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喜歡湊熱鬧的電影觀眾,我趕在院線上映的第一天晚上,跑到電影院看晚場的《玩命關頭X》。這應該是一件相當合理的事。吃晚餐、買飲料,然後進場,坐在我旁邊的是一對年輕情侶,他們相互倚靠的姿勢在電影放映途中慢慢形成一個半圓形,並且不時對電影不合常理的情節跟奇觀發出一些嘲笑和驚呼的聲音。這種感覺真是窩心。
《玩命關頭X》是「玩命關頭」系列的第 11 部電影,這個系列從最初《玩命關頭》(The Fast And The Furious,2001)的地方幫派犯罪電影,到《玩命關頭4》(Fast & Furious 4,2009)轉型帶有更厚重的動作電影色彩,且強調角色魅力;在《玩命關頭6》(Fast & Furious 6,2013)之後,劇情描述主角群屢次被國安單位徵召、動輒牽扯上毀滅世界的危機。「你如果不在還是混混的時候死去,就會活著看見自己成為超級英雄」,這是唐泰瑞托和他飆車黨夥的故事,也是好萊塢商業電影近年的縮影。
「玩命關頭」系列電影有自覺地在經營這種荒謬的趣味。電影前段便讓兩個新角色安排一次解說性質的簡報,提出唐老大犯罪團伙的簡史,他們長期受政府部門委任,在全世界上山下海對抗跨國恐怖份子,任務結束之後最大的樂趣,則是公開聚眾、廣邀親朋好友,在後院露天烤肉聚餐。在這個世界裡頭,任何危機的「重量」都不能再更輕微,在電影中段,唐老大現身巴西,並且與電影中的反派但丁展開一場街頭的直線競速賽(Drag racing),這個競賽模式是從 2001 年《玩命關頭》開始便最具標誌性的系列特色。儘管但丁才剛剛在稍早的劇情當中炸毀半個梵諦岡,但比起任何作為,唐老大卻絲毫沒有反抗地接受對方的競賽邀請,因為,「這是大家想看的。」
在這種帶有傻氣的劇情發展中,《玩命關頭X》自我抵銷劇情當中原先被假定存在的任何情感張力。你不需要太關心唐老大能否成功保護他的家人,因為他們就算死去,也會再度重生;你也不需要太煩惱唐老大與主要反派的對立價值,因為不管反派做了多少看似傷天害理的壞事,到了下一集,這些壞事仍然有機會被簡化成「不打不相識」程度的問題。所以,如果我們願意相信馬丁史柯西斯並不是真的在針對漫威電影,那麼就會同意,《玩命關頭X》絕對相異於另一種以情感為核心的電影想像,而且它才是檯面上最清楚的標靶。
此外,讓這種傻氣更為雪上加霜的是,《玩命關頭X》在情感面上唯一貫徹始終、認真經營的一環,是唐老大膨脹的自我犧牲情結與父兄形象,病症是他會無法自拔地與每一個接觸到的角色說教、指導他們的生活準則,且不願走下道德高位。這個不良傳統看起來是從美國西部片當中比較壞的那個部分繼承下來,甚至是當代電影常見的難題之一,我們看到詹姆士龐德與伊森杭特皆受苦於此、布魯斯韋恩與「獨行俠」Maverick 則是成功找到解毒方案的案例。至於唐泰瑞托?他像是完全沒意識到這是一個問題,仍在每一次家族聚餐時喃喃那個魔法咒語,「Family」。
儘管如此,《玩命關頭X》以奇觀場面、演員與角色魅力先行的思維,依然讓它在與同類型商業大作較量的時候,能夠在相近的比較基準當中提供優勢。做為好萊塢系列電影常見的背靠背製作模式電影(back-to-back film),好比《神鬼奇航:加勒比海盜》(Pirates of the Caribbean: Dead Man's Chest,2006)或《阿凡達:水之道》(Avatar: The Way of Water,2022),《玩命關頭X》是接下來 1-2 部電影的前聲,而它最好的比較對象是《復仇者聯盟:無限之戰》(Avengers: Infinity War,2018),它們同樣都要為「號稱的」最終章做準備,並且整合整個系列裡頭,實在是多到有點誇張的角色。
所以,儘管把梵諦岡變成彈珠台、用肌肉車挑戰兩臺直升機、在巨型水壩玩風火輪,都不能算是具有決定性記憶點的奇觀,但《玩命關頭X》分頭進行的多線敘事,偶爾可以提醒觀眾,除了唐老大本人之外,他的家人確實是一群有點可愛的角色。約翰希南是個在安定環境中就會展露可愛面向的叔叔;莎莉賽隆是那個冷酷,但你沒辦法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的阿姨;姜成鎬則是永遠在飯局上滑著手機的遠房酷表哥。另外,還有布麗拉森、喬丹娜布魯克斯、傑森摩莫亞,「玩命關頭」系列的選角策略跟隨著自然的大眾喜好,但它確實能留給演員一定的空間,在功能性強烈的情節中,提供得以證明自己特殊魅力的機會。
《玩命關頭X》的自覺不夠透徹、主題不夠精緻,但它依然能夠提供一定程度的娛樂,純粹地建立在全明星組成的討喜陣容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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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命關頭X》(Fast X,2023)/美國,Louis Leterri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