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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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窗戶玻璃和紗窗縫隙灑進屋裏來,斜斜的落在棉被上面,涼風徐徐吹著,薄紗的窗帘微微揚起,偶而傳來一聲鳥叫,這聲都市裏珍貴的鳥叫聲,讓人想起樹木、森林,還有藍藍的天,白白的雲...
碧明和平常一樣的時間醒來,習慣性的伸手按下鬧鐘,一手按空才發現鬧鐘沒撥,猛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天,不用早起,豎耳傾聽隔壁房間,沒有動靜,翻了一個身,閉上眼睛,繼續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廚房發出乒乒砰砰的聲音,碧明記得昨天已經將麵包買好,放在桌上,一一向所有人說好,請他們自己拿去吃,她在廚房做什麼呢?不管它了。
她看到晉華的鬢角柔順的服貼在挺直的耳前,就用手指摸摸它,再揉一揉耳朵,他沒有動靜,繼續撫摸他背心內衣下露出來的肩膀,再滑到他胸前,然後往下探索,晉華終於有反應了,說了聲:「別這樣。」
碧明笑說:「你睡覺的時候在想誰呢?」
「沒有啦!」
「當然有,這是證據。」
「早上本來就會這樣,誰也沒想。」
「難道你沒想我?」
房門打開,芸芸那口甜甜的童音,撒嬌的叫了一聲:「媽!」然後磞的一聲跳到被窩裏,滿足的躺在爸爸媽媽中間。
碧明問:「你吃過早餐沒?」
「還沒。」
「怎麼不去吃?不餓嗎?」
「阿嬤說麵包有發粉吃了不好,要我吃稀飯,我不要吃稀飯。」
碧明抱了抱她,問:「阿嬤在廚房做什麼?」
「洗菜、煮飯。」
「什麼?」她看看鬧鐘,才九點半,煮飯?到底煮哪一餐呢?搖搖晉華,說:「該起床了。」對芸芸說:「走,我們去吃早餐。」
「好。」
到了廚房,婆婆正忙著,看到碧明,急著說:「睡到現在才起來,他們今天都要回來,快快,這兩條蘿蔔皮削一削。」
「喔!」碧明繫上圍裙,開始做事。
「媽,水開了,這鍋要煮什麼?」
「燙排骨,你把它放下去燙,燙好洗乾淨,要燉蘿蔔湯。」
又接著交待:「米要先洗,泡一下,比較好吃。」
「要洗多少?幾個人要來?」
「哪能說有幾個人?煮一大鍋就是了。」
碧明忙了一陣,做完婆婆交待的事後,轉頭看到芸芸扒在餐桌前剝著麵包,小小的身影,映出她專注的可愛神情,她才想到還沒吃早餐,也坐下來一起吃。
婆婆過來說:「你在吃麵包啊?我有煮稀飯,怎麼沒人吃?等一下吃完,菠菜先洗一洗,四季豆撕一撕,香菇、蝦米泡水,筍乾再換一次水,我再去買一些菜回來,昨天叫你買菜,買那麼一點。」
「我怎麼知道有那麼多人要來?媽,他們突然說要來,來不及煮就外面吃好了。」
「人那麼多,出去吃不方便,在家裏比較自在,反正自己人隨便吃。怎麼說是『突然』呢?自己人回家,沒事想回來就回來,難道還要先預約嗎?」
碧明心裏回答:「當然要預約。」
她還是不放棄,繼續遊說:「那就叫晉華去叫外送的菜,到時候送來就好了,不用忙半天。」
「外送的菜又貴又不好吃,這麼簡單,我也會煮,你不煮,我來煮好了。」說完就走了。
碧明無力的坐在餐桌前,芸芸不知道什麼時候跑掉了,她脫下圍裙,將它甩在一邊,去找孩子,發現她們正端坐在電視機前面看電視,目不轉睛,眨也不眨一下,「都市小孩」的惡夢又在她心中陡的升起來-除了看電視,玩電動之外,什麼都不會。她很難忍受孩子呆呆的坐在那裏看電視,只好想到一件事:「我們到公園玩,電視不要看了。」
「要。」小琪堅定的說。
「不要看了,去公園走走,活動筋骨。」
「等我看完這一片。」只好等她們看完,然後刷牙、換衣服,正要出門時,婆婆買菜回來了,碧明說:「我帶她們去公園走一走,不然一直看電視。」
「你也真奇怪,小孩乖乖的看電視有什麼關係?有客人要來,還要出去?」
「去一下就回來。」
「芸芸,小懿、薇如、展鵬他們都要來,你們在家等他們,不要出去。」
芸芸開始猶豫起來,看著碧明,碧明說:「阿嬤說有客人要來,我們就不出去了。」
