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緣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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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我剛走進正陽宮,映雪姑姑就急急忙忙地迎向我。
「公主,可巧您來了,永寧公主在哭鬧着找您,奴婢們怎麼哄都不行。」
我下意識地看了眼母后居住的正殿方向,硬着頭皮先走向偏殿。
永寧一看見我,就立刻奔向我,一隻腳穿着襪子,一隻腳光着。
「昇平來了。」她笑嘻嘻地說道,臉上還掛着鼻涕眼淚。
我輕嘆了口氣,真不知道應該拿她怎麼辦?
我從宮女手上拿了帕子爲她擦臉,邊擦邊認真地告訴她要聽話,要穿好鞋襪再下地。
永寧抓着我的手不放,委屈巴巴地說:「睡醒,昇平不見了。」
「我不可能時時都在你身邊,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總之你乖一點。」
永寧抽抽搭搭地哭了。
「不要分開,要昇平都在,一直都要。」
「只要你乖乖的,懂得自己照顧自己,我們再去求父皇母后,讓你搬到鳳陽閣和我一起住。」
「一起住。」
永寧似乎聽懂了,破涕而笑。
我讓內侍爲她更衣洗漱的時候,我特意走出了寢殿,她也沒鬧。
我們一起給母后請安。
永寧異常的乖。
我坐了片刻就跪安了。
永寧眼巴巴地望着我,但沒有再哭鬧。
這是好的表現。
回鳳陽閣的路上,我轉了個彎,去冷宮見梅妃了。
梅妃穿着一身素衣,雙目紅腫,眼底烏青可見,甚是憔悴。
這也算是她咎由自取了。
而我來這裏的目的,是爲了證實夏嬤嬤昨日在我面前說的那些事兒。
梅妃說的,和夏嬤嬤的說辭,全都對上了。
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梅妃哭着求我:「昇平公主,求你替我向皇上求個情,我知道錯了。永寧是我女兒,我以後加倍疼她。」
「梅妃娘娘,你求我沒用。」
「公主能來冷宮見我,說明我對您有用。只要公主能救我出去,我願爲公主鞍前馬後。」
我緩緩說道:「你是父皇的妃子,而我是母后親生的公主,你能爲我做什麼?」
梅妃頓了一頓,沉吟了片刻,說道:「請公主吩咐。」
我定定地看着她,不徐不疾地說:「我想知道永寧在宮外的事情。」
我透露出對永寧的關心,好奇永寧從前的生活。
梅妃似乎陷入了回憶,過了好半晌纔開口。
然而,她卻只是說,永寧從小就很乖,也很懂事。
好像沒有記住永寧的任何事情。
我沉下眸子,意有所指道:「我和太子哥哥的趣事糗事,母后說上一天也說不完。」
梅妃蹙緊了眉頭,沒有回話,似乎很糾結。
「也罷,本宮不打擾了。」
我作勢要走。
梅妃急忙攔住我,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公主,我跟您說實話。」
我氣定神閒地坐了回去。
「我從小就被賣給了大戶,我們這種人有個叫法,叫瘦馬。
「我及笄後,那戶老爺把我獻給了知府,知府又把我引見給了樓大人。那時,我還不知道樓大人和皇上的身份,只知道是京裏來的大官。
「皇上離開揚州後,我就被知府養在一處別院。
「得知自己懷孕後,我這心裏就沒有一天踏實過。因爲,孩子的親生父親離開了揚州,一句話也沒留給我。
「生永寧的時候,我差點難產死掉。昇平公主,你說我該如何喜歡這孩子?」
梅妃情緒激動,好像全天下都欠了她。
我等她平復些心情後,纔出聲說:「梅妃,你聽說過『鄭伯克段於鄢』的故事嗎?」
梅妃緩緩點頭:「公主年紀還小,很多事情不懂。」
「我是不懂你的那些心思,我只知道你虐待永寧,能在冷宮終老已經是你最好的結局。」
「不,我不要在冷宮!」
梅妃的情緒又激動了起來,「公主,我知道你今日來此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只要你讓我回到毓秀宮,我全都告訴你。」
我半眯起眸子,審視着她。
且不說她知道什麼,就算她知道,我如何判斷她說的是真是假?
