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哭泣多重奏

僅以本書向Tr. Tiffany, Grace, Sharon致敬。與E3B的同學與家長們共享榮耀，我們攜手走過三年歲月，點滴在心頭。

若家中有即將步上人生首度入學旅途的孩子，向您推薦此書。書中記錄幼兒適應與家長略為痛苦的點點滴滴，均為真人真事。希望透過文章分享，能提供您些許力量，並與家中孩子共同走過此段青黃不接的時刻。

第二章 哭泣多重奏

周一一大早，我跟先生一起送兒子上學，第一周學校給予家長們陪伴的彈性時間。而我早早請好假，想要好好陪伴兒子度過這段時期。

牽著兒子的手走上樓進入教室，看著他在老師引導下，把書包放進專屬的櫃子，換上室內鞋與放好三色碗。過程中他緊緊拉著我的手，似乎很擔心我會突然不見。

Tiffany老師為他裝好早餐，放到他面前。兒子似乎食慾不振地望了我一眼。

「快吃呀，等等吃飽了要把碗收好。｣兒子伸手拿起小饅頭咬了一口，另一隻手依舊緊緊抓著我，神情中充滿警戒。

時間很快到九點，老師也催促我們家長離開。當身旁的家長們一個個離開，小朋友開始哭泣，兒子也紅著眼睛拉緊我的衣服。

「媽媽，不要走，留下來陪我。｣

此時英導Grace走過來對兒子說：「Ray，媽咪要去上班囉，等等下班媽咪就會來接你了。｣然後拉過兒子的手後以眼神示意我趕緊離開。

我剛要踏出第一步，兒子衝過來抱緊我的大腿後哭著說：「媽媽不要走，我會乖乖的，不要離開我。｣

耳邊充斥著大聲小聲各種哭聲，我忍住眼眶即將奪目而出的淚水蹲下來望著兒子，「Ray ，媽媽先去上班，下午很快就回來接你。｣

「不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上班。｣Ray緊緊抱住我，跟著嚎啕大哭。

「我不要上學，不要讀書，我只要媽媽。｣

我的老天鵝呀，怎麼辦？我能丟下他嗎？他會不會真的以為我不要他了？

幸好先生很理智地把兒子拉開，然後對他說：「Ray，我跟媽媽要去上班了，你乖乖地跟老師在一起，乖乖吃飯睡覺，很快就可以回家。｣先生果斷地拉著我的手，我們倆一起走到教室外面。

兒子看著我們離開更是放聲大哭，但被Grace抱在懷裡安慰，我躲在門後忍不住眼中的淚水，無聲地哭了起來。

教室裡這群孩子，哭聲此起彼落且震天憾地，而躲在門外的我眼淚也停不下來。

先生的手扶著我的肩膀後安慰說道：「Ray會好好的，我們先回家吧。｣

我偷偷看著門裡的情況，Ray邊哭著邊以目光四處搜尋，眼神裡透露出絕望。

先生催促我離開，「走吧，我們下午早點來接他。｣

真的可以走嗎？

此刻的我心裡充滿罪惡感，兒子的絕望目光讓我邁不出腳步。

先生拉著我走下樓並走出幼兒園，停車場的距離雖然很近，但是我卻感覺走了很久。也忘記怎麼回到家，那天中午我吃不下任何東西，一顆心都掛在遠在幾公里外的幼兒園裡。

Ray有乖乖吃飯嗎？Ray會想我嗎？午休時間Ray有沒有乖乖睡覺？

想得越多，心裡便越不踏實。突然一個瞬間我覺得自己好殘忍，為什麼要強迫他去讀書？他還那麼小，這時候即使沒有讀書，又不會怎麼樣呀。

或許我太過安靜，先生覺察出異樣，「你就別胡思亂想，本來小孩子第一次離家讀書就需要經歷這個過程，你不是也查過資料，告訴我這是分離焦慮嗎？｣

「嗯，我知道是分離焦慮，但我覺得我似乎比Ray還要焦慮。｣即便我自詡身為專業護理師，曾經讀過相關書籍資料，但真輪到自己，還真是難熬。

而等待的過程如此難熬，那天的白天時間過得有夠慢。

以往總覺得一下子就下午了，很快便是快到下班時間。可是Ray去上學的第一天，卻讓我有種度日如年之感。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三點半，我便催促著先生出門到幼兒園門口等著接孩子。