「好啊!我要看第二片。」小琪說。
「在家不是給你看電視的,去彈鋼琴。」碧明的聲調高了起來,小琪看看她,只好乖乖的走開。
「快快快,幫我把這些菜拿進去,蝦先拿出來,要剝殼。」碧明真想提醒她:「你不是說你要自己煮嗎?還叫我。」想想還是算了。
「怎麼不買剝好的蝦仁?」碧明在跟臭臭的蝦殼、泥腸奮鬥時,看婆婆經過又發出這樣的問題。
「事先剝好的不好。花枝要剝皮。」她邊拿出菜邊指示著。
「剝皮?要怎麼剝?」
「我教你。」她好失望不是「我來剝。」
婆婆接著說:「香腸先拿進烤箱烤一烤,飯要先按下去煮,等一下再炒一鍋米粉。」她下了一連串的指令。
「我不太會炒米粉,你要炒嗎?」
「好,我來炒。」
過沒多久,第一部車到,關車門砰的一聲之後,是大呼小叫的喧嘩聲,好像過年期間承平富泰繁華的景象。婆婆趕緊跑去開門,寒暄問好,他們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進來,有一個人急匆匆脫了鞋子,馬上衝去電話邊,開始撥起電話來:「xxx,我們在二哥家,你們要不要來?」
十分鐘後第二部車到,依然有一人衝去電話旁打電話:「xxx,我們已經到了,你們快來啊!」
再過五分鐘,第三部到,先問其他人:「xxx來不來?」
「他說要和義工聚會,不來。」
「怎麼可以不來?叫他來。」又是一陣撥號聲:「你們義工常常聚會,今天不要去了,來晉華這裏,大家都來了,只剩你們...,一定要來,趕快來。」
還有交待某人:「你要去載姑姑,姑姑在等你。」
偶而有人到廚房轉轉,問要幫什麼忙?碧明說:「還好,差不多了。」人家就走了,繼續加入歡樂的聚會。
大姊提了一袋東西進來,說:「這蘋果等一下削一削,拿出來大家吃。」
碧明靈機一動,說:「那就麻煩你削了,刀子在這裏,砧板在那邊。」大姊只好不情不願的將蘋果洗一洗,開始削了,碧明又拿一個盒子給她:「用這個裝。」
婆婆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廚房,說:「先炒米粉好了,米粉不怕冷,青菜最後炒。」
「要炒多少?」碧明問。
「我看兩包才夠。」
「兩包?炒菜鍋都尖起來了。」碧明吃驚的說。
「多炒一點,免得不夠吃。」
「有幾個人?」
「你怎麼老愛問幾個人?誰知道誰來誰不來?」
「估一下,才知道要炒多少?」
「我也買了一些熟的,不用煮很多。」
碧明看著她那寬大的廚房裏滿坑滿谷的肉、菜和鍋子,這叫不用煮很多?她終於明白婆婆的「我自己」煮的「自己」有兩個人,將她也算進去了。
家裏那個男人,最主要的任務是拿出茶具、茶葉和零食,搬到茶桌那邊,一堆人圍著,一邊泡茶、磕瓜子,一邊配著高談闊論和愉快的歡笑聲,一副家人聚會溫馨和睦令人羨慕的景象。有人到老人家房間獻上要給爸、媽的禮物,然後說些悄悄話。
小妹如芳進來廚房問:「二嫂,熱開水在哪裏?我要泡牛奶。」碧明指給她看。
大妹如茵問:「有沒有稀飯?我們妹仔還不會吃乾飯。」
碧明有點為難,勉強想出一個方法,說:「挖點飯加排骨湯滾成稀飯,可以嗎?」她勉強的說:「好吧!多煮一點,我看還有兩、三個小孩也要吃。」
如茵又問:「有什麼軟一點的菜可以配?」
碧明看了看,說:「魚好不好,這魚沒小刺。」
「沒有絞肉嗎?」
「沒有,很抱歉!」
到了該開飯給人家吃的十二點多,姑姑拿了一條魚進來,叫她蒸一蒸;表哥拎了一袋蝦子,叫她用葱、薑、蒜炒一炒,她說:「沒葱,只有薑和蒜頭。」小弟福華拿了一塊醃肉說蒸一下,切片,裹青蒜吃,她說:「切片可以,但沒有青蒜。」本來已經煮好可以吃飯了,又被這些不速之菜弄得多煮一個小時還沒煮完,眼看會拖很久,只好請大家先吃,然後她像廚師一樣,煮好一樣,端上一盤。
吃完飯,幾個女人合力將餐桌收一收,垃圾放到袋子裏,桌子擦乾淨,拿出削好的水果,吆喝著大人、小孩吃水果。愉快的聚會持續著,客廳一攤,霸佔住茶桌,談興正濃,公、婆房間各有一群,餐廳、陽台也有人聚集,每個人都可以自由選擇喜歡的話題,參加任一個團體,可以坐一個下午不起身讓位,也可以游走各處,打探消息,瓜子、花生嗑嗑聲不斷,一聲:「泡茶,泡茶啦!」碧明翻出所有的茶壺和茶杯,不斷的用大水壺燒開水,灌滿熱水瓶,並找了一個空檔到處看看,大孩子在下棋、看電視,小小孩裏裏外外跑上跑下,或在芸芸房間玩玩具。
