有人類獨有的那種修長、高大的身影。
走在前面的男人舉起了槍。
夜深了。他仰望著長廊一側成排的落地窗外,因雨剛剛停止而從雲層中浮現出的明月。
男人近乎悲嘆得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右手輕撫著通往陰冷門廳的寬廣階梯向下走的扶手。
他另一隻手舉著蠟燭臺,驅散那縈繞不去的黑暗,但空曠的城堡使他的這盞明燈更加微弱。他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睡袍,並任著自己的一頭凌亂的緋紅色長卷髮散在背上。他赤裸的腳掌踩著的冰冷階梯,在過去是足以令千百騎士成雙策馬並行的。如今只剩方才的寥寥十多騎,所留下的充滿馬廄氣味的泥濘馬蹄印。
凋敝…
他開始往階梯下走,指尖隨著冰冷的階梯在精緻的木雕扶手上滑動。這座大廳,在祖父的時代時常傳來笑語和音樂聲,但先人的過錯將後人的未來毀於一旦,空泛、寂寥的大廳數十年來髒亂不堪。他的叔父、姑母、堂妹都是令人避之惟恐不及的黑暗怪物,數年下來這座城堡早就沒有人敢靠近。更別說,這座三個世紀久遠的祖傳古堡其巨大到非常誇張的規模,即便今天一切情況都正常,請工人與僕人休葺、清理都將是件曠日持久的大工程。
不過,髒亂與潮溼不謀而合的給了這座城堡成員們的現況最完美的點綴。
汙穢…
隨著男人左手上的蠟燭光映照著牆面上祖輩們的肖像,那色澤一金一紅、泛著瘋狂詭異光芒的眸子,與蒼白宛如骨頭的肌膚與頭髮的人們的輪廓一一浮現在眼前。興許,我真的與叔父一樣是個異類吧! 男人除了一金一紅異色的眼眸擁有家族遺傳特徵外,他的紅色長卷髮與少量的鬍鬚絲毫沒有一點家族特性。似乎,我才是這個大家族的私生子而非是我堂妹。
多久時間了? 距離上次走這階梯。他深刻記得,十年前在鐘塔閣樓的噁心事實使得他離開了這座城堡十多年。
遺棄… 但是,現在必須終結一切了。
他靜悄悄地走完最後一級臺階,踩在城堡的大廳充滿灰塵的地板上。那一盞因為缺乏維護而鏽蝕,而在很多年前就掉落的沉重水晶燈就在他的腳邊,地板被砸破而留下深深的龜裂痕跡甚至因潮濕而長出了青苔。男人離家時,這盞燈還掛在上面的,記得兒時每一次出門回家,這盞燈宛如燈塔般以溫暖的光指明家門的方向。然而這一次,映入眼簾的卻已成為如今的這副光景。
我的家人這十多年來就是住在這樣一幢凋敝、汙穢、被世界遺棄的大城堡內。男人暗嘆,閉上了眼站立在黑暗中。
毫無預警的,男人察覺周圍空氣有不尋常的流動 — 是陌生人。
男人立刻吹熄蠟燭,靈敏、安靜得遠離光源最後出現的位置。他睜大眼快速適應黑暗,並像彈簧一般繃緊手指上的肌肉,直到只需更稍微使點力,便能讓鋒利的爪子折斷指甲從血肉中伸出的程度。不論古今,軍隊裡的人類都知道善用自己這種天生的體質優勢,以在沒武器的時刻、或者是有特別戰術的狀況下,直接撕扯掉敵人的內臟以完成攻擊或防衛的目的。
男人流浪在外多年,自然也知道這門血腥戰術的箇中技巧。現在他只需要等待那個不速之客現身,便能徒手將其像個老鼠一般撕裂個粉碎。
一隻手冷不防貼在男人背後。緊接著,是一聲大叫: [哥哥! ] 這是一個年輕女性尖細的嗓音。男人嚇了一跳,但很快便意識到那是何人。他立刻放鬆戒備,皺了皺眉頭,無奈的轉身: [安靜! 妳又想做什麼? 現在可是大半夜,歐仁妮! ] 縱使城堡空蕩蕩的,男人仍壓低著音量。
男人的異母妹妹歐仁妮.德.蓬提耶,是他的贅婚父親雷蒙.德.科戴拉爾續弦娶了妻子的妹妹生下的女兒。父親在很晚年才生下歐仁妮,歐仁妮自出生以來就十分嬌弱,像個猿彘一樣輕易就得病;但與此同時,她的極度畏光使她又像是個吸血鬼。要說她哪一點像家族成員甚至是像人類而非是猿彘的證明,大概就是她的金紅異色瞳和長至腰際的銀色直髮和大部分人類都擁有的漂亮面孔。
不過,歐仁妮的漂亮臉孔與身材都要比別人小一號。不仔細觀察她的骨骼修長的樣子,那和猿彘一樣矮小的身材,甚至可能會使人將她給誤認為是猿彘。
歐仁妮在開口說話,但她的聲音不太對勁: [哥哥… 幫我找馬賽爾。他不見了… 他終於拋棄我了… 不要… 為什麼連你也要丟下我,不要! 不要… 哥哥… 哥哥… 紅劑,我是紅劑的孩子… 紅劑感染的孩子… 無用的孩子… ]
她在夢遊。
[嘿,歐仁妮。我在這裡。]
[哥哥… ] 男人牽住異母妹妹伸出來的纖細小手。屋外此時又響起隆隆雷聲。
[妳沒事的,來我這裡。沒有人會再離開這幢陰冷的大房子了,我帶妳去找妳丈夫,來。]
一道劇烈的閃電照亮窗外的夜空,緊接著是令人膽寒的沉悶、巨大的雷響。歐仁妮緊緊抓住哥哥的手,就彷彿害怕會隨時失去它一樣。雨點拍打在窗戶玻璃與石牆上的密集悶響再度傳入耳中。男人帶著妹妹開始在巨大的城堡中漫步,走回房間。
孤寂… 陰冷… 遺棄… 男人覺得歐仁妮是最能代表這座城堡本身的人,姑母與堂妹是被城堡束縛的瘋狂之人。但那最能代表這座城堡的高貴而衰敗的人,只有他這位多年未見的小妹。
天哪。男人甚至不知道,歐仁妮成長為少女時期與她結婚後至今的這整段時間裡她的模樣,在男人的腦袋裡時空彷彿凝結了一般,將那個嬌小脆弱、牙牙學語的歐仁妮與這整座黑暗的城堡永遠聯繫在了一起。
一道門緩慢地在男人眼前打開了,裡面散發出幽暗搖曳的燭光,燭光映照著正是男人的妹夫。
馬賽爾.柯波金伯爵。
這個男人有著典型的坎帕雷尼亞與艾斯切尼亞人的南國口音與黝黑面孔,他幽默熱情的言語和小說般精彩的冒險經歷,在某一天虜獲了歐仁妮這個足不出戶、封閉的貴族女孩渴求活潑世界的內心。
[原來是亞基坦公爵。] 見到男人以後,馬賽爾略帶嘲諷的咧嘴說道。
[我沒忘記在美哈尼的時候,你在我脖子上套了一條絞索,站在木桶上,在西部黃沙飛天的大漠裡等死那次。] 現任 “亞基坦公爵” 傑拉.德.蓬提耶回答道。
[我也沒忘記在德爾斯蘭,你把我雙手反綁,繫在馬鞍後面,讓我赤著腳採過線列步兵和巨人在冬天和雪凍結在一起的滿地內臟和步槍、火砲的鋼鐵碎片那種刺痛、冰冷的感覺。才走一小時腳掌便撕下一層皮。] 馬賽爾自嘲般的說: [我們當時走了三個月吧? 直到冬天結束? ]
[四個月又三天半,直到萊因施坦侯爵愚蠢的火砲手意外打穿我們那間旅店的牆面為止,我詛咒著那個砲手並趕過去你那裡的時候,我的眼睛只來得及捕捉到那蒼白的月光下,你的披風與影子在砲彈孔的邊緣消失的那一瞬間。] 傑拉冷笑著繼續道: [老實說,我還挺懷念那段日子的你,馬賽爾。]
兩人安靜幾秒,隨後傑拉.德.蓬提耶將妹妹的手輕輕地送到自己的妹夫手上。
[嗯,現在談這些過去的事也沒意義了吧。] 馬賽爾說道。
[沒錯。] 傑拉簡短的回答。兩個人安靜地看著對方,然後傑拉開口問道: [康絲坦絲的情況如何?]
柯波金伯爵搖頭。[不太好。我在想要不要讓你們家那個… 有點讓人傷腦筋的女孩去多陪康絲坦絲? 大家都看得出她在失去黛芬後狀態實在極差,她們倆相作伴會不會好一點… ]
[不,除非我叔父死而復生,否則任誰對潔妮都無能為力,她要不要陪康絲坦絲只能看她本人的意願。依照我返鄉後潔妮這陣子的狀況… 這個頑劣的女孩讓她自生自滅就好了吧。]
[噢,那你也想讓康絲坦絲自生自滅嗎? ]
傑拉假裝憤怒的表情中,有一瞬間流露出相當脆弱的痛苦: [是,讓她那個老女人也去死吧。]
馬賽爾笑了: [能讓我說句真心話嗎,阿魯卡德? ]
[可以。]
[你的家族真是可悲又可怕啊。]
傑拉揚起嘴角苦笑:[這一點,我在十多年前便了然於心了。] 說罷,傑拉便轉身: [替我照顧好歐仁妮。]
[傑拉! ] 在公爵繼承人將要遠去時柯波金伯爵輕聲叫喚道,傑拉背對柯波金伯爵一會兒方才轉過身來。
伯爵開口: [阿魯卡德,我知道你不得已。但執意要用那種荒誕的方法來拯救這支家族,難道不會太瘋狂? ]
[親愛的馬賽爾,你、我曾共同目睹過那些超越凡人理智世界的景象。你也知道我家族的血源自何處。現在,我要不就隨我姑母的死一塊兒滅亡,讓盧克與鐘荀的士兵徹底佔據這座城堡… 要不就放手一搏,即便它令我自己也感到十分骯髒醜惡。不過,馬賽爾。這座城堡裡只有你是能自由選擇全身而退的吧。命運是何其可笑,竟讓你這個傢伙有機會這麼近的欣賞我最後的敗亡。]
[哼,我可是不會拋下你妹妹的。大不了,我們所有人一起死? ]
傑拉笑道: [直到今天,我才想明白為何我們總是會淪落到一塊兒了。]
馬賽爾.柯波金也還予傑拉相同的會心一笑: [也許吧。] 沉默幾秒,馬賽爾忽然以嚴肅的口吻說話: [阿魯卡德,我想應該最後一次提醒你,要小心最近出現在朗松爾城內的野獸啊。那些在星辰中的東西都是騙子,你不要再試圖用那種令人作嘔的方法結束這一切了。]
公爵好像沒聽見一般,直接轉身,走回暗處中。屋外的雷雨更大了。
潔妮… 現在的傑拉難以在白天面對她。這個如同自己親生手足的堂妹,已經變回當年她父親撿回她的時候,那隻邪惡骯髒的野獸了。但傑拉還是必須這麼做,他穿越了一條又一條逐漸被黴菌侵蝕的長廊與一間又一間寬敞卻陰冷的廳房,這些房間有的被廢棄並留下積滿灰塵的古舊傢俱與雜物,而有的房間甚至不曾啟用便被淹沒在城堡的建築群中,而傑拉是第一位造訪它們的人。
然而,這些廢棄腐敗的房間並非傑拉的最後目的。他爬上了一個位在最城堡建築最中心處,腐爛最嚴重的房間的閣樓。
[潔妮… ] 他竊竊私語,對著那張業已腐蝕的華麗幔帳內部輕聲說道。幔帳內透著細微的搖曳燭光。
但是,那張腐蝕到令人作嘔的華美大床內沒有任何人的回應,只是偶爾飄出一絲絲的白煙。傑拉熟悉那些是什麼東西,那是鴉片。而且是布列登大公國與英德爾王都的鴉片館裡面,那些從殖民地弄來的最上等的貨色。此時,一隻如骨頭蒼白的手臂從那些腐爛的布幔間伸了出來,潔妮破裂的指甲內伸出了滴著鮮血的鋒利爪子。人類在情緒激動或性慾高漲時牙齦會流出鮮血,且犬齒會像吸血鬼一樣格外突出,但只有爪子是能夠有意識控制的武器。除非… 在服用了某些成癮藥物之後。
傑拉朝半腐爛的大床靠近。鮮血的氣味逐漸變得濃郁了起來,他感覺到口舌不自主的分泌出唾液,牙齒之間的咬合感也怪異了起來。接著,他將潔妮遞出的鴉片煙管一把搶走,摔到一旁的地上,煙管頓時斷成兩截。那煙管是象牙和玉做的。玉石是布列登人的文化崇尚之物。
[這個東西… 妳應該不需要我提醒,鐘荀和王子殿下的軍隊就在城下五公里處。] 雷聲此時劇響了起來,幾乎蓋過傑拉軟弱無力的話語。蒼白的女人手臂突然勾著傑拉的大腿,將他拉扯進腐朽的布幔與女人柔軟的裸體上。
傑拉被拉扯進布幔裡的同時,燭光被輕聲吹熄。無窗戶的閣樓與布幔籠罩下,織品衰朽的腐爛氣味和濃烈的毒品,宛如棺材內一樣窒息,漆黑中一雙柔軟、有些尖銳的手,粗暴的扯下他下半身的衣物。一種愈發強烈的內疚感湧上來,他伸手試圖阻止,但只有更暴力與毫無語言的回應。傑拉知道,在不久後,自己便會被惹得惱怒,並直接用暴力壓制住那具柔軟而危險的女人身體,並在雙方都不情願地狀態中將彼此被勾引起的情慾和內疚感、積累已久的憤怒發洩在對方的身體上。
身體想發出愉悅、羞恥的呻吟時,他們就會將自己鋒利的犬齒狠狠咬入對方的身體內;被對方咬得疼痛時,他們又會更加使勁的從對方的身體上得到性愉悅。兩人交纏的每一刻都只有疼痛的低吼,而血腥的氣味與低吼聲愈發濃厚、強烈。沒有一句人類的語言夾雜在這一切過程中,好像在這張腐朽大床上的並非是正在性交的兩個人類,而是兩頭纏鬥不止的凶惡食人野獸。
在感覺到他完事之後,潔妮會發出厭惡的低吼,立刻就將兩隻手的爪子不斷憤怒地像個烏鴉一樣,粗野的朝傑拉又抓又刺的攻擊過去,每一次,他都保有尊嚴的任由她抓得自己遍體鱗傷後才離開這個閣樓,離開後,剛才發生的一切彷彿又只是一場可以一笑置之的噩夢。
