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點站》第三章

2023/04/14閱讀時間約 26 分鐘

第三章

  威斯透過秘密熱線連絡Ragnarok:「我有個關於B-2α的壞消息。」
  Ragnarok平靜道:「說吧,我正在聽。」
  威斯:「調查委員會追蹤了B-2α的近期活動,發現B-2α與FNH斷絕武器續用是因為他們之間有個協定:B-2α如果持續使用FNH的主打產品,FNH承諾將會付給她一筆龐大的〝代言費〞,也許這正是她用來經營戰爭遺孤收容所的資金來源之一,不過在未公開的情況之下被查到這條線索也只會使整塊拼圖看起來更像是B-2α與軍火工業存有利益掛鉤的醜聞而已,屆時不過是成為控訴B-2α的另外一項有力輔助案;而之所以會爆發這件事情也是因為FNH內部的某些高層想要違反與B-2α之間這保有多年的協議,遭到B-2α以解除續用作為杯葛的回應後,他們沒有任何臺階可下,因此便向事務所調查部告密當成報復,結果正因這少數幾個FNH極右派主管的舉告,調查委員們沿線追到了還有H&K、大毒蛇(Bushmaster)、雷明頓(Remington)、春田(Sprigfield)、巴雷特(Barrett)、精準國際(Accuracy International)等槍廠,就連波音(Boeing)、洛克希德.馬丁(Lockheed Martin)和通用動力(General Dynamics)這些戰機製造廠都跟B-2α保有深淺不一的關係,美商部分因為受到NSA(National Security Agency:美國國家安全局)的保護而不必表示態度,但就連關係與事務所較友好的歐洲方面也以沉默應對,甚至H&K被問起為何支付B-2α大筆資金,他們僅答辯那是付給B-2α的顧問費;為了徹底調查,委員會乾脆要求他們全部停止輸入,NSA也不想又因B-2α一人再度與事務所槓上,他們自動要求所有美商完全斷絕聯繫,歐洲也備感壓力,所以B-2α的一切金援幾乎被徹底斷絕,調查委員會同時等於是偵辦公開化了……」威斯發現Ragnarok始終沒有回應,於是她確認道:「Ragnarok,你還在嗎?」
  Ragnarok聽起來心不在焉:「嗯哼。我還在……」
  「等等,」威斯:「你現在在哪裡?……坦白說。」
  「我現在在飛機上,因為我得找到B-2α。」Ragnarok在幽暗的貨艙內走向窗邊,飛機的螺旋引擎穿過鋁合金結構不斷發出一股類似音叉的低鳴,透過機身上的圖案可以發現:Ragnarok搭乘的是紅十字會的大型運輸機。
  威斯:「『找到B-2α』?你怎麼會沒跟她一起行動?」
  Ragnarok:「這個……我也想知道。」
  威斯在網路的另一端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好吧,……我會另外設法替B-2α弄到一筆新的資金。」
  Ragnarok:「妳這樣不會招來麻煩嗎?」
  威斯:「嚴格說起來,打從我和你們見面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的麻煩大了,不過誰叫B-2α是我的偶像,而我是她不理性的瘋狂支持者……況且沒有一點反骨精神本來就很難在事務所待下去,但這並不代表我是個喜歡追求刺激的人。」
  「我聽得出來妳在暗示些什麼。」Ragnarok笑著說:「謝謝。不管如何……謝謝。」
  威斯忍不住跟著苦笑:「好啦……我會盡快把新的帳戶給你,請你一定要找到B-2α、轉交給她。再保持聯絡吧。」
  結束通話後,飛機的壓力窗外透進了一絲淡藍色的陽光,再過40分鐘左右,Ragnarok就能抵達狄蒙尼亞。
