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裝飾、裝弑
慶生會當天,忠碩一早就帶禹彤給專業化妝師梳化。
「這件裙子很漂亮喔。」化妝師笑,稱讚她身上穿的裙子。
「謝謝。」
那其實是宇薇上周寄送她的,她自己設計的衣服。宇薇真心為她的哥哥開心,希望自己設計的衣服可以讓他的女朋友穿上,不是某個被花錢請來的模特兒。禹彤但願宇薇可以在現場聽到那句讚美。
「這個裙襬感覺就是春天來了的感覺。」忠碩笑。
他們前往忠碩母親的住處,後方花園已經有一些賓客在聊天。
他帶禹彤先去和屋內的母親打聲招呼,他的母親看來十分和藹。
簡單寒暄後,他們同忠碩母親到後方花園享用餐點。沒有太華麗的場面,就只是像一群很親近的家人在聚餐,互相分享生活近況、閒話家常。
禹彤顯得有點不自在,但還好忠碩一直照顧著她。
「嬸嬸,抱歉來晚了!」忠碩母親後方的小徑走來一個人。
楊禹彤轉身過去。陳宇傑穿著黑色西裝外套,燦笑擁抱嬸嬸。
禹彤內心怦然,雖然她早已預料到他可能會來,只是等到了餐會的一半,信心都快沒了。或許她的想念是她自己意識不到的,直到他的出現。
「生日快樂!簡單心意。」陳宇傑送上一個綁著大蝴蝶結的禮盒。
「謝謝謝謝!你這麼忙,快坐下來吃點東西吧。」嬸嬸趕緊請人送上他的餐點。
「表哥,你終於來了。有人很寂寞。」忠碩笑,並讓陳宇傑坐禹彤旁邊。
她難為情地瞪了忠碩一眼。
「今天很漂亮。」陳宇傑微笑。「謝謝,這其實是宇薇設計的衣服。」
「我知道,這是她請我挑的。不知道妳喜歡嗎?」
「我平常很少穿裙子,但覺得穿上它讓我加分很多。」她笑。
「和大家介紹過禹彤了嗎?」陳宇傑問忠碩。
「和我媽媽介紹過了,說她是我和表哥的朋友。」
「怎麼可以那樣介紹呢?」陳宇傑笑,「太對不起我家禹彤了吧。」
「不會啦。趕快吃東西!」楊禹彤尷尬地笑,叉了一塊牛肉塞到他手上。
「天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個樣子。表哥,她平常對我超兇的。」忠碩揚起嘴角,趁機告狀。「哪有啊?」
「還給我過肩摔。」忠碩笑看著禹彤鎮定喝橙汁又差點嗆到的樣子。
「對不起,我也是這樣走過來的。」陳宇傑假裝無奈。「才沒有咧。」
忠碩繼續吐槽,「脾氣真的太壞了。」
「哎,」禹彤又叉了塊牛肉塞到忠碩手裡,「快吃。」
「忠碩啊,坐在你旁邊的是你女朋友嗎?好漂亮吶。」阿姨笑。
「阿姨,她是我女朋友啦。」一旁的陳宇傑笑。楊禹彤心猛然一跳看向他。
「不錯不錯,很乖。」阿姨微笑。「謝謝。」她趕緊道謝。
親友都走了,忠碩正陪母親閒話家常。
「剛才怎麼跟忠碩阿姨這樣說?」她低聲,小心翼翼。
「有說錯嗎,妳是我女朋友吧?」他笑,「我原本就打算要和大家介紹妳,不然大家應該也會覺得很奇怪吧,也或許大家早就猜到了。」
陳宇傑看向眉頭微蹙的她,「ㄟ,不要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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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場喧鬧的宴會落幕,他享受片刻寧靜地駕駛,沒有目的在郊區繞著,副座的楊禹彤沉沉睡去。
夜幕低垂,他們在沒有光害的河岸傾靠著車身,邊望著些許的星星。雖然這樣星空不算炫目,但是旁邊的大橋燈光照得河面波光粼粼,也算別有氣氛。
他轉頭凝望著她,她很專心地享受微涼的風和舒服的寂靜。
「冬天快到了,穿這樣不冷嗎?我覺得妳的手好冰。」他摸她的小手。
「我喜歡這種涼涼的感覺,太暖我不喜歡。」
「楊禹彤…妳真的一點都不會討好男朋友啊。」他苦笑。
「蛤?」她困窘害羞,「我還沒習慣吧。」
他把手臂環繞她的脖子,「我可以教妳。首先,看到男朋友要貼近他。」
她臉紅地盯著湖面。
陳宇傑輕捏她的下巴轉正向他,「然後,時不時投來溫柔的眼神。」
她有點招架不住,正要伸手撥開他的手。陳宇傑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有時抱抱他。」他貼近抱住她,讓她的頭靠在他肩上。她忍不住微笑,雙手環抱他的腰,感受他的體溫。