然後,他第二天深夜又會再度前來。若燭光是亮著的,他便會靠進。
屋外的雷雨大到簡直要將屋頂給打穿的程度,但此時這對像野獸一般夾雜著情慾、憤怒、宿命交配的男女毫不知曉,傑拉稍早之前在大廳聽到的異響並非是夢遊的歐仁妮發出的聲音。
從上方重重落下的黑衣人、鋒利的足以劃破空氣的金屬聲、溫暖的鮮血噴灑到赤裸身體上的噁心感受…
還有,那個黑衣人那對血紅的眼睛。
潔妮.德.科戴拉爾嚇得連尖叫聲都沒力氣發出,便從血腥的床上滾下並摔到地上,可怕的遠古回憶嚙咬著她的心臟。更讓她羞恥的,是她的眼角與臉頰上的疼痛被那種極度不真實的恐懼所逼出的淚。
她止不住顫抖,她嚇傻了。絲毫不敢相信自己現在眼前看到的事實。渾身鮮血的她立刻爬到床底下,合上雙手開始祈禱,喃喃唸著兒時母親教導的拉丁語禱詞。
這不是真的… 這不是真的… 紅眼睛… 她只是看錯…
那個黑衣人喉嚨裡冒出了短促低沉的笑聲,當中混合了明顯的輕蔑和嘲諷。
潔妮聽見男人不疾不徐的從那張腐爛的床上跳了下來,與踩踏在木頭上咚、咚的腳步聲。一道光出現了,那男人的靴子與垂到地板上的黑色披風突然出現在徒勞的躲到床下的潔妮眼前。
隨著一聲巨響,那張腐爛的床與傑拉那具心臟被刺穿的身體,一齊被男人用力一腳踹開到一旁,赤身裸體、沾滿鮮血、趴在閣樓地上顫抖著的潔妮看著黑衣男人掛在皮腰帶上的小型燈籠,頓時感覺自己像是一隻攤在陽光下的蟑螂。
潔妮雖然看不到那男人被面罩遮蔽的臉。但是也不需要,這足以讓她知道了。
黑衣人的衣服黏滿了人類的內臟與鮮血,但特殊的布料處理使血液很快滑落在地,露出服裝原本的黑色面料。
黑衣刺客的服裝看似只是一般的大衣,但是其中含有大量軍用性質的皮質裝備袋,使得潔妮一眼就辨認出那是 “獵兵” 的服裝。
“獵兵” 這個詞來自冷兵器時代以來便戰亂不止的德爾斯蘭。 “Jäger” 即為德爾斯蘭語的 “獵人” 之意。最初獵兵是火器武器出現以後,專指槍法精準的線膛步槍射手的專用名詞,不過隨著工業革命以來,獵兵手上的武器與組織型態、用途皆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而由於人類天生極為強悍的身體素質,獵兵通常又以人類而非猿彘來擔任,縱使是在火槍普及以後。畢竟,人體若非頭部受到徹底毀壞的損傷的話,只要注射一些血液,就都能夠輕易自我修復的。況且,連人類孩童都能輕易撕爛身體強壯的猿彘。
不論如何,獵兵都脫離不開黑夜、精銳、暗殺這些詞彙。在過去,人類貴族參軍通常是擔任在前線騎馬衝鋒的騎士,而很少擔任獵兵這種時常弄得滿身血腥的職位。
騎士拿冷兵器騎馬正面衝鋒,獵兵持火器到後方偷襲或偵查,這種相互偕同是古時精銳部隊作戰的規律。然而隨時間發展,獵兵與騎士的職能因為槍械的飛速發展而愈來愈統合了,如同潔妮眼前的這位 “獵兵” 一樣。
不過潔妮也發現,這名獵兵服裝的型式,並不隸屬於任何一個法隆德斯王國境內的領主私兵或騎士。
首先,這件服裝最明顯的特徵,便是背上那件有些破敗,顏色比影子還墨黑的高領長披風。這件領子高得十分刻意且下擺直垂落地面上的長披風,除了足以讓背影瞬間消失在人海之外,也足以隱藏起任何見不得光的兵器。
而在這套服裝的前臂上,有啞光處理的青銅色金屬護甲與厚實的黑色皮手套,類似的金屬護具同樣可以在長靴上面看到。
而蓋住面部的黑色圍巾與頭上造形特別卻不顯眼的黑色三角帽,使遮蔽面容不顯得刻意之餘還能阻擋血液。這套造型獨特、輕盈,被設計得有基礎防護能力,視覺感受上低調平凡且適合融入夜色的獵兵服,皆訴說著他是一名刺客。
是的,在黑色高領披風若隱若現的遮蔽下,能在他的左大腿上看到手槍套的皮帶。而他右手上的… 武器還在滴著血液。
潔妮見識過不少兵器。在潔妮小時候她父親就教導她使用劍與槍,且她父親身邊圍繞著很多德爾斯蘭雇傭兵。另外,城堡中存放了數百年的古物,與畫冊記載法隆德斯王國數千年以來,鎮壓與開拓海外殖民地時繳獲而後被運進博物館裡的野蠻民族戰利品… 都沒有幫助於潔妮辨認那把武器。
是的,那件武器完全沒有辦法和潔妮記憶裡看過的任何一件武器有所連想。
那是一枝普通無比的手仗,英德爾與法隆德斯的紳士們出門的配件,長度僅和十歲的孩子一般高。
但當意識到這條手杖其實可以輕易轉變為數百個一瓣瓣成對的鋼鐵鋸齒,藉由一條柔靭的鋼索連結的鋒利鋼鞭時,潔妮已經驚恐的逃到了床下。
布蘭琪城堡是個巨大無比的建築群。其成千上百、四通八達的房間與難以完全摧毀的建築本身便是城堡的防禦設施之一,只有居住在其中的人才有可能到自己想要去的位置。是的,沒有錯…
[想要對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一切盲目,那我便順著您的心意。傑拉公爵。您可以繼續睡了。] 那是黑衣人用手杖從背後刺穿傑拉的心臟,並徒手挖入那道血腥的裂口後往外用力掏,將溫熱的鮮血、內臟染紅整個布幔之後,所說出的話。
潔妮全身都因無法抗拒的恐懼顫抖不停。她感覺到極度強烈的羞辱與恐懼,她有權利憤怒與反抗的,她應該要說幾句話的。不過她除了瑟縮著祈禱以外,竟然懦弱地講不出一句話來。此情此景,就和當年見到紅劑時的景象一模一樣。
與此同時,黑衣人一直居高臨下看著她。然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詭譎的笑容: [儘管祈禱啊,我是不會消失的,小女孩。所謂的神與信仰,不過就只是依傍在集體歇斯底里之上的精神勒索。真正的神存在於人永遠無法觸及的空中。] 獵人知道自己殘酷的紅眼已經咬住了潔妮的心臟,現在這個年輕女孩停止了祈禱,放鬆了緊緊交纏的十指,不斷發抖。
她的眼角甚至流下了兩行眼淚。
[所以呢… ] 獵人搬來了床邊的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翹起腿,用他那支沾染人血的手杖輕輕戳著渾身赤裸的女孩的腳踝。[站起來。]
潔妮依指令照做,過程中的一舉一動皆充滿恐懼。
[這就對了,科戴拉爾小姐。] 獵人此時看見潔妮赤裸地蒼白身體上,全都是粗暴的抓痕與齒痕,並且還在流著新鮮的血液。他皺了眉頭,隨即將金屬手仗的尖銳抬起來指著潔妮的喉嚨: [穿上衣服。]
潔妮戒備著盯著自己,慢吞吞的用雙手盡量遮蔽著自己渾身流血的赤裸身軀,蹲下來撿起一件如同所有法隆德斯王國的貴婦人衣著一般,造型被設計、剪裁的極為繁瑣精緻的暗紅色裙裝。
[動作給我慢點! ] 獵人防止潔妮趁機拿出武器,凶暴的喝斥道。他絲毫不怕有任何人能聽見,他已經仔細研究過這個地方很久才決定行動,騎士都被潔妮的愚蠢命令支開了,獵人完全不擔心這個衰朽的城堡內有任何足以擋住他的人。
獵人在此時注意到,女孩雖然照著自己的指令做事,但那對一金一紅的眼睛正在偷偷摸摸打量著自己。此時,屋外響起一道劇烈的雷聲,這道雷聲特別強烈,在某一個瞬間裡掩蓋掉女孩的笑聲。
是的,女孩笑了。獵人沒聽錯,那持續了瞬間便戛然而止並有著微弱氣音的笑聲,在這個可怕、狹窄的閣樓房間裡有著無限的突兀。同時最引人遐想的,是那笑聲聽起來像是沒有成功憋住笑意的聲音。
[我照你說的話做了。現在,你要拿我怎麼辦? ] 潔妮略帶挑釁的言語把獵人從思索拉回現實,此時的她穿好了衣物,但渾身血跡與染上點點鮮血的銀色頭髮仍髒亂不堪。獵人此時不再將鋒利的鋼鐵手杖指著女孩,而是從椅子上站起來,慢條斯理地從長披風後摸索出一個東西… 一只水袋。
他一句話也不說,便將冰冷的水直接朝潔妮的頭上淋下去,惹得她憤怒地齜牙咧嘴。
[可惜了,妳的血實在很香… 但接下來,我需要妳露出臉孔來。]
此時,潔妮身上還沒癒合傷口的血香又更強烈了一些,這也難怪。當看到她的獨特眼眸便能略知一二。
若忽略掉她怨恨歹毒的表情,潔妮有著端正完美的顱形比例,且擁有古典、充滿靈性,高貴難近的標準貴族五官。臉蛋、身體的柔軟肌膚如吸血鬼般蒼白如骨。
人類別於猿彘所獨有的纖細優雅的四肢骨骼,使潔妮的身材高窕優美,而與她的皮膚同樣蒼白的,是與堂妹歐仁妮的長直髮相同潔淨銀白的鬈曲長髮。不過潔妮的頭髮卻僅低垂到肩膀上,看起來簡潔幹練,而非像不好動的歐仁妮留到直垂腰際。
但這不影響潔妮與瘦弱矮小的歐仁妮看起來都像是理想的貴族千金美人的樣板,她們臉孔的貌美更是無須質疑。眾所皆知,在遠古時代裡與吸血鬼有親緣關係的人類,總是長著比猿彘貌美數倍的外觀。現代的生物學家說,那是過去吸血的類人族為了誘騙飲血和交配的機會,而自然衍生的生物特性。如同南方殖民地的熱帶雨林中,某些鮮花或蕈類蘊含著致命劇毒一樣。
而潔妮.德.科戴拉爾,正是其中的樣板。實際上,她的美實在太過於理想化,以致於會使人產生一種古怪而不自然的排斥情緒。
她那對一金一紅的異色瞳美得足以讓所有男人為之瘋狂;天生顏色暗得發紫的眼窩和那如骨般蒼白的皮膚對比,賦予了她典型的高貴吸血鬼樣貌。正是這些,證明了潔妮.德.科戴拉爾過度單純與高貴的血統。
貴族的聯姻和親緣相近的混血,總會讓人在性格與外貌上產生某種獨特的異常,不論那種異常對人產生的影響是優是劣,生在潔妮.德.科戴拉爾這種的貴冑之家,肯定都是要令貴族的獨特優越性增添磚瓦的。
於是,一金一紅的異色瞳與蒼白如骨的肌膚和髮色,這種在尋常平民眼光看似怪物一般的樣貌,忽然就變得可愛許多了。
也因此,潔妮這種散發著不安異樣的美貌,搭配上她因祖輩反覆的近親繁殖,揉合出體內那股引人獸慾大發濃稠馥郁的血香,成了貴族自我宣傳的完美形象。
如果,能試著忽略剛才那副充滿畸形誘惑的,如野獸撕咬、也如猿猴性交的場面的話。
現在,潔妮瞇著紅腫的雙眼並皺眉頭,她吸了兩下鼻子,用那對一金一紅的寒冷華麗眸子,打量著獵人。獵人將金屬仗鞭往地上一戳,隨著俐落尖銳的金屬聲響,那條鋸齒狀的鞭子頓時變回一根手仗: [我們走。]
獵人轉身時,黑色的高領長披風掀起了幾縷華麗破碎的布幔。
[等等,你打算就這樣讓我自己跟你走? ]
獵人停步,面罩底下傳來一聲冷笑: [我保證妳不喜歡我牽著妳走的方式。]
[你觀察布蘭琪城堡多久了? ]
獵人不應答,潔妮也不要求他回應。黑色披風的影子一溜煙滑下閣樓的出口,絲毫沒有慢下來。
雷雨拍打在黑暗長廊落地窗的嘩嘩聲與不時瞬間照亮整座城堡窗戶的閃電,伴隨還在因鴉片而頭腦昏沉的潔妮與身形宛如融入影子中的獵人,一同朝這座被雷雨之夜籠罩著的潮濕、黑暗、古老而龐大的布蘭琪城堡外走去。
除了偶有抽咽和吸食鴉片導致的身體顫抖外,女孩沉默的跟上來了。獵人不時需要抓起女孩的手臂才能拉她走。不,其實她算不上女孩,她起碼有二十多歲了。不過今天獵人總不自覺地在心理叫她女孩,為什麼? 是因為她那副可憐模樣嗎? 他一邊往這座龐大城堡的其中一條密道一邊走、一邊思量。他們倆人經過了幾扇腐朽的大門,穿過一間間相連的發霉廳房,躲過了窗戶透進來的每一道閃電之間的青光映照下,牆壁上的貴族肖像畫,其金紅的異色瞳孔與長廊上畫中人曾穿戴過的成排漆黑甲冑的頭盔裡面,所傳遞出來的空洞凝視。
獵人的旅程,在五個月前來到了這座充滿廢墟與砂礫的城市。他聽說這座城市叫朗松爾城,是亞基坦公國曾經的輝煌首都,卻被數十年前的一場戰爭毀於一旦。
正是在他初來乍到的時候,獵人認識了一位和自己同時到來,卻與自己同樣不願對彼此透露太多身份信息的朋友。獵人表示可以理解,因為會來到這種地方的人絕非善類,他寧可與那男人保持這份緣份與友誼。那個蒙面男人告訴獵人自己的名字叫做阿魯卡德,順帶告訴獵人不少關於這個地方的資訊。
首先,這個大部份土地都是荒漠的國家是效忠於法隆德斯王國的諸侯國: 亞基坦公國。其統治者被稱作 “亞基坦三公爵” 。而在這座城市最高處的一座黑色土丘上,是亞基坦三公爵那面積堪比一座城市的居城: 布蘭琪城堡。