  清晨八點,B-2α帶著堅守到最後的攻擊組一行人回到了聯合國負責防禦的臨時機場,各大新聞社的記者群業已前往B-2α於凌晨時曾攻堅的那山谷發佈報導,網路上甚至方能看見即時影像,顯然女武神公司的公關部在宣傳方面的工作執行得非常有效率,在記者們忙於透過各種傳播媒介編輯「女武神公司成功清剿反叛軍一重要根據地」的新聞內容時,真正掀掉那座山谷的Kṣitigarbha正低調地處理後續作業;他們先將任務中帶回的小孩交給公開的人道救援團體進行初步的身份確認,畢竟在難民潮中走散的遺失名單有數萬人之多,說不定他們的父母還在著急地尋找他們,最後那些父母音訊全無、身份也難以辨識的兒童才由Kṣitigarbha接手照顧,至於這樣的比例在衝突激烈的國家裡一向高得可怕。
  Kṣitigarbha的人員在臨時搭建的衛浴間裡換裝完畢後,B-2α立刻通知每個人進行餐桌檢討會議,不過重點不是在反省任務的戰術細節修正,而是B-2α認為有必要該把目前的真實情況公佈給其他人知道。
  在棚帳裡的隊員們圍在長桌邊,他們有的趴下休息,有的則將腳靠在桌上安詳地喝著咖啡、吃著各新聞社、獨立記者們集體成團外包給速食公司的野戰餐點或是戴上顯示眼罩收看目前的最新消息。解開背心、脫去上衣和長褲、撕開運動用的胸纏,B-2α在露天的衛浴間裡一面沖著略微冰涼的地下水、一面讓陽光照射著自己的背,她低頭不斷計畫著下個階段的步驟,完全沒時間休息;盥洗完畢後,B-2α披上一件外套並將頭髮盤起,隊員們見到她走進會議間,紛紛將身旁睡著的人搖醒,然後把腳抬下桌子、坐正姿勢,B-2α也知道他們累了,於是她緩和地命定著:「請稍息。」這時所有人才恢復輕鬆的姿態。
B-2α正式開口說:「我曉得各位都已經累了,尤其是攻擊組的成員們,所以檢討會議取消。然而我卻有別的事情要對各位報告,內容不長,可是非常關鍵。」
  一聽見這樣的開場,大夥們又提起了精神、恢復注意力。勞倫斯上尉:
  「請繼續吧,少校。」
  B-2α看了達費一眼:「克洛柯特先生?」
  「我想……我就直接公佈吧,我們這次的活動經費已經全部用完了。」達費站到B-2α的身旁嚴肅道。
  B-2α:「所以現在各位將自行選擇離開或留下。」
  話說完之後,房間內的時間彷彿就此僵凜了數秒,沒有人來得及反應,伯恩斯搖著頭問:
  「什麼叫做……『活動經費已經全部用完了』?長官。」
  塞斯摩中士:「就是如字面上所說的:我們已經沒錢了,這很難懂嗎?」
  伯恩斯嘆了一口氣後,用感到莫名奇妙的眼神盯著塞斯摩中士回嘴說:「我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好嗎?為什麼……在場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覺得他喜歡找我的碴嗎?」
  B-2α直接回答了伯恩斯先前的問題:「我明白你想問的是什麼,但目前最現實的問題就是我們所剩的經費已經無法支付各位接下來的薪資,同時也無法再負擔大型任務的所有設備花費。Kṣitigarbha資金來源的上游遭到了凍結,運作中止會從前線開始,戰爭遺孤的收養重建中心也會在兩個禮拜內面臨停擺。」
  沒有人再發出聲音。伯恩斯抓著自己的頭髮:
  「天啊,這一點也不好笑……」
  B-2α冷冰冰地說:「我工作時不開玩笑……」
  B-2α話還沒說完,伯恩斯便小聲嘀咕著:「我知道妳工作時不開玩笑,妳說過了,少校。但可不可以請妳不要再像個機器人一樣毫無感情地那樣說話?難道妳不會覺得荒謬嗎?〝少校〞?!」伯恩斯挑釁的音量開始激動得大了起來。
  「伯恩斯。我想你累了。」漢克斯上尉再度成為安撫伯恩斯抱怨的角色,他接著對B-2α問說:「少校,請問妳是否和Kṣitigarbha的高層談過了?他們難道沒有其他的替代應變指示嗎?」
  B-2α:「我仍堅任務依舊必須完成,於是高層提出的選項就是減少人數,這是妥協的結果,所以我才說你們現在得決定去留。」
  勞倫斯上尉將手掌拱在胸前:「長官,我也認為這太不公平,是否能讓我們和高層有直接的對話?」
