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作品) 血源詛咒:閣災 第五章 五爵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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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源詛咒:閣災 V 五爵之戰
18192年主要歐瑟羅國家地圖
讓時間再度回到現在的大廳。
黃昏已經褪去,愈發昏黑的夜色正在降臨到整座城堡之中。獵人似乎聽見自己桌子正對面的黑色大鐵門後面,正傳來了某些物體的騷動聲。
[那只是蝙蝠而已,這座城堡已然是蝙蝠、烏鴉、野獸的巢穴了。] 歐仁妮發現獵人眼睛緊盯著那扇鐵門時,這麼對他說道。獵人不以為然,仍緩慢的將桌旁的杖鞭拿起來偷偷握在手裡。
歐仁妮接著說道: [哥哥剛才描述的事件發生當晚,我和馬賽爾共享了難得的一夜好眠。]
[小女孩,我那天晚上真不應該脫光衣服到妳哥哥床上,相反的我應該趁早割掉他那顆漂亮的腦袋送給妳。]
歐仁妮沒理會潔妮的尖酸刻薄: [我那晚沒有夢遊,隔天早上醒來心情還格外舒暢,我們一大早吃飯過後就去找了康絲坦絲姑母。我們一共四人,威廉爵士領路,後面跟著的是馬賽爾、我還有哥哥。]
廊道上全是發霉的可怕氣味。
這裡陽光絲毫照不進來,因建築缺乏保養維護而開始從內部蔓延的黑斑在地毯、牆壁、走廊頂上不斷滋生著。但康絲坦絲姑母不論如何就是不聽歐仁妮的勸,讓自己搬到舒適一點的地方去住。
[姑母… 至今仍堅持住在這裡嗎… ] 傑拉的語調有些哀傷: [她仍不肯見任何人? ]
[但她願意見你,哥哥。你… 幾乎就是她的兒子。]
[那恐怖而寶貴的五年… 歐仁妮,我會永遠愛我們的姑母與妳的母親。]
[阿魯卡德,容我問一句… ] 馬賽爾說道,傑拉點頭。[你和歐仁妮是兄妹吧? 你剛剛那句話似乎有些古怪啊? ]
[我們是異母兄妹,我們的母親是一對蓬提耶家的姊妹。我母親叫費倫菈,歐仁妮的母親叫雅南。]
馬賽爾嘆口氣: [啊,雅南… ] 他又說: [布蘭琪家的人只剩黛芬,而科戴拉爾家只剩康絲坦絲和潔妮… 既然我們好不容易又再見面了,我真想知道你們家的人怎麼會就剩那麼幾個? 你不覺得這太誇張了嗎,阿魯卡德? 在一年前,我跟著歐仁妮在這座廢墟的第一晚簡直要嚇哭了,老兄。]
[所有人都死了! 所有人都瘋了! ] 傑拉突如其來的大吼震攝住了馬賽爾。接著,是歐仁妮與馬賽爾不曾想過會發生的事。傑拉坐到長廊的牆邊哭泣起來。馬賽爾愣住了,此時,走在前頭的老騎士轉身了。錢德尼安身上雖穿著陳舊的老軍官制服,一把轉輪手槍和一柄十字形的長劍依舊隨時配在腰間。
[馬賽爾伯爵,不論您過去有何恩怨,返家的傑拉大人已經是布蘭琪城堡的主人了。您那些從不間斷過的冒犯言語不是很妥當吧? ]
錢德尼安朝馬賽爾愈走愈近,下一刻,馬賽爾差點叫出聲來。錢德尼安將自己那遮蔽左半張臉的頭髮撥開,露出了一整片沒有皮膚覆蓋,只看得到肌腱的乾癟血肉。右臉上,明亮的一排牙齒與整一顆藍色瞳孔的眼珠子直接裸露在空氣當中。老騎士說: [這是很久以前,潔妮做的。]
這是馬賽爾第一次發現威廉爵士的臉被毀容: [她? 我以為她只針對歐仁妮! ]
[我說的不是卡蜜拉,我指的是康絲坦絲小姐的大姊。我這半張臉皮是三十年前,潔妮.德.科戴拉爾為了自己的情人親手撕扯下來的。]
[三十年前? 那位潔妮她現在… ]
[很久以前就死了,這座城堡的所有人非死即瘋。或者,就是正在邁向這兩種結果的路途上。而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就得從三十年前開始講起。康絲坦絲小姐與我就是這三十年間,這一切事件的見證人。] 錢德尼安指著自己那張皺而乾癟的臉: [而這個,正是那場醜陋戰爭的第一滴血。]
[五爵之戰… ]
錢德尼安放下撥開的頭髮: [康絲坦絲小姐正要對您與歐仁妮小姐講述三十年前的那件往事。傑拉大人已經極熟悉其細節,歐仁妮小姐當時尚且年幼,無人告訴過她,康絲坦絲小姐也不願把如此黑暗的故事告訴給一個孩子。但鑒於昨日傑拉大人返家,康絲坦絲小姐現在決定親自將這一切交代給歐仁妮小姐。] 錢德尼安走到前方不遠處的一扇門停下,用沒被頭髮蓋住的右半張臉的那隻眼看著馬賽爾: [所以,這就是您目前該知道的事了。進去,別再讓這座城堡有人因為某種原因而再少半張臉。]
讓時空再度回到現在… 但不是城堡裡的大廳,而是布蘭琪城堡之下的法隆德斯王國軍隊駐地的臨時指揮部。
[是的,少校。你沒聽錯。] 鍾荀這麼說道。
盧克王子將手指伸入髮根中,深吸一口氣: [好吧,好吧。讓我們整理一下,亞基坦三公爵… 分別是科戴拉爾、蓬提耶、布蘭琪。三十年前,因科戴拉爾家族的姊妹引發的紛爭,爾後所爆發的一系列持續了整整數十年的武裝衝突,後世稱為五爵之戰。沒有錯吧? ]
[實際上,要更複雜得多,少校。但科戴拉爾家族的潔妮與康絲坦絲姊妹,確實是這場戰爭爆發的主因之一。]
[天哪,我記得當年沒有任何關於五爵之戰的紀錄被流傳下來。革命戰爭佔盡了世界焦點,至於在那場 “終結一切戰爭的戰爭” 之餘的五爵之戰… 似乎成了一段被刻意遺忘的歷史,記得我兒時曾問過父親關於亞基坦公國的戰事,但陛下竟連續數日不和我說話。不是因為他生氣,我看得出他在害怕。呵,多麼可笑? 三十年前,我們這座帳篷外是最生機勃勃的市中心,城外數百里格都是金燦燦的麥田與葡萄園,現在,卻只有一片廢墟和荒漠。伯爵,你是在哪裡得知這些信息的? ]
[我女兒那裡,我沒料到她幹得出通敵這種事。] 鬱蘭感覺心臟幾乎就要跳出來了。她感覺到王煥正牽著她的手,她沒有拒絕。
[幹得好,鐘小姐。]
王子這話,出乎伯爵的意料。
[我沒聽錯吧? 殿下… 我女兒勾結我們當前的敵人! 昨夜那些武器與我失蹤的人… ]
[所以,你想怎麼樣? 槍斃她嗎? 我何來此等職權呢,你們大遼鑲帝國的皇帝也對你下了命令吧,你要效忠路易三十七世陛下還是宜統皇帝陛下? 而我在你眼中又算是什麼,提莫西伯爵? 太子、少校、敵軍、蠻夷? 共主邦聯就宛如兩顆痛恨著彼此的腫瘤,恨不得對方趕緊消失。尤其是有利益衝突的時候。]
鍾荀的臉上色澤煞白,他低下頭沉默許久,接著說: [事到如今,我們也沒必要再遮掩些什麼了。法隆德斯王國的盧克殿下,我們的皇帝要求必須奪取這片土地,並不得與法隆德斯人採取交涉手段。]
王子笑道: [當然了,亞基坦公國這豐沛的黑金對誰沒有吸引力呢。兩年前的你我難道能想像的到這片恐怖荒涼的土地下,竟孕育了足以餵飽整個法隆德斯王國的財富嗎? 你盤算著我會讓你決定女兒的命運,你會把我們的朵莉絲小姐送回布列登,讓我國佔一點便宜,然後我便會帶軍隊回到王都。因為,我這位因太有才幹而被國會排擠的王子被分派來這塊邊陲廢土的軍事權限,遠遠低於你們的皇帝給予你的權限。] 王子停頓一會兒: [所以,到了該做決定的時候了。]
[這片土地的歸屬… ]
[亞基坦公國從來都是屬於我的,伯爵。]
鐘荀此刻顫巍巍地指著鬱蘭的背後。她最初不明所以,直到她轉頭過去才大吃一驚。王煥拔出了佩戴在腰際的橫刀,指著那位收養兒時將要瀕死在路邊的自己的男人。
讓時空回到距離現在半年前,傑拉返家的隔天早上。
康絲坦絲的房間極為混亂。她將新與舊的雜物全部堆積在一個本應該很龐大的空間裡。無數件發霉的華服,一堆生鏽的騎士頭盔,和無數個已經因潮濕而腐爛的衣櫃全部雜處成一堆垃圾,並填滿了整個房間除了那唯一狹小通道以外的每一個角落。
這個空間唯一正常的,是康絲坦絲躺著的那張床,床前方的落地鐘,與落地鐘上方的兩幅並排掛牆的畫。
[天哪… ] 馬賽爾不禁摀住鼻子。
傑拉悲傷地說: [她只允許你們碰這些東西? 她的床、與愛人的畫像、那個讓她別遺忘姊姊已經逝去多長時間的鐘? ]
[是,大人。] 老騎士回答。
[雷蒙? 是你在說話嗎,雷蒙? 我聽到你了… 你終於要帶我去見姊姊了嗎? ]
傑拉聽見那個熟悉但卻變得無比衰老的女人的聲音時,他直接跪倒在床邊: [父親… 是我… 我是傑拉… ]
[操! 他剛才說什麼? 不… 應該說… 他稱呼一個女人為什麼? ] 馬賽爾懷疑著自己的耳朵。
歐仁妮靠在馬賽爾耳邊輕聲回答: [哥哥自出生以來因為一場政治陰謀,一直是在囚禁中渡過的,直到他五歲以後才得以被放出來。他打自有意識起,便與兩位和他一同被囚禁的女人渡過生命中的前五年。那兩個女人一位是康絲坦絲,另一位就是我的母親。]
[我想… 我勉強明白了。]
[看那兩幅畫吧,馬賽爾。] 歐仁妮指著落地鐘上方的牆面。那是兩位有著明顯的亞基坦三公爵外貌特徵的美麗女士。她們均有銀白頭髮與一金一紅的異色瞳,兩人身上分別身穿漂亮的黑衣與紅衣。
紅衣的那位女士長得與卡蜜拉十分相像,眼神也有著相同的銳氣,並且畫像中的女士看起來也同樣喜歡散著自己的那頭銀白長髮,差別只在於畫中女士是直髮而已。
而黑衣女士的神情與歐仁妮則比較相似,但她身材並不像歐仁妮那樣瘦弱,反而顯得勻稱柔美。她有一頭和歐仁妮一樣直垂腰際的長銀髮,像一條美麗的瀑布一般,只不過,這位黑衣女士不像歐仁妮如此苛刻的整理,她只是隨興的將那頭美麗銀髮綁起來,變成一條長長的馬尾。
[黑衣的那位是康絲坦絲,紅衣的那位是潔妮? ]
[沒錯。]
馬賽爾的心裡隨之哀嘆。畫像中有著長馬尾的美麗黑衣女士,至今雖穿著與數十年前一模一樣的服裝,但佈滿臉部與手背的皺紋與那渙散迷茫的眼神,已然不像畫中的那位美人,而她的頭髮雖同樣綁著馬尾,但早已經如稻草一般粗糙凌亂。
[為什麼我在她身邊那麼久,她都沒反應? ] 此時傑拉轉頭問道。
歐仁妮回答: [在我們的父親死後,她就開始這樣了。這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年,她有時要過好一陣子才會對周遭的事物有反應,但有時卻又比年輕人還活潑。]
傑拉搖頭: [她需要新環境,這裡太糟糕了。]
[你錯了,我的乖兒子。這裡是我畢生最愛的地方。]
此時此刻,傑拉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
[我的孩子… 你願意原諒我十年前做出的那件過份的事嗎? ]
傑拉些微張開雙手,緩慢朝著康絲坦絲靠近,似乎是在恐懼不被接受。衰老的女人露出疲憊的笑容: [來吧,我的乖兒子。我十年未見的乖兒子… 我好想你… 我對不起你… 我不該那麼自私… ] 康絲坦絲摟著傑拉,說話的聲音逐漸由喜轉悲。
[不要再說了,十年前… 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已經見過黛芬了,她沒事就好… 沒事就好… ] 傑拉隱忍著哽咽,和康絲坦絲難分難捨的相擁著。他們沒再多提十年前的事,好一陣子後才分開。
康絲坦絲看著周圍的人,輕輕的點頭: [歐仁妮,妳講的沒錯。我是應該面對事實了。你們都很清楚為何我會找你們來這裡… 包括你。] 康絲坦絲指著馬賽爾。
[什麼? 您說我嗎,夫人? ]
[是的,就是你。而且我們亞基坦三公爵的成員應當都很瞭解你,獵人。歐仁妮和我聊關於你的事,我們知道你身上那套獨特的黑色獵兵制服代表著什麼。你們都坐下吧,威廉爵士,你也是。你們在場所有人都有義務理解接下來你們即將聽到的事情,我與錢德尼安是唯二活下來的親歷者。這是一場三十年前持續至今的悲劇,十年前它曾稍微平息,但那真正的恐怖卻未曾遠去過。歐仁妮… 妳說的話沒錯,我感覺它將要回來了。]
以下是阿魯卡德在返家後的隔天,委託他人送給在城外的女性友人朵莉絲小姐的信件。
致歐瑟羅的牡丹花:
期許妳能過得好,不要虛度光陰、放棄希望。
我理解妳或許會因為某些不愉快的過去而很不願見到這行字跡。但如今我有一件重要的大事需要、同時也只適合對妳傾訴。另外,也先請妳諒解我字跡不甚工整,我之前受的重傷近日才逐漸復原。具體我已經忘記是哪一次了,但我總是不缺乏在危險後全身而退的經驗,不是嗎?
