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Lucas站在文學院門外的一個角落,揚起手對奔跑出來的Canna示意。
「虧你找得到。」Canna滿是笑意。
是奇蹟也說不定,在聖誕節晚會,再次和Lucas待在一起。她心裡忍不住回想起高二那次的跨校晚會,和那個又酸澀又充滿青春不安的夜晚相比,此時此刻,哪怕只有一絲絲,Canna也有點體會了,慶祝節日是促進情感的催化劑。
「你們學校那麼小,又不難找。」
「好啦,你們南部的學校最大啦。」
「戰南北要小心欸!」Lucas將揣在懷中的芋粿巧拿出來,「要嗎?」
「你是阿爸進城看小孩喔!」她被眼前的傳統小吃嚇了一跳,即使再喜歡吃芋頭,也沒想過要在聖誕夜吃吧!
「那我還得再去摘幾個橘子抱在身上才行。」
「再來個火車站?」她揚眉看了他一眼,兩人相視一笑。
朱自清的〈背影〉一課,真的是一輩子想忘也忘不掉。在文學院念書的Canna漸漸懂了他們過去是為什麼會被教育這些內容的:教授們以他們的知識體系,架構出了整個國家未來的主人翁,他們認為應具備的文學知識,選出了得以符合目標的文章;有些會隨著時代被替換掉,有些則在教授們義正辭嚴地維護下,被流傳世世代代,而塑造出經典。說穿了,經典,是有權的人才能玩的玩具。
Lucas和Canna都不急於用話題填滿空白,他們安靜地享受著寒冷的冬夜。他顯然變得開始不適應濕冷的台北,揉了幾下鼻子。她只是捧著溫熱的芋粿巧,小口小口地咬著。
從院內的教室裡,傳來微弱的歌聲,是系上的學姊在唱田馥甄的歌。那一年,SHE宣告單飛不解散,Hebe以本名重新出發,專輯一推出,立刻讓校園的所有活動都被她的歌所收服:
「還是原來那個你/是我自己做夢你有改變什麼
再多的愛也沒用/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業障因果
會有什麼/什麼都沒有
早點看破/才看得見以後」
「唉,你今天跟夏琳學姊沒約嗎?」她突然問。
「喂,你這個粉紅人管太多了吧!」
「這是dress code!」她翻個白眼。
他抬起下巴,往院內指了指,「那裡有粉紅大軍?」
她無奈地點點頭。
「真不愧是文院。」
「這跟什麼院無關吧!」Canna好歹也在辯論社待了三年,態度立刻武裝起來,「你不知道以前粉紅色可是歐洲男性貴族的代表色嗎?」
Lucas做出「我投降」的手勢。
「夏琳和我在分手的邊緣。」他轉過頭,背對著她。
Canna看著他的後腦杓,她這才注意到他相當疲憊。
「沒什麼,不用擔心啦。」他抬起手,撥亂她披肩的長髮,「就只是跨國遠距離很累,每天在圖室趕作業很累,而且她今年聖誕假期也忙到沒辦法回來。就只是兩個人都累了。」
這個累,究竟是什麼累?十八歲能理解的累,跟二十八、三十八、四十八,有什麼不同?當時的他們都不清楚,不過就以一個「累」來終結一段初戀,Canna覺得雖然可以明白,但還是對某個說不出來的地方感到不可思議。
學姊聲嘶力竭地唱著:
「我寂寞寂寞就好/你真的不用來我回憶裡微笑
我就不相信我會笨到忘不了/賴著不放掉
人本來就寂寞的/我總會把你戒掉」
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其實這件衣服還不差。」他看著她的毛海毛衣。
「謝啦大設計師。」
「你本來就有?」
「在學校二手板買的。」
Lucas輕輕笑著,大概是讀懂了Canna不浪費錢在粉色系衣服的心情。他也站起身,「要一起走嗎?」
「你不進來?我以為你是想來露一手,順便釣個文院粉紅妹子?」
「我眼前就有一個了。」
Canna又翻了個白眼,每次和Lucas待在一起,她就擔心自己的黑眼球總有一天會翻不回來。
「我想去夜市看看啦!」
「那我跟你去。」
他點頭,彷彿他早就知道她會答應。伸手指了指,「外套。」
「哦對。」Canna急沖沖地拉開玻璃門,跑進文院裡、爬上樓梯,找到那間放著所有人衣物和背包的教室。
「還沒結束吧?」輪班顧東西的幹部是一個她很少講話的大二學姊。
「對……家裡有急事。」
「你們班的東西都在那。」學姊懶洋洋地往教室一角指著。
Canna走過去穿上外套,背起背包,把手機拿在手上往外走時,撞到人,手機摔到了地上。
「抱歉。」她說。
「抱歉。」他也說,「啊,是你。」
是和Canna在二手板上買東西的理學院男孩阿匡。
「咦?」
「啊你說晚會也歡迎外系……所以我就來了。」他撿起手機,遞給她,「啊抱歉撞掉了。」
「你的也掉了。」Canna也蹲下身撿起她腳邊的手機,「一樣的。」
「真的耶。那、那隻才是你的吧!」
「嗯。抱歉我趕時間,」她站起身,指了一下方向,「會場是走到底那間。掰掰。」
「掰掰。」
阿匡又再一次看著她長髮揚起的身影,呆呆地傻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