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特供——羅曼蒂克消亡史,消失的菲律濱左翼

2023/07/13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寫在前面:大家好,我是Aufheben,今天這篇文章是我對菲律濱一段歷史上相當「隱晦」歷史的小小感悟,預計不會有太多讀者喜歡,畢竟馬尼拉華人讀者群大部分要么喜歡看點「刺激」的要么就喜歡看點接地氣的內容,作為忙碌生活、工作之餘消遣,無可厚非。不過對阿本來說寫作也是消遣,我不靠著賺錢,也不靠寫作吸引眼球,我更喜歡寫我所喜歡的內容,我談論我感興趣的話題。今天這篇關於菲律濱左派的「羅曼蒂克消亡史」也同樣送給那個漸行漸遠的時代吧。

馬尼拉進入了雨季,在進入雨季的第二天,7月12日,著名捷克裔法國流亡作家,一生總與諾貝爾獎失之交臂的——米蘭昆德拉去世了,時年94歲。但是談起他和他的作品甚至於那個全球左派還很強勢的時代,似乎就像是前一天還是旱季,今天,那種酷熱似乎瞬間被暴雨雷電籠罩下的雨季所吞沒,迅速被遺忘。但是在當中還有一串陰影,這串陰影讓我們總是忍不住去懷舊去追憶過去。但是回過神來,又發現似乎那個時代已經離我們太過於遙遠了,遙遠到以至於人們想不起事件與事件的關聯,更想不起這個人還活著。很多朋友昨天的第一反應是,昆德拉竟然還活著?的確,他和他的時代都像是隱遁進入迷霧當中,尤其是在世界開始逐步進入新的秩序的前夜,這些歷史吉祥物的退場似乎也有一些「深意」或者「隱喻」。

今天要談論的這段菲律濱的往事,其實比世界不記得米蘭昆德拉,只有在他去世才想起他更加富有戲劇性。菲律濱曾經也是左翼運動風起雲湧的時代……

米蘭昆德拉去世,他老人家也在給舊時代送別

米蘭昆德拉去世,他老人家也在給舊時代送別

多年以後當菲律濱左翼政黨在2022大選中接近於顆粒無收,菲律濱左翼政黨僅存的獨苗——社會黨總統候選人萊迪·德古茲曼 (Leody de Guzman) 只獲得了 0.2% 的選票。左翼政黨在「政黨名單」制度下勉強獲得了三個席位的時候,會想起,當年連教會神父、修女和修道院女學生都可以像引用《聖經》一樣引用格雷羅的《菲律濱社會與革命》的那個70年代,他們當中有些人甚至因此加入了山上的新人民軍。 (順道說一句,而在過去的選舉中,左翼政黨可以獲得九個或更多席位。)飽受爭議的菲共創始人——西松也在2022年12月去世,西松(化名「阿馬多·格雷羅」或「摯愛的戰士」)。新人民軍從70年代老馬可仕獨裁統治時代的近三萬士兵縮小到如今幾百人人的規模。

2022年,社會黨總統候選人萊迪·德古茲曼 (Leody de Guzman) 只獲得了 0.2% 的選票。

2022年,社會黨總統候選人萊迪·德古茲曼 (Leody de Guzman) 只獲得了 0.2% 的選票。

其實這是一段頗為玄幻的歷史,也是不論中菲都三緘其口,不太喜歡談論的一段歷史。就好像是剛去世的昆德拉一樣,菲律濱左翼運動到了今天,只有在上帝宣判死亡的時刻,才讓人想起有這麼一回事。儘管多年以前是如此聲勢浩大。其實菲律濱左翼運動的崩解無外乎三個部分的原因:輸出革命年代伴隨冷戰結束,菲共自身的清洗以及菲律濱政府的土地改革從根源上斬斷了左翼在菲律濱的土壤。小馬可仕也完成了父親時代的夙願——基本可以宣布菲律濱場大數十年的「共纏著雨叛亂」結束了。


