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臺劇《華燈初上》授權改編沉浸式作品,票房不如預期。適逢「家聲場」,於是前往體驗演出並觀察劇場新興粉絲文化。
節目名稱:《華燈初上沉浸式劇場》
演出單位:啟藝
演出場館:昇恆昌旗艦店6樓 (台北市內湖區金莊路129號)
觀賞場次:2023.02.17(五)20:00
文/陳悉
知名臺劇:劇場重塑
改編自臺灣電視劇《華燈初上》(2021-2022),此沉浸式劇場作品於2022年年底登場,直接開出六個月檔期。劇場版保留原劇數個場景、十個角色及其人物設定, 調整人物之間的關係與劇情。文案主打「這裡的光,和你想的不一樣」,多條支線劇情,十種結局隨機釋出,「每一種死,都逃不了愛」。120分鐘的沉浸式近距離演出,票價不菲,隨優惠方案不同,一張票落在1500元至2400元之間。
劇場版由
吳定謙導演,
張敦智編劇,兩人皆有多年劇場經驗。每個角色由三位演員排班擔綱,陣容一字排開,為臺灣20代至30代劇場演員一時之選。他們在劇場界小有知名度與口碑,但一般大眾對他們尚不熟悉。
觀演當日卡司
蘇/彭若萱、Rose/趙欣怡、愛子/那祈、花子/劉芮慈、百合/王意萱、阿季/賴盈螢、江瀚/蕭永裕、成哥/黃士勛、小豪/邱逢樟、神秘角色/吳子齊
溝通失效的迷宮
演出地點為臺北內湖昇恆昌旗艦店六樓,四百坪場地隔間成十餘個區塊,上方有絲瓜棚架掛燈。場景設計具影視美術規格,以寫實為主,另有設計較為抽象的空間。
演出前,觀眾的手機被收起,並拿到一張某角色之簡介小卡。「神秘人」引言後,觀眾進入Hikari酒店Rose媽媽生日會,所有角色皆在場,上演電視劇中也有的紅色高跟鞋猜腿遊戲。
藉此場景完成所有角色登場介紹後,倒敘之故事線開枝散葉,演員各有路線,與特定角色互動。觀眾自由在空間裡游走,跟隨演員或探索空間。各條劇情同時發生,偶爾會聽見遠處其它隔間的聲響。一段時間後,生日會再度重演,類似上下半場之切分,進入順敘階段,一路走到命案發生。
角色與情節不明確
同行朋友未看過原作電視劇《華燈初上》,對於角色設定相當困惑。例如:不曉得阿季的經濟狀況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居住環境看起來困頓,可是又有數大把鈔票的畫面。儘管我看過電視劇,也覺得除了Rose與Sue,女性角色形象模糊。若非認得部分演員,可能更加迷失。
「神秘人」引導觀眾並扮演多個配角,功能性過強,且臺詞不著邊際,藝術性不高。創造此角色是可以理解的選擇,但執行上極度失策。
劇中台詞與表演模糊,我經常接收到情緒,卻不理解動機和實際事件。整體演出氛圍先行,劇情推動不明顯。
劇情重複、訊息過少
我的觀演過程中,看了兩次「百合與小豪在樹林間交手」一模一樣的片段。再度回到生日會,經歷相同片段,「神秘人」二度尷尬現身,僅多給「死者身份」這個新資訊,讓我身為觀眾的耐心大為減損。
重複也許有兩個主要意圖:一,給前一次搞不清楚狀況的觀眾再一次機會理解;二,為先前沒看到該故事線的觀眾服務。然而不巧地,如此重複對我沒有帶來任何新的理解或意義。
我所見之數段獨角戲,大多看不出有何進展,限於角色身分或情緒之「再確認」。例如:潘警官(成哥)獨自在警局時,其實沒有在辦案,而是「假裝在辦案」。與辦案最有關聯性的黑板人物關係圖,入場前前台即有大型看板顯示。踱步、翻閱資料、寫字、盯黑板、拍桌、高舉手搖晃電燈,彷彿老闆巡視時員工趕緊裝忙。當然,無法排除我沒看到全貌的可能性,畢竟是觀眾任意遊走、多線故事同時發生的演出。