兩個男孩子一個拿著塑膠刀,一個拿棍子在比劃,碧明趕緊上前阻止:「不可以用棍子玩,萬一受傷怎麼辦?我們還有一把刀,你去請小琪找出來。」
才轉身,看到薇如用筷子插著一顆貢丸邊走邊吃,「薇如,你坐下來吃,吃完再走,邊走邊吃萬一跌倒的話,筷子可能會戳到喉嚨。」薇如乖乖的坐下來。
如此承平繁榮的景象真是再幸福美滿不過了,公公說:「大家都在一起,真好。」是很好,因為晉華喜歡,他家人喜歡,他們能提供這樣的場地和機會,讓大家無拘無束的在家聚會,碧明的心中升起一絲絲的虛榮心,又看孩子有伴玩得很開心,小家庭帶孩子也需要資源,大家互相交換訊息,儘管她對這樣的聚會沒什麼興趣,卻一直說不出一個「不」字。
不知不覺日影西斜,黑夜將至,有人開始起身告辭,婆婆便使出留人的功夫來:「再坐啊!難得來,吃過晚飯再回去。」
「那件事沒關係,下次再辦。」
「xx要坐你的車,你就留下來等他。」
「孩子想睡覺就在他們床上睡一下。」
「流汗要洗澡?可以啊!浴室好幾間,隨便哪間都可以洗」將人家的理由一一駁倒,有的堅持要走,有人真的留下來,加上那些還不走的人,繼續坐著喝茶聊天。
等情勢安定下來之後,她到廚房交待碧明:「飯還剩多少?將中午的剩菜熱一熱,大家都飽飽的,反正自己人,隨便吃沒關係。」
碧明心想:「那是你的『自己人』,可不是我的,你沒關係,我有關係,哪天被人家說到我家吃飯沒吃飽的話,我可划不來。」晚餐依然擺了滿滿的一桌,原班人馬,少了一些,加了幾位,依然談論熱烈,其樂融融。
吃完飯,碧明依然洗碗、刷鍋、收剩菜,陸續有人走了,當她在掃地、拖地時,婆婆正準備著要回大哥家,眼光在吃剩的餅乾糖果中巡視著,口中唸唸有詞:「這餅乾太多了,你們吃不完,帶一些去給萱萱吃。」「哈密瓜太熟了,再不吃就要爛了,叫xx幫忙吃。」碧明不想聽,也不想知道她帶走什麼,逕自到房裏找孩子,想叫她們去洗澡。
到了房中,芸芸竟然在哭,小琪在一旁同情的看著她,碧明問:「怎麼了?哭什麼?」
芸芸正哭得唏啦嘩啦,話都說不清楚,小琪幫她回答:「阿嬤將果凍通通帶走,說要帶回去給萱萱吃,芸芸在哭。」
芸芸終於喘過一口氣來,口齒突然清楚起來:「那個牌子的果凍很好吃,以前沒吃過,我才吃了一個想再拿時,阿嬤就說我吃過就好了,萱萱沒來,她要帶回去給她吃,人家送我們的東西為什麼要帶回去給萱萱吃?我討厭萱萱。」
碧明想了想,說:「人家雖然是帶到我們家,但是要給大家吃的。」
「大家一起吃,沒有關係,誰叫她自己不來?阿嬤也不能將剩下的都帶走,總共才十個,她拿了七個。」小琪說。
「那你有沒有跟阿嬤說,我再吃一個。」
「有啊!阿嬤說不要再吃,不要再吃,吃別的,別的東西那麼多,我就是要吃果凍。」說完又哭起來。
「萱萱為什麼一個人要吃七個?」小琪滿臉疑惑的問我,碧明心虛的說:「或許還要分給別人吧!」抱著芸芸不知道怎麼回答比較好,看她哭得鼻涕、眼淚直流,只好使出顢頇媽媽的最後一招:「媽媽改天去買好不好?」
芸芸終於止住哭,說:「要買很多很多。」
她為難的說:「那要看找不找得到?而且看起來很貴的樣子,不能買很多。」
「你們真貪吃,東西已經吃那麼多了,還為個小果凍哭成那個樣子,你還要去買,寵小孩也不是那種寵法。」不知道什麼時候爸爸進來了,頗不以為然的說。
「小孩子嘛!如果阿嬤讓她再吃一個,或許就沒事了。」
「你們房間亂七八糟的,趕快收一收。」爸爸發現一件可以責怪的事情,好來轉移頭痛的問題。
小琪說:「他們每次來,都玩我們的玩具,玩好也不收,就回去了,留下一屋子的玩具,你們就罵,叫我們收,不公平,又不只是我們兩個人玩的。」
「少囉嗦,人家是客人,你們的房間你們自己收,快收。」爸爸的聲音高起來了。
「以後就用預告的方式,要回去之前二十分鐘先預告,大家一起收,就像我們去小朋友家一樣,收完再回家。」
「沒有用,他們回去的時間不一樣,晚回去的人也不肯收,最後還不是我們收。」
「你再囉嗦,我可要罵人了。」看來爸爸要翻臉了。
「實在太亂了,我跟你們一起收。」碧明帶著兩個無限委屈,不情不願的小人兒開始動手收。
芸芸又哭起來:「他們把我的玩具玩壞了也不賠,壞了一個就通通不能玩了。」
「哪一個壞了?我看看能不能修?」