言歸正傳。我想,妳應該也料到了,我與妳如今都同處在朗松爾城。我聽聞了妳先前終於與父親相認的消息,我不知妳的心理對此作何想法,但我由衷祝賀。曾經主動拋棄過去生活的苦痛經驗教會我,永遠不要再做類似的事情了。
我很想… 去尋找妳,但今日有一位影響我此生無比巨大的人將要遭逢劫難,我無法拋棄此人於不顧。他就是理論上的現任亞基坦公爵,傑拉.德.蓬提耶。我日後可能會因為傑拉的事,因而使自己葬送生命。
我本來絲毫不想寫這封信給妳,因為妳是如此地迷人且難以捉摸,我無以判定妳是否會因此恨我或哀傷? 甚至… 只是毫無感受? 但經再三思量後,我決定還是不為了對妳的思念而寫信了,而是改為替傑拉與他那悲慘的家族做個銘記。基於我們的交情,我卑微的懇請妳幫我銘記這封信件的內容,否則我那位對我影響深遠的朋友,其故事將會與他一同死無葬身之地。
而為了那位對我影響深遠的朋友,我已隨時準備與他一同就義。若我未來還活著… 我定會親自回到妳身邊,而非透過冰冷的白紙祈求原諒。
這就是我個人想對妳訴說的話了,接下來的一切,就是傑拉的故事。若妳對這封信感到疑惑無比或有種被捉弄的惱怒,那就請別再讀下去了,儘管毀了它吧! 雖然我由衷相信妳不會的,我們過往對彼此的信任與默契已經讓我心中有個底了,若我是錯誤的,那就證明我確實配不上做妳的朋友。現在,讓我來說傑拉的故事吧。
亞基坦三公爵,是這個如今足足有二十萬平方公里,人口不到十萬人,儼然成了一片荒漠的廢棄國家的統治者。他們將這整個過去曾十分繁榮的國家與自己的都城用了僅僅二十年就將其徹底毀滅掉,整個王國數十年來都嚴密防止走漏關於這場戰爭的風聲,外人最多也只知道這是一場家族繼承權內戰而已。是的,它是一場中世紀一樣的貴族內戰,但這不是一支普通的族裔。
諾亞.德.科戴拉爾、梅麗莎.德.蓬提耶、莉迪亞.德.布蘭琪,這三人是位於英德爾王國的古拉費幾亞山脈,某一支沒落的王族後裔,他們於三百年前來到亞基坦這個國家後,便疑似透過某些不正當手段奪取了這個國家的統治權。
他們很古怪的遵循著三支族裔通婚的傳統,一直從三百年前持續至三十年前為止。這三百年的近親通婚使亞基坦三公爵終究面臨絕裔的問題,即便人丁凋敝,他們仍不願放下尊嚴與族內通婚的傳統,盡一切可能拒絕從外地氏族引入新血延續勢力。另外,這三支家族的成員們也因為在權利上不斷產生摩擦,最終發展成對彼此相互敵視的態度。本就稀少的人丁,又因為權利衝突而長期積累的敵視,在惡性循環下終於引發了危機。
再來,讓我從軍事角度解釋,為何亞基坦三公爵的內戰打得起來吧。
法隆德斯王國在一千年前的17紀元初,就已由路易二十四世陛下建立了盛鳶廳這座宮殿為標記,正式脫離過去封建政治的地方割據,走入了君主專制時代。
盛鳶廳依靠窮奢極慾的生活方式將整個國家貴族本人的生活空間與範圍牢牢掌控在這座宮殿中,而非傳統上自己家族的城堡裡。成日享樂、心思只求討好國王的貴族,就無餘力在自己領地上發動軍事叛變,但國王為避免貴族不滿於自己的暗中牽制他們兵權的意圖,貴族仍可在自己領地上掌兵權。不過隨時間發展,貴族意識到自己的軍權毫無作用,即便能大量養兵,但還不如把錢投資在殖民地或用在討國王歡心上面,會使得他們更有權勢。因此領主除了培育少數精銳騎士,像中世紀那般坐擁大量私兵已經是不存在的行為了。
然而,對於布蘭琪城堡的亞基坦三公爵來說不是如此。
這支神秘的、來自古拉費幾亞山區城邦的流亡王族,在三百年前粉碎了亞基坦公爵暗殺國王的陰謀並對法隆德斯國王稱臣後,國王除了慷慨地將亞基坦公爵領地賞賜給他們,並如同布列登大公國一樣給予了他們高度自治的權利之外,還允許其成為法隆德斯唯一仍掌有雄厚兵力的獨特家族。但正是這支軍隊,間接使得整個亞基坦公國毀滅的生靈塗炭。
讓時間來到亞基坦三公爵統治的三百年後,也就是距今的三十年前。
當年,布蘭琪城堡在亞基坦三公爵數百年通婚的傳統下,科戴拉爾家族排行前頭的兩位姊妹潔妮與康絲坦絲,本應與布蘭琪家族的兩位兄弟路易與羅蘭聯姻。而科戴拉爾姊妹的弟弟雷蒙,則本應與蓬提耶家的那對姊妹費倫菈或雅南二人之一成婚。
然而為了某些過去的私仇,本有情愫存在的雷蒙.德.科戴拉爾與雅南.德.蓬提耶,不得不接受被拆散的命運 — 雅南下嫁予了諾曼的居伊。這位傭兵出身的傢伙,是戰爭爆發的一年前由剛去世的科戴拉爾家族長,也是當時的公爵克洛維所認同的私生子。
這個本來連姓氏都沒有,名字就叫作居伊的男人,是個已經二十一歲的男子了。克洛維這個在死亡前幾個月的昏庸決定,意味著居伊將會嚴重影響同齡的雷蒙的繼承權。
另外,當時的雷蒙也因倍受汙辱而十分惱火,因為時任蓬提耶的家族長,同時也是繼任克洛維的亞基坦公爵費德里柯,他要求雷蒙這位姪子必須以贅婚名義與自己的女兒成婚,且必須由費德里柯本人選擇雷蒙的成親對象。
其言下之意再明確不過,費德里柯將不會讓姪子雷蒙和年齡相仿、且兩人之間已有許情愫存在的雅南成婚,而是讓二十一歲的雷蒙與比他大了八歲,並鮮有互動的另一個女兒費倫菈成親。
事情為何會如此演變,必須先提及雷蒙與居伊這對異母兄弟,曾鬧得很大的一次事件。
那一次衝突,是發生在居伊娶走雅南的一年以前。當時一位自稱 “諾曼的居伊” 的年輕男人帶著一位貌美的銀髮女子,於某一日突然造訪布蘭琪城堡,並公開道出一件驚人的事情: 他是克洛維.德.科戴拉爾的私生子。
此人宣稱自己多年前父親就以秘密手段令他知曉自己的身份。只是居伊並不願攪和貴族之間的權利平衡,因而自己長期保守這個祕密。之所以如今才透漏,是因為居伊多年下來結下的仇敵近日已經威脅愛妻的安全,經過審慎考量後,不得已才決定出此對策。
這則如同笑話般的事件,當下甚至沒有讓城堡中的貴族下令逮捕或當場格殺此人。然而,更荒誕的事情立刻便發生了,克洛維.德.科戴拉爾承認了這個神祕的年輕人其所言不虛。衝突就此以這個荒唐無比的方式拉開帷幕。
被這起事件首當其衝的人,就是雷蒙.德.科戴拉爾。因為他兩位姊姊的婚姻若順利,他自己便是科戴拉爾家業唯一的繼承者,但此時這本該是斬釘截鐵的事實,卻被這位來路不明的男人所破壞了。
居伊時年二十一歲,與雷蒙正好相同。且他的身份也非平凡人,居伊是一位傭兵團的團長,這名年輕人與他的軍隊輾轉於歐瑟羅大陸諸國多年屢屢得利,他甚至驕傲的說不曾記得嘗過敗績。但是居伊也非一位單純的粗人,他的禮儀與知識的豐富,使他在被剛接納入城堡的時候聲名大噪持續數月未曾削減。
與之相反的,雷蒙就不一樣了。雷蒙自幼起對軍事毫無才幹,甚至到成年都未獲得騎士封號,在知識上他也無心學習,反而是由他的大姊潔妮.德.科戴拉爾擔任起諸多家族本該交付給他的事務。但若說雷蒙一無是處也並非正確,否則他不可能會贏得雅南的喜愛。雷蒙一項很有優勢的內在優點便是善於傾聽、體恤人心並知人善用,也因如此,周邊實際上很少有會輕視雷蒙這位身邊有很多朋友的人 — 直到居伊這個過於耀眼的人物出現以後。
居伊出現以後,處處都充滿了這對異母兄弟的比較。這種比較甚至延伸到了外貌儀表上,更可恨的是居伊連這點也高於常人。
居伊有著一頭垂在雙肩、精心整理的墨黑長髮,一副高大修長的身形搭配上他長年穿著的黑色披風,簡直宛如一座偉岸的黑色古堡。鮮紅色的雙瞳與黑色的鬍鬚一同為他形塑出一張俊美的臉孔。此外,看過的人都會提到居伊的皮膚十分白皙,如同詩歌中對那些著名君主或騎士的描述一般。
雷蒙的樣貌則沒有什麼特點,雷蒙那種屬於亞基坦三公爵的銀髮異色瞳之於平凡人宛如神靈般的美貌在家族內平淡無奇。真正致命的是雷蒙的身高除了不及家族的表兄弟之外,甚至還略矮於他的姊妹,他腳下加高的長靴使他仰望著和居伊說話時格外自卑,以至於他後來盡一切避免與居伊當面有所接觸。
居伊對於自己的威脅,逐漸成為雷蒙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當然,多年遊走四方的居伊不會沒有察覺雷蒙將自己當成假想敵的心理,居伊三番兩次在各種場合表示對兄弟的尊重,但得來的都是不積極的回應。
終於,事件還是不可避免的爆發了。
居伊的妻子 “自殺” 了。
屍體被發現的那一晚,居伊待在屍體被發現的房間內看著妻子留下的一封書信長時間沉默無語,隨後將其丟入壁爐中焚毀。無人知曉那封信上究竟寫了些甚麼。但在居伊的妻子死後不久,克洛維.德.科戴拉爾緊接著的病逝,開始讓整起事件朝著可怕的陰謀論猜想: 雷蒙謀殺了居伊的妻子,甚至害死自己的生父克洛維。
縱使後來諸多證據表明居伊的妻子真的是自殺,而克洛維也是因為年老與長年纏身的疾病引發的自然死亡,甚至雷蒙的兩位姊妹也接受父親是自然離開的事實… 但這無法阻止爾後愈發極端的事態發展。
在妻子與父親死後,居伊開始在公開場合譏諷與羞辱雷蒙,其激烈的程度甚至使最早與居伊交好的貴族,都因為心生反感而逐漸疏遠這位私生子。居伊則對此毫不在乎,他愈來愈常對僕人們怒吼、丟擲物品並做出攻擊行為,在他獨處時則經常會莫名發出詭異的笑聲或專注的看著遠處的某些物品幾個小時。但直到下一個階段以前,居伊.德.科戴拉爾都還不算真正嶄露出自己壓抑在心中的瘋狂本性。
克洛維.德.科戴拉爾死後,繼任公爵與家族長之位的費德里柯.德.蓬提耶給科戴拉爾家的兩名男性所安排的婚姻,使得仍在因亡妻而消沉喪志的居伊不敢想像報復雷蒙的機會竟然來得如此迅速。
居伊剛喪偶不到一年,他與雷蒙便在同一時間分別與雅南、費倫菈成婚。居伊剛與雅南成婚不久,就立刻殘酷的將雅南給作為自己發洩肉慾和虐待心理的玩物,他不斷透過這個無辜的女孩在公開場合羞辱雷蒙這位兄弟,來滿足自己扭曲的報復心理。
想當然爾,這一切使得這兩人彼此的怨恨拉高到了不可調解的程度。而大家都知道,這一切皆是費德里柯.德.蓬提耶的挑撥離間在其中作祟的結果。
費德里柯的思想殘忍而古板守舊,在他的認知裡,所有人都只是整個封建世界的當中的一個身不由己的齒輪,甚至包括他自己。而自己親人更是利益鬥爭中最好使用的工具。而恰好,他又是三大家族中唯一僅存的老一輩人,縱使費德里柯已經整整七十歲,但他仍想方設法讓年輕人內鬥,讓自己牢牢掌握那盼望了幾十年的權利。
雷蒙與居伊的衝突,這就是五爵之戰的第一條導火索。
不過釀成熊熊戰火的衝突不僅僅是如此。在另一頭,同樣是科戴拉爾家族內部,潔妮與康絲坦絲這對姊妹的狀態也十分不平靜。
某一日,潔妮與康絲坦絲鬧出十分巨大的醜聞,它很快便被一連串針對目擊者的血腥處決後,並以這對姊妹試圖逃家為由給壓制下來,但是這件事情仍給費德里柯帶來極大的麻煩。
因為那件醜聞的真相是,這對姊妹是隱瞞數年關係的同性戀愛侶。
潔妮必要時可以穿上需要花幾個鐘頭打理的繁複美麗的服裝並表現的文靜優雅,但內心實則好強且性格剛烈的女子。她時常放聲大笑,且喜愛舞刀弄劍勝過衣裙與化妝品;康絲坦絲雖不如姊姊那般外向,但看似內斂乖巧的她時常用沉默低調的暗示,聰穎地使人知道自己不甘受縛的想法。
建築龐大的布蘭琪城堡,內部狹隘而扭曲的人際關係和貴族盲目嚴密的行為規範,反倒間接助長了這對姊妹在天生的親情與對自由渴望的融合下,所誕生出的不可明言的禁忌情感。
她們未來的丈夫同時也是表兄弟,布蘭琪家的路易與羅蘭在得知此事後一開始只是默不作聲,數月後他們兩人的公國領地很恰好同時發生一場 “叛亂” ,他們請求家族長費德里柯.德.蓬提耶允許他們離開城堡去平亂。費德里柯大概知道這對兄弟的意圖,但在他的認知裡這對兄弟一直以來都只是溫和派,他們此去可能只是出於對未來妻子的羞恥和憤怒。
但費德里柯做出了徹底錯誤的判斷。
路易與羅蘭離開的那一晚,費德里柯在睡前喝了一杯不慎添加過量安眠藥的酒而死亡,康絲坦絲則突然不見蹤影。一周後,羅蘭才在自己的領城中宣布自己已經與康絲坦絲成婚。原來三大家族中的新一輩人裡年紀較大的路易和羅蘭是最為狡猾陰險的,他們早已看不慣目前老一輩裡的唯一一個人,也就是自己年老又瘋癲的叔父費德里柯繼續霸權,而從法理上看,路易的年齡也足以作為未來三大家族之首,羅蘭與路易又是最親近的兄弟,於是兄弟倆在克洛維死後,就有了暗殺剩下那位叔父的計劃。
至於康絲坦絲,她完全是被羅蘭綁架並逼婚,首先是羅蘭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他早已愛慕康絲坦絲已久。其二才是遵循路易的建議,因為康絲坦絲是如今三大家族裡唯一適合,也是最好下手的女眷了,潔妮矯健的身手與暴烈性格恐怕會造成許多變數,康絲坦絲則相對好控制許多。但為了保證計劃的可行,路易與羅蘭決定指派亞基坦三公爵的首席騎士執行。
三個世紀以來,布蘭琪城堡的首席騎士都是直接效忠於三大家族的家族長,也就是亞基坦公爵本人。
每一任首席騎士,都是布蘭琪城堡從整個法隆德斯王國境內尋覓而來的武藝最高強的能手,而高貴血統則可不在應當考量的條件之內。過去三個世紀曾見過亞基坦公爵首席騎士的法隆德斯國王,對他們都是同時充滿讚許與扼腕,因為首席騎士是只侍奉一主的終生之職。