為何這個公國的主人會被稱作亞基坦三公爵,乃是因為其族裔怪異的習俗,科戴拉爾、蓬提耶、布蘭琪,這三支貴族是這座城堡的共同主人。他們怪異地共享同一個紋章與箴言、嚴謹的遵守三大家族之間通婚的習俗,並由三大家族的族長當中選擇年紀最大的那位成為公爵。這套驚世駭俗的通婚與統治法則自他們從古拉費幾亞的山間來到法隆德斯的三百年以來,都被很嚴謹地執行。
除去讓自己的女性嫁出家門,亞基坦三公爵也拒絕一切外地貴族的通婚,但那些被嫁出去的女性,比起政治上的買辦婚姻反而更像是被排擠與流放。而三支家族通婚,恰好得以使他們避開亂倫嫌疑的世俗眼光。但即便三百年過去,也不代表亞基坦三公爵的臣民會十分擁戴自己領主的行為,尤其是在三十年前的一場被稱作五爵之戰的內戰後。
朗松爾城鱗次櫛比、古老而充滿文化氣息的建築在這場貴族內戰後落入十分衰頹的境地。此戰中,一位名叫居伊的科戴拉爾家族成員曾在這片土地上使用過一種來路不明的生化武器: 紅劑,其導致整個朗松爾城內的地力枯竭,人員大量死亡,而沒死的人則變成畸形。最終,導致沒有任何人願意再留駐此地。
紅劑不知名的可怕力量,甚至使城市的每一寸土地上都長不出一丁點植物,取而代之的是腐蝕一切的漫天黃沙逐漸覆蓋了每一條以磚石舖設成的街道。死亡與衰朽短短三十年就佔領了平民的城市與貴族的城堡。
城裡到處都是空房,平均一平方里格,才會有一個人口稍微密集一點的聚落,但這些聚落的人名意上是住在城市裡,但過的生活卻比鄉村還艱困。如今的朗松爾城與其說它是一座城市,不如說它是一座廢墟,生活於其中的人們都是衰老生病或者身體出現各種畸形扭曲的人。
這場歷時約十年的血戰在二十年前結束,亞基坦三公爵的家族成員隨著這場戰爭的破壞而共同隨之凋敝,他們手中再無軍隊,人丁稀少的家族成員也使統治者的名字穩定了下來。然而就在十年前,布蘭琪城堡裡發生過的一場大變故,又使這個公國失去統治者,最終立憲政府不得不派遣官員來輔助亞基坦公國管理這殘破衰敗的土地。革命戰爭後的立憲政府一直自顧不暇,自然對這片充滿死亡的土地不抱任何希望,只期望能有人帶來一點秩序就行。
不過,事情開始在最近起變化。法隆德斯王位繼承人 — 金鱒親王盧克王子殿下,收到國會命令要與一位時常與他意見不合的伯爵,共同解決亞基坦公國的事務。
立憲政府決議亞基坦三公爵,現在只得遵從以下命令: 半年內,放棄三大家族對亞基坦公國的主權、布蘭琪城堡的地產繼承權,並將其全數交還予法隆德斯王室。並在立憲政府安排下,將家族全數人員移置合適公爵地位的安置處生活,且受到王國的政治庇護法規保障。
否則,就將直面唯一後果: 一支由盧克王子所親率的五萬大軍,將佔領整座布蘭琪城堡與朗松爾城,並將所有城堡內的成員放逐海外。
談話至此,阿魯卡德開始對獵人聊起如今這座城堡裡的成員。獵人當時便注意到,和自己同坐在馬車裡的阿魯卡德似乎對這一切莫名傷感。
現任亞基坦公國名義上的領主,也是剛剛被獵人攻擊的那個紅髮年輕男人,名叫傑拉.德.蓬提耶。這個年輕的公爵之子在異國他鄉流浪多年,近日則因其贅婚的父親雷蒙.德.科戴拉爾的死亡而返鄉,傑拉回家是試圖挽回自己家族、這座布蘭琪城堡、與近在城堡的山丘之下那衰敗的公國首都朗松爾城。
阿魯卡德還告訴獵人城堡現在名義上的女主人,名叫康絲坦絲.德.科戴拉爾。康絲坦絲是傑拉的父親雷蒙的姊姊,也就是傑拉的姑母。這個如今五十多歲的女人年輕時被逼迫嫁給布蘭琪家的羅蘭,並與他生下一位女兒,取名叫黛芬.德.布蘭琪。阿魯卡德對這個名叫黛芬的女人有許多深刻著墨,他甚至還說黛芬是這座死城中少數值得留戀的存在,好像他們倆曾經相互認識一般。
談話到此時,獵人與阿魯卡德的談話必須結束了,因為阿魯卡德抵達了他要下車的目的地,兩人就此別過。那天晚上,獵人在這座陰鬱死城的某一隅,和幾個皮膚被包得嚴實的當地人在篝火邊歇息了一夜。裹在披風中沉陷濃郁睡意之際,獵人雙眼看著山丘高處的那座龐大城堡,陷入無盡遐想...
天亮時分,獵人本打算立刻就走的。獵人認為,這座城堡乃至於這整個荒頹凋敝的國家,應當是不會有需要他來 “處裡” 的事情。但就在他醒來時,看到在遠處有一個衣著古怪、令人連想到異族女巫,但臉孔看上去十分整潔清秀的年輕女性。她拄著一支拐杖走了過來,不斷發出咯… 咯… 咯… 的聲音,接著便直接坐在已燒盡的篝火對面微笑看著獵人久久不語。
[女士,若您喜歡那篝火就送給妳,我要離開了。] 獵人扶正三角帽,拄著手杖站起身。抖動了一下背後的長披風後他便轉身離開。
背後的年輕女人說話了: [您要往何處去呢? ]
獵人轉頭: [去往一個需要我開槍、舞劍… 與缺乏正義的地方。]
衣著獨特的女人說: [我聽說,這幾年來從英德爾到法隆德斯北部一帶,有一位獵兵曾幫助過了不少人。]
[也殺死了不少。實際上,殺掉的遠比救下的多。] 獵人蹲下來,抓起一把沙子,並任其自指間緩緩流散: [一位新朋友告訴我這座城市除了砂粒什麼也沒剩下,我不覺得會有人需要我在這裡揮劍。妳不像是需要正義的人,我的新朋友也不像,而我自己更不像。妳走吧,當妳下次出現在我面前時,妳的腦袋會被以一百種充滿驚喜的方式,從那漂亮的脖子上卸下來。]
[你錯了,雅南獵人。]
獵人聽到 “雅南” 的瞬間,就跳起來面對並戒備著女人與周遭廢墟的陰影: [妳究竟是誰? 妳想要什麼? ]
[沒什麼,只是想提醒您即便是這樣充滿死亡的地方,或許… 也會有人需要您的劍。再會。]
獵人當晚繼續待在城中。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直到盧克王子的大部隊與跟隨軍隊的軍伕、流民一起進駐到城中時也是如此,獵人沒再見過那女巫,但仍舊耐心等待。終於,在第九天時布蘭琪城堡傳出一個天大的消息: 黛芬.德.布蘭琪失蹤了。
揮劍的時刻終於盼到了。
獵人開始透過打聽住進城中的平民與偷偷調查某些軍隊帳篷中的機密,藉此理解到更多城堡的信息。獵人認知到,除了康絲坦絲、剛回家的傑拉、失蹤的黛芬,這座城堡的貴族還有另外三個人。
第一位,就是傑拉的妹妹歐仁妮.德.蓬提耶,她是個身材矮小,時刻病懨懨地、纖細瘦弱的十七歲少女,她有時會與丈夫出來到城堡外呼吸新鮮空氣 — 純粹是安撫心理作用,這座城市的砂粒已經滲透到所有地方。第二位,是歐仁妮的丈夫馬賽爾.柯波金伯爵。馬賽爾長著南國人的一頭黑髮與黝黑皮膚,操著一口坎帕雷尼亞口音的法隆德斯語。除此之外,所有人對他知之甚少,因為他是一年前才與歐仁妮成婚的。
第三位,就是現在被迫與獵人行動的這位女孩,潔妮.德.科戴拉爾了。
潔妮的父親就是在三十年前的五爵之戰動用紅劑,殺死數百萬人的居伊.德.科戴拉爾。
居伊本是家族私生子,和傑拉的父親雷蒙同齡,後來才被劃歸正統。這個私生子是極為邪惡殘忍的瘋子,他的很多作為都被官方與民間一同刻意埋沒。獵人根本探聽不到這男人的其他資訊。但至少他很慶幸的在那些極稀少的信息中推斷,這位可能會為自己帶來麻煩的男人早在十年前那場發生在布蘭琪城堡的不明變故中,可能就已經死亡了。
但據說這個瘋子的血脈很好的遺傳給了他女兒,這個居伊從戰場上撿回來的私生女做事殘忍血腥,但卻與堂姊黛芬感情很好。獵人覺得潔妮將會是個對於瞭解真相有莫大幫助的正確突破口。
當然,也有謠言傳聞抓走黛芬的是近日開始流傳的那種無人目擊,但會趁夜擄走年輕女性並將她們的血吸乾的殺人野獸。但獵人只是覺得,這一切都是朗松爾城這座龐大城市廢墟中的詭異,使惶恐的人心捏造出的種種荒誕傳聞罷了。這世界沒有吃人的野獸,這世界只有將罪孽栽贓給野獸的人,獵人決定動手探究這座城堡裡的真相。
打自從聽說黛芬失蹤的信息以後,他每日做著打聽情報與勘查城堡的工作,終於在消息傳出的整整五個月後,他在今晚選擇動手了。其實,並不是他能力不足而將時間拖延這麼久的,實際上,他挑選在這麼接近半年的最後通牒的時間行動,就是為了以他將要在今晚做出的大膽行動中震攝住王子,以替布蘭琪城堡爭取找回黛芬的時間,順便也能看看這座城堡內貴族們的實際情況。
結果,獵人幾乎被嚇傻了。
獵人今晚見識到的事情沒有解答任何事,反而只使得他對城堡內黛芬失蹤的這五個月以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更加疑惑了。
他剛剛目睹了傑拉和潔妮這對堂兄妹在以最詭異而野蠻、有如某些原始宗教儀式的模樣性交。一對兄弟的子女們? 他們這幾乎就是亂倫了。這座該死的城堡五個月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窗外又一道閃電亮起來。又照映出牆上千百幅油畫上那一對接著一對,可怕而高貴的異色瞳雙眼。方才一路上過來時瞥見的所有畫像,幾乎都有這種特徵。
[歐仁妮、傑拉還有妳都有一樣的眼睛。家族遺傳病變? ]
潔妮笑道: [你剛才就說我的血非常香,看來你把這個地方調查得很透徹了吧? 貴族們的親緣關係愈接近,血的氣味就愈香,其 “血質” 也就愈高。尤其是像我們這群該死的雜種。]
獵人正要說話時,卻聽見了腳步聲。獵人立刻摀住潔妮的嘴,讓她與自己同時躲到他剛剛把手放到把手上的門旁邊。潔妮耳裡傳來腳步聲,隨後那扇大門便敞開了。
[要我說,妳簡直瘋了,歐仁妮。她永遠不懂得滿足,她就只是一個瘋子,和她該死的父親一樣! ] 這是剛才獵人躲藏時看見的那個與傑拉交談的坎帕雷尼亞人,馬賽爾.柯波金伯爵的講話聲。
[這是我欠她的。包括這一次… 黛芬失蹤的事。若我當年… 咳! 咳咳咳… ]
[喂! 別太激動了… 喝點水。歐仁妮,我可不能沒有妳。]
[我太沒用了。我自出生以來,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坐在屋子裡面看一整天的書,孤單的到處跑在別人背後。唯一的希望便是不要再夢遊起來做危險的是或不斷生病給人添麻煩,我今晚有爬起來嗎? ]
[沒有。]
[你騙我,馬賽爾! 我剛才一起床時就發現我腳掌都是汙泥! 我就知道這可怕的血緣讓我變成了一個又蠢又瘋的女人,和城堡其他女人一樣,這裡只有黛芬一個人是正常的! 但她如今卻… ]
馬賽爾靠近妻子身邊: [不! 親愛的,別這樣說自己,妳這麼想會令我傷心。我們這裡所有人都一樣,康絲坦絲、妳哥哥、妳堂姊… 可恨的是過去的人! 是居伊那個變態瘋子! ] 此時馬賽爾、獵人與潔妮之間僅隔著一扇門板。他對妻子說: [妳不是怪物! 妳和我都是一樣的! ]
歐仁妮呢喃著: [馬賽爾… 謝謝… ] 隨即,是一個沉重的撞擊聲。[拜託,輕一點… ] 馬賽爾的聲音有些喘不過氣。
忽然,獵人感覺到有一些壓力從門板上擠了過來,並且對面的男女停止了說話,取而代之的是輕聲喘息。他們會發現我們,獵人意識到。不過… 只能幹下去了。獵人只是稍微發出一點力氣握緊手杖,對面卻極為敏銳的發現異狀。幾個急促的腳步聲,門上的壓力頓時鬆懈。
[怎麼了,馬賽爾? ]
[離那扇門遠點。我感覺到那後面有東西在動。]
[可是,布蘭琪城堡只有熟悉它的人能進到這裡來! 你可別嚇我… ]
[噓! 安靜! ]
獵人眉頭一皺,這個叫馬賽爾.柯波金的人確實不簡單。他是唯一一個布蘭琪城堡的外來者,除了知道這個人在大約一年前娶了歐仁妮.德.蓬提耶之外,獵人不知道此人的其餘情報。但依據稍早前他與傑拉的交談,這個人或許很有意思。
獵人的右手將手杖愈握愈緊,正在他左手不自覺鬆開了潔妮,準備一腳踹開門板之際,潔妮竟然搶先跑了出去。獵人在心裡大聲咒罵,正當他打算要將眼前所有人擊倒之前,他卻發現潔妮並非想呼救… 她反而是在… 幫助自己?