「不能修,他們都隨便亂丟,也不好好愛護,我不要讓他們玩我的玩具。」
「那以後你們就先將比較寶貝的,不讓別人玩的玩具收起來,就不會被弄壞了。」
「他們突然來,根本來不及收,一進門就衝進來了。」芸芸說。
碧明正為這事頭痛,停下手來,小琪突然哭起來。
她緊張的問:「又怎麼了?」
爸爸不耐煩的罵:「叫你們收個玩具就哭。」
「我的功課還沒做。」小琪無助的坐在地上。
「現在幾點了?」她的頭痛又加一級。
「你昨天為什麼不做?」爸爸火大了。
「昨天去同學家,本來今天要做的,沒想到有客人來玩了一天,哇!」小琪放聲大哭。
「星期五放學回來就該做完的。」爸爸還是有他的理由。
「星期五去上鋼琴課。哇!」
「好啦!好啦!光哭也沒有用,你不要收了,趕快去做。」碧明說。
芸芸馬上抗議:「那麼多,我收不完。」
「你也不要收了,我來收,你先去洗澡、睡覺,明天要上學。」
小琪功課寫到十一點多,帶著淚珠上床睡覺。安頓好她們之後,碧明有滿腹的話要對他說,看他今天吃飽喝足,和自家兄弟姊妹、伯叔姑嫂聯絡感情,既滿足於發表意見、指導後進的機會,又得到不少資訊,看來所有的人都很愉快、盡興而歸,只有她累得只想趕快上床睡覺。趁著今天事情剛完,要說一些她想了很久,準備了無數遍的話來。
「如果他們要來之前一、兩天,能先說一聲的話,我們的生活也可以預做安排,像昨天小琪就不要去同學家,或叫她早一點回來,督促她晚上將功課寫好。」
「哪能預定?他們都是早上醒來,看看沒事,打電話給其他人,有人提議來我們家就來了,一向都這樣的,有什麼問題?」
「當然有問題,他們隨興而來,我們的生活很受打擾...」
「你要做什麼事你去做好了,你不在也沒關係,他們自己會煮,自己人想來就來,有什麼關係?」
「他們沒事出來玩,我可有事,我今天本來要寫一份報告,明天要講,這一下不知道明天要怎麼辦?」
「你們哪來什麼了不起的報告要寫?隨便講講就好了。」
「你的事就比較重要,比較了不起,我的就沒什麼?你為什麼這樣看人?你怎麼知道我要寫什麼?」碧明火大了,大聲的罵回去。
「有人來熱鬧才好,你就是怕人家來,怕人家吃,生性孤癖,都沒有朋友來。」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朋友?我招待你的家人、親戚、朋友就夠多了,哪還有力氣招待我的朋友?所以都沒請他們來,是把機會讓給你們了,你知不知道?」
「看你臭著臉的樣人,我家人也不喜歡來。」
「我如果當你的角色,和人泡茶、磕瓜子聊天的話,我也喜歡人家來,我們交換好了,下次你去煮菜。」
「你以為煮菜就了不起了。」
「是沒什麼了不起。只是我倒霉,我笨,做得要死,每次煮兩桌,招待幾十個人,累得要死,當然臉色不好看,人家不記得我煮的菜,只記得我的臭臉色,我白費力氣,倒霉死了。」
「你就是不喜歡我的家人。」
「我只希望他們要來之前先說一聲,好做準備,至少前一天說一聲。」
「有什麼好準備的?你要煮什麼山珍海味的請人家。」
她大吼一聲:「我心理也要有準備。」原來愉快的星期天就以相罵來結束。
第二天起又是規律的生活,早起,叫醒孩子,準備上班、上學。忙碌的一天過後,去接孩子,回家煮飯、吃飯、洗澡、做功課,然後上床睡覺。
碧明得了星期天恐慌症,本來想在家做家事、休息或陪孩子的,就是沒有大群人馬殺來,也隨時會有人來按電鈴,一、兩個人,兩、三個人說要看爺爺,陪爺爺說話,她得趕緊倒茶、拿零食、切水果,和他寒暄一番,然後,很快就到了要吃飯的時候了,她又得煮飯,菜煮豐盛一點,留他吃飯,不管他們留多久,覺得一個期望中的星期天又破壞了。
自從和一個男人結婚,掉進那個所謂「家」的陷阱之後,碧明早已忘記人有「趨吉避凶」的本能,只知道窩在同一個地方將自己悶死,好久好久之後才想到:「我不能叫人家不要來看爺爺,那是他的爺爺,但我的禮拜天也只有一個。」衡量之後,「我只好出去,一大早就帶孩子出去,這次去兒童樂園,下回去動物園,偶而回我媽媽家和表弟玩,免得在家心神不寧。」
晉華常常在週末前問她:「明天有事嗎?」
她說:「沒事。」
「那找xx人來。」她不是勉強接受,就是跟他吵一架,再接受他的冷嘲熱諷,同樣的對話重覆幾次之後,她靈機一動,改答說:「有事。」
「什麼事?」
「休息。」他就接不下去了,哈哈!
