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一大早,天色仍暗。
從昨日開始的,新聞所說的「十年一遇大寒波」仍在持續,而且沒有變小的跡象,讓我猶豫是否該前往林道,在吹雪中探尋動物。
此刻我在雪國,冬季的日本長野縣。
昏沉中刷牙洗臉,開始思索在雪中拍攝的利與弊:
下雪時拍攝肯定能獲得別與以往的嶄新作品,但可能會使裝備耗損;我從來沒在雪中拍攝,不曉得背上重裝在雪中健行能否負荷。諸如此類的糾結在我腦中持續打轉。像個在手術房外著急的家屬,我來回在窗邊踱步,不停查看外頭下雪的情況。
將近七點,外頭漸明,我下定決心。
好不容易來到這裡,又怎能讓這點風雪阻擋我尋找未曾見過的野生動物?
未知的美麗世界使我的憧憬與好奇心戰勝了疑慮,套上好幾件厚重外套,準備好長焦鏡頭,隨即打開門踏入雪地。
細雪紛飛,街道上空無一人,偶爾幾台汽車呼嘯而過,走在路旁的積雪上,軟綿的感覺好像以前走過的泥灘,只不過更容易踏步前行,也更加潔白美麗。
步入林道,車輛的聲音已然遠去,喧囂繁雜漸漸靜寂。
即便戴著手套,指尖也早已凍得刺疼,在冬季冰封的大地,我這慣於熱帶的身子得花好一段時間才能適應。
逆著雪風,不停活動筋骨,不斷打著哆嗦。
或許也不算適應,只是忍受和逞強。
完全不熟悉此地,我緩慢前進,偶爾回頭看看自己的足印,確保仍踩著真實,而不是逐漸步入異境。
細雪不減,氣溫不升,唯有坡度起伏慢慢增加。置身這全白的森林,宛如屏息靜止於海底,隻身一人,無比靜謐。
當風吹停,粉雪飄落,吵雜的只有內心。
繼續前行,我發覺我並不是今日最早踏入這兒的。淺淺痕跡向遠處延伸,搖搖擺擺顯得有些慵懶,小小足印如同灑在聖代上的巧克力,柔柔點綴著一塵不染的雪地。
此刻我有了新的路標,逐漸遠離先前那漫無目的。
抬頭望向飄散的雪片,此刻美得只剩下世界。我滿懷期待地轉過每條彎道,期望在路的盡頭望見一雙眼睛。
但踩在雪上的步伐震耳欲聾,鼓動的心臟不斷敲打胸壁,無法聽見鳥鳴,未能聽清樹語,我是這片寂靜森林的異物,只得祈禱祂們默許我的進入。
風雪持續吹襲,腳趾寒凍,疼得我開始迷惘。呼出的霧氣附著眼鏡,遮蔽視野,彷彿身體也催著自己別再探尋,該就此打道回府。
初來乍到的雪國如此不堪,我該繼續前進尋找目標,抑或回頭享用溫暖身子的熱可可,就此離開這不屬於我的境地?
雪花紛飛,寒風刺骨,冷洌開始灼傷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