「梅妃恐怕是以爲,本宮還是個孩子,可以隨便糊弄吧?」
「請公主明察,事到如今,我哪裏還敢有半字虛言?」
我自是不能全然信了她。
前兒個張學士才教過一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但梅妃殷切地望着我,一字一頓地說:「我知道樓亦明在揚州做過的事情。」
她這一句,出乎我的意料。
或許,父皇當年南下出巡,背後還隱藏着巨大的祕密。
我思忖片刻,說道:「回毓秀宮是不可能的,但我能讓你去嫺吟宮。」
嫺吟宮是方淑儀和薛嬪住的地方。
二皇子正是由方淑儀撫養。
2.
我去冷宮見梅妃的事情,瞞不過任何人,我也沒想着瞞。
先是太子哥哥問我,是不是爲了永寧?
我說是,我想問問梅妃,爲什麼要虐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太子哥哥說,梅妃生下了皇子,永寧變癡傻,自然也就嫌惡她了。
我抿着嘴沒應聲,以此表達我的不悅。
太子哥哥說:「等你長大後,就明白了。」
而後,我向母后請安的時候,她也問了我這件事。
我回道:「母后,兒臣心有困惑,不懂爲何一個母親會如此狠心虐待自己的親生孩子。」
母后說:「人間百態,每個人的所思所想都各有不同,有人愛子,有人厭之,只是你以前不知道罷了。」
我確實不知,我只聽過「愛子乃天性」「虎毒不食子」。
母后眉眼溫和地繼續爲我解惑:「對有些人來說,兒子與女兒的區別很大。兒子成人,可繼承香火與家業。女兒長大後,還要添一份嫁妝,是以民間有人將女兒稱作『賠錢貨』。」
「可永寧是公主,身份尊貴,並非普通人家的女兒。」
「有些相通之處。」
母后沒有再詳細說。
我似懂非懂。
或許是吧。
同爲公主,我比永寧幸運多了。
我有疼愛我的母后和太子哥哥。
「母后,兒臣聽說方淑儀以照顧二皇弟爲由,已經連續數日沒來正陽宮向您請安了。」
「她們都不來纔好呢,母后落個清靜。」
「那兒臣呢?」
「你若不來,那就只好是母后去鳳陽閣看你了。」
母后嗔怪地伸手點了點我的額頭。
我輕輕彎起眉眼,對母后是一片孺慕之情。
「母后,方淑儀的父親是吏部尚書,掌管官員的考覈與升遷。說起來,後宮的娘娘們,只有梅妃出身低微,沒有家族背景。」
「你又做了什麼?」
真是知女莫若母。
我把梅妃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后。
母后沉聲道:「所以你答應她,讓她去嫺吟宮?」
我點頭:「嫺吟宮裏,方淑儀居正殿,薛嬪居副。若是梅妃降了位分,也到嫺吟宮,那可就熱鬧了。」
我雖然年紀小,但近來學到了不少。
這叫平衡,也叫坐收漁翁之利。
畢竟,比起梅妃,方淑儀對母后的威脅更大。
然,母后的臉色卻更沉了。
她嚴肅地對我說:「這不是你該管的。母后希望你好好地學些真本事,將來輔佐你太子哥哥。」
我遲疑地應了一聲:「是」。
我又問母后,樓大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母后微微一愣,目光幽深。
「他是本朝丞相,曾是你父皇的伴讀。」
母后說了等於沒說,大家都知道。
我還知道,在母后嫁給父皇前,樓大人曾向母后提過親。
「母后,梅妃是樓大人獻給父皇的,我懷疑他別有用心。」
「臣下陪君王微服出巡,途中獻個女人,不足爲奇。」
「但梅妃說樓大人在揚州有祕密。」
「不過是用來欺騙你救她出冷宮的說辭罷了。」
一時間我有些混亂。
不知是該聽母后的,還是該相信自己的直覺和判斷。
母后說:「你還小,等你長大後就明白了。」
我突然意識到,母后和太子哥哥總拿我的年紀說事,有時候說我已經不小了,有時候又說我還小。
我點點頭,跪安。
數日後,弘文館尚未下課,內侍突然急匆匆地跑來稟告我,梅妃被貶爲梅嬪,入住嫺吟宮了。
我驚訝得目瞪口呆。
是母后嗎?