[居伊,小怪物要媽媽。鳶尾花… 凋零的鳶尾花… 全瘋了… 大家都瘋了… ] 搭配蹣跚的腳步與這句喃喃道出的話語,潔妮看起來卻實像因毒品而呈現半瘋的狀態一樣。潔妮搖晃著走了幾步,隨即就倒在地上裝得像睡著一樣,而獵人在整個過程中都一直將自己藏身在門板剩餘的遮蔽處後方。
馬賽爾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潔妮… 我還以為是刺客。]
[王子膽敢派人來動我們試試看! ] 聽到這句話,歐仁妮突然收起她病懨懨的模樣,一金一紅的詭異眼瞳噴發出慍怒的火光: [沒人能搶走我的家! 我會親手扯爛他們那布娃娃一般脆弱的猿彘士兵! 布蘭琪城堡會保護自己,它會吃掉所有陌生人… 咳咳咳! 咳咳咳咳… ]
[不要再說話了,歐仁妮! ] 馬賽爾隨後蹲下來,對倒在地上的潔妮說話: [潔妮,妳還好吧? ]
潔妮突然伸出爪子一揮,差點抓爛了馬賽爾的臉: [滾開! 愚蠢的猿彘! 兩個都滾開! ]
馬賽爾嘆了一口氣: [謝謝,我氣色也不錯。我們走吧,歐仁妮。] 很快,那兩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待一切安靜後,潔妮從地上爬起身來,站立起來後面對躲在門板後的獵人: [城堡應該吃掉你的,獵兵。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
接下來,獵人什麼話都沒說。不過,獵人因約感覺到她那對一金一紅的眸子裡暗示著某些事情。
[走。]
獵人繼續拽著女孩往前進,但明顯沒那麼急促與用力了。而這次他們沒再繼續往其他房門走,獵人拿掉這個房間裡書櫃上的其中幾本書,隨後就傳來一個門鎖打開的輕微聲響。
我是怎麼… 辦到的? 獵人心中不禁感到訝異,而潔妮感覺到獵人那隻強壯而敏捷的手臂這次更是徹底放鬆了下來。
更令人吃驚的還在後頭,獵人竟然就這麼順勢鬆手,而且還背對著她。
[為什麼? 你… ]
[除非是一個神經病,否則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質會像妳這樣模範的。況且,妳絕對不會想要反抗我的,相信我。]
獵兵把一盞提燈放到書櫃旁的椅子上,左手伸入他的披風內摸索出一顆子彈。潔妮注意到那並非是一般的銅彈殼子彈,那是形似傳統的米涅彈的水銀子彈。
水銀子彈是專門給血質槍械使用的,這種子彈是由人類血液提煉的血清作為凝固物,並將這種血清與汞相互融合,使汞得以在常溫中呈現固態並塑造成子彈的形狀。
而血質槍械的擊發原理,就是靠貯藏在槍械機構裡的人類血液,與槍膛內水銀子彈產生化學反應並劇烈燃燒,從而將水銀作為子彈擊發出去的過程。
血緣關係愈單純的人,他們的血質就越高,血液能提供的動能就越巨大。
這種依靠血液的火器,在槍械最初傳到西方時就已經出現。在過去,血質槍因只有貴族能使用而成為他們的家傳寶物。但現在的槍械技術已經使火器普及到所有士兵的手上了。
此時,獵人把腳抬起來放在椅子上,並從靴裡抽出一把七吋長,握柄裝飾美觀,造型筆直均稱,看起來鋒利優雅的銀白色單刃短劍對自己的左手掌心用力割下去。這樣具有東方造型的冷兵器,若不是近在王國東南部的布列登大公國那些畢生在火爐邊追求極致完美的刀匠打製的短劍,就是法隆德斯王國的貴族為了彰顯自己的富有,因而大老遠從遠東的陽初得來的脇差。
不過,潔妮一眼便認出了那閃耀著銀白寒光的利刃是為何物。
獵人割開自己的手掌心上,溫甜的香氣撲鼻而來。獵人將那顆水銀子彈扔進提燈,然後用血淋淋的手將提燈拿起來朝書櫃用力砸下去,沾滿人類血液的碎玻璃觸碰到水銀子彈的當下,一道刺眼的火舌瞬間吞沒了書櫃。
獵人準備離開前轉頭牽著潔妮,他的臉孔與黑頭髮始終被黑色面罩與三角帽遮掩,只有血紅、清澈的眼眸閃閃發光。潔妮看著他,顯露出短暫而怪異的笑容。在伴隨著燃燒書櫃後方的暗門被拉開,與一道門被閂上的聲音之後,獵人與潔妮的世界陷入徹底的黑暗與寂靜。
黑暗裡,潔妮亦步亦趨的跟著獵人的腳步。
她不斷在心理嚇斥自己不要再發抖了,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想勸自己這不過是鴉片的緣故,但她知道這是在對自己撒謊。
在那次失控事件發生以後,潔妮已經自暴自棄超過三個月以上了。她開始住在城堡裡最黑暗無光的房間裡度過,除了首席騎士威廉.德.錢德尼安爵士和堂兄傑拉之外,禁止任何人靠近。
讓這座腐朽的城堡徹底毀滅吧! 她心想。不過,威廉爵士的存在使潔妮與堂兄有了一個溝通的橋樑,就是在這段期間,潔妮終於同意完成那場失控當中許諾下的交易。
他們真正第一次嘗試時,傑拉終於沒忍住嘗試去拒絕潔妮瘋狂病態的貌美的引誘。潔妮被他弄得十分不悅,隨即她便像動物一般撕咬著傑拉的身體,香氣四溢的傷口很快湧出甜美的血。但這反倒使男人更想佔有她,很快,傑拉也用鋒利的爪子在潔妮白皙的背上抓出一條條的血痕。
當時是夏季,他們甚至還沒脫光所有衣物。完事後,她滿意的看到傑拉羞愧得近乎要無地自容,傑拉夾帶惱怒與愧疚的複雜表情,立刻使潔妮感覺報復了 “那件事” 的所有不舒坦。傑拉什麼話都沒說,便有如逃命般地離開黑暗、沉悶的可怕閣樓。
而在腳步聲消失後,潔妮會開始發瘋一般的大笑,笑得流出眼淚,直到她吸了那些從布列登運來的好東西以後才停止。但是,藥物只能暫時撫平神經,而無法治癒傷口。她很快再度暗自哭泣起來。
那次是她第一次嘗試和男人性交,她為自己的冰冷、無感、麻木頗為驚訝。這並非是指她與堂兄近乎亂倫的行為,與兩人撕咬彼此的血肉時的感受。人類的皮肉傷口在幾小時甚至幾分鐘內就能自動治癒,小小幾道傷痕並不算什麼,而他們兩人的祖先數百年間的親密通婚更不是什麼秘密。
可怕的是,她幾乎沒有對自己的愛人有愧疚感。潔妮感覺自己的心已經與愛人在那次事件裡一同死去了。
往後數月潔妮與堂兄幾乎除了在她傷心得整夜睡不下的夜晚,都是在夜夜纏綿中渡過。傑拉每次都十分愧疚的講幾句話,隨後又開始辦事,並在清晨前分離。
若這條血緣之路上,又誕生一個可怕的怪物,那個人將會面臨著什麼呢? 管他的呢,潔妮心想。
既然世界沒有人在乎我,那這個世界就沒有道理要求我。若有任何人試圖干涉冒犯我,那我就更要變本加厲的特立獨行,縱使那需要傷害或對抗自己。
NEMO ME IMPUNE LACESSIT
布蘭琪城堡內的所有人皆知悉這句拉丁語格言的含意。
於是,潔妮讓威廉爵士幫助自己在這座宛如索多瑪的城堡內找那些最近才遷進城市內的平民給她縱情發洩憤怒與情慾。而潔妮自己與傑拉每一夜的交媾都比前一夜更加大膽、血腥、放蕩淫穢。
[如果這條血緣接繫起來了,那也是在污穢糜爛的性慾,與道德的敗壞低落之中。我們一族是縱慾和自大的惡果,傑拉。] 其中一夜,潔妮滿口充盈著香甜的鴉片與鮮血時這麼說道。
她能感覺到下腹內的種子殘流在體內的溫度,和傑拉脖子上的齒痕與胸前凌亂爪痕的血一樣炙熱。
終於,事情在今天起了變化。
她今夜剛得知那個可恨的賤人逃出去了,於是憤怒的命令威廉爵士帶上所有人出去找到她,直到把人找回來為止,否則就不准回到城堡。不過,直到現在她才明白這一切都是這個獵人所為。
[告訴我,這是一場夢。] 潔妮在黑暗的密道中說道: [我還在閣樓裡,你只是我頭腦裡面的鬼魂,布蘭琪城堡也沒有什麼密道,因為它會吃掉所有陌生人。今晚只是我瘋狂的神經在做作祟而已。就像一場噩夢。]
[若我在閣樓裡看到的可怕景象就是妳所謂的現實,那妳不如就待在這個噩夢裡永遠別醒來吧。]
[哈,可怕? 你未免太小瞧自己了。]
獵人用力抓著潔妮的肩膀,將她的背用力撞在密道的牆壁上: [聽好了,妳絕對不會喜歡我說出自己曾見識過的東西。]
[那麼你也不會喜歡我的。] 潔妮臉上又掛起那抹自大、嘲諷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她的父親。
[那妳現在可以閉嘴。] 獵人沒再給女孩回嘴的機會,他正要抓著潔妮的手繼續走時,發現背部壓在牆壁上的女孩,她左手臂旁邊多了第三隻蒼白的手。
一顆有著銀色長髮的,並呈現尖叫表情的女性頭顱忽然從上方倒掛著,垂落下來在獵人與潔妮的腦袋之間宛如一具蒼白的死亡面具。差別只在於牠並不是石膏,而且牠是真的在尖叫。
吸血鬼是人類的亞種,牠們有自己的語言,且與人類有相等的智慧。牠們在文化的表面形象上大量抄襲著人類,實際上卻過著如野獸一般的生活。牠們不喜群居,性格陰暗、情緒化而且十分暴烈。
吸血鬼的力量與堅韌度遠遠凌駕於人類之上,相當於人類之於猿彘的差異。吸血鬼能使自身變成蝙蝠或煙霧,還能夠引誘人與動物的心智,並且有使所有權貴們都渴望的一點 — 近乎是無限的壽命。除了陽光、聖物與自相殘殺,幾乎沒有任何東西能殺傷牠們。
吸血鬼這種生物痛恨其餘的類人族,但某些貴族仍會利用血緣契約誘騙牠們非自願地來為自己的家族作為保衛者。若吸血鬼違背與貴族簽訂的契約 — 通常是保衛貴族成員,牠們也會隨之死亡。因此,除了某些極為少數的案例,大部份時刻吸血鬼都相當怨恨自己主人的家族,但又不得不保護他們。包括現在的這一隻。
吸血鬼的十條利爪撕碎了密道的石壁,噴發出長長的火痕朝著獵人的腦袋削去。獵人立刻敏捷的後跳,順手揮出的手仗同時轉換成一條柔軟的鋼鞭將吸血鬼的長爪反彈出兩道火光。
而潔妮則沒能看見這些景象,潔妮在獵人往後滑步同時,就被他用腳拌倒在地上了。
在吸血鬼的爪子被彈開後的一瞬間,獵人同時順勢把鋼鞭收回成手仗,並將它反握起來,然後用力朝倒掛起來的吸血鬼頭部刺去。當然,獵人知道以吸血鬼骨骼的柔靭與異常的敏捷,是不可能刺得中的,但吸血鬼總需要有腿才能讓牠倒掛在密道上面。
吸血鬼的脊椎像條巨大的彈簧,在手仗朝自己的腦袋刺過來同時,把與整個背部弓起往密道頂部彈去。
吸血鬼預測在獵人眼中看起來,自己好像瞬間消失了,但事實上牠正伸出了全部的尖牙,將下顎骨張開到胸前,像個死亡的鐘擺一樣,依靠脊椎回彈的強勁怪力準備用滿口的尖牙把獵人的頭顱削去。
就是此時,吸血鬼卻感覺到腿部傳出劇痛。牠看見入侵者手上的槍口冒著白煙,同時感覺到腿部無法使力。接著牠痛苦哀嚎,吸血鬼被打了一槍的腿無法再支撐體重,掉下來時正好四腳朝天的壓在潔妮身上。
那隻銀髮的女吸血鬼身上穿著華麗的黑色喪服,就像是一位能隨意在墓園看到的悼念者。差別只在於牠口中發出非人般的痛苦嘶吼、一邊噴濺唾液的滿口尖牙,同時揮舞著七吋長的爪子將密道中的磚石抓得粉碎的模樣絲毫沒有人該有的樣子。
獵人滑步朝地上那個痛苦掙扎的吸血鬼過去的姿態,彷如一道靈敏的鬼影。獵人丟下手仗,發力繃緊右手手指的肌肉,頓時獵人手套中的右手指甲悉數碎裂開來,並長出了五支穿透手套的鋒利爪子。接著,獵人便如巨蠎捕獵般敏捷的將整條右臂從吸血鬼的血盆大口中直鑽入牠的喉嚨深處。
壓在潔妮上面的吸血鬼,此時的痛苦抽動全都狠狠的甩在她身上,幾乎讓她暈厥過去。
令人做嘔地、濕滑、響亮的爆裂聲從潔妮身體上方傳出,緊隨而來的是一股濃厚的香氣,那股香氣的濃烈令潔妮口中不自覺充滿了唾液。吸血鬼體內的血肉器官爛成一團殷紅的血漿,被獵人從牠的喉嚨裡暴力的徒手拉扯出來,獵人的整件黑衣與披風頓時被染成了恐怖而甜美的血紅色。
內臟被抓爛的吸血鬼痛苦而無力的發出一種細微而可怕的怪叫,癲狂的在狹小的密道裡反覆撞擊,好幾塊磚頭都被撞下來,血腥味、石頭碎片的粉塵味、吸血鬼爪子磨擦牆壁的火星,在這個狹窄的通道粗暴的橫飛著。
此時一道爪子就要抓爛潔妮的眼睛和半個腦袋。