  「技術上來說……你們已經在跟高層說話了。」達費在一旁尷尬地說。
  伯恩斯旋著雙眼、擺頭環顧四週:「好了,收音器和監視攝影機裝在哪裡?」
  「沒有收音器、沒有攝影機……」B-2α說:「我就是『老闆』,你們口中的Kṣitigarbha正是我一手主導的產物。」
  所有隊員頓時正眼望向B-2α,他們的臉上都掛滿了疑惑和不敢置信。
  達費:「還有人有其他問題嗎?」
  攻擊組的派柏上兵舉手:「長官,我不希望我會錯意,妳究竟是〝代表〞老闆還是妳〝就是〞老闆?」他試圖釐清狀況問。
  B-2α:「我就是老闆。」她的回答乾脆而有力。
  派柏上兵聽見抬起眉頭:「天啊,看看她的眼神:她說的是真的。」
  尚恩下士:「長官,如果妳就是老闆……請原諒我這麼問,妳怎麼可能說破產就破產?難道妳都沒有緊急用的存款嗎?我的意思是……妳既然都能夠成立這麼大的一個機構了,對吧?我想妳的能耐應該不止於此。」
  凱瑟琳少尉隨之也帶著希望地應附起來:「沒錯。而且妳所說的『凍結』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董事會中止營運了嗎?長官。」
  B-2α:「我並沒有成立『董事會』這種單位,Kṣitigarbha的一切行動都是由我直接指揮,至於一直在目前替我奔波的就是達費 克洛柯特先生。所謂的備用資金的確存在,但它並不是明確的資源,這點我只可解釋到此。總之依照現在的發展狀況而言,我的優先決定還是先減縮人員。至於為什麼我會說原來的管線遭到凍結,這部分至目前為止也沒有解說的必要。」
  李察德下士:「怎麼這些問題都是沒有解釋的必要?我不管Kṣitigarbha是個什麼樣的團體,救難團、新聞社、PMC……反正這樣解散根本就是無故解雇,我沒辦法接受,除非少校妳講清楚。」
  裘莉少尉:「長官,我同意李察德的說法。」
  「少校,請至少告訴我們金援突然被截斷的原因,麻煩妳。」連勞倫斯上尉也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達費看著B-2α輕聲道:「我想這些人不會輕易接受中止令,他們為妳的孤兒院工作太久了,我想他們都是可以信任的,妳就乾脆說出來吧。」
  B-2α面無表情,不過她的確已經莫可奈何,於是她遂而開口託出:「在Kṣitigarbha之前,我已在一個全球化情報安全的組織的擔任主管,負責的工作包括網路犯作偵查、情報作戰、直接行動和武力回應,由於那個組織對於主管能夠動用的資金採絕對信任制,所以我可以毫無上限地調用資金,這就是Kṣitigarbha最初成立的主要動力,其次是我向其他軍火公司以灰色方式籌得的款募。」
  伯恩斯:「毫無限制的薪水,我愛妳的單位,上校。」
  裘莉對著伯恩斯比了一個「保持肅靜」的手勢,她回過頭來對B-2α說:「少校,請繼續。」
  B-2α:「這個不屬於任何國家的半地下情報團體在幾年前對於逐漸由戰爭經濟領導全球貿易發展的情況表明了立場,他們拒絕任何與戰爭營利有直接關聯的涉足,於是他們開始清查組織內部的財務流向……我想你們接下來已經能夠從剛才的前提拼湊完事情的全貌。」
  漢克斯上尉:「所以妳被查到了?接著他們甚至一同斷絕任何支援的妳的管線?」
  「是的。」B-2α:「原本Kṣitigarbha一直是個極端保密的單位,但是為了證明我的資金沒有流入戰爭工業,所以我必須親自執行兒童兵的奪回任務並加以記錄;按照邏輯,我這麼做不會只為了我個人,同理也不難理解地,這不是我堅持協助歐嘉的主因,畢竟遠在我接受調查之前,我就已經在追查歐嘉的個案,希望各位能夠明白。」她望向歐嘉。
  達費:「現在你們已經知道實情,所以……是時候該做出決定了,想要離開的人可以自由離去,這不是永久性的結果,等事件結束之後,Kṣitigarbha會安然無事,屆時若各位仍想回來,我們一樣歡迎,只不過現在我們有個棘手的難關必須先渡過而已。」