然而路易忽然發動的政變,迫使時任首席騎士威廉.德.錢德尼安爵士在費德里柯死去當晚 — 實際上是半個鐘頭後,就將效忠對象改為路易本人,並被迫依照路易與羅蘭的命令去綁架康絲坦絲。
但路易與羅蘭當時遠在公國邊境,錢德尼安當時必定是和某個傳信者有聯繫的,那個人是誰後來錢德尼安完全閉口不提。他只願透漏出那人衣著像是一位奇特的外族女巫。
而另一方面,雷蒙與居伊的不合,也在路易與羅蘭的計畫內。
雷蒙在費德里柯剛死的一個鐘頭以後,就以非常快的速度召集了數百名騎士、家臣至布蘭琪城堡的領主寶座廳集合。雷蒙首先對眾人宣佈了伯父的死訊,並要求所有人承認自己是科戴拉爾家族軍權的持有者。因為科戴拉爾家族長克洛維一年前死去時,就已因神智不清而沒能立下明確遺囑: 是該依循蘇美魯法律的論輩份而不論男女的繼承方式,或是薩利克法添加性別變因後再依照輩分的繼承方式來選定科戴拉爾家的繼承人。
騎士們自然開始爭論不休,但雷蒙又很快指出叔父是被謀殺的證據,那是一張雅南在丈夫居伊的房間發現一份致死量安眠藥來源的證明,但眾人的爭執更加劇烈了。因為與雷蒙有舊情的雅南完全有可能是想陷害如今的丈夫居伊,但另一部份看不慣居伊的暴行與忠於雷蒙的人則反駁回去。
眼看爭執場面愈發火爆的時候,一位鮮血淋漓的騎士跌跌撞撞闖進來報告: 本已經與妹妹一同被分開軟禁起來的潔妮,在當天夜裡逃跑了出去。
其實,當晚除了路易、羅蘭、首席騎士威廉.德.錢德尼安爵士除外,還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場陰謀的主要目的除了費德里柯的死亡,還有是為了讓羅蘭擄走康絲坦絲。除了一個女人 — 當時被軟禁起來的潔妮在當夜的食物中收到一封告知她路易和羅蘭陰謀的密函,當中也包括康絲坦絲將會被擄走並被逼婚的內容。信件末尾,則告訴了她武器的位置。
滿腔怒火的潔妮,立刻用那些武器逃跑了出去。在殺出了一條血路後,她及時發現了正將要擄走自己愛人的首席騎士威廉.德.錢德尼安。於是,一場只有兩個人,但卻無比狂暴的殊死決鬥在城郊發生了。當那名因重傷而渾身血淋淋的騎士帶領雷蒙與家臣、騎士們趕過來時,見到了潔妮正壓在痛苦哀號的對手身上,並用手中的短劍剝下首席騎士錢德尼安的半張臉皮。諷刺的是,這位騎士正是潔妮少女時期就在指導她劍術的人。
對於我們置身事外的看客,醜惡的真相,或許就正適合在此時被揭露。幫助潔妮逃跑的人,其實就是她的弟弟雷蒙,但這並非出於好意。雷蒙讓潔妮逃跑是為了同時藉由誣陷潔妮與居伊兩人來為自己牟利。
其實早在居伊到來前,雷蒙是相當看不慣這位長期以出眾能力將自己壓抑著的女性的,雷蒙在居伊面前的自卑感早在他與潔妮之間的關係就已經萌生出來了。只是性格爽朗大方的潔妮絲毫沒有察覺這點,她一直都相當疼愛雷蒙這位小弟,所以雷蒙其實也不是那麼恨潔妮這位姊姊。但是在居伊的事件發生以後,路易與羅蘭抓住雷蒙心中想著要報仇的心理,不斷挑撥滿懷仇恨的雷蒙,對居伊的恨意和過去不斷被姊姊壓抑的忌妒與自卑終於融合在一起,成為了雷蒙答應聯合執行這場陰謀的動力。
計劃是,雅南將會接收到雷蒙的一個偽造證據,並透過這些物品藉此誣陷居伊是殺死費德里柯的兇手。而殺死費德里柯的實際執行者將會由路易和羅蘭安插在布蘭琪城堡內的眼線負責,雅南僅僅只需要在關鍵時刻拿偽證出來說話,被居伊虐待得遍體鱗傷的她,當下的言語將會說服不少人。
但光是如此還不夠,雷蒙需要負責另外一個工作,那就是讓潔妮從囚禁中逃出去,並且讓她知道自己的妹妹會被擄走的事情,還要提供給她武器。以她的性格定會在當下做出諸多可怕的舉動,將這兩件事情一結合,便可得到一個 “真相” : 潔妮因痛恨費德里柯把自己與妹妹拆散,因而暗中聯合有複雜雇傭兵背景的居伊一同弒親的模樣。
於是,當下什麼都還不知道的潔妮,只能百思不得其解的不斷揮砍、開槍,擊退潮水般的騎士與士兵,而此時出賣姊姊的雷蒙選擇在這個時候內疚、羞恥的走回城堡內,而錢德尼安則趁著這個空檔,趁亂帶上康絲坦絲逃離開那血腥的屠宰場。
沒錯,無比憤怒的潔妮在殺傷整整一百多名士兵與騎士後,才終於因筋疲力盡與身中數槍而被捉捕,並和居伊一同以弒親罪名監禁起來。而捉捕武力更勝潔妮的居伊時,會如此輕鬆的原因則是因為在當晚,居伊又因悼念深深愛戀的亡妻而酗酒至毫無意識的程度,否則強行捉捕傭兵出身的居伊將要付出的代價會比捉捕潔妮慘重數倍。
城堡眾人討厭居伊,因為他私生子的出身,也包括他將自己對兄長的憤恨與報復心發洩在雅南這位柔弱女子身上;同時他們也開始討厭起曾經令他們著迷的大小姐潔妮,因為她禁忌的性偏好與美貌形象的融合,使褻瀆、忌妒在這些年輕男子心中滋長著,最終將對她的愛與忠誠轉化為恨意。關押起這兩人,似乎沒有太大反彈,而眾領主也勉強承認了雷蒙暫時管理城堡的職務,並對他宣示效忠。
一切都看似平靜下來。
路易返回了布蘭琪城堡,接管族長同時也是公爵位置,羅蘭、雷蒙也得到自己的利益: 雷蒙與費倫菈剛出生的幼子傑拉.德.蓬提耶將會繼承已經無男嗣的蓬提耶家,雷蒙可以藉兒子名義同時掌管傳統上屬於科戴拉爾家與蓬提耶家的資產;羅蘭也能在娶到康絲坦絲以外獲得到兄長舊日原有的所有產業和財富,並且,康絲坦絲也懷孕並生下一個女兒黛芬。值得一提的是,不論羅蘭在康絲坦絲的事上做得有多下流、過份,但看到羅蘭是如何細心的照料自己女兒時,任何人都會展開笑容。
不過,布蘭琪城堡中的家臣們仍能隱約窺見雷蒙與其表兄長路易、羅蘭背後骯髒的不惜出賣親人的權利交易,而各種黨派已經暗中組織起來。而且,仍身處牢獄中的那兩個人路易公爵遲遲沒有發落,沒有人知道其中原因。他應是怕弒親會影響自身統治合法性,於是只想藉由將這對異母姊弟終身囚禁便了事,但路易卻沒意識到這是個天大的隱患。
時間又過了數月後,某一天,整座城堡牢獄區的守衛全數沒有回報超過兩小時。直到路易本人驚覺,領軍調查時才發現到接近半百的看守無一存活,而唯二的囚犯… 逃出去了。
路易撥給弟弟羅蘭絕大部份兄弟倆舊日在布蘭琪家族傳統領地上的兵力,授予他極大的軍權出城找到兩人,同時也對國王彙報公國境內,居伊和潔妮這兩個謀殺犯的出逃。羅蘭請求哥哥讓自己也帶上首席騎士錢德尼安爵士與自己的妻女,路易也允許了。
然而,路易萬萬不曾想到的是,一個月後,公國邊陲出現兩支聲勢浩大的軍隊。這兩支軍隊打著兩個人為正義征討的旌旗。
他們不是居伊與潔妮,他們是科戴拉爾與布蘭琪 — 羅蘭也叛變了。
時間回到剛潔妮與居伊剛逃出城堡的時候。
這對姊弟此時勢單力薄。城堡內的騎士不再支持二人,自己領地上的兵權又掌握在已成為路易魁儡的雷蒙手中。若潔妮回到自己的領地上是絲毫沒有用處的,但就是此時居伊提出了自己的計劃。
居伊曾在古拉費幾亞與德爾斯蘭做了很久的僱傭兵,只有二十一歲的他已經成為挺有名氣的一號人物。居伊建議姊姊往西方走,並連繫自己的老東家。
[為什麼? ] 潔妮問: [為什麼我們要浪費大把時間,不在向封臣證明我們的清白上,而是聯繫一群只看錢來指槍口的僱傭兵? ]
[姊姊,妳要明白這不是騎士間風雅的決鬥。我們面臨著骯髒的陰謀和背叛,世界是由貪欲所驅使的,這場即將到來的戰爭的本質也是。我在萬國割據的德爾斯蘭和古拉費幾亞的山間,看過太多這類貴族可笑的家庭戲碼了。在我們的封臣眼裡,妳是個淫蕩的同性戀與亂倫者,而我是個雜種與虐妻者,人是一種荒唐、滑稽的動物… 世人們不愛看真相與證明,世人只愛選擇看自己想看到的東西。當他們看著我們時,只會看見兩個人渣,而絲毫不想聽我們的話語。]
潔妮陰沉著臉: [那他們該如何才能聽懂我們的權利與清白? ]
[我親愛的姊姊。] 居伊露出一道令人不適的微笑: [我能替妳得到一支並非在傳統上依靠數量與陣型取勝,而是靠戰略重點打擊來取得巨大成效的軍隊。屆時或許… 能將您臣子的忠誠之心與愛人一同奪回來。] 居伊彎下腰,做了一個優雅的鞠躬動作。
潔妮的嘴角扭曲成一個難看的角度: [聽起來輕浮、投機取巧且毫無榮譽。]
[但我們已經不是生活在中世紀了,姊姊。這是個劇變的時代,這是個會將殺戮在工廠的生產線上包裝好,並隨時賣往全世界的時代。]
一個月後,潔妮與羅蘭同時起兵,雙方各有自己的目標與和解條件。
潔妮宣稱羅蘭與康絲坦絲的婚姻是強迫性質的非法行為,必須即刻解除婚約,而康絲坦絲的女兒黛芬應該由潔妮監護至成年。另外,費德里柯的死並非她與居伊所為,當晚發生的一切都太過迅速,比起謀殺更像是奪權政變。此事還需審慎調查來證明自己與弟弟的清白。
而且,潔妮願意臣服於路易,因為他確實應是年長於潔妮的公爵繼承者。最後,背叛親人的羅蘭可以從寬處理,他還有最後的機會可以選擇被平安的放逐出公國。由這份宣言可以看到一個令人悲傷的事實: 潔妮絲毫不曾懷疑過是雷蒙陷害了她,她絲毫未對雷蒙有任何處分。
至於羅蘭,他則將自己的兄長暗殺費德里柯的實情與細節全盤托出,甚至包括表弟雷蒙參與的部份亦然。並且他甚至說道連康絲坦絲與自己的婚姻都是被路易半逼半就的 — 必須承認這則謊言實在高明。
因此,兄長路易毫無繼承公爵大位的權利。看在是自己兄長份上,羅蘭承諾可以對路易從輕發落,路易可以選擇在監管下繼續於城堡生活或者被流放到法隆德斯王國以外。而雷蒙,羅蘭甚至願意放他一馬,因為他做出的行為和自己一樣是被路易所脅迫。
至於對潔妮和居伊,羅蘭沒有寬待的意思。因為此二人支持路易,就等於公開表示支持上一任公爵費德里柯被親人殺害是可以被允許的。他宣稱會在戰場上殺死這兩位家族背叛者。
簡言之,這兩人的訴求分別是如此: 潔妮與居伊只想將康絲坦絲救回來並證明自己清白。羅蘭則想藉伸張正義之名來擊垮兄長、操縱表弟、徹底消滅對自己政權有威脅的親人來為自己的公爵之位鋪路。
就最終目的上而言,羅蘭與潔妮沒有絲毫利益交集,合作與和解毫無可能。另外就軍事實力上羅蘭也不須與潔妮、居伊姊弟和解。當年的大半個歐瑟羅大陸中,除去英德爾王國,各個列強皆在差不多的時間點上爆發了一場為時五年的大規模革命戰爭,各國內部都因無產階級領導的叛軍起義而動盪不堪,但英德爾與法隆德斯兩個王國幾千年來的政治角力仍舊影響到位於亞基坦公國的這場內戰當中。英德爾人盤算著法隆德斯會因為北方王都的戰事而完全無法顧及南方的亞基坦公國內戰,若此刻插手,或許能在衝突中獲得利益。英德爾人選擇羅蘭的原因,是因為羅蘭有叛變兄長的勇氣,羅蘭是一位想要戰爭的人,他喜歡接受不斷的挑戰來讓自己站到頂點,而非僅是安於他人之下。而英德爾需要的正是這種能挑起衝突的角色,路易、潔妮兩人都是積極的在尋求穩定,對於英德爾王國這種戰爭販子而言這可不是喜聞樂見的。這就是英德爾情報部門選定並支持羅蘭的原因。
羅蘭擁有被英德爾人支持的德爾斯蘭小邦國援助,英德爾將以代理人戰爭的形式介入亞基坦公國這場即將到來的內戰。這也是羅蘭為何有膽敢叛變的底氣。
當時,英德爾的情報部門驕傲的預估,歐瑟羅大陸上排名第一的強權法隆德斯王國會因為同時應對革命與這場內戰而徹底解體成五個以上的小國家。
而路易聽聞這兩人的宣言後感到怒不可遏。他當場扭斷傳信下人的頭顱,並下令將雷蒙關押起來,但過不到一天就又釋放他。隨後路易又 “邀請” 雷蒙的妻子費倫菈與尚在襁褓的兒子傑拉到城堡最高處的鐘塔閣樓接受嚴密保護,並嚴禁路易本人之外的任何人接觸那對母子。
而潔妮與羅蘭隨後發出的任何消息,路易一條都不予理會。
潔妮與羅蘭都暗自明白了布蘭琪城堡裡的路易用意為何,他們三人只能一戰了。
路易召集了所有能召到的兵馬,就表面數字而言,最佔軍事優勢的人其實就是路易。但他不打算貿然征討弟弟與表妹,而是暫時以坐收漁利的心理靜觀其變。
羅蘭兵力居中,但其手下已經有部份騎士發現有一群服裝上未有明確旗幟或紋章標識,但卻身穿英德爾的深紅色軍官制服的人時常出現在羅蘭身邊。
而潔妮與居伊的行為則十分弔詭。這對姊弟與他們的德爾斯蘭僱傭軍藏身於公國西北的高山當中,他們的所有具有威懾力的對外宣傳戰或溝通,皆採用電報與秘密管道所流出的相片公開給媒體,有些在潔妮與居伊坐擁的山林不幸看到太多資訊的平民目擊者皆一個不留的死在山腳下。
路易、潔妮、羅蘭就這麼一槍不發的對峙著,然而真正的戰爭在還沒開打前就已經爆發了。許多城鎮的工廠、商店、學校均被關閉或掠奪一空,大量流民開始往北方逃竄,甚至有專門由人類組織起來,以他們原本居住的村莊或城鎮為單位移動的強盜團夥開始橫行。他們憑藉天生身體的強大優勢像蝗蟲過境一樣掃蕩其他流民們的生存物資,有些激進份子還鼓吹平民武裝反抗這些人格暴虐扭曲,思想仍停留在中世紀的貴族。
不過,這些流民相互殘戮的悲劇只是在接下來為期五年的恐怖當中,用來開胃的第一批祭品。
這場行將爆發的戰爭,其開局前的所有毫無道德底線的扭曲和醜惡,震撼了遠在北方王都的國王。縱使北方已經有大規模起義軍,但國王與首相仍在商討後派出了使節企圖調停這三位行將開戰的貴族。因為若不阻止亞基坦公國內亂,日後英德爾的勢力便會毫無阻礙的長驅直入進到法隆德斯本土,若為了壓制住革命戰火而將亞基坦落到英德爾人手中,那麼打贏革命叛軍也將毫無意義。
