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偽裝的揭露
這個聲音好熟，但她在猶豫要不要轉身。
「喂。」那個男生追上來，站在楊禹彤的身旁。是程偉。他仔細地看著禹彤的臉，「妳是楊禹彤吧，幹嘛戴假髮啊？還假裝沒聽到我叫妳。」禹彤鬆口氣，「原來是你。」但下一秒她意識到她放鬆得太快。
「明明就聽到，還不應聲。妳在躲人哦？」
「沒有，只是怕有記者。」
程偉笑，「妳在搞笑嗎？妳還沒紅到那個程度吧。」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宇薇伸出頭來微笑。
程偉一時沒認出來，但他覺得熟悉，試著努力擠出對這個人的印象，他知道的，但是又不絕對。
宇薇示意禹彤揭曉謎底。「她是陳宇薇，皇家公主。」
他一臉訝異，又貼近她的臉認真打量。對了，就是她。程偉露出燦爛的笑，「真的耶，妳好。」
宇薇噗嗤一笑，「看來我變裝很成功。禹彤，他是妳朋友嗎？」
「恩，對阿。」她轉頭去問程偉，「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和文昊出來逛夜市阿。」「文昊呢？」
「不知道，剛才走散了。」程偉笑。
「那還不趕快打電話給他。」
「唉呦，沒關係啦。我等一下跟你們一起逛就好啦。」
宇微莞爾。禹彤為文昊感到心酸，他交了一個見色忘友的朋友。
「妳們想吃什麼？這夜市我很熟喔。」他露出白皙的牙齒。
「我想吃蚵仔酥。」「好，我請妳。」他們很開心地對笑。
「程偉你真是…」禹彤小聲地對程偉語帶戲謔。「和公主逛夜市，這麼難得的機會怎能錯過。」程偉突然變得靦腆害羞，甚至說是畢恭畢敬。楊禹彤不敢相信。
「我請妳們喝飲料吧，有家珍珠撞奶很有名，就在前面。」他很快就衝上前去排隊。宇薇喝了一大杯的青蛙撞奶，完全吃不下去其他的東西。
「怎麼辦？好不甘心阿，還有好多美食，還有我的蚵仔酥。」
「沒關係，我下次請妳。」程偉微笑。
禹彤送宇薇回房間後，她往回走。寂靜又稍稍昏暗的廊道只剩她的腳步聲，她突然駐足。她禁不止那扇門後的吸引力，她從微開的門縫中看到坐在辦公桌前的陳宇傑正在低頭讀著成堆的公文，他很認真。她就靜靜地望著他，將近一兩分鐘。
「不好意思。」禹彤被背後微弱的聲音嚇到，有點不好意思的她猛然回頭。是穿著仕女服的理姿，她端著一杯水要進去。
宇傑抬頭一看，理姿旁邊站著禹彤。
他很快收起訝異的表情，「禹彤，進來吧。」
他暫時放下公文，和禹彤對坐在一旁的小沙發上。理姿送完另一杯水後出去了。
「最近還好嗎？」有點疲憊的他微笑。
「我很好。」她擠出笑容，又低下頭喝了一口水。她想，或許那個女孩真的有很好的一面，才讓他死心踏地。他還為她道歉，一定是非常愛她吧。
「江澤還有煩你嗎？」
「沒有。」她頓了三秒，「他其實對我不差，只是有點自我而已。」
陳宇傑皺著眉尖，禹彤不會喜歡上他了吧。他很怕她說出這樣的話，因為她很聰明，非常聰明。但他不喜歡這樣，他不喜歡江澤…
那妳又是怎麼想我的呢？在妳心中，我是個怪人嗎？
她為他澄清一下他沒有別人想像中那麼糟。
「你...是知道希真做的事才來找我道歉的吧。」
「…希真已經跟我說過事情不是她做的，是她朋友一時為她抱不平。她很抱歉，也希望妳可以原諒她。」「我知道，她有來醫院向我和江澤道歉。」
他沉默地看著楊禹彤。「妳原諒她了嗎？妳是怎麼看待她的呢？」他凝視著她。或許他早就知道答案，陳宇傑依稀記得楊禹彤對希真的評價不高。在他失戀之後楊禹彤在家對他說的話...