  B-2α低著頭:「我在這裡,各位可能不方便做決定;倒不如我更坦承些:接下來的任務我希望人數可以少於目前的一半,尤其是空中支援組的人員們,請你們暫時休息吧,因為接下來的任務沒有救援,只有精密化的打擊。請各位開始決定。」說完,B-2α便獨自走出了帳篷。
  B-2α離開之後,漢克斯上尉說:「我猜最後就是這樣了……我決定留下。」
  屬於空中支援組的勞倫斯上尉面容嚴肅地起身向漢克斯上尉握手:「抱歉,我的朋友。我們一定還會再回來,你務必保重。」
  其他支援組的成員們一樣露出遺憾的表情,可是客觀的事實是他們在此的工作已告一階段。負傷的迪索上兵原本可以離開,不過他堅持和攻擊組大部分的人員一樣選擇留下,漢克斯上尉問著伯恩斯:
  「你不打算走嗎?伯恩斯。」
  伯恩斯坐在椅子上沉思:「長官,我知道我老是在抱怨,可是Kṣitigarbha的工作是有意義的……所以我很猶豫。」
  一旁的塞斯摩中士說:「不過就是二選一。」
  伯恩斯:「這對我而言沒那麼簡單,好嗎?」
  事實上,漢克斯上尉早能從伯恩斯的口氣聽出他其實是想要跟著留下來的,於是他告訴伯恩斯:「那個小孩說的中文……我有跟你們他對我說了些什麼嗎?」
  塞斯摩中士:「漢克斯,你沒跟我提過任何有關小孩說中文的事。」
  「喔,對了,因為在場聽到的只有我、伯恩斯、戈德堡還有派柏。不過這並不重要,重點是……」漢克斯上尉回憶說:「當我們找到那群小孩時,其中一個問我:我們是不是Kṣitigarbha,我反問他怎麼知道『Kṣitigarbha』這名字,他說因為Kṣitigarbha是他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可見『Kṣitigarbha』在這片地區……也許甚至任何受到戰爭侵襲的國家,它已經變成一項神話、一個真實的傳說,不過我們當然知道Kṣitigarbha是怎麼回事,不管這個綽號到底是誰取的,我們都曉得Kṣitigarbha不是《驚異傳奇》(Amazing Stories,1985—1987)的其中一集那麼簡單,這全是因為我們全都在Kṣitigarbha裡工作:我們就是Kṣitigarbha!所以……我們做的事情一定也存有意義。我想你要說的就是這股感覺,對吧?伯恩斯。」
  伯恩斯:「可能吧……我不知道。」
  塞斯摩中士這次沒有再挑釁伯恩斯,他態度溫和:「離開或留下這根本沒有對錯,更何況達費跟少校都說過了Kṣitigarbha還是有可能繼續存在,因此重點就只剩下這次的任務。在這個世界,無論是什麼地方都存在著大大小小形式、猛烈程度不一的戰爭,殺戮的鳥事有太多,然而假使我們留下來了,當未來的某天再次回想起來,說不定『找回奧斯卡』這檔任務是我們為這世界做過最有意義的事情。」
  伯恩斯:「你講的這番話聽起來……嘖,我不知道,這真的是你自己想的嗎?」
  「隨便你怎麼猜。但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塞斯摩中士說。
  伯恩斯做著深呼吸、吐了一口氣,他下定決心了:「上尉,我想留下來。」
  塞斯摩中士率先露出笑容:「這小子剛證明了自己還有些人性。」
  「好吧,既然這樣的話……」漢克斯上尉拍拍膝蓋站了起來:「各位先去休息吧,我們再等待少校的下一步指令。解散。」
  時至中午,B-2α戴著晶綠色的雷朋(Ray Ban)墨鏡站在烈陽底下為每位支援組的隊員送機,達費應B-2α的要求先行前往約旦待命,即使溫度再燠熱,B-2α的身體似乎仍散發出一股令人感到距離的寒氣;最後一名踏上短程運輸機的隊員是山姆中士,他對B-2α說:
  「少校,其實我有人類學以及航太工程學兩樣學位,但我仍選擇這份工作,因為人類世界也是一個宇宙,而我對非洲只有一個評語:它下過地獄,而且它還把一部分的地獄給帶回來了,『地獄』只是一個概念,真實的情況要可怕多了。」