窘迫——舊世界「一夜間」轟然崩塌

70年代菲律濱的社會革命的外部基礎實際上來自於冷戰,在冷戰格局下,中蘇儘管對立,但是都在蠢蠢欲動。世界革命熱潮如火如荼,大有20年代列寧、托洛茨基同志清掃地球的盛景。結果一夜間地緣政治巨變,突然使菲共-新人民軍的外援都不玩了。換句話說,地緣政治使菲共-新人民軍連本身在菲律濱群島的存在變得無關緊要。 1991蘇聯解體,柏林牆1989 年倒塌。而菲共領袖——西松等人的心目中那個共產中鍋,那個被視為革命烏托邦的,熱土的北方近鄰,也逐漸拋棄了老舊、陳舊的意識形態,轉而支持某種資本主義的實用性。一種:「我不在乎黑貓白貓,只要能抓到老鼠就行。」而中國也從一個貧窮的第三世界國家轉變為一個全球經濟超級大國。沒有外援的西松只能目送菲共-新人民軍逐漸變成沒有任何外國勢力感興趣的組織。對於菲律濱左翼運動來說,這完全是舊世界在一夜之間崩塌,自己成為了最大輸家。

2022年12月,人民軍精神領袖去世,但是事實上菲律濱年輕人早就不知道誰是西松

2022年12月,人民軍精神領袖去世,但是事實上菲律濱年輕人早就不知道誰是西松


面對危機,昏招頻出

在內部臭名昭著的「阿霍斯行動」下,該組織在 20 世紀 80 年代對其成員和紅色戰士實施了非自願失踪和處決,僅僅是因為懷疑他們是 DPA(深度滲透特工)。因此菲共在社會革命中對人權的承諾被證明是一個赤裸裸的騙局。你如此對待你的同志,又會如何對待你的人民呢?這不僅是帝國主義勢力的靈魂拷問,也是菲律濱人的靈魂拷問。

時代的棄兒,不合時宜的菲律濱過客——西松

時代的棄兒,不合時宜的菲律濱過客——西松

並且相關解密資料、當事人回憶錄還顯示:菲共-新人民軍是1971年馬尼拉米蘭達廣場爆炸案的真正幕後黑手。據消息人士和目擊者稱,革命者西松下令對米蘭達廣場的自由黨集會進行爆炸。認為可以把事情歸咎於老馬可仕,引起的鎮壓將使溫和的反對派變得激進,為革命產生更多的戰士和乾部。這些資料的來源包括前 PMA 畢業生、前 NPA (新人民軍)叛逃者維克多·科普斯 (Victor Corpus) 中尉,以及菲共前官員領導、記者兼《馬尼拉時報》專欄作家里戈貝托·蒂格勞 (Rigoberto Tiglao)等都證實了西松是這起恐怖事件幕後黑手。

要知道,在很早之前,NPA新人民軍在菲律濱人眼中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叛亂組織」。 70年代,在人們的想像中,尤其是在激進的年輕人中,NPA有著頗為神話般的地位。但是NPA自己的作為將他完全帶下神壇。

1971年,馬尼拉米蘭達廣場爆炸案,也是老馬宣布「戒嚴令」的開始。

1971年,馬尼拉米蘭達廣場爆炸案,也是老馬宣布「戒嚴令」的開始。

然而,除了外部事件之外,左派也是其自身意識形態教條主義的受害者。 1986 年科里·阿基諾夫人 (Cory Aquino) 當選總統後,菲律濱奉行民族主義、和排外意識形態,溫和的左派竟然成為了菲律濱國內壟斷集團的盟友。因為他們反對向老馬一樣大規模開放經濟和接受外國公司的更多競爭。左翼在他們的想法中,把這種與寡頭結盟的行為,合理化為與「民族主義資產階級」建立統一戰線。很快自由黨政府和左翼支持者們就為他們近乎荒謬政治和經濟計劃進行了直接的買單。菲律濱的經濟也正式進入漫長的「艱難探索時分」。例如,左派和自由黨政府曾經的大規模呼籲工業國有化。問題是一個連LRT-1都經營不好的政府,就因為結束了「獨裁者」接手政府,就指望去這幫人經營鋼鐵和電訊公司嗎?事實上這種後遺症充斥著外國人在菲律濱經商的每一個痛點,包括如今依然存在的——對外資的限制、以及低效率的國有化企業,比如NINA機場。菲律濱人可以說是,「正因為每天都經歷國家無能和腐敗。人們也真正看到了左派國家願景的完全破產。」所以在2007年開始,菲律濱又重新開始把這些公共事業逐漸私有化,就連NINA機場也即將私有化。