盛鳶廳終究是成功遏止貴族叛變,但卻阻止不了貴族之間的內戰。
媒體們很快也知悉這一切聳動的消息,一場中世紀模式的內戰竟然即將在法隆德斯南方開打,媒體們很快將其命名為五爵之戰: 因為潔妮、居伊、雷蒙、路易、羅蘭… 好像這五個人之間誰都有可能突然在某一晚,殺光另外四人並編出正義的理由來合理化自己的作為。
費德里柯的死,已經衍變成為各說各話。所有人起兵的理由好像都是對的,所有人都好像都是正義之師,而他們也都在等待著對方先下手。
直到國王與首相撤走使節,戰爭全面爆發的這段為時一年的時間,被稱作為對峙期。
路易與羅蘭的軍隊開始埋地雷、掘壕溝、架築機槍並擺設火砲陣地建立防線,每一處戰線之間的無人區都十分死寂,不到一年前還充滿笑語的城鎮村莊一夕之間宛若死城。在這段時間裡,路易與羅蘭的士兵們也並非完全沒有開槍過,敵對的雙軍頻頻有少量交火,甚至曾有發起過幾次攻城戰與中等規模的攻勢。但更多時刻,士兵們都是在戰壕內,用夜視裝備觀測然後以裝抑制器的步槍或哨塔上的.50機槍解決那些被掠奪到不得已而企圖“摸哨”進來偷東西的流民土匪,縱使,土匪們更多情況下是被無人區的地雷給炸死的。與此同時,士兵們也在冰冷的戰壕內每日為即將到來的惡戰苦惱得夜夜難眠,相隔不到百米的兩軍戰壕的士兵對彼此發洩苦悶的羞辱怒罵、朝對面戰壕丟擲裝滿排泄物的空罐頭,構築了一副荒誕的戰地景象。
王國使節的情況也陷入膠著。路易只是盡力在拉攏國王軍支持他,不論使節如何勸說他打自一開始就沒有停戰之意。而有英德爾人秘密撐腰的羅蘭則竭盡全力迴避使節的問題,並每日以奢華的享樂盛情款待陛下的使臣。英德爾人實際上已經令羅蘭騎虎難下,不論和兄長或潔妮和談,英德爾人二話不說會立刻撤走支援他的軍隊,使他元氣大傷,屆時路易與潔妮便有機可乘。若自己戰敗落入哥哥手上,路易可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饒弟弟一命並趕走他,但倘若自己落入潔妮手中… 關於康絲坦絲的事潔妮絕對不可能會只是單純流放羅蘭而已。
至於進入到深山中會面潔妮勢方面勢力的使節,僅僅去了一週便顫巍巍的趕回北方王都對國王親自彙報。當晚,陛下破格讓那位老年的侯爵在盛鳶廳安養三天。但受到極大驚嚇的他,在第三天後從皇宮回家的路上就病逝了。
老侯爵帶回了兩張女性猿彘的人皮,與一位精神失常的少女。
使臣其實完全沒有見到過潔妮,他剛進山後不久就被居伊與幾個蒙著臉,拿著武器的騎兵禮貌的請去一個山洞內。
進去後,除了使臣本人與隨行重要官員,其餘隨從突然被殺戮殆盡。接著,使臣與其餘人員被禮貌地強行分開了,使臣沒被綑綁而是被要求坐在一張椅子上。
接著,居伊竟然在他面前脫光自己的所有衣物,並將三個戴著頭套的、全身赤裸的,不慎闖入山中的三個少女用一條鐵鍊牽進來。
隨後,居伊開始對愈發緊張的使臣說: 那三個猿彘少女擅自闖入潔妮小姐的居所,必須被即刻執行嚴厲的懲處。懲處的方法是剝奪擁有皮膚的權利,因為皮膚就有如人們的家一般,保護著每個人的身體與血肉,我們都愛著家,但一些背叛家人的人們卻把家搶走了。不過,今日國王陛下的使臣恰好蒞臨,不勝感激的潔妮小姐將趁著這個機會,送給國王一封書信表達關於這場衝突的立場問題。
居伊開始在其中兩位少女身上從脖子到腳底的所有皮膚上用一把戰壕刀開始在她們身上刻字,使臣與第三位少女則全程觀看著,整個過程中居伊不斷的與他們神色自若的聊天。他從頭到尾,完全沒拘束使節與第三位少女的自由,甚至允許他們自由如廁和飲食。但居伊要求這兩個人不論是誰,若有一絲睡意,居伊都會停下他手邊的工作。
因此隨後整整四十個小時,使臣與那位裸體少女都坐在椅子上毫無睡意,也沒移動一分一毫,即便是排泄也是。
最後,身體被血染得和另外兩具痛苦斷氣的死屍一樣鮮紅的居伊,把第三個尖叫哀號的裸體少女捉過去時,哈哈大笑了幾聲,接著他用指甲戲謔般的在那個女孩的額頭上輕輕戳了一下: [妳很幸運,我姊姊委託我寫的信剛好只差一個小句點。辛苦你們幾位了,把信帶回家的路上小心一點。]
最後,那兩張寫滿字的人皮就被剝下來,帶回了王都。沒人知道居伊都在那上面寫了些什麼。
陛下在居伊所做出的事情發生的兩週以後,就撤除所有使節了。所有使節回來當天,國王就開始調派陸軍整裝由鐵路南下。沒有妥協的機會了,縱使這場仗可能會使得北方防守空虛、陷入兩線作戰甚至使統御法隆德斯王國四千年的波梅維耶爾王室垮臺… 國王都要平息這場動亂。
正是在這個時候,一些匪夷所思的現象開始在亞基坦公國境內發生了。
在整個亞基坦公國全境各處,開始有人大量目擊一種自地平線直竄天際,目測高度約有整整數千公里的詭異紅煙。
妮莎、彌莉絲嘉、騰菲菈,牠們是布蘭琪城堡內的吸血鬼三姊妹,吸血鬼是野獸般的類人族,其個體在戰鬥上的能耐極為強大,牠們只根據契約與血緣認定主人,除非是主人的家族成員面臨危險或是有極為特殊的原因,否則城堡內的吸血鬼只會在城堡附近遊蕩而不會遠離城堡。但在國王使節離開後的當日,路易發現城堡中的吸血鬼們居然全數消失。
與此同時,戰場上每一支派去檢查那道紅煙的偵查部隊都沒有消息,而在某一天清晨,戰壕不知為何瀰漫起了極濃的霧,士兵們紛紛將步槍上刺刀防止敵方趁機摸來偷襲,並用潛望鏡探查外部情況。幾秒鐘後,整條戰壕上每一位觀測潛望鏡的士兵都發瘋般尖叫起來。
一周後,所有戰場上的戰線同時崩潰了五公里之長。
至此,一切對這場戰爭的觀察到此結束。這場為時五年的戰爭就這樣被人們集體遺忘,塵封在了記憶裡。直到五爵之戰結束為止,沒有外國人甚至是法隆德斯本國人能進入亞基坦公國,而國王那支南下的大軍也是比照辦理。
在幾場偵查行動後,皇家陸軍的士兵在不明就理的情況下封鎖了進入亞基坦公國的所有路徑。頓時,這個面積有足足二十萬平方公里的國家就彷彿消失在地表上一樣。
除了少數騎士與獵兵團,英德爾的大軍也完全沒有進入法隆德斯。而極少數不超過兩百人的,曾在亞基坦秘密行動的法隆德斯或英德爾騎士與獵兵,退役後都對五爵之戰的見聞閉口不談。
在這歷時整整五年的黑暗血戰,後世絲毫無從知曉這些貴族們在戰爭中的命運,這一切結束後,城堡裡只留下寥寥幾位殘破而悲傷的貴族。而這場戰爭中應用的戰術與所有細節,也均嚴重背離了凡人的理解而不為世人所知。它不是由戰車、重甲騎士掩護線列步兵前行,它也非是壕溝戰僵持,它也沒有飛機趁夜空襲、砲火覆蓋陣地。
它什麼都不是。這場戰爭什麼都沒留下,除了無盡的疑惑與邪惡。
戰後,回家的人們發現城裡有一座座不曾出現過的,如植物一樣生長出來的空城。過去曾經十分肥沃的麥田,雖沒被軍隊燒焦,但竟然化為了一片荒漠。
紅劑。居伊.德.科戴拉爾戰後如此宣稱。那是他與他手下的英德爾與德爾斯蘭雇傭兵的傑作,彼時的他已經是那些雇傭兵的首腦,那些雇傭兵也成了保衛他的私人武裝。
居伊宣稱紅劑是他們的德爾斯蘭科學家根據美哈尼合眾國曾在軍事殖民行動中用過的一種化學武器改進的。但美哈尼的西進運動所使用的生化武器只是一種除草劑,它們不會蓋起建築,更不會把沃土化為沙漠。
當然,也不會產生幾乎沒有人類樣貌的畸型人。
回到亞基坦公國的平民,發現身體開始無故流血,過不久後,他們發現自己身體開始產生了各種嚴重扭曲的畸形。紅劑,絕對不只是單純的生化武器。而這些平民的仇恨又間接導致另外一個可怕故事的發生,但在那之前必須要先說五爵之戰開打後的貴族們的故事。命運,將這一整則故事託付在了一個女人身上: 康絲坦絲.德.科戴拉爾。
時間回到對峙期快結束的那一年。
門打開了,夜晚照明的燈光自她華麗的牢房的入口漫了近來。康絲坦絲在許久之前,對羅蘭的侵犯就已經無餘力去抵抗。
康絲坦絲被監禁在一個華麗的閣樓裡,羅蘭每夜都會來發洩他卑劣的慾望。那種噁心無比的聲音與感覺幾乎使她陷入瘋狂,她一開始想逃跑或自殺,但她無法單獨外出,住所中也無窗戶。她試過割喉與割腕,但那實在太痛苦了,那是對猿彘才立即有效的方法。人類的傷復原的太迅速,貴族不僅連身體,就連死亡都由不得自己。
在她意識到自己懷孕後,她想著要用盡辦法墮胎,卻被發現後的威廉爵士阻止,並且消息也傳到了羅蘭耳裡。羅蘭將她監禁綁縛起來,直到她生下女兒黛芬才暫緩監禁的等級。
她仍被禁止單獨進食,也被禁止不進食。女兒黛芬則由羅蘭親自照顧著,康絲坦絲恨透了那個小賤人 — 縱使黛芬是自己女兒。
這段時間,當初綁架她的首席騎士威廉.德.錢德尼安爵士幾乎成了她的獄卒兼私人僕從。因為任何的猿彘僕從靠近她,都會被她親手撕成血腥的碎片。而力量強大的騎士們無一人能不觸犯禮節與禁忌碰領主的夫人,他們嘗試過讓自己的女眷來服侍她,但那些女孩不到一天就被辱罵得痛哭,比較美麗的甚至會被惡意的侵犯。很快不再有人願意靠近康絲坦絲這個 “淫亂的同性戀者” 。
最後在羅蘭的授意下,唯一可以合理的近距離接觸康絲坦絲的人就只剩下首席騎士威廉.德.錢德尼安爵士一位。身為發過誓言的領主家族保護者,他於情於理都能以比較親近的姿態接觸康絲坦絲。
錢德尼安爵士也因此成為康絲坦絲發洩仇恨的唯一對象,她不是懂得使用武器的姊姊,於是她只能依靠她所擅長的方式抵抗。
她會在脫光衣服後,要求錢德尼安替她穿上自己最華麗繁複的禮服,然後再換另一件反覆長達無數個小時。她也會不斷用最惡毒的言語攻擊這位臉被姊姊毀容的騎士,甚至在某一次,她還成功點起了火將閣樓燒起來。她當下就想衝入火海中,但是錢德尼安救走了她。後來羅蘭到事發現場查看時,康絲坦絲非常興奮地看出那個強姦犯眼中的慍怒。
隔夜,錢德尼安仍來為她服務,不過康絲坦絲能聞到騎士的衣服下透出濃濃的血腥味。
[為什麼仍對我這樣? ] 康絲坦絲皺眉,對著錢德尼安背後那深至脊椎白骨的傷口說: [你不恨我嗎? 不討厭我嗎? 你不能殺我,但你能打我啊,打我的腿、打我的手… 哪裡都可以… 反正羅蘭那頭畜牲只需要我的臉。你為什麼能容忍我那麼久,錢德尼安? 你到底是一名奴隸還是一名騎士! ]
[我願餘生皆做為您的奴隸。] 錢德尼安轉身,牢牢摟住了康絲坦絲。
她嚇了一大跳,正要尖叫之際錢德尼安摀住了她的嘴。接著,這位足足大她十多歲,年紀將近中年的毀容騎士將手緩緩放開。他們對視了幾秒,隨後騎士將自己的嘴唇緩緩往夫人的唇上靠近。
康絲坦絲驚愕的意識到,威廉爵士竟然已經在不知何時愛上了她。
她想起過去對周圍的人做的事,突然感覺自己與羅蘭一樣卑劣,一種內疚感油然而生。她閉上眼輕聲說道: [讓我補償你一次。沒關係,我願意替你忍受這一次。]
騎士的長髮輕觸著康絲坦絲的臉頰,但騎士的唇遲遲沒有吻上來,她能清晰聽見威廉爵士顫抖的鼻息。可是就在下一刻,她只聽見騎士跪在地上的聲音: [夫人,請多休息。明晚有重要的事要發生。] 當康絲坦絲再度睜眼,騎士已經消失了。
隔夜,門打開了,夜晚照明的燈光自她華麗的牢房的入口漫了進來。
一個黑衣的獵兵拿著長劍與手槍,在走進來以後跪在康絲坦絲面前,全身沾滿鮮血。
[小姐,讓您久等了。]
[你是… 錢德尼安? 等等,你剛才叫我什麼? ]
[我稱您為小姐,康絲坦絲.德.科戴拉爾。因為羅蘭是一位殘酷、淫穢、卑劣的篡奪者與強姦犯,他與您的婚姻純粹是強暴的行為,強姦犯不配做為亞基坦公爵,不配首席騎士為其服務,也不配做您的丈夫。在我眼中,您仍舊是科戴拉爾小姐而非是布蘭琪夫人。今夜,由我來帶您回家。]
[可是… 可是路易和雷蒙都還在布蘭琪城堡… 你走就好… 你走就好! 我不想再見到你。我不想… ] 康絲坦絲話語中透露出的內疚與眼眶中的激動淚水,毫無一絲說服力。
[小姐,城堡只是一堆陰冷的石頭與鋼鐵罷了。有值得您愛的人的地方、能讓您再度展開笑顏的地方… 那才能被稱作是家。]
[你… 是什麼… 什麼意思? ] 康絲坦絲激動顫抖著說道,她似乎聽懂了這句話的涵義,但她不願相信自己的猜測。經過整整一年的囚禁,那種想法似乎太美好… 太遙不可及…
然而,錢德尼安沒讓她失望: [康絲坦絲小姐,潔妮小姐如今就在新家門口盼望著您。]
當晚,羅蘭的城堡裡守軍死傷過半。而這一切發生時,羅蘭正在陪著年幼的女兒黛芬玩耍。有大量人員傷亡的消息傳到羅蘭耳裡時,他立即要人找錢德尼安保護好康絲坦絲,但萬萬沒想到,這兩人與兩匹城中跑最快的戰馬一起失蹤了。
錢德尼安敢帶著康絲坦絲逃走的前因後果,是因為居伊在全面動用紅劑之前的對峙期中,暗中聯繫到了在羅蘭層層防護的城堡裡的錢德尼安。居伊與他那些在古拉費幾亞與德爾斯蘭的數千年戰火下淬鍊出的士兵能達到許多國家正規軍辦不到的事情,包括擁有一套自己的情報網路。顛覆戰時的小國政權,對居伊來說簡直就是駕輕就熟。
居伊制定了一整套逃跑的計劃,並說服了在道德與忠誠之間陷入困境的錢德尼安,讓他將康絲坦絲帶回來。當晚接應錢德尼安與康絲坦絲出逃的精銳部隊裡,居伊本人就在其中。
一個裡應外合下,他們竟成功消滅半數守軍而救出康絲坦絲。
這次的行動本應十分完美的,僅需三天他們就能回到群山中躲藏起來,但居伊想也想不到,在最後一天路程的夜晚,竟然冒出了一個料想不到的大麻煩。