  「謝謝。」B-2α:「你從哪裡來?」
  山姆中士:「澳洲。少校。」
  B-2α:「『地獄(Hell)』這個字在德文裡反而是『光明』的意思。」
  這樣的回答使得山姆只好歪著脖子露出笑容:「保重吧,少校。小心點。」
  B-2α和歐嘉站在跑到外看著那架老舊的C-47起飛;歐嘉:
  「奧琪,我知道奧斯卡對妳來說可能沒有真正深層的意義,不過妳卻要做到這種地步,為什麼?妳能告訴我嗎?我雖然也才剛認識妳不久,可是我覺得妳所做的並不只是只為了應付妳的公司而已,包括妳之所以要成立Kṣitigarbha的動機……究竟是什麼呢?」
  B-2α並沒有對此回覆些什麼,她僅僅回允諾:「我會找到妳兒子。」
  就在同一個時間,有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向她們靠近,他的打扮看起來像個隨性而獨立的自由記者,除了背後的長揹袋,他的手上還提著一只用來放置精密儀器的防撞硬殼箱,這名男子在強烈的陽光中瞇著眼睛,他一邊咀嚼口香糖一邊向B-2α開口:
  「小姐,請問妳看見我的搭檔?我和她走失了,聽說她自己籌組了一間新聞社,我才剛到這裡,也許妳們會知道?」
  B-2α轉身盯著他:「你看起來不像個靠自己的力量就能找到這裡的人……Ragnarok。」
  那位自由記者摘下頭頂上的牛仔帽:他正是Ragnarok;Ragnarok:「是D.M.(指端木)幫我找到妳的。猜猜看我們是用什麼方法。」
  B-2α:「血液測驗。」
  Ragnarok洩氣地說:「討厭,為什麼妳總是什麼都知道?」他看見站在一旁的歐嘉:「這位是當地嚮導嗎?她會不會說英文?」
  「是的,先生,我會說英文。」歐嘉對Ragnarok輕挑的印象感到莫名奇妙,她小聲地靠在B-2α的肩旁詢問:「奧琪,他是誰?」
  B-2α:「他叫『Ragnarok』,本名是『瑞柯.格蘭德(Rico Grander)』,是我的搭檔……同時也是我能動用的備用資金之一。」
  Ragnarok壓低音量問:「我不用跟妳一樣用假名嗎?好比說如果妳改名叫『露易絲.蓮恩(Louis Lane)』我就應該叫做『克拉克.肯特(Clark Kent)』之類的……」
  「跟我來瑞柯:如果你是來幫忙的話。」B-2α忽略Ragnarok的疑問,直接把重心拉回正題。
  Ragnarok隨後與B-2α一道走回Kṣitigarbha的營帳,他順便報告著現在的情況:「威斯說:因為FNH的一些強硬派高層向調查委員會舉報,所以和妳有過交涉的軍火商全部都被要求停止對妳匯入資金,調查團也幾乎把這案子公開了,不過我不曉得為什麼他們截至現在都還沒直接找上門來,也許就快了;此外,威斯還說她會盡快幫妳籌到足以完成這次任務的經費。」
  B-2α突然停下腳步:「那麼你自己對這件事有什麼感想?」
  Ragnarok:「老實說:壓力很大。」
  「我不是指這件事。」B-2α:「那些軍火商靠戰爭維生,而我卻從他們的口袋裡拿錢去拯救戰爭中的倖存者,這行為是否很偽善?」
  Ragnarok:「我不認為這是偽善,而是比較接近贖罪。」
  B-2α繼續向前走:「希望你不會因為對象是我所以才這麼說。」
  Ragnarok從側面跟了上去:「那麼妳的情況呢?」
  B-2α保持前進地回答:「走在我們後面的那個女孩子名字叫『歐嘉』,她自己本身也當過兒童兵,在逃亡的過程中遭遇國境戰鬥,結果她跟她的小孩走散,這次的任務就是協助她尋回她的兒子;不久前,我們在凌晨0330發動了一場奇襲逮捕,結果沒帶回主要目標,所以在戰術方面必須重新調整,我調走了空中支援組的成員,目前地面攻擊隊有8人,加上你、我、歐嘉以及一位戰鬥紀錄員總共11人。」
  Ragnarok:「還不算太差,但這樣一來就沒有空優。」