為什麼「休息」不是事情呢?累了一個星期,需要在週末休息,和孩子在一起,或整理家務,不論她好不好客?愛不愛熱鬧?常常找人來是力有未逮啊!
有天快下班時,碧明突然有一件急事要處理,除了不停手的趕著做之外,腦中一直猶豫著:「我可以時間一到就丟著不管嗎?」
另一個聲音說:「馬上處理完比較好,否則後面的人明天接不下去,會更麻煩。」
每天都可以準時下班的她碰到這種小事,心裏很猶豫,愈想愈煩,根本沒辦法集中精神,只好停下來,望著窗外的屋角發呆。
突然一陣心酸,幾乎掉下淚來,「說的好聽,在家裏是『媽媽』、『太太』、『媳婦』,其實充其量不過是個「家事服務員」罷了,服務員要提供準時,又有相當品質的家庭服務,飯煮得晚了,家人肚子餓,晚回去,孩子沒人照顧,外面吃,高鹽高脂對老人家的身體不好。他們要什麼服務,必須隨傳隨到,不能延誤,我的休息,我的娛樂,我的工作需要,我的進修呢?服務員只有服務,怎能要求這些?為什麼我上了一天班,又要上另外一個班?而且這個班沒有薪水,沒有休假,沒有成就。」
「你的孩子健康成長,家庭和樂就是最大的成就。」是嗎?
「孩子很快就長大離家了,家庭和樂很容易打破-只要我不聽他們的話,不符合他們的期望-留下給女人的還有什麼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同事已經走光了,她擦擦眼淚,鼓起勇氣,撥了家裏的電話,當對方的話筒被拿起來,還沒開口說話時,就聽到一陣嘈雜聲,然後婆婆「喂!」了一聲,她愣了一下,結結巴巴的說:「媽,您來了。」
她急急的說:「是啊!我回來了,還帶了嬸嬸、堂哥他們一家人回來,我要陪他們說話,等著你回來煮飯,菜都拿出來退冰了,你怎麼還不回來?」
她心中一陣翻騰,雖然腦中空白,還是在「我──」了半天之後,鼓起最大的勇氣說:「我──我──,我今天要加班,要晚點回去。」
話筒中傳來她急切的大吼:「什麼?你從來不加班,今天怎麼突然要加班?難道你是故意的?客人來了還不趕快回來煮飯..」她將話筒放在桌上,讓它繼續呱啦呱啦,但聽不清楚它在說什麼?