一支塗有迷彩的重型戰車營和掩護戰車的重甲騎兵從林中殺出,阻擋居伊撤退的路。居伊本以為這是羅蘭安排的伏兵,但身經百戰的他並非沒有為突發狀況作任何準備,居伊的雇傭兵團擁有從歐瑟羅各地而來的王牌飛行員,為了這次計劃,這些航空兵早就已經在山谷中秘密開闢的機場等待著居伊從無線電發來請求支援的訊息。
因此,居伊被戰車營和重甲騎兵突襲的隊伍絲毫不慌張。居伊命令隊伍的驃騎兵分散組成小隊迎擊敵人。驃騎兵是以菌畜的機動性執行局部戰略性強襲的騎兵種類,他們發配的鎧甲只覆蓋了頭部和胸部,馬匹甚至不披甲,只為了能讓菌畜在衝鋒時達到一百二十公里的最高時速。驃騎兵並不適合與重甲騎兵和戰車對陣,而是更適合偵查與襲擾,但這並不代表驃騎兵對付戰車無法打出豐碩的戰果。讓大量戰車在林中衝鋒而非隱蔽起來作為掩護自己重甲騎兵的火力本身就犯了錯誤,另外驃騎兵一百二十公里的最高衝鋒速度比重甲騎兵的八十和重型戰車的五十相比是極為巨大的優勢,最後,因為要彌補鎧甲的不足,驃騎兵單兵所配發的武器火力其實是要高於重甲騎兵的。因此這場遭遇戰的最初期,居伊的驃騎兵團竟和數量高於自己五倍的敵手戰的有來有回。
居伊從容的指揮著隊伍,同時等待著空中火力的援助。但是,他最終盼望到的是三道白、金、紅的煙霧,而本該將敵兵夷平的航空炸彈卻變成了航空兵的屍體與飛機的殘骸。直到此時,居伊那身處於敵陣中搏殺的副手才以無線電回報: 被擊毀的戰車上面的紋章並非是羅蘭,而是屬於雷蒙的部隊。
時間回到居伊策畫營救二姊康絲坦絲的計畫時,同一時間段內的布蘭琪城堡。
雷蒙的妻子費倫菈在被路易嚴格的管控之下,終於受不了這樣的生活,而從鐘塔閣樓裡跳樓自殺了,並將她與雷蒙唯一的兒子傑拉獨自留在搖籃裡。費倫菈當下並沒有立刻死亡,而是以一團爛肉般的模樣在醫生回天乏術的搖頭中,痛苦掙扎了三天才耗盡體力而死亡。
路易封鎖了所有消息,殺害或威脅所有看到的目擊者。
布蘭琪城堡很龐大,容得下幾個目擊者的屍體;但布蘭琪城堡同時也很渺小,容不下眾人躁動的軍心。
路易的兵力太過龐大了,一年對他來說太過長久,以他的能力他完全能足以先擊潰羅蘭,吸收弟弟的殘部以後再來對付潔妮。甚至,若路易成功活捉了弟弟,路易完全能取得與潔妮依靠和談解決所有問題的機會。
路易搞的起小陰謀,但面對大局他太過優柔寡斷了。他或許當初謀殺費德里柯時根本沒想到會引發如此大規模的戰爭吧。
至於雷蒙,縱使他最初不怎麼喜歡費倫菈這位比自己年齡大上不少的妻子,但在朝夕相處中他也開始稍有改觀,而且她還是自己兒子傑拉的母親。路易的怕事與殘酷本性讓仍被半囚禁的雷蒙,開始對路易憤恨起來。此時,居伊那位法理上的妻子,同時也是那位仍和雷蒙有舊情,已故的費倫菈的妹妹雅南,當時也被路易所掌控著。但是值得一提的是,雅南是布蘭琪城堡內唯一與科戴拉爾家有親近關係,確仍保有高度自由的人。
其實,路易對她好極了。雅南偶爾能在路易親自陪伴下去鐘塔閣樓看自己的姊姊與外甥,而且她的生活品質也相當優越。
這並非如僕人傳言的是路易對雅南有不正當的私心,路易現在也無暇顧及這種事。他只是想在必要時刻,可以讓雅南自動自發的安撫雷蒙而已,他終究不希望整個科戴拉爾家的人都徹底與他為敵。假使雷蒙公開宣稱不想再與路易合作,所有科戴拉爾手下的封臣會立刻聽從雷蒙的話而不再支持路易,因為先前的黨派林立與軍心躁動逐漸開始在影響路易的大軍了。
路易的手下急需要一場勝仗,如今看來路易是給予不了。
但雷蒙知道自己可以。
雅南冒著危險,作為雷蒙與布蘭琪城堡的吸血鬼三姊妹之間的傳信使。幾乎可以永生不滅的吸血鬼,並非自願為人類貴族使役,主人只能依照契約對吸血鬼行使權利。幾乎不曾有過貴族的吸血鬼會對主人低聲下氣的案例,若非是家族長,和吸血鬼相處的貴族成員甚至都有可能被攻擊到重傷或死亡。
雅南是絕對不能夠犯錯,使吸血鬼傷到自己身體分毫。否則路易就將會發現他們打算利用吸血鬼的意圖,並毫不猶豫將她與雷蒙都一同監禁起來。
當時的雅南只是一位十七歲少女,但她憑藉極度強烈的勇氣與清晰的言詞,竟使得吸血鬼三姊妹承認並更改了效忠的對象。
吸血鬼三姊妹照數千年前的契約,理論上應效忠於布蘭琪城堡的家族長也就是亞基坦公爵本人。而吸血鬼三姊妹不斷提出的各種質疑猜測,都被雅南一一化解。
潔妮與康絲坦絲的繼承權並不明確,而居伊的私生子身份使他無法繼承爵位;路易與羅蘭是殺死上任公爵的主謀,其中羅蘭甚至又背叛兄長,此兩人根本沒資格談繼承權;雷蒙雖然也參與進來費德里柯的謀殺中甚至不惜背叛姊姊,但雷蒙本就不是為了爵位,他唯一想要得到的好處就是陷害居伊,使他被關入牢中而已。但即便如此,雷蒙也只是為了心愛的雅南報仇。
綜觀起來,唯一能在法理上合法繼承爵位的人,只剩下雷蒙一人而已。因此,吸血鬼們從此刻起應當遵從雷蒙的一切指令,直到雷蒙坐穩了公爵之位。否則,屆時違反契約的吸血鬼們將會面臨何種命運,可就沒有人知曉了。
談話終了時,吸血鬼三姊妹只是在陰冷的地窖中冷笑一聲,隨即化為煙霧散去。雅南本以為自己失敗了,正當她沮喪的拿著提燈走回自己居所時,不料,一進房門她便在地上發現有雷蒙筆跡的字條,那上面是一行令人無比振奮的話語: 親愛的,請讓我以最忠誠的愛來感激妳。我們現在有一支無孔不入的軍隊了。
路易在國王使臣離開的隔夜,睡覺前於費德里柯曾居住過的房間裡喝下了一杯紅酒。紅酒入喉的瞬間,一道紅色煙霧從他的喉嚨位置炸開,而另外兩道白與金的煙霧則分別從門縫與窗戶中流瀉進來。
路易一手摀著只剩脊椎骨仍連接著腦袋的喉嚨,同時瞪大雙眼看著三隻吸血鬼姊妹站在自己面前獰笑著然後倒地。吸血鬼姊妹們頗具諷刺意味的將一旁的木椅腳折斷並插入路易的心臟,接著拔下他的頭顱。
路易最終和自己謀殺的叔父費德里柯得到了相同的死法。
當天深夜,雷蒙坐在領主寶座廳臺階上方的寶座,吸血鬼三姊妹則站在寶座後方。雷蒙召集所有城堡內的貴族後,以路易的的弟弟羅蘭自己提出的證詞,證明路易是逼迫雷蒙參與刺殺費德里柯計畫的人,而雷蒙自己則是目前布蘭琪城堡中唯一有資格繼位的人。最後,他要求所有人對他宣誓效忠。
在三隻衣服仍沾著血跡的吸血鬼姊妹,與寶座上的雷蒙的冰冷注視之下,所有貴族都沉默著一一下跪,宣誓忠於新任的亞基坦公爵,並且同意在戰爭結束前不得離開布蘭琪城堡。整整長達三個鐘頭的儀式,皆如墳場般死寂。
在這一起接連一起的醜陋陰謀裡,唯一令人感受到一絲溫暖光輝的,是雷蒙與雅南之間的患難之情。雷蒙於奪回大位後,他對雅南表面上變得極度冷淡,並將她與自己的兒子傑拉拘禁在城堡最高處的鐘塔閣樓裡。但其實雷蒙透過吸血鬼姊妹偷偷給了雅南為數近半百封字字皆充滿肺腑之言的情書,而這些書信都是他於封臣們嚴密的監視下,在一整天對戰爭計劃爭執的疲憊後後寫出來的。雅南知道應該銷毀這些信,但她絲毫捨不得抹去那上邊的哪怕是任何一個字。
雷蒙不敢和雅南公開承認愛情,首先是因為名義上雅南是有夫之婦,她仍是居伊的妻子。再者,黨閥林立的貴族中,原屬於路易的封臣內心必然十分不滿於雷蒙,而雅南正是雷蒙的把柄。雷蒙自然不能承認自己仍深愛著雅南。一旦貴族計劃綁架雅南以控制雷蒙,一旦城堡內又發生一起內鬥… 這場即將開打的內戰將會僅剩下兩股對峙的勢力了。雷蒙終究也接手了苦惱於路易的相同問題。
因此他最好的表達情感的辦法,便是將自己的親兒子交付給這位目前城堡中,地位最高的女性照顧。
布蘭琪城堡很龐大,它容得下各種醜陋的陰謀算計;但布蘭琪城堡同時也很渺小,它容不下一對願以生命相守的真誠愛侶。
就在雷蒙奪權後,據說他透過一位神秘的線人,知曉了居伊和威廉爵士合作的計劃。於是,雷蒙決定讓它多一點變數。這就是為何居伊會在策反威廉.德.錢德尼安這位首席騎士救回康絲坦絲的路上,會遇見雷蒙的軍隊與吸血鬼的原因始末。
居伊在意識到是雷蒙的坦克擋住他的去路,與布蘭琪城堡的吸血鬼在空中摧毀他長年積攢的航空兵的一瞬間,這個怪物的臉上泛出康絲坦絲看過最恐怖的表情,居伊直接放棄穿上他經常使用的那套黑色蘇美魯板甲,他甚至連武器都不拿,就策馬上前,空著手怒吼著衝入吸血鬼姊妹血腥爪牙的懷抱中。
雷蒙與現場所有人都遠遠低估了居伊的能耐有何其可怕。
吸血鬼姊妹在那之前已經像絞肉機一般輾碎了無數居伊的雇傭兵,那些精銳的驃騎兵團瞬間死傷過半,但居伊可是沒用使用任何武器,他與他的戰馬有如舞蹈般在吸血鬼的爪牙之間與牠們相互撕扯彼此身上的血肉。居伊最終硬生生將三隻吸血鬼姊妹的翅膀拉扯下來,任牠們像蟲子一樣在血淋淋的泥土地上翻滾著,最終狼狽撤離。
但雷蒙仍完美的達到他的目標。雖然失去所有戰車,但他的重甲騎士仍成功帶回了姊姊康絲坦絲,他甚至還依靠吸血鬼將居伊的兩百人精銳部隊消滅到只剩四十人,另外還毀了居伊派出的所有飛機。
還未開戰,雷蒙就憑藉三樣優勢,儼然就要成為最後贏家。
首先,他手裡有了公國中實力最浩大的軍隊。而且因為奪回康絲坦絲,使軍隊士氣正旺。
其次,他也有了讓潔妮屈服的籌碼。潔妮從來不想要權利,她只是想要與妹妹重聚。潔妮很快便會主動講和,甚至居伊也會有被姊姊出賣為與雷蒙談判的可能… 當然,這是要在世界上存在著那麼一種足以制服那頭人形怪物的事物假設之下,才可以去考慮的事情。
最後是羅蘭方面。康絲坦絲被擄走一事必定會使羅蘭在團隊內的威信瀕臨崩潰,他為了避免被手下暗殺而早日對布蘭琪城堡臣服也是早晚的事。而且羅蘭也不需要擔心投降會受到嚴重的懲罰,畢竟為了重新穩定各方權利雷蒙肯定會在羅蘭與潔妮二人之間調停。最重要的是,雷蒙也聽說羅蘭非常疼愛他的女兒黛芬,羅蘭不可能會為了權利而令那個女孩受到傷害。羅蘭是個情緒敏感、豐沛的人,他的夢想都以追求激情和魅力為至高準則,情感對他來說是比物質重要太多的東西。
讓時間回到雷蒙已經自認為勝券在握的布蘭琪城堡內。被二度強行擄走,但卻是回到布蘭琪城堡的康絲坦絲起先極度憤怒,她不斷咒罵雷蒙,要求他放自己回去姊姊那裡。
但在雷蒙與雅南一起好言相勸非常長久的一段時間後,康絲坦絲終於勉強屈服了。康絲坦絲知道弟弟首先必須使公國安穩下來,再者她同樣也感同身受於雅南與雷蒙禁忌之愛的處境。於是,康絲坦絲安份守己的與雅南和傑拉住在鐘塔閣樓裡等待潔妮歸降,康絲坦絲甚至還寄出了自己親筆寫的一封書信規勸姊姊,但她拒絕雷蒙的要求寫另一封信給羅蘭。
首先,若康絲坦絲也寄信給羅蘭,潔妮肯定會懷疑自己這一封信是康絲坦絲被脅迫之下所寫的,因而不願自願降服。第二,就是康絲坦絲對於羅蘭對自己犯下的事恨之入骨。
[讓一切和平落幕吧,姊姊! 路易一個人的血,對我們來說已經足夠了。費德里柯叔父的仇也算是報了。] 雷蒙勸道。
[別跟我談費德里柯! 沒有他那個老爛人,我們今日也不會落到如此局面! 雅南,妳姊姊費倫菈的死費德里柯也是該負責吧? 雷蒙,你今天說出這種話還有羞恥心嗎! ] 康絲坦絲憤怒大吼,使雷蒙沉默低下頭來,但康絲坦絲還不想放過他: [而且… 親愛的弟弟,你沒有飲盡居伊的鮮血你是不會滿足的吧? ] 康絲坦絲轉頭看著雅南那雙為了遮蔽傷疤,而戴著手套的手,冷冷地這麼說道。
雅南將她的手套摘下,並將那雙柔弱、充滿被凌虐傷疤的小手放到康絲坦絲的肩膀上: [我可以寬恕居伊。因為我必須承認,雷蒙確實曾在無意中傷害到了居伊,而且… 由我說出口似乎很奇怪,你們或許也無法理解,但我其實覺得居伊不全然是個怪物。甚至… 在合理情況下,我還可以原諒居伊對我做過的那些可怕的事。但看在您女兒黛芬的份上,您就從寬處置羅蘭吧! 我們不要求您完全原諒他,但把羅蘭流放或交給王國法庭處置也是足以… ]
[雅南。] 康絲坦絲陰冷的目光瞬間讓雅南閉上了嘴,女孩試圖將自己的手從康絲坦絲肩上拿開,但康絲坦絲卻突然用力將其緊緊鉗住: [妳忘了我是個同性戀加上亂倫者嗎? 呵,王國法庭! 那我是不是也該一起被審判? 是啊,你們就是想這樣害死我嗎? ]
[姊姊… ]
[閉嘴! ] 康絲坦絲充滿怨氣的大吼,也使雷蒙被嚇得閉上了嘴,雅南甚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旁嬰兒床上的傑拉也被大人們的爭執嚇得大哭。康絲坦絲先讓空氣沉默下來,才繼續開口道: [妳剛才說… 至少是為了黛芬嗎,堂妹? ]
雅南害怕的點點頭。
[哼,妳當時是怎麼說服吸血鬼的? ]
[啊? ]
[雅南,妳或許必要時能有好口才,但妳嚴重誤判了我的想法啊。] 康絲坦絲將臉貼近雅南的鼻尖: [若我能再見到黛芬,我會毫不猶豫在她父親面前,親自張開嘴巴一口接著一口,吃掉那個因我被強暴,而根本不該誕生的小賤人的小腦袋。]
雷蒙背脊一涼。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親生姊姊康絲坦絲臉上的猙獰笑容,像極了居伊在玷汙雅南後,跑到他面前時的那種沾沾自喜的表情。
