債務贖罪券 - 07｜G4｜只是被人當作單純的提款機，那就是完全不一樣的事情。

【古青華。距離贖罪日倒數17天。下午1點35分。】

我帶著一束花，去了市區的百貨公司買了些體面的衣服。

是的，債務正在隨著我的信用卡穩定上升，

但這個面談是一個重要的起點。

對於任何正在Lucky Strike的外送員而言，休息時間應該是最容易找的，由於很多人還是會追求外送單，因此會選擇在下午才開始到可以刷卡的地點用餐。

「妳好。」看來是我晚到了，露出我的招牌笑容。

「你好。」那名女子看起來根本不像是有孩子的媽媽。她的髮型相當日系，穿著就像是我在校園外看見的大學生樣，雖說如此，她的氣質的確像是充滿了成熟的韻味。不知為何，我有一種曾經見過她的錯覺，雖然每一個宅男都會覺得自己誤認見過的正妹，但那種從腦海裡微薄的記憶滲透出的光線、角度、聲線好像都說明著同一個事情。

「很高興妳能跟我會面，謝謝妳願意相信我。」

「長話短說吧，我半小時後就要上線了。」她開頭似乎就需要我切入重點。

「我相信你前來應該已經有聽過阿浩的轉告了吧？」

「你的意思是……可以在很快的時間內把債務還完？」女子問。

「沒錯。所以我可以假設妳現在在這裡出現，就是對這個話題相當有興趣吧？」

「嗯。」她點頭，我沒辦法看穿她的實際想法。

「在此之前，我想瞭解妳的想法。」

「我的想法？」她納悶地看著我，這是當然的。無論我再怎麼置裝，看起來都不會是西區山下智久。

「我很好奇，阿浩跟你玩債務遊戲時，你是怎麼知道那些條件的，你在玩之前就知道變成外送員的生活嗎？」

「原來你是想問這個？」她看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所以她還有別的值得緊張的事情嗎？

「你早就有認識的人在這裡面嗎？」

「算是我的好朋友，在某一次聊天的時候提到。」

「你們是用手機通訊方式嗎？」

「現在大家的IG/Twitter應該都有很多小帳號，但如果有特別要聯絡的對象，我會買空機，連通公用網路，然後用小帳號聯絡。」

「要是有機會可以讓你真的回到現實世界，會是更好的選擇嗎？」

「當然。每天工作的日子，我相信沒有人願意過著，以及提心吊膽地過生活。」

「妳的生活圈都保持跟過去一樣嗎？」

這是一個疑問，顯然秋錢幾乎沒有對此做任何界定與定義，看這件事或許就像是惡魔石像一般，即便沒有設下鐵律，但人們會因為恐懼與害怕，選擇遠離身邊的親朋好友。而我呢？身為社會邊緣人的我無法詮釋這個問題。

「大概只剩下一些比較好的朋友，我跟家人們也算是漸行漸遠，我不想讓我的家人們受到牽連，而我老公那邊的家人，早在他跑路之後，各自都不再聯絡了。不過，你就算瞭解這些事情能做什麼？」