他微微拉開距離,深情相望。他將眼神垂下凝視著她的唇,貼近,直到感覺彼此的鼻息。心微微悸動的她不敢動,他吻。他將她抱得更緊,每個深吻一如他的渴望。她的氣息隨著他每個細微的動作而紊亂,緊閉雙眼。
他略帶不捨的拉開距離,親吻她的鼻子。
他深情但不改幽默,「今天的課程都學好了嗎?下次要抽考喔。」
楊禹彤笑,不知該說什麼。
送禹彤回到家後,他驅車北上。大大小小的火光從車窗一盞一盞地急逝。
***
中午時刻,宇薇放下畫筆,走出房間,朝飯廳走去。
應該是寂靜的走廊有些吵雜的回音。她越向前,聲音越清楚。她皺眉,那似乎是老爸的聲音。他在大吼。
「這個女孩根本配不上你,也配不上我們家!」
「從來就沒有配不配的問題。」那是老哥的聲音。
她呆愣,佇立原地。
「她和江澤交往,就可以知道她也只是一個膚淺、勢利的女人。這樣子的人,她要如何對你的人生有所幫助?」
「她根本不膚淺,爸你根本不認識她。為什麼要去相信外面人說的話?」他無奈。
「宇傑,你不要被這女孩子的表面功夫騙了。」老媽也幫腔,「這女孩子為了依附權貴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到時你後悔都來不及。你看,像希真,她的氣質就是大戶人家的名媛閨秀。」
「懶得跟你們說。」陳宇傑狠狠地推開飯廳的門,走了出來。
他遠遠地看見杵在走廊中央的宇薇,他們相互凝視。他擠出微笑後,快步走回辦公室的方向。
她一愣一愣地走向飯廳,老爸老媽神色很不悅地在吃飯。桌腳放置今日的報紙,雖然不是頭版,但以半版的方式報導了「陳宇傑攜楊禹彤出席家宴,承認交往」。即便記者沒有拍到當天照片,但還是附上之前新聞的相片,還做出發展時間表、兩人背景比較表、雙方緋聞對象等等。
她垂下眼睛,沉默。
***
作為希真的老友,茵茵她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到希真,也無法連絡上她。這很反常,聽說她家人向公司請了長假。但是她連網路訊息都沒有回她。
茵茵不得以地問了以威,以威其實早已一段時間沒和她來往。他確實覺得有點奇怪,茵茵聯繫過他之後當晚他就試著打電話給希真。電話沒接,訊息也不讀不回。
徐以威建議她直接去希真家,她的媽媽才說出希真現在住院且不願意開口說話的事,請茵茵想辦法讓希真開口說話。
她隨著她家的仕女進到醫院的特殊病房區。她掩飾內心的震驚和激動,嘗試和臉色蒼白的希真說話,但她只是不見起伏地看向窗外,一如往常。
徐以威知道狀況後,和學校告假後回國。安頓好後,先去接茵茵一同去醫院探視。
轎車急駛,茵茵愁容滿面。
「如果你真的不能讓希真再次開口說話,我也沒辦法了。」
「你憑甚麼覺得我可以讓她卸下心防?」徐以威直視前方。
「希真是真的很愛你。你都不知道你離開她,對她而言是多大的打擊。」
「是嗎?我以為我對她而言根本就不重要。」他口吻平淡。
她看向他,「難道你不考慮和希真復合?」
「我是真的不愛她了,抱歉。」
「為什麼?」她困惑不解。「就是,突然覺得不愛了。但是她永遠是我的朋友。」他微笑,「陳宇傑應該不知道吧?如果找他來,會不會希真就願意說話了?」
「我才不要找他。」她不屑,「儰善的傢伙。」
***
醫生尹鎬為希真打開便當,今天是炸豬排奶油燉飯,配冰紅茶。他們在醫院的頂樓眺望整個郊區的景致,還有遠方灰濛濛的高樓大廈。頂樓的風較大,坐在輪椅上的希真頭髮飄散,但她仍不以為意地持著叉子低頭準備吃飯。
尹鎬注意到她的髮絲在臉上飛,「應該很不舒服吧。」可惜沒有髮圈,或許該去買幾條顏色鮮豔的髮圈給她,讓她可以裝飾一下自己。
「希真等一下。」他低頭取下自己的證件帶,把證件套塞進襯衫口袋。他先拿紙巾擦拭雙手,站到她身後用手順抓了她深棕色的頭髮,弄成一搓馬尾。
「嗯…斜一邊好了,這樣比較好看。」他微笑,用深藍色的證件帶綁個蝴蝶結固定馬尾。
他把那一搓馬尾放到肩前,「這樣看起來有精神多了,也比較舒服。」
他坐下來,望向已經開始低頭吃飯的她。
「希真,要幫妳買髮圈嗎,或買個髮夾可以夾住瀏海?妳喜歡什麼顏色,粉紅色嗎,或是紫色?」她沒有回應地捧著紅茶杯,眼神飄渺。