把時間和地點再度推回到居伊與錢德尼安任務失敗,返回山中據點的那一夜。順帶一題,雷蒙在居伊的這場任務失敗後兩小時,就立刻對外宣佈路易的死訊與他已經繼承爵位並掌管了布蘭琪城堡的消息。因此,在任務失敗後又花了一夜才返回山中據點的居伊與威廉爵士,一回去就得要直面對潔妮的怒火。
震怒的潔妮拔出兩把劍,並將其中一把扔到錢德尼安腳下。
潔妮認為任務失敗是因為錢德尼安仍然忠於路易與羅蘭二人,如今路易死了,憤怒的潔妮認為威廉是想偷偷趁此機會將康絲坦絲送給雷蒙以便讓羅蘭主動向雷蒙投降,爭取讓羅蘭活命的機會。兩人激烈的言語爭執很快演變成刀光劍影,並因為實力差距與驚愕而只能在一旁觀戰的眾人當中,又是居伊站了出來阻止這場內鬥。居伊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同時折斷師徒兩人的手指。
戰鬥被居伊強制停止後,錢德尼安立刻對著潔妮跪下認錯,沉默忍受潔妮對自己發洩情緒大罵。與此同時,居伊則將焦急到發狂的姊姊緊緊壓制在地上,直到她罵到毫無力氣,並開始哭泣起來。
[姊姊,請相信我。我保證,當時威廉爵士擄走康絲坦絲時是被路易逼迫的。而在昨夜的戰鬥中他也竭盡全力了,失算的是我們共同擬訂的救援計畫。憑一、兩個能打出教科書般戰術的士兵,改變不了整場戰爭的戰局。] 居伊懷裡抱著哭泣的姊姊,小聲的貼在她耳邊說。
[幫我把康妮奪回來… 我只想要她回來… ] 潔妮十分驚人的像個小孩子一樣在居伊懷裡不斷哭泣著。在錢德尼安的冷眼下,本來在現場看著這個場面的雇傭兵們都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其實,錢德尼安已經發現了。
自從潔妮與居伊逃出去的這一整段時間裡,幾乎所有一切行動都是居伊在策畫與執行的。從依靠舊人脈讓德爾斯蘭的雇傭兵支持,到搶走康絲坦絲的所有計謀… 全是居伊替姊姊一手策劃的。潔妮開始變得愈來愈仰賴居伊。
整個對峙期當中,相較於路易、羅蘭、雷蒙的陣營所發生的各種爾虞我詐、陰謀背叛,潔妮… 不,應該說居伊截至目前為止做過的唯一的實際行為,也就是救出康絲坦絲的營救行動。威廉爵士承認自己是基於腦子一時發熱與騎士的榮譽感才答應去拯救康絲坦絲給潔妮的。否則,基於理智而言,康絲坦絲在雷蒙那裡其實是最好的,替潔妮捉回康絲坦絲除了能讓潔妮開心以外基本上對局勢毫無益處可言。康絲坦絲在潔妮手裡反倒會使羅蘭與潔妮徹底鬧僵,甚至會促使羅蘭去與雷蒙達成同盟來一起對付潔妮。
但是,這一切關於戰略、戰術的種種構思與計畫,都是基於軍事家的狹隘目光而設的。威廉.德.錢德尼安爵士隱約感覺,在諾曼的居伊眼裡,這些事情其實他都理解,但他卻刻意嗤之以鼻。
居伊這個一年多以前才剛來的科戴拉爾家私生子,其極度陰邪、扭曲的氣質,一直以來都使錢德尼安感覺十分不對勁。威廉爵士隱約感覺這個男人在暗中謀劃一件影響力無比巨大的事。
[姊姊,我們必須立刻出擊。雷蒙那個卑劣的男人一定會逼迫康絲坦絲向妳勸降。] 居伊抹去潔妮的眼淚。
[雷蒙… 不… 雷蒙他從小就和康妮很好。而現在康妮也不曾威脅到他… 居伊,我們投降是不是比較好? 亞基坦公爵之位我絲毫不想要,我和康絲坦絲會替你和雷蒙談原諒你的事… ]
[天哪.. 姊姊,妳還搞不清楚我們的處境! 雷蒙變了,他殺了路易,他為了權利什麼都做的出來! 妳相信我,過一陣子以後,康絲坦絲同時會寄給羅蘭和妳,兩個人各一封勸降信。妳和我說說,這意味著什麼? ]
[這代表… 受益最大的會是雷蒙? ] 潔妮睜大眼睛,同時擦了擦鼻涕。
[對! 康絲坦絲只會想寄信給妳一個人吧? 她肯定恨不得殺了羅蘭吧? 她又怎可能勸降羅蘭呢? 但相信我,不久後康絲坦絲會被雷蒙逼著同時寄出兩封信。這是陷阱啊,姊姊。到時若妳還有疑慮… ]
[不。] 潔妮的表情又變的僵硬起來: [到時你就替我搶回康絲坦絲,不計代價。]
居伊微笑: [是的,姊姊。不計代價。]
[居伊。]
[怎麼了? ]
[為何你要幫助我到這份上? 我知道,我根本沒能幫過你任何忙,我就只是住在城堡裡,什麼事都做不了的廢物… ] 潔妮又哽咽起來。
[噓… 姊姊。千萬別這樣說妳自己。] 居伊再度安撫著姊姊,但潔妮卻開始用力掙脫開他的懷抱。
[你根本不需要我,居伊! 你自己也能辦到如今的這一切! 甚至不需要浪費時間替我找康絲坦絲! 而且… 我們根本不是從小一同長大的手足,你為何對我盡這種毫無基礎的責任? ]
[親生手足也是會鬩牆的啊! 但是,既然您堅持要一個說法… ] 居伊站起身對姊姊優雅的鞠躬: [意志頑強堅定者,其靈魂既不降服於天使;亦不屈服於死神。姊姊,等著從雷蒙那裡來的兩封信吧。威廉爵士,我們別打擾我姊姊了吧? ] 隨後,居伊與錢德尼安離開城堡庭院,留下獨自思量居伊那句話的潔妮。
走遠後,錢德尼安對居伊警告: [小心點,她可不是你的妻子。]
[雅南的手摸到劍的時候,可沒像她那麼危險。] 居伊仍舊用那種極為令人厭惡的態度,笑著說道。
[我指的可不是雅南。]
[那你也得小心點,她可不再把你當老師了… 但她已經開始把我當兄弟。]
[你這個狂妄的傢伙到底想要做什麼? ]
[爵士,您冷靜下來聽我說。這場戰爭… 只有單純的情慾與權利參與其中而已,對吧? 一場屬於權貴的、古老而無聊,但從不過時的小遊戲,雖然不是對我來說… 若它不能為我帶來財富的話。所以,我們為何不讓這場遊戲更豐富一點呢,爵士? ]
[哼,你要我偽造信件嗎? ]
[對。]
[然後你要用這幾百個德爾斯蘭雇傭兵,跟幾萬名受過法隆德斯正統軍事訓練,而且擁有大量重武器的軍隊戰鬥嗎?]
[對。]
[你瘋了嗎? ]
[爵士,你曾聽說過… 在英德爾王國的古拉費幾亞山脈,有一座和我妻子的名字一模一樣的城市嗎? ]
威廉爵士沉默了一陣子,接著緩緩開口,聲音當中不再帶有批判與憤怒的情緒: [居伊… 我曾見過幾次像你這種類型的人。你們總很喜歡用一張邪佞又可怕的笑容掩蓋著心底下埋藏的陰謀。我沒有質疑你計謀的意思,因為絕大多數時候,你們這類人的計謀也都是能得逞的。只是,我從他們身上都觀察到了一些共同的現象。年輕人… 你或許從不曾意識到,但是你的存在對於周遭的一切人、事、物來說,其實是相當危險的。你能借助強大的力量來消滅你所仇恨的一切… 但是,同樣一股力量是否也會在你不經意的某一個瞬間,就將你所喜愛的一切通通奪走呢? ]
威廉爵士承認,居伊當時的反應出乎了他的意料。居伊大吼著回應的聲音當中沒有怒氣,反而能聽見一絲驚慌: [我深愛的一切都被摧毀了,我沒有什麼可以輸了! ]
威廉爵士聽完後,只是點了點頭: [希望真的是如此吧! 居伊,我真心替你希望是如此。]
科戴拉爾家族的私生子 — 諾曼的居伊,五爵之戰後他為自己冠上科戴拉爾的姓氏,成為了居伊.德.科戴拉爾。
居伊早年生活經歷不詳,只知道他原本是一位法隆德斯北方人,後來流落到英德爾王國,並在青少年時期就與他自己一手創辦,專收精銳的小規模軍事承包商,活躍在英德爾王國東部的古拉費幾亞山脈,而且很有名氣。居伊在那段期間曾破獲某個王國城邦的一起政治陰謀,因而與該國的公主兼舊識相戀,國王在政治考量、愛女之心與對居伊的感激之下,同意把這個最小的女兒嫁給居伊。
那段期間居伊在妻子的家中學習了很多貴族才享有的豐富學識,而居伊本身性格好強又十分博學,別說整個雇傭兵行業,居伊自學的知識就算是對學院的教授,他都能侃侃而談。
而如今,這位妻子更使他的學識與眼界達到不曾有過的開闊。逐漸的,他對這位妻子的情感從新婚夫妻一般的濃郁熱戀,轉化為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拜。他手下的雇傭兵職員雖然覺得十分怪異,但居伊在正事上的執行能力的鋒芒絲毫不減絲毫,也就沒人對此有什麼意見。
但是,眾人也發覺居伊確實有在往某些令人不安的方向變化,他開始不斷向夥伴們提及自己需要去尋找一座位在古拉費幾亞山脈中的城邦。但該城邦早在幾個世紀前就已經消亡,甚至有人說它根本不存在過。每當到這時,居伊就會眉頭深鎖、離開眾人去尋找他的妻子去了。
不過,就在幾年後,居伊的這家在古拉費幾亞活躍無比的軍事承包商,居然舉行了一次看起來毫無商業價值的遷移。居伊耗費大量時間精力將整個集團遷移到競爭激烈而且收入更低廉的德爾斯蘭。而在此後,居伊更是離開了公司,帶著他的妻子回到自己的故鄉法隆德斯王國去。
與他一同來德爾斯蘭的夥伴都對居伊為何做這種怪異行為閉口不談。但某些由古拉費幾亞過渡到德爾斯蘭時期的職員透漏,居伊和公司的幾位高級職員其實在一次行動裡,疑似發現了居伊的妻子提及的那一座奇妙的城市。雖然他們那次任務行動空手而歸,但也是在那次任務之後,居伊本人的行為開始變得古怪起來。
後來緊接著的,就是居伊投靠布蘭琪城堡、雷蒙疑似謀殺居伊深愛的妻子、克洛維病逝… 與五爵之戰的事情了。
總之,居伊可能與古拉費幾亞群山中的某些超自然事物極為密切,而喪妻之痛與仇恨又毫不留情加諸在居伊的身上,日漸瘋狂的居伊,最終對五爵之戰造成了巨大影響。
時間回到對峙期結束前的一天。
潔妮同時收到了兩封信,一封是康絲坦絲寄來的,另外一封是錢德尼安攔截的一封給羅蘭的信件。潔妮沒看內容,她只是冷冷地對弟弟點了點頭。
很快,從羅蘭與雷蒙的城堡裡,前線戰壕的軍隊都開始失聯。而所有城堡裡的人,都清晰的看到了天空有一道如光束般直達天際的紅煙。
面積有二十萬平方公里的亞基坦公國擁有一千萬人口,對峙期的動盪使兩百萬人大規模逃離或移民到公國境外。而對峙期的近兩年時間裡,貴族軍隊的交戰,民兵派系的互相殘殺與飢荒、疾病,將剩下的人口減低到只剩六百五十萬。
而在紅劑被啟用後的五年間,沒有任何外地人再踏足這一片整整二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又因為法隆德斯王國的封鎖,這片土地上也沒傳出任何消息…
終於在五年之後,一切都結束了。與此同時北方的革命戰爭也停息下來,波梅維耶爾家族依然穩坐法隆德斯王位,整塊歐瑟羅大陸也回復了和平。
這場 “終結一切戰爭的戰爭” 終於結束了。
而從布蘭琪城堡內發出戰爭結束消息的人,正是居伊.德.科戴拉爾。且除了戰事結束的消息,居伊還宣佈自己是公國攝政,因為唯一能繼承公爵位置的雷蒙已經因為戰傷而失去履行公爵一職的能力,而羅蘭則被關入了城堡的牢獄裡。一切好像都安穩了,直到國王派人去查看亞基坦公國的實際情況。
公國的總人口只剩下一百萬人,約有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正在沙漠化。煉獄都顯得比這片土地更有生機。
時間回到居伊開始動用紅劑以後的布蘭琪城堡。
康絲坦絲、雅南還有雷蒙的兒子傑拉,有一天就突然被鎖在了城堡最高處的鐘塔閣樓裡。他們當時對紅劑一無所知,而雷蒙把他們三人關起來之前,只是表情凝重的說這都是為了保護他們。這三人不缺乏生活物資,甚至還有僕人侍奉他們,但康絲坦絲每一次嘗試從僕人口中得到消息時,都只能看到僕人驚恐的搖頭,並什麼也不說。
在這個封閉空間裡的時間彷若停滯下來,除了從牙牙學語的嬰兒長成一個頗有儀表的小男孩的傑拉,還有雅南的眼神從十七歲少女的徬徨、稚嫩轉變為成熟女性的堅毅之外,兩個女人看著月曆上的日期,可是絲毫感覺不出時間過去了整整三年。
康絲坦絲與雅南將所有時間精力用在照顧傑拉身上。她們最早先是替傑拉換尿布、餵牛奶、哄他睡覺,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們發現傑拉開始長牙齒出來以後,就開始嘗試用固體食物給傑拉吃,並且讓孩子輪流吸食自己手腕動脈的血。
有一天雅南欣喜的叫起正要睡著的康絲坦絲,爾後康絲坦絲也笑了起來,那一天她們共同見證了傑拉學會自己走路的那一刻。
從那天起,她們開始教導傑拉說話與識字,陪他玩耍、講故事給他聽,縱使困難,但這一個過程比想像中要有趣太多了。不過她們也注意到,傑拉愈來愈常發脾氣,一個剛開始學會說話、對世界充滿憧憬與好奇的小孩,根本就不應該在死氣沉沉的陰暗室內與蛀書蟲為伍。這是她們兩人唯一有愧於傑拉的遺憾。
於是,她們自己開始寫故事。
她們開始有限度的採取敘述冒險故事的方法,對愈來愈懂事的傑拉講述他為何會與她們一同關起來,並努力的對傑拉解釋為什麼他從來沒有見過爸爸、媽媽。康絲坦絲說道雷蒙是勇敢的戰士,他所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保護傑拉與自己的姊姊還有亡妻的妹妹。
但傑拉很快對戰爭的故事不感興趣。不論是家族的內戰還是軍人們的遭遇,他都討厭戰爭,傑拉知道正是因為戰爭才使得自己從小就看不見陽光,只能被深鎖在這座陰鬱龐大的鐘塔閣樓裡。
於是康絲坦絲開始講述快樂的故事。她講述著自己與潔妮、雷蒙童年時在郊外與城堡宅院中的美好回憶,她能對所有懷疑的人保證,自己能從傑拉的表情看出這孩子是發自真心深愛這些故事。令康絲坦絲意外的是,雅南竟對她說,康絲坦絲在講述自己兒時的故事時,也都會不自覺與傑拉一同展開久違的笑顏。若不是雅南提醒,康絲坦絲還以為她已經忘記如何微笑了呢。