「我需要有人幫我測試，以及讓我認識更多想要逃離這裡的人。我需要這兩個資源。」

「測試什麼？」

「債務遊戲。」

「你想玩那個遊戲？」她笑了一下，像是覺得我是傻子。

「我需要有人陪我遊玩一些條件。」

「我是不會傻到讓自己債務再上升的。」

「我們所有人都不清楚債務遊戲還有什麼條件，對吧？」

「如果你認識阿浩的話，應該清楚對我們而言，債務怎麼計算吧。」

「我絕對會讓你們贏。」

「什麼？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女子覺得可笑，她搖搖頭。

「我會自願輸，就像是妳那時候一樣。」

「這可不一樣，我當時是真的走投無路了，那天晚上我就可能被討債公司壓去下海了。」

「我從某一個角度來說，也算是走投無路。」

「謝謝你的邀約，如果你沒有別的好提議，我想時間應該就快到了。」

看來我就快失去這個客戶。

「這個給你。」我拿出一張像是紙的東西，遞到她的面前。

「這……」她注視著那張紙，表情似乎表達了一切，她不知道該如何看待這張紙。

這張紙，可是我熬夜趕工做出來的，

由於我只是個繭居專家，也沒有任何朋友可言。

只能靠免費的開源程式進行不擅長的美工設計。

雖然說，這張紙有沒有設計應該不會影響我的服務，

重點是數據母體、統計、趨勢、流量幾種可能。

紙張印著「債務贖罪券」幾個大字，

擁有這張券的人可以聯繫我進行合作邀約，

我會在債務遊戲直接戰敗，讓這些外送員一次降低50%的債務。

若廣告的能力可行，要是擴展到一般平民，

這樣幾乎就是救了一個即將成為奴隸的靈魂與性命。

這種完全賠本的生意怎麼可能會有人做呢？

沒錯，越是這樣，人越不相信這個廣告方案。

唯一能夠建立起人潮、信心的只有客戶的口碑。

在仔細觀察債務遊戲的我提出了幾個疑問，

要怎麼才能讓整個債務遊戲產生「質變」，

假設秋錢屬意Angus會在這個遊戲之中揀選更多「免洗角色」，

對於Angus而言，不可能忽視「質變」的產生。

單純地只是與參賽者透過一對一的詢問、討論、談感情，

不可能會在21天內有什麼驚人的結論。

所以我接下來最有可能的未來，

就是直接成為人口販賣的一員。

在這種最差情況之下，

還有什麼方法讓債務遊戲的參賽者都透過「你」參與遊戲。

一個他們無法拒絕的「機會」，

跟絕對勝率的誘因。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她看著我的「藝術作品」說道。

「就是它的字意：『債務贖罪券』，我已經在準備廣告文案了，包括各社群平台、合乎外送員的廣告方式，也有一般人廣告方式。」

「這有可能辦到嗎？沒人知道債務遊戲到底可以玩輸幾次，以及它所有沒提的細節──」

「所以我才需要你們。假設我得讓這件事情實現，需要很多測試。」

「這太瘋狂了，你知道你會欠下多少債務嗎？」

「欠下多少債並不重要，而是剩下多少時間才重要。從今天算起，我希望把測試時間壓在三天內，然後剩下14天就把這個方案賣到爆。」

「那……任何人都可以拿到這個券？」

「取決於市場，測試期間內，你們認識的所有人都可以來參與，無論是不是外送員都可以。開始14天的營運期，我會根據現在正在調查的結果，來看我們整體供需要訂在哪裡。」

「我不懂，為什麼會是14天？」

「那是加上我認為測試的時間以及我待在這裡的時間。」我笑著說。

「你會被流亡？是嗎？」

「是啊。我得要跟你坦承，我的身份並不是阿浩說的。當然，現在的他也清楚跟你一樣多的細節，正在協助我進行一些調查。」

「所以你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而來的？」她不解地看著我。

「我算是一個時間到了就要被賣掉的人，這是一個很冗長的故事。而債務遊戲是我有機會找到線索的地方。」

「聽起來你也不確定做了這些事會發生什麼事，是嗎？」她問。

「是啊，但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去死來的好，對吧？」我從包包拿出另外一張紙，接著說：「如果你願意加入，這張紙就給你。」

「這是什麼？」

「測試的行前通知。」我回答，並且繼續翻找我的包包，接著問：「你覺得你認識的人，有多少人會想參加？」

「我不知道。」

「這些都給你。」我拿出我印出的一疊文宣，放在她的手上。

「這麼多？」

「幫我分發下去吧，對了，妳會來參加吧？」

「這個我會回去想想。」

「這可是無本生意喔。」

「假設這中途發生了什麼意外，我們會不會面臨更嚴重的罰緩？」

「妳說得對，所以測試都是為了這個存在的。有些事情我得去遊戲裡測試才對。」

「你有方法避開秋錢的追查？」

「就我目前短短的觀察期而言，很多條件大家還沒試過。譬如說雙輸的人兩邊同步累加，但從來沒有人試過雙贏會有什麼狀況。另外很少看過連續出賽之後，系統到底怎麼去追蹤的。當然，還有很多人要疏通，包括債務遊戲的管理者等等，我們得要改變這個遊戲生態。」

