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雷!以下內容涉及部分劇情,請斟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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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我試著想寫下看完《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的一些零碎感受。
冥婚、緝毒、刻板印象、歧視,新鮮的綜合題材,以傳統民俗信仰為背景,叩問性別議題,很恰巧地讓我想起前陣子讀的〈那一天,我們跟在雞屁股後面尋路〉和〈疼痛轉生〉,調性很像,幽默詼諧的喜劇成分,讓人忍不住在裡頭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它無疑是商業的,也無疑有著慣有的敘事走向:兩位主角的極端對立─衝突─和解─溫馨結局。那麼,既然劇情走向不出所料,它為什麼還能如此讓人喜歡?
或許,正是它在舊有的手法和框架裡,處處藏滿了驚喜。同時,更在某些部分真實地觸及了幾個核心──在感情裡,我們能如何認知彼此的差異,直面關係裡真正隱藏的問題?在親情上,我們又能如何理解彼此說不出口的深沉情感?
《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電影劇照,圖片取自「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臉書/金盞花大影業
「找出未完遺願」的指示,將明翰與毛毛牽引在同一條路上,依循著這個似乎僅存在於表象的簡單問題,迫使毛毛打開生前那些,自己未能面對的,與家豪的、與父親的,關係裡的愛與傷痕。
死Gay、臭直男,像是站在光譜兩端,極為傳統的兩種角色典型。隨著劇情推進,當衝突拉到最高,明翰的橫衝直撞,毛毛的脆弱防備,都在兩人的劇烈爭執中顯露無遺,情緒失控,互揭傷疤,於是在難堪的憤怒之下,兩人都不得不凝視自己埋藏而不願面對的一部分。
像是毛毛在破碎中,看見自己在愛裡的需求和匱乏;像是明翰在被背叛中,發現自己情感的盲目;或甚至是最後,因著生死隔閡、第三人的引導,讓毛爸這樣不擅言詞的中年男性,終於能夠親口訴出深埋心底的愛與愧疚。不論毛毛能不能聽見,訴說的本身,就是修復。而正是因為不擅表達,那些愛和虧欠,才更加深沉。
寫到這裡,不禁也想停下來問一問自己:你未完的遺願會是什麼?
但也畢竟因為是戲吧,得以透過超乎現實的手法,穿越死亡、冥婚、看得見與看不見的,兜兜轉轉的一切巧合,順利地填補那些遺憾。只是很可惜,現實人生裡不盡然都能有這些推力。未完的話、不敢面對的傷、永遠留下的遺憾,總是存在。
儘管是那樣,透過戲劇能夠填補那些未能圓滿的缺口,依舊是非常動人的一件事情。於是在這樣的一部片裡,我們能看見的終於不再只是政治正確的老調重彈,宣導「愛無差別」的單一價值,而可以更純粹地,呈現那些存在於我們的生活裡,複雜而細碎的面向。
也因為這樣,我們才可以更多元地,討論彼此各自在裡面看到了什麼。
比如,什麼是臭直男?什麼是死Gay?假如拿掉負面形容詞,直男和Gay,這樣的詞彙本身帶有什麼情感投射?如果Gay感受到的是歧視,那麼直男是不是也是一種歧視?歧視,是不是也僅是來自不瞭解?
看著吳明翰從不瞭解到瞭解,循著一貫的衝動、暴怒、直線性前進,毫無思考地戳痛毛毛的傷口,卻也比誰都替他抱不平,爆揍家豪之後,在河堤邊笨拙的鐵漢柔情,既演繹了直男「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然後在那邊惱羞成怒」,也呈現了他直線思考下的柔軟、純粹與真摯。
是啊,不論是臭直男還是死Gay,在他們鮮明的特質背後,總有各自可愛的地方。
這些都帶著我反省,自己是不是也在很多個無意間,自以為瞭解地為某些人貼上了標籤?就像戲裡輕鬆提到的,鬼並沒有都互相認識,他們只是恰好有著同樣的身分而已。把人分門別類很方便,卻始終無法準確公平,人的立體和多面,總是無法以單一標籤所概括。就像我們不也都包含著多重的身分嗎?女兒、學生、同學,某些特徵確實有可能符合其中一種身分的群像,但那始終無法代表整個自己。
於是終須反問自己:經常無意間為他人貼上標籤的我們,能不能保留一份,在還不夠瞭解之前,不要隨便定義任何一個人的態度?
永遠不要忘了,每個人都存在著立體而多面的個別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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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以上用詞純粹依循電影脈絡敘述,絕無指涉任何人或冒犯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