不過就這些平凡事物的話,是難以體現這個黑暗、血腥又沉重的三年裡這個獨特家庭的可貴。但有一件事情足矣,那是發生在傑拉五歲那一年的事,當時戰爭還有幾個月就結束了。因此只有這個獨特家庭的成員,與城堡矗立了數世紀的冰冷磚石見證過這一件事。
那一天早晨,正在看書的康絲坦絲,發現傑拉正在盯著做家事的雅南。男孩思忖良久,終於走到雅南身邊拉著她的裙擺問道: [姨媽,父親曾為母親哭泣過嗎? ]
[當然有啊,我的小寶貝。你父親不僅是個勇敢堅強的男人,他也是個忠於愛情的丈夫。] 雅南蹲下,輕捏著傑拉的臉。
[您騙我! ] 傑拉忽然生氣的大聲說。這讓康絲坦絲徹底將視線移到雅南與傑拉身上,雅南也皺眉露出困惑的樣子。小男孩繼續說道: [父親真正愛的人不是您嗎,姨媽? 為什麼大人都要壓抑自己的感情,然後藉此攻擊對方! ]
[傑拉,安靜。你太小了,還不懂這些事情。] 康絲坦絲插話進來說道,雅南不安地發現康絲坦絲的語氣有些陰沉起來。
[妳們兩個別再騙人了! 爸爸,妳說我不懂,只是因為妳忌妒小孩子可以不用苦惱於大人的事物! 我昨晚看見妳趁媽媽熟睡的時候親吻了她! ]
康絲坦絲站了起來,她手中的書 “啪” 地一聲掉到了地上,雅南則驚愕的先是盯著康絲坦絲,隨後又轉移到傑拉身上,最後是徹底無法動彈。
[傑拉… 你… 你剛才… 叫我們什麼? ] 雅南震驚的無法說好每一個字。
[我叫妳媽媽。雅南姨媽,以妳們養育我長大,教導我認識書本上所寫的知識來看,妳才是我實際上的媽媽。同樣的道理,康絲坦絲姑母則應該是我的爸爸。我知道雷蒙與費倫菈是我的親生父母,我理所當然的會敬重他們,但妳們不一樣… 妳們是… 直到我昨晚看見爸爸親吻妳時我才感覺… 自己是正常的一個人… ] 男孩說著、說著,不自覺流下眼淚來。
雅南緊緊抱住傑拉,也痛哭了起來。
但一股強大的力道突然將雅南推倒,把她的頭重重摔在地上。
當她從疼痛回復過來時,她看見一個無比醜惡的景象。康絲坦絲用全身的重量一隻手掐住傑拉的脖子,另一手掄起拳頭不斷打在男孩的腦袋上。
[我他媽的真該替雷蒙直接殺了你! 我如何教導你識字? 我如何教導你讀書? 結果你給我說出什麼話來? 我不可能會是你父親,雅南也不可能會是你母親! 我只是看在雷蒙的份上才養你,別得意忘形! 我應該割掉你這頭小畜牲的舌頭… ]
康絲坦絲感覺到腹部上有一股外力,接著她整個人在半空中飛了好幾圈,重重摔到房間的對面。待她回復過來,她發現自己正在吐著血,雅南則緊緊抱住被嚇壞到哭都不敢哭的傑拉。
[妳他媽敢踢我? 妳他媽敢踢我! 妳這個小女孩年紀的賤貨憑什麼他媽的踢我! ] 康絲坦絲怒吼著,並跨步走上前,但下一瞬間她就被迫停止住了。因為嬌弱瘦小的雅南忽然放開了傑拉,隨後,以一個強勁的跳躍壓倒了康絲坦絲,在壓制住康絲坦絲後,她一隻手掐住康絲坦絲的喉嚨,而另一隻手的爪子則緊緊抵在對方喉嚨的柔軟皮膚上。雅南的耳朵、鼻孔、眼睛、牙齦都因為憤怒而不斷冒出血沫,她的臉貼在康絲坦絲的鼻尖上,開始張開露出鋒利犬齒的嘴巴,痛斥起對方來: [妳才是小女孩年紀的賤貨,康絲坦絲! 我很早就發現了… 天哪,實在太早了。我很早就知道妳只是在不斷恐懼自己的遭遇和情感可能為自己帶來的傷害,因而壓抑它、排斥它,並藉由傷害別人來逃避它。妳不斷逃避著那些降臨在妳身上的命運! 但我不曾像妳這麼窩囊過,雷蒙也不曾! 我成功擊垮了居伊讓他被關入牢中,我也成功說服那些吸血鬼替雷蒙奪回屬於他的位子。看看妳自己,妳做了什麼? 妳就只會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又哭又鬧,妳一點也沒有長進!
[我還記得,妳三年前告訴我,妳會因對羅蘭的仇恨而一口接著一口吃掉妳親生女兒黛芬的腦袋,我當時以為那只是妳的一番氣話。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妳真的能下的了這種毒手… 而且妳甚至… 妳甚至還趁晚上偷偷親吻了我? 妳這個賤人,我可不是妳姊姊,妳這個幼稚的女孩沒資格碰我的身體! 妳現在給我搞明白這一點: 我已經不是三年前的那個十七歲少女了,我是親手養育過一個孩子的女人。我不是妳,只是個整天只會哭鬧、不長進、又只會把自己的憤怒出在親手拉拔大的小孩身上的女孩! ]
空氣凝滯成恐怖的死寂。然後,康絲坦絲哭了。
雅南臉色慘白,她被自己的憤怒給嚇著了。她只是想著要保護傑拉,除此之外別無二意,但她的話語直接絞碎了康絲坦絲的內心與她依靠傷害人維繫起來的脆弱自尊。此時,傑拉走到雅南身邊搖晃一下她的手,她才連忙從康絲坦絲身上離開。
隨後緊接著,是康絲坦絲在恐懼與哽咽中,哀號一般吐出的真誠話語: [我害怕… 我害怕… 我每天晚上都害怕那頭豬侵犯我的恐怖感受… 我每天都好想姊姊… 我好想姊姊… 想到要去自殺,但我又殺不死自己,因為我是一個人類而非猿彘… 但終於在我差一點就能再見到姊姊的時候,命運又讓我們失之交臂! 我的恐懼就要將我溺斃,我四處掙扎,周圍卻都找不到任何一塊木頭!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只懂得害怕… 我不懂如何主宰自己的命運,也不能主宰自己的死亡,難道… 如今… 我連恐懼的權力都要被剝奪了嗎… 那我豈不是比死… 不,比下地獄還要痛苦了嗎? 我憑什麼要受這種罪? 我以愛著戀人的方式愛我的姊姊錯了嗎? 我不想在這場權利爭鬥裡成為男人的犧牲品,我不想被強暴,難道錯了嗎? 我被恐懼、迷惘傷害太長久被逼得無從宣洩,因而傷害了人… 難道這罪惡應該是我獨自承擔? 我罪不至此! 罪不至此! 雅南… 傑拉… 我求你們,別恨我… 別恨我… 我可以補償… 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都可以… 別拋棄我就好,因為我連求死的勇氣都已經失去了… 求求你們… 求你們… 救我… ] 康絲坦絲跪得比傑拉還低,如狗一樣爬過來顫抖著抓撓雅南的大腿,康絲坦絲的臉上泛出一張空殼一般失去自我情感的詭異笑容,乞憐的姿態好比一條喪家之犬。
雅南頓時為自己剛才說出來的話,產生極強烈的罪惡感。她的心臟頓時感覺到一陣難以承受的絞痛。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只是感覺被康絲坦絲低自尊的瘋狂反應嚇到無法動彈。
[沒關係的,姑母。] 男孩輕輕握住康絲坦絲的手。
男孩被痛打時沒有流一滴淚水,但此刻,他眼中卻泛滿著淚光: [只要是人都會恐懼。吸血鬼、人類、猿彘… 不管是類人族當中的哪一種生物,人遇到黑暗就是會本能性的恐懼。
[但有一個地方恐懼是不存在的: 一扇擁有家人談笑的窗戶裡。家人不受制於血緣的詛咒與束縛,也歡迎所有足以被 “家人” 稱呼與接納的人。只要是有家人所居住的房子,那棟房子的窗戶內就會永遠有一盞驅散恐懼的明燈。您、我、雅南姨媽… 我們就是彼此的那一盞明燈。雖然… 有時候我們會不小心把對方給燙傷了。但做為燈,我們更多時後為彼此所帶來的… 是溫暖。]
傑拉語畢的當下,若有一根針掉下來都能清晰耳聞。
[我最親愛的乖兒子… 對不起。] 康絲坦絲說完這句話後,三個家人深深擁在了一起。三個人的熾熱淚滴,彷彿這座黑暗城堡頂上最燦爛的… 明燈。
但這三盞燈,很快就要被戰火的餘溫所凝結。
在那天以後不久,鐘塔閣樓的青銅大門被打開了,外面的燈光自他們牢獄的入口漫了近來。
一個黑衣的獵兵拿著長劍與轉輪手槍,在走進來以後跪在康絲坦絲面前,全身沾滿鮮血。
[小姐,讓您久等… ]
康絲坦絲立刻衝上前,緊緊抱住錢德尼安,並放聲痛哭起來。雅南則像發狂一般開始放聲大笑。
康絲坦絲一邊流淚,一邊笑著: [感謝上帝… 我真感謝進來的人是你! 戰爭結束了嗎? 潔妮、雷蒙都還活著嗎? ]
[戰爭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他們都還活著,而一些該受到懲罰的人也受到了懲罰。]
[帶我去見我姊姊,錢德尼安! 我一定要再見她一面! 天啊,光是想到能再見到她… ]
康絲坦絲意識到,自己這番表現將會對愛慕自己的錢德尼安造成何種影響,於是立刻尷尬的收斂起來。但出人意料的,錢德尼安露出了一抹如彩虹般轉瞬而逝的微笑: [只要居伊爵士允許後,她隨時都能回家。]
[你是… 父親嗎? ] 傑拉困惑的看著錢德尼安。
康絲坦絲發現騎士的臉上露出極為驚恐的表情,他連忙跪了下來: [不,傑拉少爺。我是亞基坦公國的首席騎士威廉.德.錢德尼安爵士。]
[感謝你三年前不畏犯難的救出我姑母,並維持了正義。]
[吾等本分。] 錢德尼安站起來,視線很刻意的避讓開傑拉。
接著,錢德尼安帶領著康絲坦絲、雅南、傑拉一同離開那關了他們整整三年的地方,他們一生當中的心情都不曾像此時此刻這般雀躍。
走在長廊的路上,錢德尼安將康絲坦絲被雷蒙擄走後,發生在潔妮陣營的所有事情都與她和雅南講了,康絲坦絲與雅南也告知了雷蒙陣營的情況,還有她們被關了整整三年的事情。康絲坦絲對一切都據實以告,但騎士說了謊,他偷偷更改了那兩封信件的部份,以雷蒙當年仍執意出兵攻打潔妮帶過。康絲坦絲與雅南皆察覺到有一絲古怪,但兩人當時喜悅的心情讓她們忽略掉這一點。
她們也渾然不知,外面的世界實際上已經變成何種模樣。
走著、走著,康絲坦絲查覺到城堡開始變得異常寂靜空曠,似乎所有人都不在了。而且廊道上很古怪的飄著砂粒。
[現在的… 公爵是誰? ] 康絲坦絲問道。
[雷蒙大人。]
[啊,謝天謝地! ] 雅南感激的說道。但康絲坦絲沒漏掉威廉爵士臉上極為凝重的陰霾。
[這不是我的妻子嗎! ] 居伊突然從一個轉角冒出來站在雅南面前。康絲坦絲立刻扶住往後傾倒的她,並於心不忍的發現雅南的眼眶裡有淚水在打轉。
雖然居伊當年策畫拯救我,但他不論怎麼看都只是另一個羅蘭。康絲坦絲咬牙切齒的想。
[聽說雷蒙是公爵,他現在肯定需要你幫他重整公國秩序,而非閒晃的好時間吧。] 康絲坦絲冷冷地說。
[沒錯,姊姊。但以雷蒙的身體狀況,我出來散散心也是無可厚非的! 雅南,我有一個禮物給妳。] 居伊開始翻找身上的口袋,過了快令人不耐煩的時間後,他才突然指著威廉爵士大笑道: [哈哈,我真是健忘! 我忘記我與我妻子的離婚協議就在你的口袋裡! ]
錢德尼安瞪大沒被長髮蓋住的右半邊臉的眼睛,並將手往衣服裡一摸,然後以極度厭惡的表情拿出一份文件。
居伊將那份文件奪過來,交到雅南手中: [從偉大的王都巴黎的大主教授意的文件,我的名字已經在上面了,妳只需要動一動妳那弱不禁風的小手… 妳就自由了! 我知道妳不會挽留我,親愛的,所以我們一起到雷蒙面前去寫下… ]
[居伊,你適可而止! ] 三人同時看向突然怒吼的錢德尼安。
[不,威廉爵士。我想見我父親。 ] 傑拉此時說道。
[天哪,不會吧? ] 居伊吃驚的蹲下,看著傑拉: [你真是我哥哥的兒子? ]
[叔父,我聽聞您救了我的兩位姑母,潔妮與康絲坦絲。]
[沒有錯,傑拉。那麼雅南有沒對你提及,我們夫妻倆曾有多恩愛… ] 居伊將手伸向傑拉的肩膀,就在同時,有另外一隻手將居伊的手拍掉: [傑拉! 不准和他說任何一句話! ]
居伊發現那不是康絲坦絲,而是雅南的手。
居伊呆愣了幾秒,隨即笑道: [雅南… 看樣子這三年以來,妳也變了不少。啊… 我們大家都變了不少啊。我們去見雷蒙吧,威廉爵士? ] 居伊收起那一貫的戲謔神色,站起身來。
[雅南、傑拉,你們都等等! 錢德尼安,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不對勁。居伊,你剛才說雷蒙的身體狀況不好? ] 康絲坦絲說道。
居伊笑而不答。
[雷蒙… 不! 天哪! 居伊! 我總有一天會親手殺了你! ] 雅南開始宛如發狂一般,捶打著居伊。居伊毫無抵抗,他開始發出愈來愈大的笑聲,雅南則逐漸哭泣起來,黑暗的城堡廊道裡,這一切彷彿將要開始扭曲成恐怖的幻象。
康絲坦絲對威廉大吼: [錢德尼安! 立刻帶我和傑拉去看雷蒙! ]
[小姐,您恐怕… ]
康絲坦絲甩了騎士一耳光: [你別忘記三年前,你帶我逃出那頭髒豬的前一晚,你對我說過什麼話! 告訴我,當時你對我說過什麼話! ]
錢德尼安跪下: [當時我摟著您,接著對著您說… 我願餘生皆做為您的奴隸。]
在一個黑暗的房間裡,有一團坐在輪椅上,看不出形體的肉塊。一套扭曲的極為恐怖的黑色蘇美魯板甲緊緊的附著在那上面。在那東西可能是頭部的位置,有幾團稀疏的銀白色毛髮從頭盔下緣露出,而在頭盔的眼睛縫隙處,有對一金一紅的異色瞳。