我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麼。
讓大臣的女兒進宮,把二皇子指給方淑儀撫養……
我都不懂。
我甚至禁不住猜想,母后的決定是不是都跟樓大人有關。
我不禁擔心和害怕着。
下課後,我屏退伴讀與內侍,一個人在宮裏漫無目的地走着。
突然,一個人影躥到我面前。
「公主,你是要出宮嗎?」
我看着眼前這個靈活的小胖子愣了一下。
在我的正前方是端門,後面是不遠不近地跟着的內侍們。
那一刻,我的心驀地蠢蠢欲動,眼睛應該很亮。
長這麼大,我還沒有離開過皇宮。
我也想知道,宮外的世界是怎樣的。
但是,「出宮需要稟報父皇母后。」
我不免有些泄氣。
樓梓斐不以爲意地說:「我爹就在端門外等我,我帶公主出宮去玩,請我爹代爲稟報皇上。」
說完他就興沖沖地拉着我往宮外跑。
但是,我們的關係有這麼好嗎?
樓大人看見我,顯然也是十分詫異。
樓梓斐不顧他爹的反對,硬是要帶我去玩。
樓大人對我說:「犬子不懂事,請公主見諒。」
樓梓斐兩眼亮晶晶地說:「公主,宮外有很多好玩的,好喫的。」
除了我,沒人知道,就是這樣一個外表一派天真的樓梓斐,剛纔對我說了什麼。
他說,宮外有我想知道的答案。
還說,他負責保我安全無虞。
原來,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小胖墩也另有一張面孔。
思忖片刻後,我點了頭。
樓大人蹙着眉頭,還想再勸一勸。
我說道:「本宮欲同樓梓斐出宮體察民情,樓大人不必多言。」
樓府的家丁,我的內侍和侍衛,一起跟在了我和樓梓斐身後。
我的眼角餘光瞥見有人分別往御書房和正陽宮的方向跑。
我想,我免不了要受罰了。
但願樓梓斐別讓我太失望。
3.
我和樓梓斐坐進馬車,沒有讓內侍坐進來。
我緊緊地盯着他:「如果我有個不好,你們樓家會被誅九族。」
樓梓斐「撲哧」一聲輕笑,眸子裏透着狡黠的光,與他平日裏那副蠢兮兮的模樣截然不同。
「請公主放心,我還指望着您替我做主呢。」
「你受何冤屈?」
「回公主的話,我有天大的冤屈。」
我狐疑地瞅着他。
他身爲丞相獨子,從小泡在蜜罐里長大,有什麼冤屈是要找我申訴的?