主任過來說:「你怎麼了?如果留下來有困難的話,不要勉強,明天再做好了。」
她搖搖頭,說:「沒有。」將話筒掛好,按到留言狀態,開始工作。
事情如預計的一個多小時就做完了,但是不想回家,開始整理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和亂七八糟的抽屜,她喜歡在心情不好或混亂時整理東西,當不要的東西丟掉,要保存的分門別類排整齊時,好像心情也經過一番洗滌似的。
九點多,碧明拖著沈重的步伐離開辦公室,四周無人,寂靜昏暗,她走過一間間的小吃店,還有一家家的麵包糕餅店,雖然肚子很餓,但一點食慾都沒有。快到家時,情緒翻騰轉烈,預想幾種可能的狀況,想到都快瘋了:「我可以不回家嗎?不用再見那些人的話該有多好?我為什麼要被綁在這個家裏,放棄升遷,放棄進修,做一個家人瞧不起的工作?我原來唸的是一流大學,比你兒子的學校還好,只因為當了你的媳婦,你的太太,就變成沒有價值的人,讓你們這樣對待我。」
她站在門外聽聽裏面的動靜,沒什麼聲音,用鑰匙打開門,正在脫鞋時,芸芸跑過來,抱著她的大腿叫:「媽媽,你怎麼那麼晚回來?」
「媽媽有事。」
小琪拿著聯絡簿,嘴裏像機關槍似的說著:「媽,我告訴你,今天陸雲浩做了一件震驚全校的事情...」
她再也按捺不下情緒,連敷衍也做不來,只好對她說:「等一下,媽媽很累了,不想聽,改天再說,好嗎?」這是她跟孩子們的約定,先好言預告我不行了,免得勉強忍耐,又承受不了時突然暴發,破口大罵,嚇到她們。
她看了看碧明的臉色,轉身走開,又回頭問:「那聯絡簿呢?」
「找爸爸簽。」
婆婆沒有出現,她趕緊閃進房間裏,拿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直接鑽進被窩裏,蒙著頭不看他,晉華終於先開口說:「有客人來,你故意不回來煮飯。」
「什麼『故意』?我要加班,本來打電話回來,要跟爸爸說晚一點會買便當回來吃,但媽又突然帶客人回來,要我趕快回來煮飯,還說我加班是故意的,才一個多小時,為什麼我不能加班?為什麼一定要我煮?」
「你的班有什麼好加的?少藉口了。」
她氣得抬高聲音:「你加班就理所當然了,說都不說一聲,愛出差就排出差,也不問問我那天有沒有事?小孩怎麼辦?我天天準時回家煮飯,就理所當然了?為什麼你眼睛裏只有你自己,沒有我呢?我沒回來你不會帶他們出去吃,都死人了嗎?」
「不想跟你吵了,老人家覺得自己煮比較有誠意...」
「她不會自己去煮?都巴望我這個免費女傭,做得好好的,老是突然帶客人回來,講過多少次了,都不理我。」
「反正你有你的作法,他們有他們的,為什麼一定要聽你的?」
「因為這是我的家。」
婆婆第二天就走了,從此之後碧明被冠上「惡媳婦」的罪名,到處跟人家說她怕人家來,怕人家吃,還故意晚回來不煮飯,以後都不要來好了。碧明之前的預測終於成真,「我辛辛苦苦招待他們,給大家歡樂聚會,小孩開心遊玩的苦心全部化為烏有,我一直想不通我只要求『要來之前先說一聲。』怎麼變成『你不愛人家來。』呢?唉!不要再想了,以前兢兢業業、多做少說,為了維護良好的『名聲』,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想不到這麼輕易就破功了,枉費我的心力。現在也覺悟到要這『名聲』做什麼用呢?如果早點知道不要『名聲』可以少做很多事的話,我早就用這樣的行動表示了。」
平靜的日子過了很久,果然沒有人來,讓碧明清靜了好一陣子。又是個星期天,上午晉華載孩子去天文館上課,說好碧明中午去接。晉華送完孩子回來時,碧明聽到門口的關車門聲,從窗戶往外望,哇!竟然下來兩個人,是如芳 和她 先生,還抱著小孩子,她滿心狐疑,趕緊去開門,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今天要在她家聚會,等一下會有很多人來。天啊!怎麼有這種事?
碧明和如芳說了一下話,就要去接孩子了,路遠,早點出門。聽了晉華的建議,不走原來走慣的環河快速道路,改走高速公路比較快,不幸的是沒問清楚,錯過了交流道,往汐止的方向去了,發現之後就趕緊下交流道靠邊停,打電話問他,確認之後,再回頭重新上高速公路,原路走回去。這一路上心裏很急,如果遲到的話,小朋友都被接走了,老師會不會陪她們等呢?讓老師晚下班也很抱歉!還好沒再走錯,最後如時趕到,剛好十二點。
回程時,心裏一直在盤算,她今年終於發奮圖強修了一門課,過幾天要期末考,原來打算上午做家事,中午接孩子回家後,下午可以讀書,沒想到家裏突然來了一缸人,將她的計劃完全打破,「雖然外傳我怕人家吃,他們都自己帶東西來,不用我煮,但我也沒心情和他們交際周旋,一個下午泡湯,連帶惡劣的情緒帶到晚上,連晚上也完蛋,該怎麼辦呢?不理他們,自己躲在房間讀書,可能嗎?不只外面吵,心裏也不安寧。」
「他為什麼不事先跟我說?我可以早上載她們去天文館,然後到餐廳讀書,中午載她們回家,下午就可以放心的在家招呼他們了,你們沒事,我可有事,這事還很急,為什麼要讓我這麼為難?我不想再跟晉華講理由了,他一直聽不懂,或不理我。剛剛才從家裏出來,要不回去,得有很大的決心。」
