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雪的印象,最早是幼稚園時,跟著爸媽來到日本探親。
冬季的日本,早已記不得當時的寒冷,僅有的印象是屋瓦上的昨夜積雪,以及路邊不知出自誰手的小小雪人。
關於雪的記憶,朦朧曖昧,充滿幻想,還帶有一絲北國風情。
而觸感、無味、寒冷、刺痛,對其種種一概未知。
「十年一遇大寒波」
於山腳的下榻旅館歇息時,我看著新聞報導標題,一邊期待降雪,一邊苦惱天氣預報表示:降雪時間約在明日午後⋯⋯。
恐怕會就這麼錯身而過,我想。
出發之前,我一直盼望能遇上降雪。宛如日劇或電影那般,粉雪飄下,浪漫絢麗,落在整片寧靜之中,悄悄妝點寧靜大地。
從旅途開始,我就一直憧憬著那樣的瞬間。
我來到日本長野,準備會會雪中的獼猴。
此次歸日並非為了拍攝,因此我僅有一個上午的時間,接著便必須趕往下個行程。能夠擠出這樣的時間已然僥倖,但人總是為了慾望而不能自已,我也為了那朝思暮想的瞬間夜不能寐。但,再怎麼煩惱天氣也無濟於事,只能收拾裝備早早入睡,祈禱至少今晚夢見白雪紛飛。
當日夜晚,夢裏,我回到了前日乘坐的濃飛巴士上。在巴士一路搖搖晃晃從高山往松本開去時,我見到了我的第一隻野生日本獼猴。雖然只有一瞬,但足以讓我看清那毛茸茸的模樣。與巴士車窗相仿的高度,我與牠四目交接,大概,在那比一瞬更簡短的時間內。
殘雪遍佈四周,我望著那獼猴消失在車窗後方,回過神來早已下山,而我還心繫著那視覺暫留的殘影,頻頻回頭遙望遠方的雪白山頭。
夢境與記憶疊加重映,更為真實,掩蓋真意,直至清醒,悵然失意。
隔天,一大早上山,倒數計時開始。
獼猴們在雪中嬉戲,我一旁漫步,有意無意地按下快門,若有所失。
縱使地面雪白無比,期望的吹雪仍未能落下。天空潔白,大地明淨,抬頭仰望別無他物的天空,此刻僅有寂寥籠罩大地。
時間所剩無幾,下山也需徒步好一陣子,只好收起器材,背上背包,轉頭放棄。
踏上回程不久,視野中開始出現細細白點。此時我早已不敢再抱期待,但仍不願就此妥協,開始定睛凝視。時間流逝,視線逐漸清晰,眼睛的焦點對上後,腦袋還有些朦朧,直到身旁有人出聲,我才意識到。
啊,是雪。
三秒鐘,立刻決定返回雪地,拍攝夢寐以求的,吹雪中的獼猴。
凍得手腳刺疼,冷得鼻水直流,卻也美得令人不願眨眼,浪漫得叫人落淚。
如夢初醒,黯然神傷,終至如願以償,那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