  B-2α:「到時候我會用我自己分身出來的木偶程式進行操作別的載具。」她看著手錶:「我們在前場攻堅時帶回了一名少年兵,現在已經超過八個小時,他的麻醉效果應該已經退了,我們得從他的口中問出點情報。」
  一進入那座用來置放裝備的副營帳內,那名少年身上套了束縛衣、被固定在工具隔間的一張野戰折疊床上,當B-2α三人進入時,少年早已醒來並且奮力掙扎著,B-2α那毫無感情的眼神使得少年因為害怕而以怒視回瞪,同時他還以狄蒙尼亞土語低吼威脅,不外乎就是:若不馬上放他走,他的朋友就會來到此地把他們全都殺光。B-2α請歐嘉全權處理,於是歐嘉開始也用狄蒙尼亞語和他溝通,歐嘉:
  「你認識奧斯卡,對吧?」
  少年毫不合作:「我不知道。」
  歐嘉:「他在團中是小隊長,你們都叫他『行刑者』。」
  少年:「我不明白妳在說什麼。我只知道妳是個背叛者!」說完,少年作勢要朝歐嘉吐口水,可是他現在整個人完全動彈不得。
  歐嘉:「我們並沒有打算要傷害你。快跟我們說奧斯卡去哪裡了?」
  少年:「有一天他自己會回來,而且他會把你們全都殺死。」
  B-2α用英文問他:「你知道我們是誰嗎?」
  少年朝B-2α看了一眼,他接著用帶有奇怪腔調的英語回答:「不,我不知道。我不需要知道。幹妳!」
  歐嘉把手壓在胸口誠懇地對他說:「我們是Kṣitigarbha,我們是來救兒童兵的。」
  他一聽見之後先是驚訝,接著難過、眼眶泛紅,但沒過多久他的態度又恢復憤怒,那名少年一面翻動身體一面對著歐嘉和B-2α兩人來回瞪著,他對歐嘉說:「妳跟那些白人一樣都是騙子……」倏然地,他竟激動得崩潰痛哭:「你們不是Kṣitigarbha,世界上根本就沒有Kṣitigarbha……當我剛被抓到的時候,其他小孩都告訴我:總有一天Kṣitigarbha一定會來救我們,於是每個人在入睡前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Kṣitigarbha能夠快點來到,可是一天接著一天過去,我朋友一個接著一個死了,Kṣitigarbha始終沒有來救我們!妳知道那個時候我有多麼害怕嗎?他們不讓我們穿衣服,還用鐵鍊栓住我們的脖子,就跟狗一樣,然後他會叫我們互相毆打對方,這樣我們才有飯可以吃,不然就只能喝尿、吃泥巴,而且他們每天半夜還會嚇我們、打我們……Kṣitigarbha知道嗎?他們從來都不曉得我們有多麼害怕,他們根本就不在乎!全都是騙人的!……」
  在少年的啜泣聲中,歐嘉緩緩拉起她的袖口讓背後因砲擊而接受植皮手術的疤塊露出來:「看著,我以前也跟你一樣,那時我沒有Kṣitigarbha,但我還是一樣活下來了。」
  少年:「騙子,根本沒有人可以逃走……妳一定是假的。」
  歐嘉解開固定少年腳部的第一個釦環:「你不是被抓,你是被救了。難道你還想回去那個恐怖的地方繼續殺人?」
  少年逞強說:「是!我的任務就是殺死那些入侵狄蒙尼亞的壞人和政府軍的PMC。」
  歐嘉:「為什麼?難道這樣你才有飯吃?即使你已經不必殺人就能夠活下去?那些都是他們逼你的,真正的你根本不必做這些。」
  少年:「我一天不開槍就覺得身體不舒服……」話還沒說完,少年開始翻起白眼,全身發起激烈的顫抖、抽搐而且不停冒汗及吐出體液。
  歐嘉:「奧琪!看,他發生什麼事了?」
  B-2α:「他的嗜毒症發作了。Ragnarok,看看你能做些什麼。」
  Ragnarok曾經受過EMT(Emergent Medical Technician:緊急救護技術員)的訓練,他立刻蹲在床邊將少年的頭部壓住:「我沒見過這年紀的兒童產生這麼嚴重的反應。」
  歐嘉:「他會死嗎?」
  「我不確定。」Ragnarok:「把醫藥箱給我。」
  歐嘉將醫藥箱提至Ragnarok的手邊,裡面有用的東西只剩食鹽水、嗎啡以及一些注射用的器材,雖然裡頭也有血清,不過那卻是針對蛇毒用的;Ragnarok只好先將生理食鹽水拆開為他輸液,以免電解質與水分流失過多而造成休克,當Ragnarok解開他上半身的固定帶、拉開他的袖口,情況竟比預料中的還要惡劣:他在胳臂上長期用來注射毒品的針孔區已見壞死,腐爛的組織更蔓延至肩膀,Ragnarok不小心碰觸到他的手臂時,那名少年仍保有一點意識,他痛得哀嚎。B-2α:
