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喜歡，就夠了嗎？

去電影院看《魔女宅急便》。

吉卜力的動畫看過好幾回，每部至少都在線上串流平台看過 N 遍。這次特別執著，就是想看院線重登銀幕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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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畫電影開頭，熟悉的藍天綠野，琪琪聽著廣播氣象預報，決定當晚就出發，開始自己的修行。

每回，荒井由實的歌聲響起，琪琪飛入夜空，我的心底都忍不住沸騰起澎湃。即將展開新旅程的興奮，感覺未來無限美好、自己擁有無限可能，期待在未知的地方落地體驗，好好地看看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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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旅人也都知曉，旅途儘管精采，也不總是美好的。

琪琪應該知道吧？

所有踏出第一步嘗試、離開熟悉所在的人，都知道吧？

第一次離開家鄉，到外地讀大學；第一次出國，自己去澳洲念書；大學畢業，再度離開熟悉的城市來台北。好幾度，我的第一步，雖然隱隱約約都預視到生活並不總是順遂，可心底洶湧的雀躍，往往大過不安，也大過所有悲觀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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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待在台北的日子，邁入第八年，我看著琪琪出發，找到自己喜歡的海濱城市。

只是喜歡這座城市，就夠了嗎？

琪琪或許還來不及想到這吧。抵達城市的第一天，她發現城市人的組成，比她想的複雜。有人疏遠，有人親切，有人只將她視為十三歲的小孩，有人認真看待她的修行與快遞工作。

想及走過的城市，我聽見自己也說出與琪琪相似的話，「因為喜歡，所以還是繼續留下來試試吧。」

只是，卻也是從她飛進喜歡的城市後，我心底便沒來由地直燒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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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數時候，琪琪莽撞、漫不經心，工作也常犯錯。

看見其他打扮時尚的女孩，她自慚形穢，覺得自己不討人喜歡，也不好看。

她的黑貓吉吉，是她的小天使工作夥伴（提醒她天候、傳遞動物訊息），也像是她的監督人（告訴她重要的內在，不是外表）、內心自我批判的小惡魔（數落她不夠細心等等）。

遇到挫折，她灰心喪氣；遇到好人相助，她竭盡全力回報。

一路上碰到的人，雖不見得都是喜歡的，大多都對她懷抱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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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琪琪時而開心積極，時而生氣焦慮，甚至迷惘徬徨。

心裡想的是：「夠了吧，你已經那麼幸運。」

會不會在旁人看來，我們始終是比較幸運的呢？畢竟人人都習慣往外探求，甚少回望自身所擁有的。

只是旦夕禍福從來無法預料，琪琪日日心情的跌宕起伏如沙漠氣候，冷暖溫差大。有些事情，即便已經用盡全力，總有不盡如意的時刻。最低潮時，她焦灼沒問出口的是，我還能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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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中遇到的魔女前輩問她，你的專長是什麼？

失去魔法後，好心收留她的麵包店老闆娘問，魔法哪時會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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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會飛。」

「如果我不會飛，我就什麼都不是了。」

琪琪一再自問的，我們也一再自問的——

我是誰？（無論是不是魔女的孩子，都會有挫敗呀。）

我還能是什麼？（失去某項天賦、某項能力，失去某項設值認定的價值，我就什麼都不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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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最末，終於弄懂心底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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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憤怒的不是琪琪，是自己。

過去那個在我現在看來是莽撞、漫不經心、時常犯錯的自己。

那個亟欲討人喜歡、不知道往內探索自我價值、老是自我評斷的自己。

那個緊張自己永遠做得不夠好、不夠完美，隨時強迫自己急速前進的自己。

原來，即使耗費許多氣力，終於讓自己接受「我只要以原本的模樣存在，就是很棒的了」，我還是會對自己生氣。我還是無法全然地原諒，那個曾經跌在泥濘中、還任性打滾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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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畫中，魔女的修行只要一年半載。

人生的修行呢？

旅人走過再多千山萬水，終究得回來面對自己。

對我來說，學到凡事終究得回歸內在，去尋覓並認可自身的富足，已是收穫一份很大的禮物。至於一時半刻尚無法全然寬恕的的議題，就擱著了。

能夠看見自己的不原諒，滿懷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