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08-Coming Together

何仙記得每次師父看他的命盤都會嘆氣。
　
他老說：「小仙啊，這輩子能閃則閃，能避就
避，無情無愛才可保你一生。」接著又會再嘆
一口氣：「可這樣子，到底算不算活過一輩子
呢……」
　
罷了。
　　
師父的嘆息聲悠悠長長，即便在他仙逝多年後
，何仙依然常常在耳邊聽到。
　
於是乎。
　
憑著師父教他的那些本事，師父走後，何仙獨
立開業，但凡對他有點意思的，他總是會在最
快的時間抽離，真的躲不過的，他就直接換了
個地方東山再起，反正命理的缺處處有，何必
單戀一枝花呢。
　 　　　
如果沒有遇到阿海，何仙大概這輩子就這麼輕
輕快快吧。　

那日，大雨。
　
何仙剛看完了別人家的家宅，雨卻突然說下就
下，即便加快了腳步還是閃不掉。
　
大概就是雨太大了，才會同情心發作。

何仙在堤防邊的小路上遇到了渾身溼透的阿海
，他遠遠就看到有個人站在路邊，大雨下來不
避不閃，見他靠近，也只是雙眼緊緊盯著何仙
，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你還好嗎？」
　
他搖頭不語。　
　
「雨太大了，你怎麼還不回家呢？」
　
「我……沒有家。」他說。　
　
何仙只好把阿海帶回自己家。
問阿海住哪裡，他也只是茫然的搖著頭。
　
除了名字叫阿海，什麼都不記得了。
　
但何仙隱約有些感覺，阿海好像藏了什麼祕密
，不像他說的全部忘光了。
　　
●●●
　
一開始，何仙覺得自己就像在養一隻小狗一樣
。
　
時間到了給飯吃，需要力氣的時候就叫他去，
有時候出遠門幾天不在家，交代一下他也能負
起看家的責任。
　
一段時間後，何仙明白自己才是被照顧的那一
個，阿海學得快，凡事提點一下，他都能做得
很好。
　
甚至比何仙厲害。
　
「嘖嘖……這湯啊。」何仙雖然很想專心喝湯
，但湯的美味卻讓他讚不絕口，阿海這湯不知
道熬了多久啊……
　　
「你確定你真的沒學過這些嗎？」何仙問道。
　
阿海不是習慣被讚美的人，聽到何仙這麼說，
他只說，是何仙教得好。
　
何仙輕笑：「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太知道自己
的本事了。」
　
阿海也笑了。
　
「阿海，你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嗎？你都在我
這兒待這麼久了，這樣好嗎？」
　
「你討厭我了？」阿海的口氣有幾分憂傷。
　
「不是……只是怕你家裡人會擔心。」
　
「他們不會。」
「你記得他們嗎？」
　
阿海搖搖頭：「我只記得你。」
　
阿海的語氣常常讓何仙有幾分心慌，但何仙畢
竟江湖走跳多年，表面上的鎮定還是可以假裝
，而且真正讓他在意的，是阿海的眼神。
　
何仙一直都知道，阿海看著他時，常常無比哀
傷。
　
　
●●●
　
何仙出遠門的時候，最大的樂趣就是逛當地的
市集。
　
他現在住的鎮不大，新鮮玩意兒少，好玩的市
集也是久久才有，這個鎮就不同了……
　
何仙一攤挑過一攤，仔細把玩著眼前的玩具們
。
　
「這個好玩，等一下拿回去讓阿海一起看看。
」正想著這個的時候，背後卻傳來了誰的嘆息
聲。
　
「罷了。」
　　
師父－－？
何仙猛一回頭，身後哪有什麼人呢？
　
「師父你老……還沒投胎去嗎？」何仙忍不住
在心底偷笑，又回頭看向看看的小玩具，想起
了阿海，忽然他懂了，師父在提醒著什麼。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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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去的時候，何仙走得很慢。
　
他細想了一會兒，認真地評估此刻自己對於阿
海的心思，自己這樣下去可能會違背師父的意
思，之後發生什麼事……也沒有師父讓他靠了
。
　　
何仙不是沒試著看過自己的命盤，但算命的就
是這樣，看別人的很簡單，看自己的卻是難難
難。
　
究竟該如何？
　
思前想後，一回到家，不顧阿海已經準備好一
桌飯菜，何仙決定先叫阿海走。

「你走。」
　
阿海驚訝地看著他：「走去哪？」
　
「不要在這裡就好。」
　
「你討厭我嗎？」
　
「不是……」何仙有些煩躁，又不知道該如何
解釋：「總之，你走吧，不要待在這裡。」
　
「好。」阿海放下手裡的飯，立刻起身。
　
「欸……你可以把飯吃完，我一個人吃不了那
麼多。」
　
阿海注視著何仙，哀傷地問：「我走了，還能
回來嗎？」
　
何仙沒有回答。
　
阿海突然伸出手，何仙以為他要出手打他，但
他只是輕輕地撫摸何仙的臉頰。
　　
何仙不禁傻掉了。
　
「何仙，我明明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我都
不怕了，你在怕什麼呢？」　　
　
阿海緩緩道出他的祕密。
　
那一天，他知道何仙會在那裡，也知道何仙會
把他撿回去，之後的每一件事，他全部都知道
。
　
包括何仙知道的，包括何仙不知道的。
　
「為什麼？」何仙心中一驚，這麼厲害？這傢
伙是來拆招牌的嗎？
　
「很小的時候，我每天都做著跟你有關的夢，
一開始只是覺得有趣，但久了以後也會想自己
是不是中邪了……何仙，那天我只想看看，你
是不是真的。
　
我以為我只是想看看。
　
可是當你遠遠的走來時，我的心跳個不停，比
起知道你是真的，我在夢裡見到的那些之後，
更讓我……」阿海說到這裡，停了一會兒：「
何仙，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決定什麼？」
　
「如果這是我的命，那很好，只要跟你一起，
無論之後發生的事，都很好。」
　
「之後我們會如何？」　
　
阿海沒有直接回答，口氣平穩沉靜：「何仙，
我不怕，你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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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海走了，並沒有走很遠，何仙偷偷看過，阿
海待在何仙家門外的一棵大樹下。
　　
這真的是逼得他足不出戶，煩惱了好幾天。
　
阿海的存在讓他煩惱，阿海把他未來的命都看
光光也讓他煩惱，雖然心底明白那也不是阿海
願意，但畢竟……
　　
他常常想起阿海最後的問題，阿海什麼都知道
了當然不用怕，但問題是他什麼都不知道啊…
…　

何仙望起窗外下起的大雨，不公平。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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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
　
他打開門，阿海還是站在原來的地方，全身早
已溼透，看到何仙走出來，他的雙眼緊緊地盯
著他。
　　　
他望向阿海，兩人表面上一句話也沒有說，但
心底，卻已經道盡千千萬萬。
　　
要放手嗎？
　　
何仙沒有打傘，只是靜靜地走到樹下，站在阿
海面前，阿海依然一句話也沒有說，話說回來
，他又需要說些什麼呢？他已經把自己的一切
都攤開了……
　　
何仙終於下定決心，牽起了他的手。
　　
『罷了……罷了。』何仙忽地又聽見了師父的
嘆息聲，急了一下想縮手，但阿海卻已經反手
緊緊地抓住他。
　　　
「罷了，師父……這輩子就先這樣吧。」何仙
在心底跟師父偷偷碎念：「之後會如何徒兒不
知，可是眼下這個人，我怕是放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