  「他的手臂必須整支截除了。」
  Ragnarok無可奈何,只好從另一支手進行注射:「我沒有辦法替他動手術,他需要被送到設備更完善的醫院去,我現在連舒緩用的替代性毒品都沒有。」
  眼見那少年的意識逐漸趨於模糊、開始語無倫次地禱唸,歐嘉問:「還有什麼是我們能做的嗎?」
  Ragnarok:「幫我找一些椰子,這附近應該有很多,然後把椰子水抽出來給我,它有中和毒性的功能,但這也只是我們在叢林裡面的臨時解毒方法,有關於強癮性毒品的處理我則是從來都沒有經驗。」
  「請盡力救他,先生。」歐嘉:「我立刻去找一些椰子。」
  最後Ragnarok給了少年一些微量的鎮定劑,他的情況才稍微受到了控制。B-2α帶著Ragnarok進入主要會議室所在的另一座蓬帳裡向他解釋過去十多個小時以來的進展,僅留下歐嘉和那少年一起。三個小時後,少年終於有些甦醒的跡象,歐嘉對他說:
  「你生病了,我們要照顧你。你躺著就好。」
  少年看看掛在床頭邊的點滴袋和自己手背上的針頭:「我不是生病,我是毒品注射太多,這點我自己知道。你們應該讓我死,如果是我是你們,我就會這麼做。」他虛弱地說。
  歐嘉拿了張摺疊椅擺在他的床邊坐下:「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爆頭子彈(Headshot Bullet)』。」
  歐嘉:「他們以前叫我『食嬰魔(Baby Eater)』,當我年紀跟你一樣的時候,他們把抓到的嬰兒交給我,叫我用鐵鎚將他們通通砸死,我很害怕,可是若我不做的話那些人就會對我開槍,我不想被叫作食嬰魔,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歐嘉』。你也不是爆頭子彈,你曾有過一個真正的名字,是你的爸媽給你的,你還記得嗎?」
  少年無力地闔眼搖頭:「我……我忘記了,我沒有父母,每個人都告訴我:我的父母死了,所以他們永遠不會來找我們……我也已經想不起他們的臉。」
歐嘉:「你幫助他逃跑的朋友,他不叫行刑者,他的真名叫做奧斯卡。因為我就是他的媽媽。你的媽媽一定也還活著,只是你不知道她現在人在哪裡,他一定也在找你,就像我必須找到我的兒子奧斯卡。」
  少年抿起嘴唇再次哽咽起來:「為什麼我們要遇上這種事?為什麼他會發生在我們身上?……一直以來我們所做的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歐嘉:「過去你沒有選擇,可是現在你自由了,如果奧斯卡是你的朋友,請告訴我他會去哪裡……」歐嘉看著他的模樣自己也不由得哭了出來:「我找我兒子好久了,拜託你幫我找到他,求求你告訴我他去了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少年:「……但你或許可以到『葛弗崙(Gefallen)』,他可能會去那裡集合……如果他還活著的話,葛弗崙是兵團最主要的基地,統領說他們有飛彈、有坦克……全部都是用來殺掉白人以及禍害人種的必勝武器,可是我從來沒去過那裡。」
  少年突如其來的軟化令歐嘉感激不已:「謝謝。」
  少年:「我會死嗎?……我還不想死啊。」
  歐嘉撫摸著他的額頭:「不用擔心。休息吧。」
  少年再度昏睡後,B-2α將他轉手交給其他的醫療組織負責後送。時間已經是傍晚,他們得開始對下一步有所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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