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部分公共交通工具都已經結束服務的這個時間,街上的店鋪都已關門,唯獨是這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快餐店仍然燈火通明,讓店門外這段路顯得特別耀眼,不過這兒瀰漫的微妙氣氛,可不是因為快餐店的招牌那種黃色燈光把路面映得一片迷濛。
「那就下次見囉,」津留關上車門後揮著手:「哲DM,記得在我的筆記簿上寫多一點資料。」
正是因為夜已深,可可和小綾因為要趕尾班車,已經先行離去。津留住得比較遠,而剛好唐璜有開車來,所以就順理成章被所有人推舉為司機送津留回家,那輛銀灰色的房車遠去之後,就只剩下君哲、高友祥,還有紫嵐三人。
「卓君哲,你想怎樣回去,走路還是計程車?」高友祥說:「天氣不算熱,走也可以,不然我們兩個人,坐車也划算。」
君哲會選在連鎖快餐店的這家分店進行遊戲,是因為這兒處於市區中心地帶,交通方便之餘,同時也和他,還有高友祥的家很近,用走的也只需要二十分鐘左右,算是可以步行回家的距離。但除了這些優點之外,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這個……你先回去吧……」君哲鼓起最大勇氣才勉強說得出口:「紫嵐的家也在附近,我先陪她走一段……」
紫嵐和自己住得不遠這件事,君哲是早就知道的。以前他們曾經一起參加同人活動,結束時君哲也送過紫嵐回家,所以選在這兒進行遊戲,除了他自己和高友祥方便之外,離家最近的,其實要數紫嵐才對。
「喔,也對,現在很晚了,那就一起走吧,我沒所謂。」
「不是——」
「不用送我啦,」紫嵐聽見二人的對話,也立即說:「才不到五分鐘的路程,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們也早點回家吧。」
君哲完全沒預想過紫嵐會拒絕,他只是全心想著要用甚麼藉口才能打發高友祥,因為他一廂情願地以為,他那個不懂觀察氣氛的好兄弟是他唯一需要解決的問題。君哲雖然有竭力掩飾他的意外,不過強行硬裝之下只顯出了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喔,不對,」高友祥忽然說:「我想起我要往便利店買點東西,五分鐘剛好。你就讓卓君哲送你吧,那我買完東西就可以跟他一起回家。」
這是甚麼發言?君哲吃驚得差點合不上嘴,這種話是那個要麼不說話,要麼只懂搶白人的高友祥會說的嗎?
「這樣嗎?那好吧。」
紫嵐沒再繼續拒絕,反而是君哲像是中了邪那樣呆立原地,還直直地瞪著高友祥。
「我去那邊的便利店啊,」高友祥故意指向和紫嵐的家相反方向,舉起手時更使勁撞了君哲一把:「你等下來找我吧。」
那個高瘦眼鏡男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往便利店走。
「那我們也走吧。」竟然還是紫嵐先開口說。
深夜的街比公爵書房前那道走廊更漫長更難行,君哲走在紫嵐後方,無論心情還是腳步都像掛著鉛塊那樣,但最難以移動的還是那張嘴,他明明有話想說的,喉嚨卻不知有甚麼卡著而不能作聲。這個世界的物理法則果然有問題,那條上一刻明明還在無限延伸的街道,這一瞬間竟然頓然縮短,時間更以光速流逝,五分鐘的路程原來已經來到盡頭。
「我到了,」紫嵐停在一座住宅的入口之前:「謝謝。」
「等一下。」君哲也深知這是開啟對話的最後機會:「我有些話……想說。」
「嗯?」
「這個……剛才……不好意思……」
「怎麼了?」
紫嵐眨了眨於銀色圓框眼鏡後的眼睛,卻令君哲感到加倍的難以啟齒。
「我……剛才……是不是……語氣太重了?」君哲忽然想到自己這樣浪費時間可能會令對方煩厭,便索性一口氣說:「如果我剛才說錯甚麼冒犯到你的話請讓我道歉真的很對不起。」
「到底甚麼事了?」紫嵐臉上滿是疑惑:「你有冒犯我嗎?」
「不就……」君哲無意識地把視線移到上方,就像那些作了壞事被人發現的小孩那樣:「我說你在小綾離席時,替克里斯蒂爾行動那兒……」
「這是冒犯嗎?你不過是澄清遊戲規則而已。」紫嵐的嘴角向上彎起了一個奇怪的弧度:「你不是以為我在生氣吧?」
「但在那之後你也沒說過話,又低著頭。」
「因為我在思考嘛,我在想奧斯特到底是甚麼人呢?我總覺得這種不尋常的紫色火焰,應該和奧斯特的身世有關,雖然我說不上來為甚麼會這樣想,但我就是有這種感覺,特別在知道克里斯蒂爾也會使用紫色火焰之後,我更加相信我的感覺應該沒有錯。」
「然後熾燄和紫色火焰有關嗎?那對雙生兄弟又真的是熾燄的真正主人嗎?」紫嵐的眼睛一轉,又說:「咦,不對耶。」
「甚麼?」現在則是君哲一頭霧水。
「我的筆記簿,」紫嵐向君哲伸出手掌:「先還給我,我覺得我還要再思考一下,應該有一些別的感想和問題要寫進去。」
「喔……這樣嗎……」君哲只好打開背包,拿出那本紫陽花的筆記簿:「這兒,給你。」
「嗯,我會在下次遊戲前寫好的。」紫嵐雀躍地接過那本記事簿:「反正我們的家這麼近,我寫好再找你出來好了。」
原來紫嵐不過在思考遊戲劇情而已,她說得對,澄清遊戲規則是作為主持人的君哲的責任,而且早點說清楚,往後遊戲才能更順利地進行下去,這是有必要的,也不構成冒犯,紫嵐根本不會因為這樣的事而生氣。而且她還在思考奧斯特的事,也就是說她覺得故事吸引,對遊戲過程也感到享受。
「你甚麼時候寫好就跟我說一聲好了,我會立即過來拿的。」君哲也認為自己的問題已經得到解答,便笑著說。
「那麼就這樣,謝謝你送我回來,晚安啊。」
紫嵐轉身離去前的笑容是那麼輕盈,就像一根羽毛飄過那樣,君哲的心底彷彿有種說不出的輕微刺激,想要搔,卻又抓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