「我…」楊禹彤不願去說這個女孩有多好，可是她又要如何在這個人面前啟齒她對何希真的反感。現在的她和陳宇傑間是種微妙的關係，存在隔閡但又有莫名的默契。可以說是他說的「友誼」嗎？好像很堅固，但會不會又很脆弱，在她說出實話之後？她甚至質疑自己的立場。一個伴侶已經選擇原諒，她又何須發出警語。他接受她的黑暗，或許她值得。
楊禹彤緊握著水杯，「希真小姐應該是個很好的人吧。陛下，你又是如何看她的呢？重要的不是別人如何看她，而是你如何認定她。旁人未必能看到她最真實的一面，我們看不到她的脆弱、看不出她的…，」她語塞，「特點。」
就像大多數的人都認定江澤是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但她不認為。只願何希真是一時任性，而非本質惡劣。
陳宇傑覺得她在顧及什麼，所以說著客套話。
「真的很高興能和妳這樣說著話，楊禹彤。希望以後常常有這個機會。希望我們能趕快回到以前，妳就會敢和我說真心話。」陳宇傑揚起嘴角。
楊禹彤呆愣，這個人…到底是…
「你覺得我不是在講真心話？為什麼？」
「因為妳話中有話，仔細觀察就看的出來。」他苦笑，楊禹彤妳終究低估我。
她似乎察覺到自己在這個人面前無法掩飾什麼。她的心悶悶的，她無法表達這種不舒服的感受。
「或許我是真的遺忘你了，你覺得這可以叫背叛嗎？一個曾經背叛你的人，為什麼還要來和我說這些？為什麼要挽回和我的友誼？」她認真試探，「你覺得我會稀罕嗎？」陳宇傑收斂笑容，「楊禹彤，其實我才是背叛妳的那一個，所以就當是我在乞求妳的原諒。因為我發現妳對我很重要…」
陳禹彤茫然又錯愕，這不是她要的答案…她只是想知道為何陳宇傑要原諒何希真而已。「我是那個剝奪妳記憶的人，但現在我又很任性地希望妳能擁有那些記憶。妳稀罕也好，不也罷。楊禹彤，因為我寧願垂死掙扎，就是想要妳記得我。」
所以，你過得不快樂嗎？
楊禹彤凝視著眼前的他，這一刻讓她有些難受。
她尷尬地低下頭喝著水。
陳宇傑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抱歉，妳早點回去吧。」
「我還有話要說，」她頗固執，「所以，何希真的背叛對你的意義又是什麼？你也在乞求她的原諒嗎？」她雖然對剛才的話聽得一頭霧水，但她感到莫名被悸動。
「背叛？妳是說...」陳宇傑顯得有些困惑。
「她周旋在你和另一個人之間，為什麼你無動於衷？」她直率。「妳說何希真？」陳宇傑像被雷劈中，「周旋」是…？！陳宇傑的神情變得複雜，他沉默不語。
下一秒，他的腦袋突然掃過好的畫面。他和阿堂大吵...
「陳宇傑，你到底在幹嘛！」阿堂徹底發怒，「你以前完全不會這樣，請你不要說何希真背叛你給你的打擊那麼大，這樣你幹嘛還要和她復合？你在那之後行為完全脫序！」
陳宇傑困惑地看向他，「這和希真又有什麼關係？」
「最好沒關係！何希真，徐以威，江澤…如果恨他們就不要再跟他們聯絡。」
「我為什麼要恨他們？」陳宇傑不耐。
「你自己清楚，如果你不要我在你傷口上撒鹽的話。」
「我不清楚，從頭到尾我都是最不清楚的那個！」陳宇傑不悅。一旁的理姿不知所措地站著。
「所以你現在是在怪我沒有跟你說囉。」阿堂表情冰冷。
還有他從教堂跑出來後一堆記者問他的問題...那之後和希真吃飯...以及希真前幾天在電話那頭對頭...