後來轉而一想,「他們自己聚會,並不是要跟我聚,我在不在,有什麼關係呢?我一向都丟下自己要做的事情不管,強忍著心裏的不快在喧鬧的人群中待一整天,我這樣就會變成和他們一家人嗎?這麼多年來也沒有,我一直以為我要和舅媽,媽媽一樣,變成『我們家』的人,和『我們家所有的人』水乳交融,做什麼事都想到她,沒人想到她自己也有父母和兄弟姊妹。我以為我要和他的姊妹親密到和他的親密一樣,他也這麼認為,還很遺憾不夠親蜜。我以為我「應該」出現,「應該」煮飯、洗碗、掃地,面帶愉悅狀,讓大家帶著愉快的心情離去,留下美好的回憶,一遍又一遍,面對同一群或不同的人,而不理會我自己身心的疲憊和不舒服,我真是太對不起自己了,我竟然這樣對待它。」
她不知不覺的說起話來:「不論以前農業社會的作法是什麼?在都市裏不是做什麼事都要先打電話,要預約嗎?連晉華也這樣,出去接人也不跟我說,人到了家門口我才知道有人要來,他這麼待我,我為什麼還要理他呢?」
小琪問:「媽,你在說什麼呢?」
她警覺到竟然說出口了,忙說:「沒什麼?」
一個多鐘頭的路程中,心裏一直爭戰著,最後確定「我既然在大家面前很不舒服,又有急事,為什麼要讓自己暴露在不舒服的境地之中,又讓急事沒法辦呢?」
快到家時,碧明向孩子說:「媽媽要期末考了,本來打算下午要唸書的,他們突然來,我在家不能唸書,所以要去辦公室唸,等一下我在巷口停車,你們自己走進去,我不進去。如果有人問起,就說媽媽要期末考了,去辦公室唸書,沒人問就不要說。」
小琪點點頭,說:「好。」
放她們下去後,碧明調頭離開,覺得好累好累,連續開了快四個小時的車,身體累,精神也累,頭痛欲裂,停好車,到店裏買了一個麵包,到了辦公室,先躺下來,睡一覺再說。
另一個星期天,碧明有事要出去,不巧婆婆在這裏。一早起來,看看孩子功課、彈鋼琴,陪她們玩了一下,開始心神不寧起來,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不知如何是好?心中一再重覆著:「我出得去嗎?會因為敵不過那股無形的壓力而放棄嗎?需要吵架才行嗎?可能出門前吵,或回來後吵。那就先化妝好了,免得到時候太趕了,不想化妝了。」想到這裏就回房間開始化起粧來。過了一會兒,婆婆穿著圍裙過來,在房門口說:「碧明,爐上的豬腳你看一下,我去買些東西。你化妝做什麼?」
「我要出去,我說過了。」她小聲、心虛的說。
「我也跟你說過今天伯公要來,你還要出去,這次我可是事先講的,昨天就告訴你了。」
「我這事更早一點就決定的。我昨天也說了。」她繼續往臉上塗東西,沒看她的表情。
「是因為你們的房子比較大,人家才來,他們也可以去大哥家。」她說完,就走了。碧明心想:「他們要去哪裏我管不著,人可不是我邀請的。」過了一會兒,聽到砰的關門聲,比平常大聲一點。
晉華過來問:「你真的要出去嗎?」
「是的,早就講好的,不能黃牛。」
「平常都在上班,假日也往外跑,也不想想家裏需要你。」
「我看是需要我做奴才吧!」她加快化妝的速度,將幾樣化妝品丟進皮包裏,起身換衣服,要在心軟放棄約會之前趕快出門。
「我走了。」
「那麼早出去幹什麼?」
「我們早一點先碰個面。」
繞到廚房,關掉瓦斯爐的火,奪門而出,迎面而來的竟是婆婆,本來她嘴裏在說:「忘了帶錢包。」接著以懷疑的眼光打量著她:「你真的要出去?」
「是,再見!」頭也不回的從她的面前走開去。眼淚不知不覺的流下來,這一步走得多艱難,多痛苦,不知道花了多少年的時間,繳了多少學費,上了多少課才明白:「我可以有我自己的事。」
和怡霖碰面之後,碧明看到怡霖打扮美美的,才想到自己的臉上缺了彩妝,只擦了口紅而已,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忍不住對她發出連珠砲般的抱怨:「我為什麼不能有事?每次出去就要費盡力氣,如果是以前,我都算了,不曾有過自己的事,不曾和朋友喝過咖啡,不曾自己去逛街、看電影而不帶小孩。我曾嘲笑女性課程裏的家庭主婦很容易缺課,臨出門前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以造成不來上課的理由,像婆婆來了,先生休假在家,有人要來收xx,甚至某人臉上掠過不快的眼神等等,其實我自己也這樣,才會將別人看得那麼清楚。可是我發現這麼無我的付出,除了一個幸福家庭(因為有一個奴才在為所有人做事)的假象之外,最殘酷的收穫是得不到別人的尊重和在意,我必須為家人的需要隨時配合,不能有自己的事情,包括加班、出差在內,經過了很多年我才看到這一點,又經過很久的懷疑才能肯定,然後練習如何對應?如何以行動來表示?」
怡霖被她莫名其妙轟了一陣之後,還能頭腦清楚的問:「你的對應有用嗎?」
「當然沒用,我使盡了方法,一點用處也沒有。」
「然後呢?」
「就用行動來表示了。像我今天 從 先生和婆婆的面前走出來,就是很大的一步,你要為我拍拍手。」
「是,拍拍手。」怡霖真的將皮包掛在手腕上,為她鼓掌。
「在我走出這麼大的一步之後,不論他們的看法如何?有沒有改變?那是他家的事情,我只要保住我自己這塊領域,做了我想做的事就好了,不管他們不高興也好,生氣也罷,溝通也是有極限的,何況誰會和一個他心目中的奴才溝通呢?」
「好悲哀啊!我們竟然是家裏的奴才,而不是偉大的母親,孝順的媳婦。」
「為了『偉大的母親』這個虛幻的光環,女人要花一輩子的心力去維持,其他人也得以舒適的過日子,真是一舉數得啊!」
「若能有這種覺悟也不太晚,只是我還是不能接受『奴才』這個說法。你說完了嗎?趕快去補個妝,等一下那個完美主義的寶玉看了,又會嘲笑你了。」碧明這才想起這事,趕緊到洗手間整肅儀容一番。
碧明傍晚回家時,客人都走光了,連婆婆也走了,晉華和孩子也不在,留下滿目瘡痍等待收拾的屋內,不知道要留給誰收?