危急之時,獵人抱住潔妮並用身體保護住了她。潔妮清楚感受到來自獵人背部被吸血鬼抓擊的衝擊力傳到自己身上的感受。這一下反擊後,佔到便宜的吸血鬼便往密道正上方的某一個開口逃竄去了,這種開口是中世紀時城堡設計用來澆淋熱油的防禦工事。同時,千百道密集而猛烈的唰唰聲響也傳了出來,那是數千隻被吸血鬼吸引來覓食的吸血蝙蝠,跟著吸血鬼飛離的聲音。
很快,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周遭只剩下血液從通道頂部滴落下來的滴答聲。
獵人從潔妮身上爬起來,同時吐了一口血,他手臂無力,只能轉身面朝出口勉強扶著牆壁站著。潔妮這才看見他背部的高領長披風上有三條深刻的爪痕。
那三道爪痕深達脊椎。
[你… 受傷了。]
獵人只是揮了揮手。隨即他從披風後的一個暗袋摸索出兩、三支暗紅色,並帶有針頭與注射器的玻璃瓶子往大腿上一連注射了好幾支。這種裝有血液的玻璃瓶,是軍隊裡面騎士與獵兵使用的採血瓶。人類受傷時,可以注射或食用任何類型的血液來醫療自己,範圍包括各種哺乳動物與類人族。採血瓶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即便是很重的傷,人類的身體只需要注入幾瓶血便能快速治癒。
不過,血質高的類人族血液總是最好的選擇。
獵人在恢復一點力氣後,突然轉身掐住潔妮的脖子並一口咬下去。潔妮連掙扎都來不及,便逐漸感覺到血液在流失,隨後全身無力癱軟下來。過了幾分鐘後,獵人拉著潔妮的手才使她有力氣能站起來。
[幹嘛? 我剛才可是替妳挨下了那一爪子。別慢吞吞了,牠還會再回來的。] 獵人拾起他剛才扔在地上的手仗若無其事地說完這句話,便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密道出口那一頭走。
很快,兩人加快腳步,努力走到黑暗盡頭的出口。
終於,他們走到了一個較為開闊的封閉空間,隨著一陣火焰燃燒起來的聲音,潔妮看到獵人手上拿著一支火把,他身上的血液已經從那套獵兵服上滑落,露出衣物原本的黑色,而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則是某一個墓室的內部。但這墳墓最近被人動過了,石棺裡空空如也。
同時,他們聽見外面某處有人在大吼大叫與打鬥的聲音。獵人握緊手杖,將火把放到泥地上捻熄,打開墓室的門直往外走。
此時的大雷雨已經變小了,僅偶爾有幾道雷聲。夜晚的世界充斥了潮濕的泥土氣味。因此,那棟屋內燈火通明的小屋他們看得一清二楚。雷聲響徹著黑暗的墓園,獵人憑藉若隱若現的雷光用力拽著潔妮,走來到小屋門口。
此時,獵人拔出他左腿槍套上的那把手槍,一腳踹開了門。
屋子裡,映入眼簾面的是一個怪異的畫面。
靠近門邊有一具老人的屍體,屍體手上拿著一把散彈槍,地上則有著一個看似很沉重的布袋。再往屋內更裡面一些,是一位年輕的金髮女人與一個小男孩在地上相擁,而在他們旁邊的是一個乾癟瘦小的屍體。
男孩的嘴角殘留著血跡。
獵人二話不說直接拉下槍的擊錘,朝那小孩子扣下板機。
隨後發生的一切都在極短暫的時間內。小孩子一把奮力推開金髮女人,連續兩槍都直打在小孩身上,但那小孩子卻像沒事一樣。接著小孩先是一蹲,隨即大張著一口利牙直接撲到獵人臉上。獵人讓自己的右手臂抵擋在面前,讓那小孩直接咬著獵人的手臂,跳入獵人的陷阱裡。
獵人用左手的槍抵著小孩的腰部不斷射擊,在狹小的室內空間裡,槍聲幾乎要震碎耳膜。但那孩子的反應就和松鼠一樣敏捷,那孩子在子彈命中自己前就立刻鬆口並奔跑回那個可能是他姊姊或母親的女人身旁。下一刻,金髮女人與小孩立刻撞開旁邊的一扇房門跑了進去。獵人的槍口立刻指向他們的方位扣下板機,但子彈都只打在那個孩子的身上,而沒傷及那女人分毫。
隨後,在那個房間內傳來打破窗戶的聲音。獵人追進去時,發現他們已經不在了。獵人停在了那間房門口,心想這個自己偷偷引導逃出城堡的金髮女人在更早些時候就已經幫助自己達到目的了,滅口掉這位曾見過自己面容的她是有好處,但並非十分必要,因為現在可能還有更緊迫的威脅。
獵人倏地轉身,直接對身後的潔妮開槍。
潔妮手上那把從老人屍體手上撿起的指著獵人的散彈槍,立刻從槍口處爆炸開來,嚇得潔妮呆站在原地。獵人見狀後冷笑一聲,接著就將槍對著潔妮腳邊的地板連續扣了好幾次板機,子彈打在地上掀起的可怕氣流與碎屑讓潔妮嚇得丟下毀壞掉的槍,並且不斷往後退,直到踩到零碎的雜物而跌倒在地上。
獵人拿著手杖與那柄做成燧發槍外觀的血質手槍,緩緩走向坐倒在地,害怕的不斷向後挪弄的潔妮。直到獵人將她逼到牆角時,獵人才將槍收回槍套,並將手杖的握柄指向她,示意讓她抓著握柄,並拉她站起來。
潔妮畏縮著緩慢伸手握住手杖,獵人在將潔妮拉起來的同時,立刻就給了潔妮狠狠的一巴掌,並讓她再度倒地。黑色三角帽底下被遮蔽起來的臉孔露出了一道看不見的殘忍微笑: [女孩,妳不會真以為我對妳下不了狠手吧? ]
獵人掐住潔妮的脖子並讓她面朝下趴在地上,在女孩激烈尖叫、掙扎同時,獵人按住手杖的操控機關將其用力一甩,手杖頓時變成鋸齒長鞭的型態。接著他粗暴的將變成鐵鞭的手仗反綁住了潔妮的手腕。鋼鞭上鋒利的金屬扎得潔妮的手腕不停流血。
[想殺我,下次記得瞄著頭打。這是用槍殺死人類的唯一辦法。] 獵人說完後,一把抓起潔妮的上臂,她連喊 “不要” 都沒來得及,便被扔飛到半空中,越過半個房間後砸毀了對面的桌椅。
這一下子可把潔妮給摔的夠嗆,在潔妮倒在地上咳嗽的同時,獵人慢條斯理的抓著一把椅子朝著她走過來。潔妮連忙閉上眼睛… 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接著,潔妮只聽到一道椅子被放下來所發出的聲音。
她睜開眼時,看見獵人翹起腿坐在那張椅子上,正好面對著小屋的門口。同時他還從腰間抽出手杖之外的另一把武器。
因為獵人身上黑色長披風的遮掩,潔妮一直沒注意那柄單手使的彎刃劍。
那柄優美的劍被獵人連帶著鞘拿出來。
銀色的精美護手針對斬擊武器的效能而設計的簡練精巧。護手上防脫手的金屬條輕薄而呈現出有美感的彎弓狀,在護手上方接近劍刃底部處,保留有便於纏鬥時防止敵手刺擊的圓形鋼鐵擋板。
銀白色的護手與握柄上面的紋路雕琢得花俏精美,但這把彎刃劍本身偏向軍刀的設計與造型簡潔的護手也賦予了它粗暴的實用性。
就是如此華麗雕琢的握柄、護手、上了銀漆的精雕胡桃木鞘,將這柄劍潔白、均勻而致命的鋒芒包裹了起來。
坐在椅子上的獵人此時緩緩半拔出鞘內的劍,發呆一般用他鮮紅的瞳孔凝視著霜雪般明亮的劍身。這種劍,是陽初的刀匠們使用繁複的包鋼法打造出的被稱為打刀或太刀的單刃劍,那獨具一格的,別於雪亮劍身的暗沉刃紋宛如波浪一般浮現在鋒利的刃口。據說那是焠火時為硬化刃部而抹上的特殊土壤留下的痕跡。
數百年前,遠東的通商口岸便不斷為西方權貴引進神秘珍奇的精品。各國港口高價引進的陽初兵器,開始風行一時。當時民間的貴族與紳士們,紛紛流行起配戴起這種擁有西洋風格刀裝的東方兵器。
[你的 “落葉” 配得上這貞潔的刀裝嗎? ] 潔妮凝視著獵人半出鞘的打刀說道。
獵人驚訝得用他的紅眼暼了一下潔妮,隨即將眼睛看往劍身底部接近護手的地方所刻著的兩個漢文字。
[看來妳那瘋狂的父親沒讓妳少受教育,很少人能學會布列登大公國精妙複雜的文字。] 獵人此時卡嚓一聲將劍收回鞘內,並從翹起的左靴裡抽出那把和落葉成對,同樣擁有豐富西洋裝飾的脇差,並將兩把刀的柄用力碰撞在一起組合成了一把兩頭皆是利刃的武器。
[你知道我父親?]
[我還知道妳是個私生的雜種,跟剛才那個人類的小男孩一樣。過去憑藉身體素質便能輕易殺死身邊的猿彘,而地位突然變得高人一等使你們能更加妄所欲為,這種感覺我們都懂,潔妮。]
雙手被縛,狼狽倒在地上的潔妮用瘋狂詭異的異色瞳瞪視著獵人: [只是學我父親罷了。] 潔妮停頓了一下,揚起嘴角說道: [你知道他在這個國家做過的一切嗎? 這裡沒有任何人想記住居伊.德.科戴拉爾的面容乃至名字。]
[說一說他。]
潔妮瞪大雙眼: [什麼? ]
[談一談居伊。我聽聞妳父親要為目前這片衰朽土地負很大責任,於是我想瞭解亞基坦三公爵的過往,會對理解你們族裔現今的情況有幫助。但如妳所說,這傢伙根本是個謎團一樣的存在,連他是生是死都沒人知道。除了… 妳這個被他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小怪物之外。所以… 談一談居伊。]
潔妮聽完後立刻爆笑出聲: [哈哈哈! 你這個不知從哪來的獵兵,自以為聰明的把那女人救出去,讓我下令引開我們所有的騎士,然後潛入城堡抓走了我,帶到這個屋子裡開始談我家族居城裡的事? 你這瘋子… ] 潔妮停頓下來,思考了幾秒: [老實說你對我的攻擊性其實不強,而且你還挺聒噪的。所以,不如先說你他媽到底是誰,讓我們有些溝通的基礎吧? ]
獵人毫不猶豫: [簡單,我要知道布蘭琪城堡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潔妮皺起眉頭: [所以你大費周章,要在這裡以這種方式問我? ]
[不。我將會大搖大擺的住在你們家族的居城內,好好徹底了解這一切。]
[哼,若我們不願意呢?]
[放心吧,潔妮。我會讓你們無法拒絕。因為,我是要來把黛芬找回來的。]
潔妮一開始沒有回答。她狐疑著思索幾秒鐘,隨後像意識到什麼事情一般,露出一種恐懼到連獵人也能輕易察覺到的表情。不過,她很快便將那股恐懼控制下來,並開始用她一金一紅的眼眸子以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著獵人,之後,她竟開始大笑起來。
她有如著魔一般愈笑愈大聲,到最後幾乎是在地上打滾。
獵人沒有喝斥她安靜下來,反而是看著這副怪誕的景象而陷入不明白的思索。過了好一段時間,潔妮終於冷靜下來。只見她艱難地在手被反綁的情況之下挪動身體到一處牆角邊,她閉上眼睛深呼吸著,睜開眼睛時,眼眶裡面竟然泛著眼淚: [謝謝你… 謝謝… ]
怎麼回是? 獵人有些被她過度的反應驚訝到: [喂… 呵,你們這整座城堡的人似乎都不太對勁啊。] 獵人愈發疑惑,此刻他忽然察覺,那淚光閃爍著的一金一紅的異色瞳有一種極為獨特之處。但是... 究竟為什麼呢?
此時,潔妮別過了頭。時間忽然陷入祥和的凝滯,兩人首次於這個不平靜的夜色下靜默著。
[關於黛芬... ] 獵人的話音未出,就立刻被打斷了。
不是當下那個小屋裡老鼠跑動的聲音觸動了敏感神經,也非屋外風吹動樹木的刷刷聲有所異常,也不是獵人預料的那幾位不懷好意的訪客洩漏了侵入的痕跡。
打斷獵人的,是一首古老的英德爾語民謠。獵人在古拉費幾亞的時候聽過幾次,但詞曲中的憂鬱淒苦,使這首優秀的曲子頗不受待見。
該曲不斷重複著同一段旋律,卻絲毫不低俗無趣。強烈而豐沛的哀輓,賦予了這首小調難以忽略的悲劇性,詞中所述與此地此景的相似性更添了可怕的氛圍。
從潔妮刻意裝得氣若遊絲的口中,唱出來的那首抑鬱而淒美的小調的詞,是這麼寫的:
酷寒挾風沁我真愛,
而滴雨緩柔落。
吾未曾有,除那唯一摯愛,
然伊遭戮於林藪。
吾願為摯愛奉獻一切
有如任何少女都會。
吾伴其墳塋,哀悼滿盈,
待一載又一日過去。
當一載又一日終了時,
鬼魂浮升起並言:
[汝何故坐我墳塋邊,
紛擾令吾難安眠?]
是我、是我,爾唯一摯愛,
悼念伴汝墳塋邊。
但願求一吻自爾唇間,
便再別無所願。
吾胸冰冷彷如陶泥,
吾息堅若磐岩。
倘若吻我冷如泥的唇間,
汝命恐步終焉。
彼方荒塚,吾愛,吾愛。
吾等曾共徜徉-
吾曾見過最靚麗之花,
已然凋敝殘莖。
何時方能再見,吾愛?
何時方能再見?
當秋葉自枝頭落去時,
春曉綠意...可會,再臨?