「那是因為你一直沒有向我坦白，你跟她熟識，你因為她被打…這些我全都不知道，你知不知我很難受？沒有人可以承受這些…我知道以前我錯了，但我已經改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陳宇傑霎時心涼，被打回現實。
禹彤微蹙眉頭。莫非陳宇傑不知道...但不可能的。
他快速鎮定下來，「禹彤，妳先回去吧。時間晚了，有機會再找妳聊聊。」他微笑，她在他的眼裡看到一點淡淡的哀傷。她在想她還是碰觸到那個被努力遺忘的傷口了吧。
「對不起，我...」她趕緊起身。「沒事的。」陳宇傑再次微笑，讓她放心。
楊禹彤離開之後，陳宇傑內心焦躁不安地回到辦公桌的電腦前。他搜尋「何希真」，一大筆新聞跑出。那是…她和徐以威的緋聞！
希真和以威？他們是好朋友呀。所以？
什麼，他們曾經是情侶？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希真和徐以威是情侶...那是我在來這個世界之前的事嗎？還是，原先那個世界的他們也是情侶？一個個的疑惑無止盡地在他腦海冒出，滿得快要淹沒他，將他窒息。他緘默，是劈腿嗎？不可能，希真不會的。所以是和以威分手之後和我成為情侶？可是這又怎麼是「背叛」？大家前陣子還若無其事吃飯...怎麼可能？
他浸在螢幕上的一堆資料中。復合？他們曾經復合嗎？是在我和希真交往的時候嗎？他感覺有一把刀不斷地割在他心上。
如果說在他來這個世界前，就有個國王陳宇傑。這個世界的陳宇傑知道了嗎...是這樣嗎？
他整晚翻著那些東西去勾勒整個脈絡，沒有闔眼，也無法闔眼。腦子很亂，卻死命地想要理清頭緒。
照片中的他們很開心，很親密。原來不只是好朋友，不只是青梅竹馬。
在和他交往的期間，有幾次拍到和徐以威外出。所以希真，妳真正愛誰？如果愛我，又為何要和他藕斷絲連？如果愛他，為何要跟我在一起？
很多的問題，這個世界的陳宇傑已經問過自己一遍了吧。陳宇傑自覺他真的走到一個很陌生的世界，而那個陳宇傑又去哪了呢？他應該傷透了心，或許把自己隱藏起來，把另一個次元的自己抓來代替他。
你一定很愛她，所以甚麼都不在乎了。而我來到這世界去愛我在原本世界愛不到的女孩，最後又發現還是徒勞無功。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沒辦法愛我的原因，和原本世界的妳一樣嗎？
如果這是一場很棒的夢，但它也很痛。可以了，他想回去了。陳宇傑無助地癱坐在椅背上，被一堆黑字和照片包圍。他閉上眼睛，讓它休息。
這樣成為國王的意義是...這些虛華的意義...？
他在內心渴求那個教堂老翁、那個白髮老人...再次出現，他要告訴他：他得回去。但是他遲遲沒有出現…所以真的無法扭轉了嗎？
阿堂不知道甚麼時候進來，「你還好吧，陳宇傑？」
他睜開眼睛，「上次的我很傷心嗎？」
他困惑，「你在說什麼瘋話，你到底又怎麼了？」
陳宇又若無其事地起身，「沒事。」離開辦公室。他在寂靜的廊道望著遠遠的前方，感覺窗外的燈火從他旁邊快速逝去。他走回臥房。
***
「希真，感謝以前走過的日子。有些事情曾經困惑著我們，但那都不重要了。我們分手吧，我真心地祝妳幸福。」
剛起床的希真雙手緊緊握著手機，睜著大眼地望著手機上的簡訊。眼淚在她眼眶打轉，她很困惑，很震驚。她以為一切都好了，但是為何突然...？
她趕緊按下通訊錄上的號碼，撥給宇傑。沒有回應。
三通四通，九通十通。她慌張地轉身去打開身後的衣櫥，她必須馬上出門。
希真快步地下樓梯，這讓管家覺得有異。「小姐？小姐？」
她沒有理會他，她很快地走出大門。
司機被要求以最快的速度開向皇宮，車上的她心急如焚。下車後她立刻走上大廳，卻被一旁的侍衛攔下。
「不好意思，小姐。您不能上去，這裡沒有您的預約紀錄。國王秘書剛才交代下來，您以後進宮要預約。可能要請您離開，十分抱歉。」
她不可置信地站著，「拜託，我需要見國王陛下一面。」
「抱歉，真的不行。很抱歉這麼晚才通知您。」女侍衛彎腰低著頭。
阿堂從一旁的樓梯走下來，希真眼眶泛淚地望向他，「請您讓我上去和國王說句話，拜託。」
他記得兩三個月前也是這樣的。「我正是要來通知您，剛才國王陛下知道您的造訪，已經允許妳會面，這邊請。」
她快步地跑上樓梯，神情焦慮。她在廊道間小跑步。
她站在門前等著侍衛引她進去，她蹙眉地看向坐在辦公桌前認真的陳宇傑。他起身，擠出微笑。侍衛退出去。
「宇傑，」她難過地走向前，「可以告訴我我做錯甚麼了嗎？」
