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傻瓜
上午的議會已告一個段落，議場散出不少仍在討論的官員和議員。
「放飯囉！」侍衛隊隊長一一發下便當，蔚若低頭嗑著便當。「辛苦了。」陳宇傑走進，跟著幾個幕僚。他拿了個便當，向大家致意後隨即轉入更裡面的休息室。幕僚們走進旁邊的討論室。
陳宇傑今天的政策報告被議員們墊得很慘，尤其是保守派。
蔚若簡單地漱完口後，他往休息室內的陳宇傑瞄去。他敏捷地鑽到門內，以背關上房門。他知道自己有點大膽，可能有幾位侍衛會看到。
陳宇傑抬起頭，起初他認不出眼前這位帥哥是誰，但仔細一看是剪短頭髮的蔚若。他親切地笑，「嗨，蔚若。怎麼了？」
「方便私下聊一下嗎，陛下？」他走進。陳宇傑稍稍停頓，把報紙闔上，「可以啊。」他鮮少看到這樣嚴肅的蔚若。
「你頭剪這樣很好看耶。」
「謝謝。」他直視陳宇傑，「時間有限，我直說。你是怎麼認識楊禹彤的？」
陳宇傑承認這個問題一直難以回答。蔚若看起來不像是有敵意，但很認真。
「是楊禹彤要你問的嗎？」
蔚若質疑，「連楊禹彤都不知道的答案，所以你是莫名其妙去搭訕她嗎？」
「我認識楊禹彤大概四年多，但很難解釋。總之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們是朋友。」
「所以，你沒有喜歡楊禹彤？」
陳宇傑輕嘆一口氣，為什麼這也會難以回答？
「沒有。為什麼要這樣問？」
「因為你們之間太奇怪了。江澤已經向楊禹彤挑明等他從美國回來，他會追她。楊禹彤可能會和江澤在一起。」
陳宇傑心一震，沒等蔚若把話說完，「可能？所以楊禹彤真的喜歡江澤？」楊禹彤妳這個傻瓜，說我不會挑女人，妳呢？眼光也挺有問題的吧…他莫名怒火中燒。
「可能有點心動吧。總之這一兩年，變數太多。如果你也有點念頭，還是直接說吧，不要再曖昧不清。我並不是要叫囂或比較甚麼的，只是楊禹彤……即便不能成為她的幸福，也要努力把關她的幸福，就像程偉所說的。我相信你也無法認同江澤成為她身旁的那個人。我不在意你是否喜歡她，只希望你果決點。」蔚若嚴肅，他明白：如果是眼前這個人的話，他可以認可是個君子之爭。
陳宇傑感受到蔚若變得成熟，他無法不深思他說的每句話。
「謝謝你跟我說這些。楊禹彤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也很在意她。我也…我絕對支持你和她在一起。只是我，我希望你一定要對她好、對她溫柔……幫我，幫我和程偉好好地照顧她。」
蔚若沉默，開門離去。
他深嘆一口氣。今天是極度鬱悶的一天……聽了整天那些為反對而反對的人砲轟，回到宮裡的他走往和他身分有點唐突的廚房。
如同過去，每次下課他總是先回家開冰箱，用食物飲料來補充能量。
正在清潔的仕女和清潔阿姨們詫異。「嗨。」他微笑。
理姿恭敬地走上前，「陛下需要什麼嗎？」
「那有啤酒嗎？我要六瓶左右。」陳宇傑手插口袋。
「嗯…可能沒有。」她尷尬地回笑。「那有人可以出去買嗎，感恩。」
「可以，陛下先回辦公室吧。我等一下請人送去。」
「好，那順便幫我買幾樣滷味。謝謝。」他轉身。
幸好他明天沒有行程，可以短暫地頹廢。這樣緊繃的生活真的讓他厭煩，還有那群人的嘴臉。為誰忙碌呢，他甚至認真考慮禪讓。
這本是一場鬧局，竟然是為了一個搖擺不定的女人。算報應吧，原本好好的日子不過，一時色慾薰心。甚至賠上了朋友，賠上楊禹彤的幸福…
他苦笑，癱坐在辦公椅上。
曾進堂沒敲門就闖進來，一臉怒色，「陳宇傑，你又幹嘛？六瓶啤酒是怎麼回事？」
陳宇傑無奈地挺直上身，「我連喝啤酒和吃滷味的權利都沒有了嗎？我也是個人啊。」理姿真是盡忠職守。
「你不累嗎？不然我們一起喝吧。」
「我很累。但事情太多了，沒時間喝酒，也沒時間照顧你。」他仍舊嚴厲。
「阿堂，可以放我一天假嗎？」他認真地請求。
「就明天。滷味晚點會送來。」他轉身離去。那啤酒呢？明天我本來就沒事啊…陳宇傑覺得阿堂頗殘忍，當然對他自己也是。他真的熱愛這份工作嗎…
他離開椅子，開始在走廊間閒逛。楊禹彤……她應該還在值勤吧，現在在哪呢？或許是下班了，他只帶一絲期望在廊道內穿梭。他又走下階梯，站在大廳的玻璃窗前。外面下著滂沱大雨，昏暗的外面只有幾盞路燈閃耀著…
一個穿黃色雨衣的人拎著一只塑膠袋走進，侍衛讓她進入。看樣子是理姿，辛苦了…他走去玄關，瀏海濕掉的她脫掉雨衣，她意識到他且轉頭…
那是，「楊禹彤？」陳宇傑不敢置信地凝視她。