「公主,我娘在我幼時就去世了。我不記得她的樣子,沒喊過她一聲娘。」
我知道,上次母后壽宴之時,樓梓斐還跟我說過。
「我娘去世後,我爹一直不曾再娶,不近女色。我以爲他是放不下我娘,可後來才知道,不是因爲我娘。」
樓梓斐邊說,邊怨憤地看着我。
我回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少聽那些閒言碎語。除非樓大人親口告訴你。」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讓他告訴你。」
樓梓斐氣鼓鼓的,本來就是個小胖墩,這下更顯胖嘟嘟的了。
我用腳踢了踢他的鞋幫:「樓梓斐,剛纔出宮前你悄悄跟我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你知道我在查什麼?」
「公主與永寧公主雙雙中毒,一定想知道是誰下的毒。」
「你知道?」我瞬間屏息凝神。
樓梓斐搖頭:「但我知道兩位公主一定不僅僅是一起中毒這麼簡單,否則不會單單永寧公主變癡傻。」
關於這點,沒人不懷疑。
但是,連太醫院院使和院判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樓梓斐挑了挑眉,笑得神祕兮兮。
我也不再問了,等會兒便知他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馬車停在一家糕點鋪門前。
樓梓斐笑嘻嘻地拉着我進店,說這家店的糕點有多好喫。
買糕點的時候,他突然說他要解手,還問我要不要。
如果他不是樓大人的兒子,早就已經被杖責好幾次了。
樓梓斐不由分說地拉着我往後堂走。
樓府家丁和侍衛沒敢跟進來,只有我的兩個內侍跟過來了。
樓梓斐說:「公主,我們要去的地方不宜讓人知道。」
我懂他的意思了。
跟過來的內侍都是我能信任的人。
於是,我們四人從後門溜了。
樓梓斐帶着我們又穿過幾家店,七繞八繞地,最後來到了一家小藥廬。
他向我介紹藥廬老闆的母親譚婆婆,曾在他祖母武穆侯府的老太君跟前伺候過。
樓大人是老侯爺的庶子,也是晚來得子,因而有機會成爲父皇的伴讀。
但樓大人與武穆侯府不睦,自從老侯爺過世後,樓大人便離開了武穆侯府。
這些年,武穆侯府日暮西山,樓大人的權勢如日中天,有人說,是樓大人報復了武穆侯府。
我向樓梓斐求證。
樓梓斐說,報不報復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爹確實不待見武穆侯府的人。
譚婆婆向我們訴說着往事,從樓大人出生到他長大。
她說,樓大人雖是庶出,但那時老夫人膝下已有孫輩,只想含飴弄孫,頤養天年,並不曾苛待年幼的庶子。
她還說,樓大人雖然與老夫人以及兄弟子侄們不親近,但並無齟齬。
即便是自立門戶後,樓大人也時常與武穆侯府走動。
我聽得滿心詫異,如果老人家所言非虛,那樓大人後來的變化又是因爲什麼?
樓梓斐急切地搶先說:「公主,我爹不待見武穆侯府的人,是從我出生那年,也就是他伴駕出巡回來以後。」
我不禁瞪大眼睛,又是當年的南下出巡。
4.
樓梓斐一本正經地說:「公主,我懷疑我爹在陪同皇上南下出巡時,被人下了毒,以至於壞了部分腦子。」
我略帶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壞了腦子的人大概是他自己。
我果然不該對他期望過高。
樓梓斐見我不信,急道:「公主,宮裏有人來藥廬買過毒藥,能讓人壞腦子的。」
我心中一驚,連忙看向譚婆婆。
譚婆婆叫來了她的長子,也就是藥廬現在的大夫。
譚大夫說,有個在宮裏當差的年輕人陸續來買過三次草藥,量不大,種類多。
我不禁問道:「買藥的人,是宮裏人的打扮,還是自己說他是宮裏當差的?」
「那人面白無鬚,聲音尖細,是草民的猜測。」
我點了一下頭,表示知道了。
雖然譚大夫不能確認,但我還是傾向於相信大夫的觀察力。
這事,要查。
譚大夫說,直到他們一家遇見了樓梓斐,樓梓斐懷疑他爹被毒壞了腦子。
醉心於岐黃之術的譚大夫,終於發現那人買的草藥裏,有幾種藥混在一起會影響人的記憶。
樓梓斐咋咋呼呼地,讓我派人查那個小太監。
查肯定是要查一查的。
但這症狀與我和永寧不同。
譚大夫把那人購藥的記錄謄抄了一份給我,並向我說明買藥之人的特徵。
樓梓斐篤定地說:「公主,給你和永寧公主下毒的幕後主使,跟給我爹下毒的,極有可能是同一人。」
「樓大人身強體壯,身體一有不適就會請大夫甚至太醫。他若是中毒,早就被發現了。」
「也有可能是隱藏得深哪。」
樓梓斐認定了他爹被人下過毒。
我猜想,樓大人的變化,應該是在南下出巡時經歷過什麼事。
這個,恐怕要找當年出巡的其他人瞭解一下。
順便還可以再瞭解一下父皇和梅妃,哦不,是梅嬪的事。
譚大夫忐忑不安地說:「公主殿下,可否讓草民爲您把個脈?」
「好。」我伸出了右手。
我這身子,自從中毒後就一直病懨懨的,連太醫們都束手無策。
譚大夫的神情越發嚴肅,眉頭皺得緊緊的。
樓梓斐緊張地問:「公主的身體怎樣?」
譚大夫慌得跪下:「公主的身體傷了根基,需要用藥溫養着。」
他應是擔心我因賣藥一事牽連他家。
我淡淡地出聲:「無妨,宮裏有太醫。」
譚大夫松了口氣。
離開藥廬後,樓梓斐帶我在街邊買了些小喫,邊走邊喫。
不多時,大內侍衛和樓府家丁就先後找來了。
我回到宮中時,天色已暗。
映雪姑姑候在宮門口,領着我先去正陽宮。
父皇也在這裏。
他和母后一人一句地把我一頓批評教育。
沒想到,這麼長時間以來,再次看到他們相敬如賓,竟是爲了教育我。
我認錯認罰,跪安時說:「天色已晚,請父皇母后早些安置。」
他們若是能和好如初,我受多少罰都認。
5.