曲終,深沉曲調後那種被絕對寂靜統御的感受,實在令人不快。
[不平靜的墳墓。] 獵人深呼吸一口氣: [古拉費幾亞的山間,總是能孕育出這些蘊含著古老靈魂的歌謠… 妳從哪裡學的? ]
[我父親喜歡唱這首歌給我聽。]
獵人皺眉: [他也不全是個瘋子? ]
[對,他確實不全是,但他只是個可悲的男人。任何人有權利後都會做出與他同樣瘋狂邪惡的事。] 潔妮看著獵人: [即便他在戰場上把我撿回來的時候,將母親殺死在亂軍之中,我也是這麼想的。隨著和他數年來的相處,我發現… 我其實愛著他,卻不是以他希望的方式。]
獵人皺著眉,什麼都沒回應。
一段沉默後,潔妮深吸一口氣,神態嚴肅的看著獵人: [你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
獵人睜大他血紅的雙眼,玩味得將雙手抱在胸前,安靜了幾秒。隨後,他將手中的 “落葉” 用力插在椅子前面的地板上以後,站了起來走到潔妮面前: [潔妮.德.科戴拉爾小姐。] 他停頓,然後笑道: [事情好像愈來愈有趣了。]
[快告訴我就對了,我不管你現在是不是又想折磨我。就看在剛才幫助你的份上,至少我有權利知道! ] 潔妮的異色瞳裡,有著一種異常的執著與熟悉感。獵人也不知道為什麼,但他必須承認被那種異樣的感受給說服了。
獵人開口: [妳知道雅南嗎? 在英德爾王國東部,古拉費幾亞山脈上的一個極度封閉又富有的怪誕城邦。]
潔妮點頭: [知道。]
[嗯? 妳居然會知道嗎… ] 獵人繼續道: [我是數年前,從雅南回到法隆德斯的 “獵人”。妳剛才曾用德爾斯蘭語的 “獵兵” 稱呼我,嚴格來講是錯的。或許可以用法隆德斯語的獵人代替,是因為獵人是雅南對 “獵兵” 的翻譯兼稱呼。在雅南所使用的英德爾語當中,獵人讀做 “Hunter” 。我知道,這些詞語的涵義一模一樣,但在雅南,獵人是超乎外部世界理解的存在。而我隱約記得,我到雅南是為了喚回某個對我十分重要的人… 是個女人,我依稀記得。] 說到此,獵人輕輕苦笑了一下,然後又接著講: [但是,我失敗得很透徹。我不知因什麼原因而成為了雅南的 “獵人” 之一。而且為了這個失敗的目的,我甚至付出了代價,除了那個女人之外,我認為最寶貴的代價。]
[那… 是什麼? ] 潔妮問,她的語氣似乎有些顫抖。
[記憶。我只記得,自己於三年前的某個清晨在雅南的城門邊甦醒,當時我便發現自己什麼都記不得了。包括在雅南的記憶、我過去生活的記憶… 就這麼沒了。我甚至必須愚蠢的自言自語和照地面的水窪,才知道自己是個莫約中年的男性。但是,我卻記得自己是個法隆德斯人,而且出生於貴冑,受過良好教育,而且,我還知道自己的武藝十分高強,是到會令很多人驚嘆折服的那種程度。我猜,我有可能是軍官或騎士之類的人吧。然後,我便迷迷糊糊的下了山,我不知道我該去哪裡,於是我便嘗試回到故鄉。我先是在英德爾遊蕩了一年,隨後才到港口,找到船離開了英德爾並回到法隆德斯。
[我在法隆德斯居無定所,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到處流浪有一年半左右。直到我五個月前遊蕩到亞基坦公國時,從一位新朋友口中得知你們的故事,我本想早日離開這個寸草不生的詭異國家,但差不多就在同一時刻,我透過一個奇怪的女人間接得知了黛芬.德.布蘭琪失蹤的消息。] 獵人仰天嘆氣,隨後又低下頭對潔妮繼續說話: [近日,我不斷想像著如果我沒有到過雅南,我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呢? 我少數幾個模糊的記憶… 這一年來每每都會把我從睡夢中驚醒,那些每晚重複,但我清醒時總是記不清的夢境都十分的邪惡。不知為何,直到來到布蘭琪城堡之後,它們對我的折磨才有所緩解。現在,我就能行且行吧。]
[不… 你… 你找黛芬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你有什麼目的? ] 潔妮咧開嘴,露出空泛的苦笑: [不可能是金錢吧? 我們能給你的只有沙子,而且王子的軍隊就要強佔我們的城堡了! 你什麼都得不到! 你對我們究竟有何所求? ]
[贖罪。] 獵人堅定不移的說: [別想得那麼複雜,好姑娘。我這三年來的所有工作,就是憑藉記憶中的技能協助人。說好聽點是技能,但其實就是揮舞手中的武器砍倒威脅弱者的人。我依稀記得我依靠過絕佳的武藝,做過很多、很多非常可怕的事。那些隱約重現我恐怖記憶的夢… 皆令我寒毛直豎。我下意識覺得,流浪並拯救人算是我唯一可以脫離那夜復一夜夢魘的方法吧。不論那可怕的噩夢,是我清醒時的記憶,抑是入夢後如身處地獄般的懲罰。]
潔妮睜大了那對顏色相異的眼睛,久久無法言語。隨後她搖晃著頭,整個人重摔在地,然後... 再度開始大笑。
[呵呵… 不平靜的墳墓… 哈哈哈哈… 這恐怖的夜晚,瘋狂的夜晚! 哈哈哈哈… 噩夢,太可怕了… 呵呵呵… 太可怕了… 哈… 這不可能… 不可能… 哈哈哈… 不可能有這麼殘忍的事情降臨在我身上的… 不可能! 他媽的不可能! 他媽的不可能! 他媽的不可能! ] 隨著那愈發恐怖與瘋狂的猙獰咆哮後,潔妮竟然暈厥了。
獵人頓時不知所措,過個幾秒後他才蹲下去查看: [喂! 該死的… ] 獵人觸碰女孩的肩並將她扶起來,抓著她的雙肩試圖搖醒她: [可惡,這城堡的人難道是一屋子神經病嗎… 喂,醒醒! 妳他媽究竟是怎麼樣了? ]
[嗯… 你問我… 怎麼樣… ] 女孩閉著眼睛低聲呻吟著: [你是認真的嗎,親愛的? 在你把我的腸子跟器官抓爛之後? ]
女孩臉蛋的皮膚瞬間化作死人般的顏色,往上翻的眼球,讓只有佈滿血絲的眼白的空洞眼框十分恐怖。
伴隨一道令人膽寒的血肉爆烈聲,女孩的四顆犬齒從牙齦內瞬間突出,奇長的尖牙撐開了她的嘴,乃至讓她的嘴唇無法正常閉合,像野獸般不斷流出鮮血與唾液。
同樣的變化,也發生在女孩的手指上,十條和獵人的脇差等長的爪子撐破指甲伸出,中途噴發的血液幾乎染紅了整片地板。只聽見一陣響亮的金屬聲音 — 潔妮反綁著的手竟然掙脫獵人的鋼鞭,在冒出明亮的火光後,鋼鞭在被彈飛到一旁的同時,在半空中變回了手杖的型態,並直直釘入木牆板三吋深。
剛才突如其來的變化,全發生在一瞬之間。獵人毫無防備,就這麼被吸血鬼附體的女孩用右手的爪子鉗住了他的喉嚨,並把他的頭連帶全身朝自己拉扯過去,牠絲毫不顧主人的手腕還在因為鋼鞭的傷口而不斷噴出血來,就直接單手將獵人高高舉起,發出刺耳、嘲弄的笑聲。
[怎麼樣? 讓我告訴你那究竟是怎樣… ] 吸血鬼無法閉合的嘴巴將唾液和血液噴濺在獵人的臉上。吸血鬼那極強勁的腕力與夾在脖子上的爪子,直接讓氣管壁碰在一起,幾乎就要令人休克。
吸血鬼接著將獵人的腦袋朝左邊猛轉過去,此刻吸血鬼的嘴巴正對著獵人的右耳。很快,如預期中但還是不禁令人感到鑽心般刺痛的聲音,從右耳的鼓膜狠狠的刺入大腦: [Sa ti gauvan mizja! ]
Sa ti gauvan mizja 這是句話的語言是和拉丁語一樣在人類與猿彘的社會中成為死語言,但現今吸血鬼還在使用的雅登語。但它的涵義不是很禮貌: 這很他媽的痛。
在劇痛與耳鳴之中,吸血鬼雙手掐著獵人的脖子,帶著他的身體像青蛙般蹲下騰空跳起。
在他們兩人即將落地的剎那,獵人在半空中做出讓下半身單膝跪下,上半身重心朝後方傾斜的姿勢。在落地後,讓獵人維持這個姿勢沒有倒下的,是獵人的右手緊緊朝背部下方握著的一個物體。獵人如預期中的感受到手掌的肉與皮膚爆裂開的痛覺與聲音,並聽見手掌與手指的骨頭被某種堅硬物卡住並斷裂開時發出的清脆劈啪聲。
吸血鬼的目標再明確不過了,那就是讓獵人的後頸貫穿剛才被獵人自己插在地板上的 “落葉” 。
而幸虧獵人死死握緊了落葉的劍身,才不至於讓落葉脇差的那一端,直接捅穿他後頸的脊骨與喉管。
獵人此時想把落葉往旁邊推動,以使自己脫身。但卻發現自己與潔妮兩人的體重把劍給刺入地板中太深了。與此同時,吸血鬼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牠一邊狂笑一邊把獵人的後頸往刃尖壓去,女孩無法閉合的嘴不斷把血與唾液滴在獵人臉上。右手指骨傳來的聲響聽起來愈來愈不妙,再這樣下去…
獵人想起他左腿上的槍。
但他的左手現在正嘗試推開被吸血鬼附體的女孩腦袋,並且卡在女孩的雙臂中間,唯一解法只有一種。
獵人忽然鬆開左手,朝潔妮胸前的衣物抓去,並將她整個身體朝自己拖過來。
此刻,潔妮忽然間全身癱軟掉,壓到獵人身上。但相較剛才的那種怪力,這簡直輕鬆了不只一半以上,而獵人也很快控制住向下的重力。
吸血鬼靠附身主人抓到了偷襲的機遇,卻沒料到獵人會走如此瘋狂的險棋,若吸血鬼離開主人身體的速度再慢一些,吸血鬼、獵人、潔妮三人的頸骨皆會被一起刺穿。
就在吸血鬼離開潔妮身體的這個空擋,獵人敏捷的把左手摸到槍套的位置並拔出了那柄燧發槍造型的血質手槍,朝著一團飄在半空中的怪異白色煙霧連續拉動擊錘並扣動板機,打出了七發水銀子彈。
子彈神奇的沒有在牆壁上留下任何彈孔,反而是在半空中就像是被某種東西停止下來,並且發出一種啪答、啪答的水聲,同時不斷憑空炸烈出點點血花。
吸血鬼的本體終於現身了。牠從煙霧化為實體,掉在地上痛苦流血掙扎。吸血鬼的真實樣貌,是一隻和人一樣巨大、樣貌醜陋的白毛蝙蝠。獵人正準備開下一槍了結牠,卻發現那仿燧發槍燧石夾的擊錘掛機在後 — 子彈打空了。
吸血鬼趁著這個空檔撞開小屋的門跳躍逃了出去。
但不論如何, “伊芙琳” 的確又救了獵人一命。獵人那柄色澤暗紅、造型細長優雅,且有著浮華裝飾的傳統燧發槍造型的血質手槍,在槍身側邊鏤刻著這個優美的英德爾語女性名字。這把血質需求極高的手槍,包括手杖與他身上的那套雅南獵人服,都是他失憶的那天,在雅南甦醒時所發現在自己身邊的物品。
對付吸血鬼無法使用一般的常規彈藥。五十毫米以上的大口徑野戰砲是可以起到作用,但吸血鬼能夠自由變換為霧氣使重型武器無用武之地。唯有血質的冷兵器或熱兵器可以直接傷害牠們,雖然 “落葉” 是不以血液為食的武器,但獵人用這把武器對付吸血鬼是刻意而為之。獵人根本不屑認真應付吸血鬼。被激怒的他打算好好玩一玩。
獵人把女孩暈厥的身體甩到一張桌子底下,用殘缺的右手快速的拔起了緊緊插入地板中的落葉。獵人撥動左手上的伊芙琳上的一個撥桿,華美、暗紅色的手槍握把底部突出了一根針,獵人將針朝左大腿上一扎,頓時,飢渴的槍械從槍管與機械縫隙內湧出了自己的血液。同時,獵人的右手也從披風後面,摸索出兩支採血瓶,朝右腿上連扎了兩瓶。
一股舒暢和活力立刻泉湧而來,獵人看著自己的右掌,最初只看到被一片爛肉懸吊著的半個手掌和幾支突出、斷裂的醜陋骨頭。不過幾秒鐘後,血液便開始從手掌斷裂處噴湧,前、後兩半手掌像磁鐵相互吸引一般,以詭異的扭動方式被血液黏合起來,皮膚很快的也覆蓋起了裸露的白骨。
獵人摘下那被他縫補過無數次的黑手套,並動了動右手指 — 完好如初。他的傷在瞬間痊癒了,這就是人類身體的力量,也是人類與猿彘,同時也是權貴與平民的差別。
數千道沉悶而巨大的振翅聲從屋外傳進來,多如蝗蟲的蝙蝠盤旋在黑色墓園上空,在雲層中翻滾著的蒼白雷電照映著牠們成群結隊的陰險身軀。
白色、紅色、金色毛皮的原始古老血族好像不是使用翅膀,而是靠著某種反重力的方式如惡魔般從千萬蝙蝠的簇擁下,緩緩降臨到了地面來。裹著身體的的巨大薄膜翅膀降落到小屋前那片墓園的圓形空地時,像柔軟的披風般緩緩落於牠們修長的腿邊。
三隻原始的、有著巨型蝙蝠的身體,卻長著貌似人類女性臉孔的吸血族裔,張大充滿腥紅利齒的巨口朝獵人發出類似人類女性的憤怒尖銳嘶吼。
獵人將伊芙琳收回左腿的槍套,雙手用力拆開合併成一體的落葉,在一道餘音迴盪的清脆金屬聲後,獵人的右、左手分別持著 “落葉” 分別屬於打刀與脇差的部份。
[這很他媽痛,是吧? 天啊,婊子們什麼都不懂。] 獵人三角帽之下的黑色面罩遮蔽了他的冷笑。