菲律濱政府——斬斷革命的根基

會被煽動起來的人,通常不是最赤貧的人,而是社會組織最薄弱的一群人。最缺乏自發秩序的一群人。菲律濱70年代面臨的是失地背井離鄉的農民和城市中產的「叛亂」,一開始社會最底層,最貧窮人口就不曾參與其中。菲律濱政府在結束老馬可仕統治後,於1987年開始的土地改革,雖然存在令人詬病的設計和執行上存在缺陷。事實上,導致這場號稱「全面的土地改革」並未提高農業生產力、使農民擺脫貧困,但作為土地分配方案是成功的。世界銀行宣布該國的土地改革計劃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土地分配計劃,已實現目標的70%。

西松名著《Philippine Society and Revolution》菲律濱社會與革命

西松名著《Philippine Society and Revolution》菲律濱社會與革命

菲律濱的農民,因為土地改革,很多貧困的佃農都擁有了一小塊土地,革命左派不能再喊「土地歸無地者」。他們對這個國家「半封建」的分析變得完全脫離了現實。而另一個計劃則是有條件現金轉移計劃,該計劃直接向最貧困的貧困家庭和邊緣化家庭進行現金援助。它是在前總統格洛麗亞·馬卡帕加爾·阿羅約領導下啟動的,在前總統貝尼尼奧·埃奎諾三世領導下擴大的,並在前總統羅德里戈·杜特地領導下編入法律。該計劃的受益家庭超過 400 萬戶。

菲律濱的諸侯政治,輪流坐莊的家族政治更是直接助長了菲律濱政治結構的穩固。國家之所以動盪並不是因為貧困這一個原因,菲律濱的動盪時代反而是相對繁榮的時代興起的萌芽。動盪是因為社會的「原子化」,產生了革命者。而菲律濱政府的一系列政策和措施確實是扼殺了社會革命的土壤和萌芽。好像是燃燒反應隔絕了氧氣,就自動熄滅了一樣。而所謂菲律濱的左派就像是昆德拉和那本《輕》,包含了對上一個時代的呼喚,但是已經無發音器年輕人的真正共鳴。左派的那些理論,那些分析、解釋世界的方法,似乎已經過時。世界確實回到了「需要重新解釋」的時刻。世界像是雨季和旱季的循環,人們在苦悶中尋找著無可奈何的解脫,結果「啪」的一下,最炎熱的時代結束了,一切都不再被記起……

菲律濱左派,就一顆石頭扔進水里,一陣響動後,連餘波也看不見了

菲律濱左派,就一顆石頭扔進水里,一陣響動後,連餘波也看不見了

然而左派的消亡為小馬可仕總統提供了非常有利的政治條件,這是一個菲律濱歷史上極為少見的可以真正追求發展且無需應對國家內部安全威脅的歷史性機遇。即使是是老杜時代依然有ISIS的叛亂,但是隨著《邦薩摩羅自治和平協議》的簽署,摩洛叛亂這一內部安全威脅已基本得到化解。菲左派的消亡,意味著對菲律濱認知中「反外國、反資本主義、反市場思想」的政治支持正在驟然減少。說實在的,菲國的政治天平從來沒有如此靠近支持經濟發展和親市場改革的政治勢力一方。

上一個時代早已經結束,但是它的餘波仍然在時不時提醒我們,這是我們經歷過的足跡,我們也困在其中,另一方面又在等待新世界秩序、格局的降臨。感謝你耐心看完這篇冷門、不是所有人都會閱讀的主題,如果喜歡請點個贊。如果大家對陌生而冷門的菲律濱歷史感興趣,以後會常寫。

理想主義者?還是已經淪為恐怖主義的NPA新人民軍?

理想主義者?還是已經淪為恐怖主義的NPA新人民軍?

願上帝保佑菲律濱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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