我被禁足在鳳陽閣罰抄四書。
有兩位伴讀一起抄,即便慢慢抄,也僅用了數日。
趙妤嫣問:「公主現在就去正陽宮,將抄好的書交給皇后娘娘嗎?」
我漫不經心地說:「不急,就當是歇上幾日。」
梅嬪剛被貶爲嬪,遷至嫺吟宮,嫺吟宮的主位是撫養二皇子的方淑儀。
用不了幾天,宮裏就會有大熱鬧,我正好避一避。
丁婧涵連連點頭贊同。
她和趙妤嫣不同,是想躲懶了。
我讓兩位伴讀退下。
溶月過來向我稟告,她找到了出宮買藥的小太監,但還不能肯定是他。
那人在御膳房當差,偶爾會跟着御膳房的管事太監出宮採買。
找到有嫌疑之人,也是好的。
我擬了一張菜單,讓內侍交給御膳房總管。
相信,御膳房很快就會出宮採買了。
我讓溶月盯緊了那個小太監,想法子讓譚大夫悄悄認一下。
果然,兩天後,就在御膳房出宮採買的那天,嫺吟宮的三位娘娘發生了爭執。
聽說二皇子出水痘,梅嬪指責方淑儀沒有照顧好二皇子,想把二皇子抱去自己的寢殿。
方淑儀阻止她,說水痘會傳染。
二人發生爭執時,薛嬪上前拉偏架。
她們吵架打架都好說,可偏偏因爲她們三人的爭執讓二皇子嚎啕大哭。
父皇親自前往嫺吟宮查問二皇子的病情,剛好聽見了她們的爭吵,以及二皇子的哭聲。
三位娘娘都受到了訓斥,二皇子被抱往正陽宮。
由於水痘可能會傳染,母后安排了專人照顧二皇子。都是曾經得過水痘的。
想到二皇子此刻就在正陽宮裏,我不免擔心母后和永寧,暗自埋怨父皇。
僅僅只是聽內侍的稟報,不親自去看一眼,我始終放心不下。
我讓內侍把抄好的書都拿了過來,準備去一趟正陽宮。
我剛走到庭院時,趙妤嫣急匆匆地跑過來攔住我。
「公主,臣女知道您心中掛念皇上皇后,可此時,您不宜走出鳳陽閣。」
我不由得半眯起眸子,緊緊地盯着她:「你知道些什麼?」
「嫺吟宮此次的事情,可大可小。大了,能牽扯到公主。臣女是公主的伴讀,自當唯公主馬首是瞻,忠心於公主。」
我冷靜下來,方纔確實有些急了。
我定定地看了她數息,轉身走回殿中,趙妤嫣跟在我身後進來。
趙妤嫣說,從我沒有第一時間拿着抄寫好的書去找母后解除禁足時,她就猜到宮裏即將要發生大事。
這兩天,她半夜起夜,都能看見我的寢宮裏亮着燈,有內侍進出。
我審視着她。
我的伴讀,都不是尋常人。
趙妤嫣說道:「公主身邊藏龍臥虎,僅溶月姐姐一人,便讓許多男兒自慚形穢。」
「你也是本宮身邊的人。」
雖說這話是將她與內侍相提並論了,但我確實是誇她。
趙妤嫣彎了彎脣角,眉眼含笑:「公主這是誇讚臣女了。臣女雖力量微薄,但亦願爲公主效犬馬之勞。」
我不過是個公主,她爲我效力能得到什麼?