潔妮扶著劇痛的腦袋勉強推開壓在身上的桌子坐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明確記得自己身體被控制時的感覺與非遵循自己意識時做的事與看到的東西,回想自己的吸血鬼直接粗暴的進入她體內仍令她十分憤怒。
就是在這個還沒搞明白現在狀況的時間點,一塊黑色的柔軟物忽然覆蓋到了潔妮的身上。潔妮先是嚇了一跳,但在發現到那原來是塊布的時候,就立刻惱怒的將其扔開,不過,她卻發現到人類的小手黏在那塊布上頭。
那根本不是布,而是吸血鬼的柔軟翅膀。
其他五片蝙蝠翅膀散落在整個墓園中央的小廣場上,地上滿是被切碎的蝙蝠屍體與血液;無數個完好的與破裂的玻璃血瓶滾到了潔妮的腿邊;很多破裂飛散的墓碑碎片與幾發失準的子彈也在小屋的牆板上留下痕跡。
那在廣場中央的,是一個難以想像的可怕場面。
四隻全身浸滿鮮血的生物以眼球難以跟上的速度,在血液與泥巴混合的爛泥上跳躍與滑行著,並在每一次滑行的交會,嘗試相互切割著對方的身體。僅有透過背部兩個不斷噴出血液的口子;或嘗試尋找槍口冒出火舌的方向,才能辨識出那是人類或吸血鬼。潔妮.德.科戴拉爾就這麼瞠目結舌的目睹著這場在雷聲下、墓地中,以血肉迸裂和陣陣槍聲伴奏的非人般的癲狂之舞。
血、受傷、血、復原、血、切割。
獵人忘我地不斷從三個敵手上的傷口吸取著血液使自己身上的傷口癒合,只有瘋狂的獵殺能讓他忘記時間與空間。吸血鬼們正在不斷失血和受傷,速度愈來愈遲鈍了;獵人反而不斷舔舐、呼吸著滲透進面罩的血腥味而愈砍愈起勁。但該結束戰鬥了。
獵人用伊芙琳扎在左腿上,吸取自己的血換成子彈,趁三個吸血鬼追擊時各開一槍。
吸血鬼順利躲開了,也與獵人拉開了距離。獵人沒有繼續進攻,他往後蹬兩個滑步退到了小屋面前,然後把落葉跟伊芙琳丟到地上,直挺挺站在原地。
吸血族裔遲疑了幾秒,隨即意識到其代表的強烈挑釁。兩隻吸血鬼以蛇行的姿態滑步到獵人的兩側,而白色的那隻則正面對著獵人。
然後,牠們再次做出那種宛如青蛙的詭異飛跳動作,三十條爪子和六排鋒利的尖牙,以拋物線的角度,試圖把中央的血肉之驅擰個碎爛。
燦爛、華麗,美得太過恐怖的血色半圓從獵人的腰部炸裂爆出,若說砍殺敵人,那血液的量多得太異常了。不如說,那是風暴捲起的巨浪。
也因此,潔妮最初以為獵人被硬生生撕碎成了兩個屍塊,但下一刻卻見到獵人上半身前傾,動作停在拔刀斬擊的那一瞬間。而他的右手上橫舉著另外一柄潔妮一直沒見過的,被獵人隱藏在披風內,刀鞘與刀裝呈金色,而那上面的西洋風格的浮雕比落葉更加華美的另外一把打刀。
而這柄劍的劍身發生著一個不可思議的變化。
血液彷如濃密的糖漿般,半凝固在整把劍的劍身上。黏稠的血不止息的從劍身上滴落,好像金屬自己會流血似的。
這是汗血鋼。
這種鋼材打造的武器可以吸收使用者自身的血液而將劍的鋼鐵轉化為液態物質,克服掉它過度使用會令使用者失血的問題,汗血鋼造的劍可以在保持原有鋒利度下切割開敵人肉體,隨後用血液的液態特性在敵人身上撕裂出數倍寬大並難以癒合的創口,甚至還能使敵人中毒。
那三隻吸血鬼在翅膀、身軀被不斷切割撕裂開後,立刻又被和鋼鐵一般堅硬的毒水狠狠斬了一劍。
也因此,吸血生物們宛如飛到補網上的鳥兒一般被截停下來,並被擊飛五公尺之多,牠們心有不甘的在地上虛弱抽動,中毒的傷口,爆烈噴湧著多得不尋常的血漿。
獵人握住 “千景” ,戒備著三隻仍然不死的雌性吸血鬼。
牠們扭動著身軀勉強爬起來,接著,牠們形似巨形蝙蝠的外觀開始產出變化。吸血鬼身上的毛髮開始變短,並露出類似人類的白皙皮膚;一陣陣響亮的骨骼位移聲傳出,牠們的身體開始變得嬌小且貌似人類;天上蜂群般的蝙蝠降了下來,掀起一道不小的勁風,把一部份的泥漿噴到獵人臉頰上,隨後,成群的蝙蝠宛如黏著一般攀附在三隻吸血鬼的身體上。
終於,在那群密密麻麻的蝙蝠群中,緩慢走出了三位身穿黑色禮服的女性,隨著牠們走出來的同時,蜂群一般的蝙蝠也立刻四散回整個墓園中最陰暗而不見天日的角落去。
銀色長直髮、金黃長卷髮、止於裸露白皙肩頭紅髮的吸血鬼,一點不像那三隻殺氣騰騰的吸血野獸。
銀髮怪物帶有皺摺環狀拉夫領的服裝古典、繁重而華貴;金髮怪物的服裝有著不適合應用於黑色衣裝的浮華與蓬鬆;紅髮怪物的服裝相較起來特別簡潔,但它露出了誘惑的肩膀並用束腰挺起了胸部。
縱使,吸血鬼有貌美誘人的臉蛋與軀體,還穿上了人類的服裝,這也絲毫阻擋不了牠們的眼神與行為中那股原始,野蠻而純粹的來自掠食者天生的殺意。
[Sintevanouj. ] 非常香。金髮的吸血鬼微笑說。
[Koun heir nits? ] 他們誰不是?紅髮的吸血鬼冷冷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銀髮的吸血鬼走上前,對獵人行了一個屈膝禮。在低頭同時,牠奮力嘔出了自己損壞爛掉的內臟,直接抓起裙擺粗魯的抹了兩下嘴以後才高傲的站直身板。
銀髮吸血鬼用法隆德斯語說話: [又把我們傷成這樣,不簡單。]
獵人咧嘴一笑,狠力一抓劍柄,金屬的碰撞與鋼鐵流血的聲音傳了出來。他兩三個箭步就跨到三隻女吸血鬼跟前。
在他意識到有問題時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一切都停止了。獵人發現自己完全動不了,並且還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他奔跑時把他全身定住,還迫使他扭曲成站立的姿態。此刻,三個吸血怪物的笑容開始可怕起來。
[噢,看看我們找到了什麼人。] 金髮吸血鬼輕蔑的將獵人手中的 “千景” 扔到地上,隨即指縫瞬間炸出一股血液,暴露出爪子,緊壓著獵人柔軟的喉嚨。
隨著指縫血液的噴湧,那隻在城堡裡面時就不斷追逐獵人的銀髮吸血鬼也從柔軟纖細的蒼白五指中,長出了七吋長的恐怖爪子。接著,銀髮吸血鬼跪了下來,將左手爪尖輕輕在獵人的左大腿內側最靠近性器的位置狎弄著,右手溫柔地環抱起獵人的大腿而手掌撫觸著他的臀部,下巴與柔軟的胸部分別在他膝蓋上方的大腿與小腿上磨蹭。
[好久不見。] 牠說。此刻獵人才看見原來吸血鬼們身上穿的禮服,是用蝙蝠的碎屍黏出來的。銀髮吸血鬼那反覆折疊一千次的環狀拉夫領上,甚至能看見蝙蝠翅膀那被折斷的噁心血管與經脈。
此時毫無預警地,吸血鬼的口中吐出一口血,仔細看才發現吸血鬼整個口中突然長滿了有三吋長、如鯊魚般密密麻麻的尖牙。上下兩排巨大且密集的牙齒使上下嘴唇都徹底往後掀開,吸血鬼下顎的肌肉將下巴撐開、朝下拉扯了九十度,直到到胸前的位置。
獵人開始緊張了。他出力掙脫,但不論怎麼發力,他就是無法移動身體一絲一毫,就好比頸部以下的身體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獵人的掙扎絲毫阻止不了吸血鬼將腰部往後緩緩彎曲到與地面平行的位置,然後,牠依靠腰部的力道把整個上半身,尤其是口中的尖牙朝著獵人兩腿中央的位置彈去。吸血鬼的舌頭、淡紅色的口腔與喉嚨內黑暗的喉道在吸血鬼的身體往前彈過來的那一瞬間,顯得格外清楚。
那種力道,足以在大理石上留下清晰的齒痕與燒焦的痕跡。
獵人閉上眼睛... 但除了一道尖銳的鋼鐵擊打聲與瞬間的閃光之外… 什麼事都沒發生。他睜眼,只見吸血鬼像隻小貓一般在獵人的大腿上輕輕舔舐了兩下,方才銳利的尖牙和手上鋒利的爪子消失得沒了蹤影。
[我們還會再見,親愛的。] 吸血鬼微笑,將口腔中含血的唾液舔滿整個嘴唇,站起來後捧起獵人的臉,隔著漆黑的面罩輕吻了一下。
金卷髮、紅髮的吸血鬼發出尖銳、邪媚的訕笑。
銀髮吸血鬼的姐妹抓住了姐姐脖子上的拉夫領下面與肩膀上的衣物,閉上眼睛舔舐著姐姐的耳朵,在淫邪的喘息與笑聲中,怪物們逐漸把那件用蝙蝠的血肉黏成的衣物,一吋吋緩慢的往下撕裂開來。
隨著蝙蝠的翅膀、內臟、腿、肌肉被四隻纖纖玉手恐怖的撕扯開,吸血鬼白皙身體也裸露得愈來愈多。血腥的衣服從肩膀與鎖骨開始逐漸往下碎裂崩解,滑到曲線纖細的上臂、柔軟彷彿吹彈可破的乳房上半,放蕩美麗而野蠻無比的吸血族裔,嬌媚的喘息聲也愈來愈大...
三件黑色禮服忽然掉到了地上。在一陣血花迸裂的同時也發出一道噁心的、類似用船槳用力拍擊水面的聲音。
似乎有三道顏色各異且特別昏暗瀧濛的霧,飄浮在黑夜墓園的空氣中,並發出逐漸遠去的訕笑。
獵人頓時雙腿一鬆,無力的倒在血泊上— 墓園的土壤,早已飽嘗了稍早前的雨水與纏鬥期間流出的鮮血。
獵人感覺到潔妮從後面扶起了自己,隨後獵人轉頭,兩人凝視著彼此,什麼話都沒說。獵人沉默地將血泊上的 “千景” 撿起來用力一甩,纏在整柄劍上的黏稠血液立刻被甩得精光,毒血滲入泥土時還冒著煙;雲終於散了,月光瞬時把千景的鋒芒映得雪亮無比。潔妮也低著頭將落葉與伊芙琳找回來遞給獵人。
一切再度回歸寂靜。
[你接下來要怎麼做? ] 回到小屋裡面後,潔妮問道。
獵人沒回應,此時他黑衣上的血液已經全部滑落到地上了,露出原本如夜一般黑的色澤。他正在用自己的那對紅眼極認真的審視那放在桌上的,剛被擦拭的十分乾淨的三把刀劍和被大部分解的伊芙琳,然後便將刀裝閃耀著華麗金光的 “千景” 收入腰間的鞘裡。
潔妮見他不答,繼續道: [我們城堡的騎士就要來了,盧克殿下的士兵也會… ]
獵人繼續將 “落葉” 的兩個部份收回披風下的劍鞘與靴子裡。
[你知道… 剛才… 關於我們家族的那三隻吸血鬼… ]
潔妮不斷開口試探,但獵人只是低著頭,將組裝回來的伊芙琳重新填彈。
[你倒是說話啊! ]
獵人閉上眼睛,隨後將頭轉向潔妮,他拿起了他的手杖,從椅子上站起來,離開桌子走到坐在牆角地面上的潔妮跟前。
[我們是不是沒回頭路了? ]
潔妮不喜歡這種瑟縮在牆角的感覺。[取決於你接下來的行動。]
獵人沉思,隨後點點頭。[那麼我需要妳閉上嘴。]
[什麼意思? ]
潔妮昏迷前,甚至沒看清楚獵人是如何那麼快速的揮動他的手杖。
[爵士? ] 年輕人帶著疑問的口氣道。
威廉.德.錢德尼安停止了裝填彈匣的動作,用僅存的一隻藍眼睛瞥了一下正在駕車的年輕人。錢德尼安的黑色長髮遮蓋著其中半張臉。
[說吧。]
[榮譽與職責如何得以兼得? ]
錢德尼安低下頭,繼續一發、一發裝填著子彈。思索了片刻,他說道: [達成君主給予的職責便是騎士的榮譽。] 他填滿了最後一個彈匣,將彈匣接近填彈口位置的邊緣在副駕的座位下輕敲打了兩下,然後將彈匣放入抗彈插板背心前方的彈匣裝具袋中。
年輕人沒答話。錢德尼安毋須看到他那被頭盔上泛著血紅光芒的夜視儀給遮蔽的雙眼,就知道他對這個答案的迷惘。
[我理解教條是何以死板且令人扼腕,但何妨不去想在世界萬物運行之下,當中的規則是如何被造就的? ]
年輕人好奇地皺了一下眉頭: [是的,威廉爵士。] 年輕人匆匆瞥了錢德尼安一眼,隨即又繼續專注回方向盤上。
[還有什麼問題嗎? ]
[您花了多長的時間來理解清楚這個教條? ]
[你幾歲了,維傑? ]
[十七歲,爵士。]
[我當年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也是十七。五十年過去了,我仍舊弄不明白。]
年輕人無語。
[還有問題嗎,維傑爵士? ]
[沒有問題,威廉爵士。]
此時,無線電中傳來呼叫: [Beta-3 呼叫全體。城堡出事了,傑拉大人被襲擊,潔妮小姐被擄走。好消息是除了部份物品被燒毀,城堡裡剩下的人都安然無恙。]
[該死! ] 維傑咒罵道。他停下菌畜拖拉的馬車,一邊將頭盔上的夜視儀翻起來。
[敵蹤呢? 人數、武器、位置?] 錢德尼安按下掛在插板背心織帶上的通話器急促地問道。同時,他已將車門邊的卡賓槍拿起來,並將插板背心上的其中一個彈匣插入彈匣井並往後用力拉了一下拉機柄。
駕駛座上的維傑則將卡賓槍的拉機柄輕輕往後拉,檢查確定膛內有彈後,關上了防塵蓋,並用手掌壓一下助推器。