「陳宇傑，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茫然，睜大眼睛。
「妳才為什麼會在這裡吧？」他又驚又喜。
「秘書長請我去買滷味還有啤酒，所以…」
他不禁莞爾一笑。阿堂，真是愛死你了，有啤酒又有佳人。楊禹彤望著他的低頭燦笑，不知所措，「我先去拿給秘書長。」
「不用了，那是我要吃的。」他揚起嘴角，自然地去勾起她的肩往階梯走上去，「陪我喝酒吧，剛好有話和妳說。」
她傻住，她肩膀僵硬，「陳宇傑，我自己可以走。」
「楊禹彤，突然好想妳喔我們這兩個傻瓜…」喜不自勝的他仍舊沒有鬆手。皺眉的她祈禱不要讓任何人看到，她絕對是清白的。
陳宇傑帶上辦公室的門，迅速抽了幾張面紙要伸手去擦她濕掉的劉海。她難為情地擋下，「我自己來。」
「傷口感覺沒想像中這麼大。」他盯著她額頭，她有些羞赧地遮住，「是呀。」
「我請人送毛巾和吹風機來。」他準備撥電話。「沒關係，它很快就乾了。」她衝上前把他手中的電話掛好。她暗想：現在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這實在是太難解釋了。
陳宇傑在落地窗前席地而坐，並示意她坐在旁邊的位置。他拿出啤酒，為她開好一瓶。楊禹彤愣愣地望著他。
他大口地啜飲啤酒，「喝啊。」
楊禹彤喝了一口，腦子亂昏昏地注視他。若有所思，所以那個答案是什麼？我還是解不出來。
「怎麼了？」陳宇傑開始嗑滷味，意識到她的焦慮。
「我們究竟是怎麼認識的…在哪裡…你在中庭跟我說我要找出來的答案，我想不透。」她凝視他。
他淺露笑意，放下鐵鋁罐，「我們…程偉、蔚若、妳四個曾經是大學死黨，」連陳宇傑都不可置信自己即將要說，「後來我的生活有些變化，過的不是很開心，所以就和魔鬼做了交易，來到這裡。」楊禹彤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我成為國王，擁有令人羨慕的生活。但最終發現這些都是假象，因為我並沒有變得更快樂。」他眼神略帶抑鬱。下一秒，他露出燦笑，拍打楊禹彤的肩，「這個謊言，應該沒辦法說服妳吧。哈哈…」
楊禹彤翻了個白眼，喝了口啤酒。陳宇傑苦笑，又一口氣喝了半瓶。
她偷偷地看著他的側臉。剛才那個，是真的嗎？
他開始天南地北的抱怨。宮廷的菜有多難吃、多想念外面的垃圾食物；整天穿西裝打領帶讓他近乎窒息；成日如同受刑人的生活……
「其實我很後悔…」成大字形、睡在地板的他又抬頭灌了自己幾口酒，她則乖乖地盤坐在他旁邊，皺眉。
「我是困獸猶鬥…不知道為了甚麼。很後悔來到這個冰冷又虛假的地方，很後悔把你們狠狠拋在腦後。」他閉著眼睛，「妳覺得我很笨嗎？」
楊禹彤望著他，遲疑，「沒有愚昧，又怎能成長？」
陳宇傑燦笑。這就是她的本事，只要幾句話他就可以瞬間獲得救贖、頓悟般。他總覺得她的眼睛很美，又像是會兩三眼把別人看穿的樣子。
她閃避他的目光，遠望落地窗外一整片的夜景。「美嗎？」他坐直身體，比肩齊坐，「我剛來的時候總覺得晚上從這邊看出去，城市的火光輝映著星空，像幅畫一樣。有種自己完全擁有他們的感覺。」他苦笑，「可是，後來就覺得這景緻的美只是我被賦予僅有的恩賜，在被白天奴役過後，身心俱疲地等待夜幕低垂。」
她不知道要如何驅趕他此刻的憂鬱，只能咬唇禁聲。他突然伸手向前輕撫她的臉，深情地望著她惶恐的臉。「陳宇傑，你有點醉了。」她試著拉開距離。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他凝視她，感受到自己的意識十分清晰，血液流動的速度卻增快。他清楚地感受自己想要親吻她的衝動，突然到他無法多加分析。他貼近，她閃開並迅速起身佇立，睜大雙眼，「陛下，時間晚了，我先回去了。」她慌張點頭致意。他凝視她，她正要轉身離去。
「欸，楊禹彤，」他叫住她，但又不知道要如何讓她乖乖待著。他在內心掙扎，他這是喜歡楊禹彤嗎…這種莫名的渴望…從何時開始的化學反應，竟然在他碰到酒精的這一刻它竟然開始作用。她低著頭，眼神亂飄。
可以喜歡她吧…要成為蔚若和江澤的對手了，無所謂嗎？他心跳加速，要現在說嗎?還是要等腦袋更清醒的時候？是一時的意亂情迷還是壓抑太久的情意…他呼吸頻率增加，目光卻沒有移開她。
「不準喜歡江澤。」
「我得走了…」她支吾。
「謝謝妳陪我聊天，」他淺笑，「騎車小心。」
(下章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