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歲生日這天,她做了好大一塊萊姆磅蛋糕。
切成一片片放進紙盒,芬芳的酸散溢整個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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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約了高中同學見面。翻開衣櫃,發現無所畏懼的時代已經好遠。
最躁的午後她們揀一片菩提夾進葉青的詩集;最深的夜裡她們曾在走廊燒一爐火鍋;最晴朗的日子她們就放著風箏飛出校門;最無聊的時候她們換上白紗小禮服在頂樓狂奔……
白襯衫洗過三年都太透了,藍色百褶裙也再沒藉口穿上。
時間的網篩掉所有假裝,留下的事也無道理可言。
「你興趣是當廚娘哦?」無論這些年她們各自成長了什麼,見面永遠都是口無遮攔地嗆:「啊是能不能吃啦?你真的會做菜嗎?」
「不要吃!都不准吃啊!吐掉!」
「嗯~味道差強人意,這蛋糕富含最多的就是進步空間……」嘴賤歸賤,姊妹淘拍打掉手上碎屑:「實不相瞞,我也有東西給你!」轉身從紙袋中拿出一個包頗具份量的禮物,嚇得她快速心算兩人的交情是否值得如此深厚。嗯,老友說穿了也是一種對價關係,沒問題。
「便宜貨啦,包裝唬人而已。」應對進退,都比少女時代世故。
手機跳出訊息,是大學社團朋友們環島到高雄,找她出來晃晃。
她覺得人際關係就像打發的奶油:起初僵硬黏膩彼此尷尬,在鼎盛的時候如羽毛如雲朵蓬鬆;若沒機會做成什麼,就會化作懨懨一團廚餘。
她抬頭,對面正偷拿第三片蛋糕的傢伙對她擺了擺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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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津的風吹亂說出來的每一句話,街市不若夏日熱鬧。
沿著長長的路一直走,遊客慢慢擠上今天最後一班渡輪。
朋友們在沙灘上的酒吧先喝開了,日落僅剩餘暉,染紅桌上每一杯啤酒。
「今天早上做的,大家分著吃掉吧!」她把紙盒放在薯條和洋蔥圈之間,為自己點了一棵椰子水。
「哇!磅蛋糕欸!什麼口味的!」根本不必回答,眾人早一湧而上。
「是……萊姆……」
「哦?好好吃欸!好厲害哦!」哄鬧成一片,她也自然地勾起笑臉。
向來不習慣在人群裡說話,只覺得感染著輕快的氣氛也很好。
麵團在烤箱裡悄悄膨脹,有著椰子清香的夜晚大概也加了小蘇打。
「欸對,生日快樂啦!是今天吧?」不知道是誰忽然提起。她本不期待,因此也格外暖心。
「就你不知道而已!」酒吧老闆端出椰香戚風蛋糕,看來是誰早有心先訂下了:「登登!本店招牌!」
月明星稀,她覺得自己遇見好人的運氣大約已經用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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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五福路上一路綠燈,總覺得夜晚的高雄,空氣特別好聞。
她回到家,倒在床上,拆開高中死黨送的禮物,裡面有一片乾燥的菩提葉、一罐萊姆與椰子香味的身體乳,和一張小卡片:「22歲,生日快樂!」
是巧合還是默契?
蛋糕剛出爐的時候氤氳冒著蒸氣;乳液搽在身上的沁涼,也在她心底騰起一份一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