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劇｜《黑暗榮耀》：成為自己，邁向成長的19歲（雷）
更新於 2023/05/04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近期引發熱烈討論的韓劇《黑暗榮耀》果真讓人一點也不失望，不僅主題上談論校園霸凌議題，也討論生死與社會角色。一部劇作之所以好看，除了議題以外，更重要的在於整體結構與隱喻的安排，而本劇多重對比與隱喻的恰到好處令人驚豔不已。
父母角色編織的小型社會
《黑暗榮耀》中，每個角色都是立體的。而一部好的作品，適當透過對比與類比能夠讓整體密度提高，《黑暗榮耀》父母角色就是很好的例子。
同樣的母親角色，如涎鎮母親、同珢母親、昭熙母親、善雅母親各自有不同的樣貌。涎鎮母親的人生觀是「別回頭」，所以她對說：「別回頭，解決的方法不在你身後，總是在你眼前，人生就是這麼回事。」看似溺愛縱容涎鎮的所作所為，最終卻也因為害怕自己隱匿過去涎鎮的罪行而選擇切割。在涎鎮所謂「家境越窮困，家人就越會成為加害者」論點中，自己的母親卻也成了所謂的加害者——無關貧富，家人的傷害往往最深。同樣地，不斷回頭埋怨的同珢母親自始至終都扮演著不斷向自己女兒索討的角色，當然她也有個人的課題，劇情很溫柔地透過疾病帶過，但也同樣看得到母親對於女兒的傷害。
而不同於傷害子女，也有著為了保護子女無比強大且充滿韌性的母親，例如昭熙母親、善雅母親。為了讓女兒沉冤得雪，始終不願意埋葬屍體，等待著有人能救救自己的女兒。善雅的母親更是為了女兒加入了同珢復仇之路，即使必須犧牲自己與女兒共進晚餐的夢想也甘之如飴。
父親的角色當中，探討的議題也相當有趣。河度領、全宰寯兩位父親對比，不僅僅是生父與養父的問題，更包含著「愛」的討論。對比生父全宰寯企圖「佔有所有物」的慾望，在養父河度領身上看見的卻是不同的樣貌——即使一直以來養育的並非親生女兒，也願意視如己出，並讓她遠離大人的風暴。
當然，兩位小孩睿帥與善雅也和過去的同珢形成對比。同珢對睿帥感到抱歉，因為她的復仇勢必會傷害到無辜的睿帥。這個受傷的孩子類比過去的同珢，但同時又因有父親的協助顯現過往同珢的無助。協助善雅出國，同珢說這並不是逃跑，而是給她一個希望。恰如過去的同珢期待有人給她一份希望一樣，在這趟復仇之路，同珢貼心地看著每個孩子，也企圖安慰過往的自己。
在這些角色的互動當中，每個人都是如此立體而圍繞著同個事件，相互撫平這個不容易的傷口。
台詞設計環環相扣
劇中金句著實太多，以下以第八集洗衣店一段的對話作為例子說明：
如炡：「那張照片的人是誰？聽完你的描述再看照片都可以知道誰是誰，只有她看不出來」
同珢：「你說最左邊，穿紅圍裙的女人嗎？是我媽。很好奇......他的照片為什麼和加害者貼在一起嗎？」
如炡的詢問不僅僅呈現這個角色的觀察細膩，也是暗示觀眾母親與加害者的關聯。而透過同珢提起照片與加害者貼在一起，如炡與觀眾一起體察到這個事實的同時，又貼心地擔心同珢的尷尬與難堪而迴避問題：
如炡：「那個......我可以換個問題嗎？」「你常洗被子嗎？」
利用洗被子回扣場景（洗衣店），看似安全，但接著的對話又再次推動劇情與細節：
同珢：「對。我也......可以問你問題嗎？」
如炡：「你終於開始對我感到好奇啦？你想問什麼？」
同珢：「你家大門的密碼，為什麼是3724？通常密碼都會跟某人的生日與某人的初次相遇或車牌號碼之類的數字有關，但我看不出這數字哪來的」
同珢的詢問意味著看似冷漠的她其實也關注著如炡的一切，而這串數字也在後面的場景揭示答案。
如炡：「你有打算換個問題嗎？」
此時這個句子不僅僅只是迴避問題，也是在告訴同珢與觀眾：這是一個目前他尚無法回答的問題。短短的一段對話，不僅資訊量密度高，又環環相扣，相當精彩。而這樣的對話在整部影集當中處處可見，可見編劇之用心。
等待春天的黑暗榮耀
劇中的隱喻與描繪都相當漂亮，無論是氣象用語或是棋盤，都相當貼切地描繪了當下的心理狀態。很美的一個句子如：
「那是個既像永晝，又像永夜的夜晚。我已經不剩一絲尊嚴，是不能再荒蕪的廢墟。」
在這句話之前，觀眾剛知道永晝和永夜的對比恰如涎鎮與同珢，一明一暗，光鮮亮麗的生活與晦澀不堪的模樣，但在這個夜晚當中，袒露自己過往傷口的同珢，不僅僅是永夜卻也感受到永晝——因為有著如炡的注視，她不再是孤單一人。
霸凌問題嚴重的時候，正如同珢一般，可能慢慢枯萎。人是群體的動物，當沒有的夥伴，極度的孤獨讓人忍不住想往死亡靠近。正如如炡告訴心理師讓人感到平靜的發泡錠聲音：「感覺像風吹動銀杏樹葉的聲音，也像掉落在圍棋盤上的雨水聲。只要一直聽那個聲音，我就感覺非常孤單。」這段話同時也暗示著如炡尋死的意念。而同珢的強大之處在於，即使已如廢墟，面對死亡，憤怒讓她堅持了下來：