是我的嘉獎,還是借我之力達成其他目的?
我問她:「你想要什麼?」
比起一張嘴說出的空話,我更相信等價交換。
這是我在宮裏默默學到的。
趙妤嫣微微一愣,繼而向我行了一個大禮。
「若是臣女能幫得上公主的忙,還請公主爲臣女記一功,待臣女日後再向公主討要賞賜。」
我沉吟了片刻,繼而說道:「本宮先替你記着,但若是讓本宮爲難之事,這賞便就此作罷。」
「全憑公主做主。」
6.
趙妤嫣派心腹送了封信回定國公府。
第二天早朝上,御史彈劾吏部尚書和兵部侍郎教女無方,方淑儀和薛嬪延誤二皇子的病情。
吏部尚書方大人請罪,兵部侍郎薛大人喊冤。
兩位大人都受到了父皇的斥責。
緊隨其後的是,嫺吟宮裏的三位娘娘想解除禁足,遙遙無期。
當天,我便聽說那三位娘娘又發生了爭執。
方淑儀和薛嬪出自官宦之家,幼承庭訓,學的是德言容功。
但梅嬪不同,她是揚州瘦馬出身,方淑儀和薛嬪顧忌的東西,梅嬪未必會顧忌。
而我,則是要把前朝後宮的水攪渾,把梅嬪逼上絕路。
梅嬪此人過於自私自利,連親生女兒都能狠心虐待,不到最後一刻,她是不會說實話的。
雖然此事有引火燒身的風險,但我需要知道真相。
我和永寧一同中毒,至今未能俘獲幕後主使。
幕後之人能對我們下黑手,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沒辦法做到放任危險不管。
涉及我和永寧的安危,我賭不起。
不除之,難以安枕。
不到一天的工夫,嫺吟宮再次爆發矛盾。
梅嬪身邊的宮女攔了父皇的御輦,哭唧唧地說梅嬪一病不起,油盡燈枯。
真的是僕從肖主,主僕都是豁得出去的人。
嫺吟宮裏的三個女人,接連上演着一出出大戲。
梅嬪使苦肉計,看似佔了上風,但她好像忘了,那兩位都是有家族勢力背景的人。
不出我所料,梅嬪被指認是給我和永寧下毒之人。
有梅嬪的宮女和御膳房的太監爲證。
方淑儀和薛嬪做的,比我想象得還絕。
趙妤嫣提醒我,該出面了。
是啊,那些人把我和永寧牽扯進來,搭好了戲臺請我客串,我豈能掃他們的興?
我帶着抄好的書前往正陽宮。
而且來得很「巧」。
嫺吟宮的三位娘娘都被帶到了正陽宮,父皇也在。
我讓內侍進殿通稟後,映雪姑姑匆匆出來說:「公主,皇后說您留下抄的書即可,她慢慢看。」
我明知故問:「姑姑,殿內發生了什麼?」
「回公主的話,皇上和幾位娘娘都在。」
「父皇也在啊,那我更要進去請安了。」我驚喜地說,邊說邊往殿裏走。
映雪姑姑連忙阻攔我。
但她是攔不住我的,因爲他們都怕傷到我,不敢碰到我。
我闖入殿裏,母后氣定神閒,父皇臉色鐵青,而嫺吟宮的三位正跪在地上。
我低着頭走上前給父皇母后行禮。
父皇問:「你怎麼進來了?」
「聽說父皇在這裏,兒臣迫不及待地想給父皇母后請安。」
父皇的表情緩和了下來,對我露出幾分愧意。
兩個女兒中毒這麼久,如今還有人跳出來說幕後主使另有其人。
不論是對母后,還是對我和永寧,父皇都該愧疚。
這件事,我對父皇有怨言。
我行禮後,親自將抄好的書呈上。
「啓稟父皇母后,兒臣知錯認罰,已抄完四書。」
母后隨意翻了幾下,父皇翻得很仔細。
父皇慈愛地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這份愧意,我想利用。
7.