而幼兒園門口排著一整列車，都是等著接孩子的家長，我等不及便直接走下車到門口去等，終於在四點整，Ray揹著書包走到門口。

緊緊牽著他的手上車，又追問他今天好玩嗎？

兒子沒有回應反而緊緊抱住我，「媽咪，我不要上學了，好嗎？｣

這話讓心揪了一下，擔憂地追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學校不好玩嗎？｣

兒子搖搖頭，「學校好玩，可是我很想妳。｣跟著他又抬頭望著我，「還是妳陪我一起上學？｣

「陪你？｣我握緊他的手，「你同學的媽媽也沒有留下來呀，所以媽媽也不可以留下來。｣

「為什麼？｣

「如果媽媽留下來，那同學也會要媽媽留下來，你們教室那麼小，沒辦法讓所有人的媽媽都留下來。｣我握緊他的手，「你乖乖上學，當個好寶寶，好不好？｣

「我不要當好寶寶，我只要媽媽陪我。｣兒子哭著說：「我不要一個人。｣

當下我也只能緊緊抱著他，心裡亂成一團，分離、焦慮、哭泣、傷心。

我告訴自己，這是必經的路程，雖然有點辛苦，但是一定可以撐過去。

晚上孩子睡了以後，我覺得整個人虛脫無力。正當我躺在沙發上休息時，先生靠過來安慰我。

「今天你們表現很好，明天繼續加油。｣

我們？

我沒好氣地望著他，「什麼叫我們？｣

「妳跟兒子呀，一個在教室裡哭，一個在教室外哭，最後還是很堅強地走出幼兒園。｣

我有點氣惱地拿起抱枕丟向他，「去你的，你就不會傷心喔，你這個石頭人。｣

先生接起抱枕後說：「老婆，這是必經之路。想想爸爸說的，妳當初哭了半年多，最後還不是成功。現在不是好好的長這麼大，我想我們兒子一定會好好的，撐過這段時期。｣

這些人怎麼老是揭我瘡疤，嘲笑我當初上學哭半年的事情呀。

我有點生氣地起身，「不跟你說了，我去洗澡睡覺，明天還得繼續跟兒子奮鬥呢。｣

明天先生要回去上班，而我已經請一星期假，預備自己接送孩子。

本以為這樣的安排，應該可以幫上一點忙，卻沒料到先崩潰的那個人，居然是我。

隔天，我牽著兒子的手來到教室，陪著他把三色碗放好，收好書包。正預備轉身要走，他便緊緊抱住我的大腿。

「媽咪別走，妳陪我，妳留下來陪我。｣兒子苦苦哀求著，然後就哭了起來。

此時一位來協助的老師抱住了兒子，然後望著我說：「媽媽要上班了，我們讓媽媽去上班賺錢，下午就來接寶貝囉。｣

我望了兒子一眼，心一橫便轉身離開教室。正要關上門的時候，兒子放聲大哭且淒厲地叫喊著：「媽媽陪我，媽媽留下來陪我。｣

兒子淒慘的哭聲伴隨著一旁其他孩子微弱的哭泣聲，霎時間讓我的心碎成一片片而落地。

我怎麼會這麼心狠手辣，居然無視於他的叫喊與請求，強行把他留在這個陌生的環境呢？

眼淚奪眶而出，我加快腳步回到停車場，跟著在車上放聲大哭。

『如果真的不行，不如就放棄吧。』

『他這麼抗拒上學，還是別繼續強迫了吧。』

『不行不行，這是必經之路，妳要堅持下去。』

『兒子哭幾天以後就好了，交到好朋友以後就會好起來的。』

內心的兩股聲音彼此拉鋸著，而我的臉上兩行淚水奔騰，心裡亂成一團，根本理不清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時候，爸爸打電話來關心兒子的情況。