這是一個標榜多條支線與近距離觀看的作品,當橋段像在墊檔或緩衝其它場戲,顯得多餘,不禁令我質疑編導創作與調度的能力。
非寫實表演不到位
部分片段採非寫實的表演,透過物件、聲音或肢體表達。例如:小豪與潘警官以腳步踩踏和酒杯堆疊較勁,顯示兩人之間猜忌的關係。可惜這些表演本身並不特別好看,和其他超級寫實的表演、場景也不協調。非寫實表演原有潛力成為亮點,不過根據現場反應,觀眾似乎更加無所適從,甚至有人明顯恍神。
整體而言,《華燈初上沉浸式劇場》像一座溝通失效的迷宮。資訊零零落落,穿插語錄式旁白,動線設計也不盡理想。即使演員表現得當、場景美術精緻,也無法掩蓋作品本身的空洞。電視劇原作談論的複雜人性、愛與死,在這裡淪於虛無飄渺的說詞。
票房失利、傳言不斷
《華燈初上沉浸式劇場》開演後未打響口碑,售票狀況不如預期。票價及評價讓我觀望許久,演出地點交通不便也令人卻步。有傳言製作方宣佈刪減演出時段,使工作人員陷入窘境(已把檔期空出,卻無演出費,臨時也難以找到其它工作替代)。這牽涉到合約內容,局外人無法評斷是否有勞資爭議。刪減演出時段後,由打卡專場取而代之。後續爆出製作方相關行銷人員「假創群真行銷」事件,自稱觀眾引導討論。
沉浸式劇場,因多有常規演出,過去幾年被視為劇場工作者相對穩定的收入來源之一。《華燈初上沉浸式劇場》作為資源相對豐富的IP改編作品,沒辦法強健穩定運作,甚是令人惋惜。
「家聲場」:狂粉加料
2023年2月17日晚場被稱為「家聲場」,因為卡司組合中剛好有多位演員曾經和
陳家聲工作室合作,演前便有觀眾預告將自備驚喜。
出於對部分演員之欣賞、對新興劇場粉絲文化之好奇,我努力湊到六人套票觀賞「家聲場」。據說這是首場正式完售的場次。
意想不到演出竟然有「粉絲服務」的傾向,演員主動引用陳家聲工作室作品台詞、內梗,拉抬「Rose媽媽生日會」之氣氛。有些觀眾戴著貓耳朵頭飾入場(致敬某作品),自備單支玫瑰花送給Rose媽媽,對「內梗」熱情歡呼。其它行為包括:自備小紙條(演員其他事業身份之宣傳)貼在警察局黑板上、在教室黑板寫上演員其它作品的角色名稱、經典台詞/歌詞,甚至將道具「合約」置換為演員其它作品的宣傳印刷品等。
這樣的觀演關係,我前所未見,超越想像,這些粉絲「加料」和「沉浸」激烈衝突。瞭解內梗者如我時常出戲,不明就理者如同行朋友,則一頭霧水,愈看愈失神。至此,我的觀演焦點已轉移到粉絲行為、演員回應與團隊態度上。作品本身體質孱弱,經粉絲之力加持,「沉浸」效果大打折扣。所以,我到底看了什麼?
如果這類主動性極高的粉絲文化風行,不僅止於演後致意,還延伸到演出之中,基於尊重其他觀眾和工作團隊,熱情粉絲也許比較適合包場觀賞。
沉浸式體驗:一種遊樂園
人們對「沉浸式」和「劇場」兩者皆有不同的想像與見解。把範圍放寬至「沉浸式體驗」,它並非新發明,遊樂園的各項設施例如鬼屋便是歷久不衰的案例。
「沉浸式體驗」的本質和魅力到底是什麼?消費者看重什麼呢?近距離互動、社交/約會場合、置身精緻場景扮裝、電玩般的實體娛樂、在社群平台上傳美照,或一座新型態的遊樂園?
臺灣劇場界長期抱有製作定目劇之渴望,「沉浸式」作品會是解方嗎?製作方及創作者如何思考商業、內容和藝術表達?《華燈初上沉浸式劇場》作為深具野心的嘗試,雷聲大雨點小,值得借鑑。
作者簡介
✍️ 陳悉
不再期待以藝文工作維生的社會人士。感受比思考快,思考比書寫快太多,然而時間太少。正在練習把它們好好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