抵達醫院的徐以威和茵茵走進病房,剛好醫生推著希真回來。希真僅瞄了他們一眼,就直視前方扶著輪椅準備起身,護士上前趕緊扶她回到床邊。
徐以威凝視希真,注意到那個標示醫院名稱的證件帶,又望向手插口袋的醫生。他正好也看著他,「是希真的朋友吧,請多多和希真聊天,讓她開口說說話。」他點頭致意,離開病房。護士也低頭離去,將門關上。
希真正讀著最近正在看的法文小說。茵茵和以威在她旁邊的椅子坐下。
「希真,抱歉這麼晚才來看妳。」他開頭說話。她仍神色平淡,不語。
茵茵微嘆一口氣。
「希真,最近還好嗎,還記得我吧?」他微笑,茵茵覺得這在重複她上次見希真說的話,無奈地看向以威。
「前陣子看到妳和外國設計師合作的作品展,我覺得很搶眼很成功,真的很為妳開心,妳的努力終於有收穫。」他看她仍舊淡定,「妳會想來美國嗎?我和江澤可以陪妳逛逛紐約。」她翻到下一頁。
他略為停頓,「不論妳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會陪在妳身邊。所以,妳有甚麼困難要和我說,然後趕快好起來。」徐以威近乎投降,他知道她的性格。就像是死了心的人喪失所有感官,甚至沒有情緒,已經沒甚麼可以驚動她心中的漣漪。
他輕輕伸手抽去那個證件帶,觀察不出她任何的反應。但也或許任何的反應,已經讓不再敏感的他感覺不到,甚至細微到可以躲過他睿智的程度。
「改天來買個髮飾給妳,買妳最喜歡的那家飾品店。或是妳喜歡的唇膏,妳看妳的嘴唇都乾澀了。」他笑著起身,「我們今天先回去了,讓妳早點休息。」
茵茵和以威步出病房。
「你請假幾周?」茵茵皺眉,「要是這幾天希真還是這樣怎麼辦?」
「那我也沒辦法了。」他聳肩,「你先去停車場等我,我去找一下醫生。」
徐以威敲敲醫生辦公室的門,醫生開門。他有點訝異徐以威會出現門後。
他微笑請他坐下,並拿出報告,「你是想問希真的狀況吧。」
「不是。」他從口袋拿出證件帶,「這是醫生的東西吧,還給你了。」
「啊,謝謝。」「醫生喜歡希真嗎?」徐以威凝視他。
尹鎬笑,「不是,我只是對我的病患們都多一點點太過氾濫的同理心。請你不要介意,如果你在意的話我會多注意自己的行為。」
「我也只是希望希真不要受到傷害。」他微笑。
「我知道你和希真關係匪淺,從一些新聞上來推測。如果你可以打開希真封閉的心,請你一定要務必多加幫忙。希真服用過多劑量的安眠藥,很多副作用需要更多觀察,我們才能確認並予以治療,像是有無失憶或是行動遲緩等等腦部受創的後遺症。如果她一直不說話,我們根本無從判斷是否要給予其它用藥,或是現在療程的不舒適感,只能簡單知道一些生理機能復原的情形。醫生和護士不能做的,就是醫治她的心。」他凝視以威,「請你們針對這部分多加著力,也讓她早日離開醫院,恢復常軌,感謝。」
「我盡力而為。」
***
隔日下班,尹鎬拉鬆領帶,時鐘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他鎖上辦公室門,腦子整理著幾個病患的狀況。有個冥頑不靈的老頭子走了,一個小孩還在插管…
聽護士說希真朋友今天又來看她,但他們仍在唱獨腳戲。他停在希真的病房前,敲敲門後開門進入。燈光還亮著,她在看書。
邊桌上多了一只銀白色鑲鑽的金屬髮飾,看樣子是某知名品牌但他不知道的。
「嘿,希真打擾了。」他坐下,「原來妳喜歡那樣子的髮飾啊。」
沒有再等待她,他從口袋撈出一組七彩的髮圈。
「這是有些樸素。」他微笑,「其實它是我去年參加同志大遊行的紀念品。同志也是很辛苦的,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心靈伴侶,卻要被這膚淺的世界所拒絕、被阻撓。所以去支持他們一下,因為愛應該是可以色彩斑斕的那種純粹。這是他們設計的,有七種顏色。不知道妳喜歡哪一種,但妳可以自己挑,或是每天綁一種,或是綁個雙馬尾用不同的顏色。如果妳喜歡的剛好不在這七種顏色之中,再跟我說,有機會我去買。」
他也把它放在邊桌上,「不喜歡也沒關係。時間晚了,早點睡吧。掰掰。」
(下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