碧明無力的坐下來,支著頭想了一會兒,拿起電話,撥給妹妹:「碧瑩,你在家啊!我好想哭,婆婆在我們家招待伯公吃飯,是她的客人?還是我的客人?什麼都沒收就跑掉了,她不喜歡做,我也不喜歡做,只因為她是婆婆,命就比較值錢,還有那個男人,他到底有沒有負到自己活命該負的責任呢?」
第二天,她遞出了一份申請書,申請一個升遷的職位,如果升上了,將有一個月在南部受訓的機會,可以離家一個月,專心思考她的前途,可惜沒被接受。轉而申請改調單位,離開那個工作瑣碎、無聊,沒有成就表現,被人看不起的地方,改到比較有發展的單位,有時候要出差、加班或上課,可以暫時離開一下令人窒息的家,鬆動一下非她不可的家事,當然讓身邊那個男人有機會當「爸爸」。
再來偶而找其他女人一起出去玩,過年時全家出國去玩,如此一來,被婆婆碰到她「不在」的次數多了,變成主動告訴別人:「你們不要來,她很忙,到大哥家去。」如此不著痕跡的解脫了這個苦惱。
只是她沒想到她又開始覺知到另外一個煩惱。
碧明帶著小孩回家,一開門,聽到廚房裏的抽油煙機轟轟作響,望著手中的便當不知如何是好?
她從陽台收衣服進來,赫然發現客廳多了一個人,將她嚇一大跳。
明明大家都在客廳看電視,廁所裏怎麼有聲音?讓人毛骨聳然。
只要她一來,就加幾件衣服到小孩的身上,不理會碧明要穿少一點的主張。
只要她一來,廚房裏的鍋盤就擺成她認為要那麼擺的樣子,讓碧明的血壓逐漸升高,情緒如岩岸邊的海浪般翻滾上來-原來婆婆是最大的不速之客。想來就來,要走就走,來無聲-連個電話也不打,預告也不發,去無影-突然就不見蹤影了。
碧明一眼看到晉華提著垃圾要出去,匆忙抓了皮包,對婆婆說:「我出去買一下東西,小孩在房間做功課。」跟著晉華的後腳出去。兩個人肩並肩走了 兩百公尺 ,她說:「我們多久沒這樣一起散步了?」
「不是常在走嗎?」
「沒有小孩,只有我和你。」
「不記得了。」
丟了垃圾之後,碧明說:「我去買東西,你先回去。」自己到附近的巷子、街道來來回回走了數趟,買點東西,吃了一根冰棒,心情愉快了才回家。
她發現心情愉快才有能力以笑臉對待婆婆,對她侵犯主權的事比較沒感覺,當有人對什麼尊重個人的領域、隱私、生活秩序一點都沒感覺時,除了弄好自己的感覺之外,還能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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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的生活平順,但我覺得不對勁,偶而碰到一、二位和我一樣,不滿意現狀的,但是我們也說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經過多年的摸索,終於清楚了,身為女性,育兒和照顧家庭這種從古到今被視為女人理所當然的職責,跟實現自我是有很大的衝突。今天,為了延續生命和享受家庭,女人如何發揮自我?是需要探討和實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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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明回家時開了信箱,拿出裏面的信和廣告單,邊走邊看有沒有她的信。進門後,發現有一封是音樂班寄來的,收件人卻寫著晉華的名字,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它打開,原來是音樂會參加表演的注意事項。婆婆也過來看有沒她的信,並翻翻廣告單,碧明忍不住問她:「媽,您覺得我拆開晉華的信,是不是很奇怪呢?」 「哪會?他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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