我把視線移向三位娘娘,如實說道:「兒臣聽說淑儀娘娘找到了梅嬪毒害兒臣的證據。」
父皇對我說:「你還是個孩子,這件事父皇會給你一個交代。」
「父皇,紫月和李嬤嬤都死了,紫月親口認了罪。」
父皇看向跪着的三人,眸光暗沉。
方淑儀說:「皇上,臣妾有人證。」
父皇猶豫了數息,才道:「宣。」
來的是御膳房的其中一個管事太監,指認採買的小太監從宮外購置毒藥。
正是向譚大夫買藥的那個人。
小太監被帶了過來,像紫月一樣認了罪,說是毓秀宮的夏嬤嬤託他買的藥。
夏嬤嬤比李嬤嬤聰明或幸運,沒有所謂的畏罪自盡。
她跪在父皇母后面前求明察。
她是永寧的乳嬤嬤,也是這宮裏最在意最疼愛永寧的人。
比起李嬤嬤不會害我,夏嬤嬤更不會毒害永寧。
可御膳房的小太監不像說謊,夏嬤嬤找了他幾次,怎麼找的,買回來的藥什麼時候給她的,他都能說出個前後關係來。
我心中猜測,夏嬤嬤有參與買藥,但下毒之人未必是她。
若是如此,最有可能下毒的還是梅嬪。
梅嬪堅持否認此事。
她認了虐待永寧,認了設計陷害方淑儀,唯獨此事,她矢口否認。
看她的樣子,不像是假話。
母后對父皇說:「不要再有第二個李嬤嬤了。」
我疑惑地看向母后,她低垂着眉眼,似有幾分傷感。
可是,我所知的母后不是這樣的。
她會爲李嬤嬤傷心,會爲我擔憂,但正因爲如此,她恨透了給我下毒的幕後主使。
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爲梅嬪說話?
難道母后真的不希望徹查此事了嗎?
還是說,母后另有計劃?
我暗自嘆氣,眼睜睜地看着父皇就此拍板。
父皇將梅嬪貶爲庶人,方淑儀降爲方嬪,把小太監和夏嬤嬤都貶去了浣衣局。
比起紫月和李嬤嬤,他們可太幸運了。
而下毒的幕後主使仍然未知。
但我有預感,快了。
8.
小太監買藥是真,卻直指夏嬤嬤。
我琢磨着需儘快去一趟浣衣局,再問一問夏嬤嬤。
但人都存有僥倖心理,夏嬤嬤沒在父皇母后面前承認,自然也不會在我面前承認。
除非……
永寧親自問她,她或許有可能說句實話。
是日,我去正陽宮請安後,帶永寧去御花園玩。
永寧蹦蹦跳跳地圍着我轉。
她開心地笑着說:「昇平,漂亮的花花。」
說完她就在御花園裏挑挑揀揀,拔了這株花,又去拔另一株,然後把前面的扔掉。
在御花園伺候花草的內侍看得心驚肉跳,忙不迭地跑來向我請安。
「公主,御花園裏不乏皇上和各位娘娘喜愛的花草,若是再讓永寧公主這麼拔下去,怕是各位主子們要怪罪了。」
「昇平!」
永寧站在荷塘的另一邊,拿着一株紅色的花朵向我招手,笑容燦爛。
我心想,再名貴的花,也比不上永寧的笑容。
目光重新落回御花園的內侍身上,我淡淡地道:「採了便採了,再移植便是。」
內侍低垂着頭,惶恐不安。
我補充道:「若有人怪罪,就說是本宮讓採的。」
「是。」
永寧拿着幾枝花,興沖沖地跑向我。
「昇平,看花,漂亮。」
我彎着眉眼附和:「永寧採的花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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