[對方只有一人,爵士。他挾持著潔妮小姐在城郊西南的墓園,武器… 這恐怕很荒謬,他穿著獵兵服,僅持有一把冷兵器與小型火器。但他仍將追擊出城堡的吸血鬼翅膀全部扯下。]
忽然有一種極其荒唐的想法猝不及防的竄入錢德尼安的腦海中。但那是不可能的,理智這麼告訴著錢德尼安。
[威廉爵士、威廉爵士? 有收到嗎? ]
錢德尼安回過神來: [清楚收到。那獵兵打扮的人有何目的? ]
[不明。]
[收到… 你的情報從哪裡得來的? ]
[盧克王子殿下那裡。殿下和他們的人已經到現場了,爵士。恐怕很棘手。]
[我們不會有問題的。Beta全體,任務目標改變,去城郊西南墓園救出潔妮小姐。Beta-3原地待命與我會合;Beta-2繼續保持原動向,盡快回去城堡查看情況,所有隊伍十五分鐘回報一次狀態。立刻調頭,動作快! ] 無線電傳出此起彼落的應答。駕駛座的維傑重新放下夜視鏡,採下控制閥並轉動方向盤,驅策裝甲馬車外的菌畜調轉回頭,錢德尼安看著後照鏡處於夜色中的布蘭琪城堡,眉頭深鎖。
皇家陸軍在馬車組成的掩體後方對著小屋架著三十多把上膛的勒貝爾步槍,五、六挺架在小型拖車上的.50口徑哈奇開斯機槍隱藏在墓園夜色的灌木叢間,足以輕易撕碎猿彘肉體的.50槍彈全對準了那座小屋的門口。
法隆德斯王室繼承人,金鱒親王盧克殿下感覺到不曾有過的緊張。
現在若走錯一步,他這一年來所做的一切就都會前功盡棄。他已經透過無線電命令樹上的狙擊手調轉六次位置了,但狙擊手的瞄準鏡始終看不見屋子裡的情況。通報軍隊的人最早並不知道墓園發生了什麼事。直到第一批試圖進入屋子內的七個士兵全部都沒能活著走出來,他們再度派遣的第二批人員聰明了些,他們先是丟幾顆手榴彈,隨後端著衝鋒槍魚貫而入。結果,在零散的槍聲後,只有一個人拿著自己的斷臂、跛著腳大吼道剛才進去的十二個士兵,都被一個只帶一把槍械與一些冷兵器的獵兵給殺死了。而且,潔妮.德.科戴拉爾正在那小屋內,她失去意識,被那個獵兵脅持著。
盧克王子聽到消息的當下,立刻臉色慘白。他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好,便令人去叫喚提莫西伯爵一同跟隨他到達現場。提莫西這個名字,是王子此次出征的那位來自布列登大公國的副手 — 鐘荀伯爵的洗禮名。
王子身上穿著整套完整的戰鬥裝備。他的軍服外面穿著迷彩罩衫,背著加裝抑制器的全自動卡賓槍與一把近戰時需要的長劍、頭上戴著掛載夜視儀的頭盔、胸前穿著抗彈插板背心、腰間則有一把轉輪手槍、一個步槍彈匣的腰帶… 但他什麼都做不了。
[都試了那麼多次,那個人還是沒有要表明意圖的打算? ] 盧克煩躁的衝著鍾荀說道。
[沒有,少校。] 鍾荀摘下帽子躬身回答,略帶口音的法隆德斯語聽起來不疾不徐。
伯爵並非完全不諳武藝,而是在策略場合更有發揮能力的價值。他身上甚至沒穿軍服,而只是一件黑色的中山裝與制服披風。以中年人看,他的樣貌與身形看起來頗為年輕精壯,鬍鬚也剃得十分乾淨,但他的臉孔極鮮有表情變化。
若非在近距離觀察時,看見他本人黑髮之間參雜著一縷縷顯眼的銀白髮絲,與眼角、嘴邊、額頭上方的皺紋的話,鍾荀定會給人比五十二歲還要年輕個十五年的外表印象。
[少校,事實是今夜此事並非我軍所為。]
[你想說什麼,伯爵? ]
[縱然布蘭琪城堡日薄西山,但也並非凋敝的無一人倖存。人人皆知布蘭琪城堡內貴族之瘋狂,近日消失的女性平民、城中謠傳的惡獸、黛芬.德.布蘭琪時隔十年的再次失蹤… 若再添上今夜之事,實屬不怪。若我們不插手… ]
盧克王子對伯爵大吼: [我不管你怎麼想,我需要的是把她從那個人的手上救出來!]
伯爵對王子躬身,不再說話。盧克大步跨著步伐離開,留下滿空氣的火藥味。或許伯爵是對的,盧克忿忿不平的這麼想。不過還沒到最後,盧克不能放任自己如此輕易放棄傑拉的家人幹出這麼卑鄙的事。
就在盧克心煩意亂的時候,他們來了。
兩部上面繪有亞基坦三公爵紋章的裝甲馬車朝墓園駛來。外部無人駕馭,代表那是被菌畜所拖拉的軍用車輛。車停下後,持著卡賓槍的騎士們紛紛從車廂後方跳出來,而其中兩個從駕駛座下來的人,朝著王子走過去單膝跪地行禮。
[威廉.德.錢德尼安爵士,與這位維傑.德.梅爾爵士,見過殿下。] 威廉.德.錢德尼安爵士。即便在巴黎都能聽聞此人的大名與故事,他本人是個留有黑色長髮與濃密鬍鬚的老人,整個左臉上半部份包括眼睛都被他用長髮遮住。而另外那位叫維傑的金髮騎士,看起來還像是個十分年輕的孩子。
盧克能感覺到老人的語氣,只是在保有最基本的禮貌而已: [殿下,威脅是一個人類。以同樣身為人類的騎士而非一群脆弱的普通步兵,才足以在需要的時刻對付人類吧? ] 錢德尼安正在直言不諱的挖苦他。
不過,他沒說錯。普通平民猿彘若沒有槍械,即便在一位嬌弱的貴族人類女性面前,都只會像一隻肉畜而已。而他們卻實也是。但眼下這支立憲政府軍真正的主力全被伯爵把持著,盧克感到無法施展手腳。
一群在王都的國會裡腐爛的政客,竟束縛住這個遠在南境的這個王國未來的君主。
錢德尼安轉頭過去: [維傑,帶領Beta-3的兩個人到灌木叢內,掩護我們從側面窗戶和門口進入。你找位置替他們把屋裡的燈打掉。]
[收到。艾德蒙、菲利,跟我走。] 維傑與另外兩名騎士按下不可見雷射上的開關,槍口警戒著屋子的方向,安靜、迅速得移動過去。
老騎士放下了頭上冒著微弱紅光的夜視儀: [殿下… 靜候佳音。] 就是此刻,有一陣吵鬧聲引起錢德尼安爵士與王子的注意。
[喂,你們這些騎士! 貴族地方兵權已經被收走了,你們在這裡沒有職權! ] 一名士官持手槍指著維傑三人喊著。那名士官手下的四、五名士兵更是用勒貝爾步槍指著他們。
騎士們夜視儀內發出的微弱紅光,宛如一對血紅雙眼。在那一對血紅雙眼下,維傑與另外兩位同伴露出輕蔑的微笑。除了錢德尼安與那三名被叫停下來的騎士,其餘所有布蘭琪城堡的騎士突然都將裝有抑制器的卡賓槍舉起來,指向所有士兵。除了站立位置偏後排的人來得及之外,前面幾排拿著長步槍的士兵完全無法調頭,只能呆站在原地轉頭看著槍口對著自己。
其中兩個機槍手,更是分別被一把突然投擲來的刀子給卡住了腳架的旋轉軸。
騎士們手上的全自動卡賓槍在遠距離絲毫比不過一般的步槍,但它們卻可以將彈匣內三十發子彈的火力以和機槍或衝鋒槍一樣快的射速投放到目標上。而且,騎士們有保護胸腔的抗彈插板背心,若猿彘穿上時被擊中,子彈動能恐怕也要幾分鐘才能使他們緩和,但人類卻完全不需要這樣的緩衝時間。甚至,他們不穿護具直接被擊中也不會有多少影響。
錢德尼安爵士緩緩走到那名士官旁邊,手中沒有任何武器: [我不喜歡有猿彘管人類的家事,我們身為不同種族,本該以互不侵犯為好。大家都有自己的本分,服從封君是我們騎士的職責;促進王國全境的和諧是你們的職責,但沒有忠臣何來王國? 您能體諒我們的苦衷吧,士官。]
雖然看不見,但士官還是感覺到騎士們卡賓槍上的不可視雷射如子彈一般穿透了自己的身體。他看到眼前那三位騎士開始咬著手套並把它們脫下,不知是否為錯覺,他們的指甲似乎變得格外修長...
不,不是錯覺。他十分清楚人類這麼做意味著什麼,那後果絕對將會比槍械可怕太多。
[爵士。] 良久,那名士官陰沉的點頭道。
錢德尼安揮了揮手,所有的騎士同時把槍的保險關起來,維傑他們三人也戴回手套。士兵們也逐一把步槍調頭。錢德尼安回頭,看見王子頭也不回的走開的背影。
[他出來了! ]
因這聲喊叫,不論是人類或猿彘,剛才彼此之間關係還相當緊張的人們,都將槍口都指著同一個地方 — 除了錢德尼安以外。
[爵士? ] 維傑槍指著前方,疑惑的叫喚老人道。
錢德尼安爵士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老天哪,我看見了什麼? ] 盧克王子殿下發出了驚呼。鍾荀僵硬冰冷的面容,顯露了少見的驚訝。
獵人用杖鞭綑綁著潔妮的身體,牽著她走了出來。
[所有人都到了吧? ]
只有墓園的沉默與死寂的空氣,還有黑暗的槍口回應他。非常好,獵人暗道。
[布蘭琪城堡的騎士、王子殿下與他的軍隊們。你們聽好了! 今天這一切行為,我都沒有任何惡意。今天,我來到這裡做出這些事: 重傷傑拉大人、擄走潔妮小姐、放火燒城堡、連砍掉三隻吸血鬼的翅膀… ] 說到此處,獵人輕蔑的踢了一下地上的污泥與血肉。[皆證明一件事… 我,這個從英德爾王國東部的古拉費幾亞山脈之間的神祕城市 — 雅南回來的獵人,有足夠的能力幫助布蘭琪城堡的諸位找回最近疑似因肆虐朗松爾城的獸災而失蹤的黛芬.德.布蘭琪小姐。我留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好好考慮,讓我以賓客的身份進入布蘭琪城堡內調查黛芬小姐失蹤的事件,屆時我還會再回來的,而不要像現在這樣用槍指著我,就是對我最好的答覆了。後會有期。]
[NEMO ME IMPUNE LACESSIT! ] 潔妮幾乎是以大吼的方式,喊出這句拉丁短語。她狂亂的異色瞳彷彿也在燒灼著獵人。
[亞基坦三公爵的箴言嗎? 呵呵,那麼… 我希望妳在這條路上可以走得順利愉快。]
[殺了他! ] 剛才那位士官吼道。
[不! ] 錢德尼安、盧克王子、鍾荀三個人驚訝的發現彼此異口同聲。但此時,此起彼落的槍聲已經響了起來。
突然,圍繞著小屋的泥土裡冒起一陣濃烈的白煙遮蓋了所有人的視線,士官也不得不收回命令。最終,塵埃落定時,只有少數人看到有一件黑色披風與一匹黑馬共同消失在了不可觸及的夜霧瀰漫的大道遠方。
[安全了,小姐。] 錢德尼安爵士說道,並放鬆了抱在懷裡的潔妮,並將那條纏繞住她身體的杖鞭解下來。
潔妮掙脫以後的下一個動作,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狠狠打了老人一耳光。
錢德尼安摔在了血與污泥裡,他左半邊那個被長髮蓋住的上唇扭曲、沒有耳朵、瞎了一隻眼的側臉也露了出來。
騎士們紛紛朝小姐靠近,但錢德尼安立刻揮手阻止。隨後他甩掉臉上的污泥,保持著距離任由那個女孩去。
潔妮癱軟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廢物! 你們這些廢物! 全瞎眼了嗎? 快讓我離開… 這個該死的地方! 垃圾、垃圾,你們這些混吃等死的垃圾,全都給我去死… 去死… ]
錢德尼安看了後面的盧克王子一眼,對方皺了眉頭,隨後打出收隊的手勢。
[少校… 剛才的… ] 鍾荀對王子說話的聲音透露出難得的不解與疑惑。
[我知道。天哪… 這將會讓情況變得十分複雜。] 盧克王子的眉頭鎖更緊了: [張羅布蘭琪城堡過去的信息給我,哈哈,至少這一點事情上我們總能有點共識了吧? ]
[那是當然,少校。另外,剛才有人來報,我們在墓園外的森林發現一對衣衫襤褸的母子,他們說最近進入過城堡。]
[把他們安頓好,明天下午讓他們來見我。]
[是。]
[提莫西大人。]
[殿下還有何吩咐? ]
[我不想再繼續待在這座可怕的鬼城了。]
布蘭琪城堡出現在了破曉前黑夜的地平線對面。家,聽說那是這座城堡的別稱。
潔妮終於說話了: [你確實看到他了吧,爵士? ]
[嗯。]
[傑拉沒事吧? ]
[二隊回報他沒事,城堡裡的其他人也一樣。]
[爵士。] 潔妮在馬車內,頭枕在老騎士的腿上,用她一金一紅的異色瞳認真的看著錢德尼安: [回家後,把大家都叫來,我有一個想法。]
與此同時,在一片狼藉的陰暗墓園,黑夜尚未褪去,殘月仍駐留在破曉空中的短暫時分,有一位穿著奇裝異服的年輕女人從一只布袋中爬出來,這個年輕女人跛著腳拄著拐杖發出咯、咯、咯的聲響,走到獵人稍早前坐過的椅子邊坐下來。她彎腰撿起一個掉落在椅子下面的音樂盒,轉動起它的發條,隨著那來自幽冥的空靈音符愉快地哼唱起來。
[緣分的齒輪哪,開始您絢爛的舞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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