它還有呼吸。但它無法說話也見不得光,紅劑使它的皮膚與鎧甲黏著在了一起,它無法進食與喝水,只能靠輸血維持生命跡象。
他就是五爵之戰後,由公國攝政居伊.德.科戴拉爾爵士所公開的新任亞基坦公爵: 科戴拉爾家族的雷蒙六世。
直到二十多年後,公眾世界仍舊無人知曉 “紅劑” 究竟是什麼武器,但它以極短時間終結檯面上的戰爭還是不爭的事實。
但檯面下的戰爭遠遠沒有終結。
雅南與雷蒙成婚了。沒有慶典,只有康絲坦絲、傑拉與一位被布蘭琪城堡充滿死亡的陰鬱恐怖嚇得想趕緊逃離的神父見證。聽聞此事的居伊毫不留情的對此事放聲大笑。
所有布蘭琪城堡的貴族都回到了家中或在正要回家的路上。除了路易一人死亡,其餘所有人都活著,但他們卻因後續的報應與痛苦而生不如死。
雅南、傑拉搬回了城堡最高處的鐘塔閣樓裡,除了照顧必須被關在地窖的雷蒙外,不曾再踏出去那個房間一步。康絲坦絲獨自一人搬回她與姊姊小時候住的房間,她自由了,但她與雅南一樣絲毫也找不到任何外出的理由 — 直到羅蘭與黛芬被居伊的雇傭兵押送回來那一天為止。在繼續下去之前,必須說一說五爵之戰的貴族與騎士的命運。
五年前,分別支持羅蘭與雷蒙的總共兩百一十三支家族的族長,有九十支家族的族長都被居伊所殺,而有五十四支家族被居伊強行指派繼任者,縱使這些繼任者很快就都因為畏懼居伊而全部流亡或被居伊的雇傭兵暗殺。另外,居伊在亞基坦公國也第一次完成了徹底回收貴族地方兵權的行動,是的,因為他們全都死去了。有十萬來自羅蘭與雷蒙的殘兵敗將包括大量下級騎士,都在居伊命令下到北方的外籍兵團總部以新身份申請服役。亞基坦公國境內的地方貴族城堡更是被居伊摧毀了大半,小部份用炸藥,但大部份都是依靠整個公國境內土地詭異的沙漠化。
亞基坦三公爵的居城,那龐大得宛如一座小城市的布蘭琪城堡,在五年前除了科戴拉爾、蓬提耶、布蘭琪三大家族的成員之外,還有他們手下的大貴族們、下級騎士以及所有的僕役… 約足足有兩千多人住在裡面。但如今,亞基坦三公爵寥寥可數的成員加上僕役和居伊的私人武裝,整座城堡居然只剩七十五人。與其說,這是住在城堡裡的貴族,不如說,這是住在一座生長著城樓與尖塔,而非是樹木與花草的森林中的野蠻人。
將目光轉回到羅蘭與黛芬的身上。這對父女的事蹟與五爵之戰本身一樣是很不明確的謎團,但這五年中羅蘭為了女兒黛芬不受傷害可說是竭盡了所有生命力。
羅蘭本來有著一頭黑長髮與鬍子剃得乾淨而英挺的五官。但時隔三年,康絲坦絲再度於囚車中見到他時,羅蘭的頭髮已經徹底剪短,而後腦處有著一大片醜陋的白色色塊 — 那是因壓力而徹底蒼白的頭髮。而羅蘭那遮住嘴巴的雜亂鬍子也長到了胸前。並且,他失去了三大家族遺傳的金紅異色瞳當中的紅色眼珠。居伊下令讓囚車停下,讓康絲坦絲檢視羅蘭,就在她與羅蘭對上眼時,她皺了眉頭: [這可不是你啊,羅蘭。]
羅蘭唯一的金色眼睛失去了所有活力,除了空虛與疲倦以外什麼都沒有。除了點頭,他沒有回應康絲坦絲任何話語,他不嘲諷、也不恐懼。好像彼此是素昧平生的兩個路人。
[康絲坦絲! ] 在康絲坦絲轉頭,囚車剛駛過一段距離後,羅蘭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這也不像是妳! ] 康絲坦絲不知為何,會意地勾起了嘴角。
而在囚車後方,緊跟著的是一輛有著亞基坦三公爵紋章的奢華馬車。馬車停在眾人面前,而非像羅蘭的囚車被直接送入地牢。而從馬車裡走下來的,是羅蘭與康絲坦絲的女兒黛芬.德.布蘭琪。黛芬穿著極為精緻的白色裙裝,且有著與父親相同的黑髮和家族遺傳的異色瞳,並且她年紀與宛如一位小紳士牽著她走下車的傑拉一樣大。
黛芬渾身發抖,在傑拉的帶領下走到第一次碰面的母親面前做了一個以五歲小孩來說,極為標準的屈膝禮: [母親。] 女孩盡力嘗試了,但聲音仍舊充滿恐懼。康絲坦絲走上前… 與女兒擦身而過。康絲坦絲竟理都不想理她。
[姊姊,這算是我補償給您的第一件禮物。] 居伊脫帽,對著康絲坦絲鞠躬道。
[收起你作做的鞠躬,居伊。你現在要讓人知道你是公國攝政,而不是一群土匪的頭領。] 康絲坦絲冷冷說道。黛芬的哭聲從背後傳來,傑拉正在安撫她。
居伊戴回了帽子: [那麼,軍事承包商董事會成員或許會更匹配我的公國攝政頭銜。話說回來,時隔兩個月,您居然主動來找我談話,我真是受寵若驚。]
[我要潔妮回家。]
[我也想要,但不安全。我在戰爭中的某些做法似乎讓平民不太滿意,貴族走在路上實在不受歡迎。潔妮堅持想要單獨騎馬回來,並嚴正拒絕我安排護衛的提議。]
[呵,這就是為什麼你先讓這對父女回來嗎? 所以,潔妮已經知道公國變成如今的這種樣貌了? ]
[沒錯,她似乎有點後悔。她已經有一段時間不願意見我了。話說妳還沒有寫信給她嗎? ]
康絲坦絲嘆氣: [你復仇了,我也復仇了,我們都活著享受到了成果。但卻都開心不起來。我自然也不敢去想能令我開心的事。]
[莉姬雅。]
[什麼?]
[我被害死的妻子,與妳的愛人很像。]
短短一句話,令康絲坦絲徹底呆滯住: [你… 說什麼? ]
居伊沒回答,而是繼續自說自話: [只要再給我幾天清理路上可能的障礙,我最快下周就允許她回家,到時就改成妳來替我照顧好她吧。順帶一提,戰爭中她可並非什麼都沒幹,妳看到羅蘭失去了一顆眼睛嗎? 就是她怒吼著切開身邊潮水般的怪物而親手辦到的。她全身沾滿鮮血,最終奪去羅蘭眼珠子的那一劍… 哈哈,那是我除了古拉費幾亞的山脈之外,看過最美的景色。威廉爵士! 我們別再打擾我姊姊了? ]
[居伊,你站住! ] 居伊和威廉爵士離開時,康絲坦絲叫住他。[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你為什麼… 殺這麼、這麼多人… 值得嗎? ]
[只有一個國家,才足夠替一位公主殉葬。] 居伊轉頭輕輕說道。居伊這次沒再露出那種邪佞又自大的笑容,反而是十分的憂傷。但康絲坦絲卻真切地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三天後,潔妮被刺殺貴族的恐怖份子埋藏的地雷炸死,屍骨無存。
對一群回家後發現家園被徹底變成一片荒漠的流民來說,恐怖份子這名字似乎有點不公平。總而言之,居伊的作為終究報應回了自己身上,但這不代表居伊會放棄繼續報復。
科戴拉爾、蓬提耶、布蘭琪三支家族共享同一個紋章與箴言: 黑底上一隻咬著蒼白人腿的紅蝙蝠與NEMO ME IMPUNE LACESSIT,意即為: 犯吾等,無遭伐,未有之。
雖然這個國家接近全毀,但其原先積累的財富仍能在很長時間裡讓居伊將他的雇傭兵當成私人武裝使用,更別說這些雇傭兵有許多本就是他在古拉費幾亞時期的戰友。於是,居伊宣布封鎖公國,並向國王發去公國境內有民變的通知。
後來這起事變被稱作朗松爾城叛亂,朗松爾城是亞基坦公國首府,也是布蘭琪城堡直屬管轄的城市。這場針對整個公國境內的行動之所以被叫做朗松爾城叛亂,是因為在這場長達六年的,外界絲毫無法知悉詳情的系統性屠殺當中,朗松爾城除了建築之外,盡一切所能的沒有遺留下任何活物。
居伊這個非人般的存在,使五爵之戰最初的動盪宛如孩子在玩耍。這人以最令人安詳、和平的方式解決了所有一切的傷痛與舊恨。但是,在那安逸的甜蜜中,總能嘗到一股蘊含著冷血與沙礫味道的恐怖靜謐。
五爵之戰與後續的朗松爾城叛亂共持續整整十一年才落幕。但布蘭琪城堡內的貴族們又將要帶起新的動盪。
居伊在朗松爾城叛亂結束那一年,撿到了自己在五爵之戰時與一位平民生下的女兒,她本名為卡蜜拉,居伊將她改名為潔妮並帶回布蘭琪城堡中。同年,雅南竟然成功懷孕並生下一位女兒,雅南死於難產之前,緊握著康絲坦絲的手,告訴她給自己的女兒取名為歐仁妮 — 即 “出生高貴” 之意。簡直諷刺的無以復加。
往後的十年,以布蘭琪城堡為中心的幾十里格之外,皆為死城與荒漠。居伊透過雇傭兵在外國的軍事行動增加公國給予王國的稅收,而除此之外的時間,居伊幾乎都在酗酒與悲傷之中度過。直到居伊逐漸與自己女兒潔妮熟絡起來,他才開始減少酗酒的時間,並陪伴女兒。居伊與女兒潔妮,最終演變成了類似康絲坦絲與傑拉的關係。
羅蘭在居伊撿回女兒潔妮的那一年就已在獄中死去。而傑拉、黛芬在康絲坦絲的慢慢照顧下,逐漸長成為二十歲的成年人了。只是,康絲坦絲還是一直都很討厭黛芬這個女兒,尤其她總是與傑拉走的特別親近,並且她每次與傑拉談笑時,都會令康絲坦絲厭惡的想起羅蘭的模樣。雖然黛芬仍舊盡力奉養著母親,沒有怨言,但是這仍舊熄滅不了康絲坦絲對自身命運的怨懟,和失去姊姊同時也是愛人的痛苦。她討厭黛芬,她討厭黛芬用那種淫蕩、嫵媚的方式逐漸搶走自己的寶貝兒子傑拉。
而居伊也面臨類似的情況。
居伊因對過去的極端偏執,使他逼迫自己邁著向前進的步伐,直到最終失去目標… 這一切終結後,空虛與悲傷逐漸填滿了他,令他幾乎要瘋狂起來。居伊不知從何時開始請了一位來路不明的女巫跟在自己身邊,並時常與她徹夜暢談或不斷請教她問題。而居伊此時已經十五歲的女兒潔妮,不知是因本性或是極度扭曲的成長環境與缺乏陪伴使然,她居然靠藥物趁夜偷偷侵犯了自己的堂姊黛芬,並被當時尚且年幼而僅有七歲的歐仁妮目擊並告知給了居伊。
恰好,康絲坦絲彼時對年已二十歲的女兒,已經厭惡到想讓她從這座龐大的城堡裡消失的程度。
於是在此事發生後的隔夜,也就是至今的十年前,居伊與康絲坦絲聽從了那位女巫的建議,同時做出了一件極為可怕的事。隨後,居伊與黛芬同時失蹤… 但接下來,就是屬於下一代人的故事了。
布蘭琪城堡很龐大,它容得下各種醜陋的陰謀算計;但布蘭琪城堡同時也很渺小,它容不下一對願以生命相守的真誠愛侶。
布蘭琪城堡的貴族,終究與其三百年前那來自英德爾王國古拉費幾亞山脈上的祖先毫無區別。
下一代人的故事,最終結局還未能定下。但我可能將會隨傑拉.德.蓬提耶一同死去。把握生命中的希望,鐘鬱蘭。若我倆今生緣份已盡,九泉下再含笑相見。
P.S.但願我能再度聽見妳來自天堂般的美妙嗓音? 我想念妳唱的 “莉莉瑪蓮” 了。
您誠摯的,
阿魯卡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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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源詛咒:閣災 IV 半年前 它無處不在。 它藏在磚石縫裡,發霉房間的門扉後。旁人能在隨風砂擺盪的白色窗簾下看見它人立起來的形體,而下一刻,又隨著風而歸於虛無。天花板上能聽見它四處攀爬的聲音,能聽到它細密清脆的步伐敲響在結滿蜘蛛絲的水晶吊燈上。 它就是城堡;城堡就是它。它不知道自己為何物,也不知道自
血源詛咒:閣災 III 布蘭琪城堡 所有止步於朗松爾城下的人,都看不出這曾經是座擁有數千年歷史,並擁有二十萬人口的繁華古城。 沙漠化將每一條街道上的建築都侵蝕得無比衰朽,細如粉末的黃沙如同積水一般堆積在磚石街道的角落與煤氣燈下,每一條街道上屋子的門窗與小巷深處的井皆以木板從裡面被封死。但那些色澤呈現
血源詛咒:閣災 II 獵人 我都讓他們叫我阿魯卡德。我生在一個富可敵國,如今已衰敗頹廢的貴冑世家。縱然如此,祖輩龐大的資產仍讓我從小衣食無憂,得以受極為良好的教育,我知書達禮的同時也嫻熟於刀劍,我的顏容美貌無比,甚至還在藝術、美、愛情上富有令人驚豔的品味。 我是完美的。至少,我曾被如此告知。 我家族
血源詛咒:閣災I 朗松爾城的惡獸 今夜的雨似乎不會停。 老人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愁苦得擺著鬼臉看著火爐悶得發荒。或許可以稍微打個盹,反正羅傑那小伙子不會那麼快回來的,即便真看到自己打盹,他應該也懶得管。反正,沒有任何人會在這種大雨還那麼在意他們兩人的工作,光源、定位都會是大問題。 老人站了起來,若當年
血源詛咒:閣災 序 行走在安息月的弗蘭騰山脈中的感受,就是在沒有見過太陽的天空下,感受打在身上的寒冷雪水,時而行經幽暗寒冷的針葉林,並在其中的每一秒鐘裡切實感受到何謂永恆。 不過真正值得教人憂慮的,還屬那消失在視野模糊裡,無邊無際的山脈了。死寂的山脈上毫無色彩與花朵,彷彿連蟲鳴鳥叫都被噤聲,只有幾株
關於閱讀 <血源詛咒:閣災> 這部小說以前,務必閱讀的重要前言 老實說,我至今仍不敢相信我會在word檔前打這段文字。 身為作者的感觸我後頭再講,在這之前是我希望每個閱讀這部小說以前的人都花點時間看一看的話語。 你們的眼睛沒有看錯,各位受虐狂們與單純湊熱鬧的路人們。 <血源詛咒:閣災> 這部小說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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