剛接起電話，我猶如抓到浮木般泣訴說道：「爸，我想放棄了。不如等明年中班再送來上學吧，他那麼小，我突然覺得自己好殘忍。｣我哭到趴在方向盤上久久無法自己，此刻我就是個不及格的母親，親手將孩子推入陌生的深淵裡。

「女兒，妳糊塗啦。｣

爸爸的話語猶如一陣春風迎面拂來，為我解開疑惑。

「幼兒園裡的老師各個都是專業的幼保專家，他們面對孩子的分離焦慮，自然有一套好方法可以應對。我們把孩子交給專家是正確的，雖然過程會有點辛苦，但是這一切都是正常的。｣

「可是，這幾天送他來學校，他都哭著要找我，不要上學。｣我還是無法忘卻兒子的淚眼。

「女兒，當年妳抱緊我的大腿，喊著不要上學的時候，我也很難過呀。但是我知道這是一個人生歷程。人都會長大，最後會離開父母。而現如今妳的孩子正在面臨第一次挑戰，做為父母不能心軟，而是要想，越早面對及學會分離對孩子來說才是正確的事。｣

爸爸的話為我指出明燈，也讓我有了新的方向。

的確，分離會有焦慮感，而讓孩子及早面對並學習如何應對分離焦慮，是父母與孩子的課題。

也幸好父親及時點醒了我，否則我不停在自責與悔恨中徘徊，無法理清頭緒，甚至會做出放棄的錯誤決定。

在這段混沌時期，家人的支持與陪伴相形之下顯得非常重要。特別是我身在局中而迷失方向，幸好父親及時提醒我，才能持續努力往下走。

同時，文獻也告訴我們，孩子鬧著不想上學大都是因為分離焦慮，孩子離開爸媽會哭是正常，爸媽不捨孩子也是正常的，但爸媽須放心、放手，平靜地用同理心接受孩子的哭訴之後，便溫柔堅定地讓他上學。這期間避免討價還價、懇求或威嚇的言語，否則孩子會感受到父母的焦慮或猶豫，於是長期的拉鋸戰便難以避免。

但又如何紓解孩子的分離焦慮？我們可以透過提供孩子安慰與再保證。雖然我們暫時分開還是一樣愛他，保證一定會準時來接他，請他放心在學校玩，老師就是學校的媽媽，有事都可以找老師幫忙。另外，孩子會受父母道再見時的態度所影響，如果父母對孩子的道別是充滿愛與快樂的，孩子也會以同樣方式回應，所以送孩子上學時請帶著愉快的心情和孩子道別，並約定接回的時間，讓他安心就學。

接下來幾天，有了父親的支持，讓我堅信繼續上學的決定很正確。兒子只是需要時間適應新環境，而後續老師的回饋也告訴我，兒子哭泣的時間變少了。只是常常會需要拉著老師的衣角，不想坐在位置上要求老師陪伴。

但是在老師鼓勵下，他逐日進步當中。

而我也與兒子約定，如果上課乖乖且沒有哭泣，可以得到一張貼紙，集滿十張可以換一個小禮物。我想透過獎勵的方式，正向增強他的行為。

兒子被禮物吸引，也連續好幾天沒有哭，只是偶爾還是會在午睡的時候偷偷哭泣。

傷透腦筋的我，向google大神求助後，又找到一個小方法。給予安撫的東西。

讓孩子帶著心愛的玩具去上學或是給孩子隨身攜帶一件代表爸媽的物品，如：親子照、媽媽的衣服，當想念母親的時候可以看一下或聞一下。

兒子自出生後，妹妹送了一隻安撫長頸鹿給他，從小到大沒離開過這隻阿鹿。於是我詢問老師，是否能讓他帶著阿鹿一起上學？

老師覺得能讓他情緒更加安定自然樂見其成，所以第二周起，兒子的長頸鹿便陪著他一起上學了。

而安撫的物件後續又多了幾樣，這部分留待下一回合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