他很冷靜，「兩三個月前我們在這辦公室應該也爭執過一樣的事。」
在那個時空，他只是一個平凡的大學生，被女友甩了。
在這個時空，他只是一個戴著王冠的人，被女友騙了。
「你說兩三個月前...」她面色凝重地低下頭，又心急抬頭，「你不是已經原諒我了嗎？為什麼又要這樣？我可以認錯，我和以威現在真的只是朋友，真的。以威也沒有來找我了，我已經跟他說過了。還是你在生禹彤受傷的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妳...」他還是好奇，「到底愛誰？」他明明可以猜到九成是徐以威。
「我以前是愛以威沒有錯，但我現在愛你啊。」她抓著他的手臂。
「以威應該對妳很好吧，為甚麼不愛他了？」
「因為我們的感情已經結束了。」她流淚。
「對不起，希真。就這樣吧，我無法再和妳走下去了。」
「我不要！我不要！為甚麼又要這樣？為甚麼要再一次傷害我？」她哭喊。
他心揪在一起，「希真，請妳離開吧。我還有一些事要處理。」他正要轉身，淚水直流的希真抱住他，「求求你，宇傑。我錯了，我愛你，我不要分手。你不是已經原諒我了嗎？」
「對不起，對不起，希真。請妳不要這樣，回去吧。」
「嗚嗚嗚...」
***
禹彤對於宇傑的反應仍耿耿於懷。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她有點失魂地走在醫院走道，彎進那個房間。
病房已經被收拾乾淨，她愣住。棉被折得整齊地放在床角，沒有熟悉的人影。江澤沒有跟她說他已經出院，她今天特地拿鑰匙來還他。
她快步走出醫院，快走到公車站牌，跳上那台可以通往他租屋處的公車。雖然現在時間已經有點晚了，但她似乎不在意，無法在意。
她的心跳很快，一路上都是匆匆地趕著。她緩緩地走到那扇門前，她也只來過一次。有點忐忑地按下門鈴，等著應門。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一分鐘，兩分鐘。她又再按了一次。
禹彤開始猜想：會是不在嗎？是阿，家哪裡是關得住他的呢，想必是傷一好就急著出去玩樂。那些杯盤狼藉的酒菜，還有幾瓶空的酒瓶，幾個香水超濃的朋友和漂亮的女孩們...她都可以想像的到。
她低下頭，她知道是這樣的，禹彤準備離開。
「誰啊？吵死了！」那瞬間，門被推開，睡眼惺忪的江澤一臉不悅地探出赤裸的上身，他頭髮很凌亂。
她半轉身子，睜著大眼。下半秒，江澤收斂他的怒色，有點訝異地凝視著她。
「對不起，我在睡覺。」
這一刻讓她莫名地覺得難受，但她保持鎮靜。
「抱歉，吵到你睡覺了。」禹彤有點慌張地低下頭從包包撈出江澤的鑰匙，「我是來還你鑰匙的。」
他沉默了五秒，只伸出一隻示意她把鑰匙給他。禹彤走近，鑰匙掉入他手掌的下一剎那，江澤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往房裡一拉。
她緊緊地靠著玄關的牆壁，她意識到自己思緒混亂。江澤把自己的唇貼到她嘴上，他時而溫柔又時而貪心地去親吻她。他很確定地感覺到她小心翼翼的回饋，彷佛這份愛讓她難以承認。他感覺到自己眼眶些許溫熱，他緊緊抱著她。
他很不情願地讓自己的唇離開她。他以為這樣就夠了，但似乎永遠不夠。他以為自己已經很不貪婪，沒想到他還是在努力抗衡。
他的眼神下看到她鼻子變紅，眼眶泛淚，但她仍很努力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很可愛吧，又很堅強，我所愛的女孩。但是，真的對不起了...我想妳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我想和妳認認真真談場戀愛。妳如果拒絕我，以後就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沒辦法和妳當朋友，如果妳拒絕我，就...」江澤又恢復他冰冷的語調，「不要讓我再看到妳。」即便如此，他的眼神始終沒有移開她的瞳孔。
連自己都深深地被劃傷。她感受到那股他心中那股撕裂感。
他何時可以卸除掉這些偽裝，真的愛我是什麼樣子...
「不行，不行...」她說完迅速轉身。禹彤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以一種近乎逃走的姿態快步離去。
他緊緊握著鑰匙。
(下章「空虛寶座」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