「我憑什麼要？你這種壞女人都活得好好的」
但只有這樣是不夠的。同珢在劇中兩度尋死，真正將她拉回來的，都是一份同理，一份理解痛苦母親的呼喊：
如炡母親：「請救救我的兒子吧！如炡說他要幫妳的時候，我允許他去了，所以也請妳允許我，讓我今天在這救妳一命，看是要拚命救妳，還是要緊抓妳一起下去，我都一定要救妳，所以幫我把我兒子從地獄裡救出來吧！然後讓他堅持活到最後，我求你了！」
如炡的母親不是求同珢不要死，而是「救救我的兒子」。讓同珢成為一個有力量的人，而不是用被害者的眼光看著自己。如炡母親在劇中戲份雖然不多，卻相當重要，尤其她點出了黑暗榮耀的題旨：
「盲目追求善良與倫理，只能換來虛有其表的榮耀，不會再有別的了！」
相較於虛有其表的榮耀，帶有黑暗的榮耀肯定了這份復仇之旅，也同理著同珢的傷痛。這份同理，能夠跨越生死。正如過往同珢在河邊看到尋死的房東太太，兩人相互泅泳取暖。同珢未穿鞋又厚重的衣服在冬天的河水當中顯得更加沈重，房東太太看著年輕的她，想起逝去的兒子，不僅僅是同病相憐更是興起內心的憐惜。於是房東太太說：
「我們等到春天再死，好嗎？」
多美的一句話。這份延遲，讓人的生存有了動力。其實說到底，人不過都是慢慢朝著死亡靠近。而慢一點靠近，不就是生活嗎？
這個春天的隱喻，也巧妙地回應著第三集同珢內心的獨白：
「我曾經想過，不管是誰、是什麼東西，如果我曾獲得幫助會怎樣？朋友也好，上帝也罷，哪怕是天氣也好，再不然尖銳的武器也行。」
過去的同珢沒有獲得任何幫助。但是，一切落幕之後他才明白，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經歷十八次的春天之後，現在我終於發現，我身邊也有一群很不錯的大人。有朋友、有好天氣，還有上帝的介入。我也明白了，您說要等到春天再死，就是要等到春天再綻放的意思，您拯救了我，真的謝謝您，我沒有好好長大成為好人，但總有一天等到某天個春天，我一定會燦爛綻放，祝您健康長壽！」
這個重新起步，如炡回應河度領時補充了：「被害人所失去的東西之中，你覺得有多少是能找回來的呢？自己的榮耀與名譽，只有這兩樣而已吧？有些人透過原諒找回這些，有些人則藉著復仇找回來，要找回這些才能換回到起點，等回到起點之後，同珢學妹才能繼續過她的19歲，而我支持她回到她的起點，她只是想讓自己別過得像現在這麼不幸。」最終同珢找到了幫助她的朋友天氣與上帝，她的時間終於能夠再次往前。所以她說：
「昭熙，時間終於開始向前進了，恭喜你跟我都19歲了。」
這是一段與自己的和解，也唯有自己真正面對過去，才能走向未來，正式畢業。
終身學習才能讓自己成為自己
有一段很有趣的橋段，想在最後提出來分享。一開始同珢為了追蹤五人幫的動態，原本註冊了臉書，結果發現他們現在都改用Instagram。在旅行社工作的成熙笑他，說復仇很辛苦的，同珢微微抱怨：「我哪知道要一直學新東西。」
這是一個相當寫實的復仇劇。如果只是力爭上游，難道就能夠獲得成功嗎？在步調快速的現代，沒有跟著與時俱進是不行的。劇中可以看到另一個例子——姜賢南。這位阿姨，原本只是一任前管家，但是憑著自己的堅持與細心，才爭取到與同珢一同作戰的機會。但是只有如此難道就足夠了嗎？不夠的。於是同珢要阿姨學攝影、考駕照。
這些對於一個中年阿姨絕對是很大的挑戰。而同珢身為一個老師，她並沒有催促，而是耐心地等待阿姨成長，一如等待自己十八年後獲得一切條件踏上復仇之旅。不同於河度領、「你已到達目的地，導航結束」朱如炡的首抽人生勝利組，他們必須要先自我成長，成為一個為自己而活的人。為了完成自己所期待的願望，除了努力、毅力以外，還需要不斷學習的彈性。
學習不僅僅只是為了達到目標，更是在這個過程當中，讓自己變成一個更有能力的樣子。這個學習可能是技能，可能是知識，而這些最終都可能轉化成一份職業，甚至是讓自己蛻變成一個自己更喜愛的模樣。唯有不放棄自己，活著並愛自己，在這瞬息萬變的社會當中不斷學習，才有機會找到適合自己生活的空間，才有機會欣賞自己的姿態。即使是復仇之舞，也顯得如此優雅。
在熟悉技能之後的阿姨有一次對同珢說：「下輩子投胎的話我要成為間諜，到了那時要塗個超級大紅唇，穿上皮夾克」同珢告訴她：
那個大紅唇，你這輩子也能塗。
是的，當努力於夢想之後，無需等待下個輪迴，此時此刻，就能夠成為有名字的姜賢南，一個畫上大紅唇的女間諜。
珢從玉，炡則有火光之意，男女主角的名字也是編劇巧思，帶有著深深的祝福。雖然在黑暗中走向光明復仇之旅，其實自己身上，也正有著發光發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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