「我覺得他們不可能查不到的，所有的行動都會有蹤跡可以追查。」她對於我的天方夜譚似乎不以為意。

「我相信我會找出一些方法。」

「好吧。」她聳聳肩，我不確定這代表什麼。

「如果妳不願參加也沒關係，我只是在妳的故事之中得到了很多靈感，但若真的有人想要嘗試，希望你可以把這些測試行前通知給他們。」

「債務遊戲在每個地區都有，光是台中市就有十七處。就像是個賭場一樣的存在。」

「咦？」我的背脊突然感到僵直。

「由於語音控制系統會自行控制所有參加者的行蹤，管理者通常不會在現場，現場只會有幾個保全。一般第一次參加的民眾行前會多方、多次確認身份，無論是成功者或者失敗者，秋錢會有信託帳戶撥款至各個欠債銀行、地方高利貸，只差在失敗者會被迫簽約成為奴隸與背上秋錢債務，在Lucky Strike度過餘生。如果是Lucky Strike的底層人物去玩債務遊戲，所有資訊並不會繞過聯徵中心，單純就是秋錢系統之中流通而已。你要是要降低他們的反應時間，得先解決這個問題，那就是『他們到底會多慢才發現你』。」

「你……你是怎麼──」我第一次啞口無言，她用著相當平淡的口吻去分析。

「所有在Lucky Strike的人，多多少少都做過研究，阿浩只是不清楚我知道的資訊多寡而已；相對的，我對他也是，畢竟已經快要升階Level 2的人不可能沒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我回想起昨日跟阿浩在便利商店討論的，他還信誓旦旦地會為我打聽各個債務遊戲場地資訊。

等等，這又是一記強烈的回擊球，

我該不會「又」使自己踏入了什麼泥濘當中。

「你要的應該是需要在債務遊戲造成一定的大規模影響吧？我建議你要找人得先到處探聽看看，任何一個『排除員』的話都不可信。」

「排除員？」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她似乎露出了輕藐的表情。

「沒錯，把我帶來這裡的秋錢探員並沒有多說什麼。」

「排除員，在秋錢之內是負責將所有遊戲失敗者帶去『流亡』的人。對象是那些公司蟄伏的秘密客，以及在Lucky Strike信用分數已經被判定要流亡的人。把你們流亡，是他的天職。雖然他聽起來只是要你幫他找某一個詐欺犯，但是這跟判定你要不要流亡根本就是兩件事。」

「他的確是給我三週的時間。」

「那就代表他另有所圖，什麼都沒說地把你帶入這個是非之地，只有一種可能，他想要造成一些派系糾紛，或者讓我們這些外送員的世界受到微擾。」

「派系？」我一頭霧水地望著她那充滿智慧的雙眼。

對，這裡可是集結了所有想要逃出去的人之熔爐。

「我得走了。」女子拿起包包，花束、廣告宣傳單都擱置在旁。

「等等……我可以問妳的名字嗎？」

「這重要嗎？」她冷冷地回應。

「妳算是願意跟我說真相的人。」

「比起這個，你得先關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我知道……」我望著窗外，目前並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

「仔細想看看，假設你的計畫原本是造成債務遊戲的改變，但如果只是被人當作單純的提款機，那就是完全不一樣的事情。」她轉身看著我。

「所以……Fuck！」我驚呼。

阿浩，他該不會要做什麼事情吧？

「我真的要走了，我不想淌渾水。」她拉開咖啡店的門把。

當我要追上去時，

門口走進了三、四個人，

其中一名對我露出燦爛的笑容。

「阿成啊，終於找到你啦。」阿浩一樣穿著Lucky Strike的西裝。

「是他嗎？」另一名身材魁梧的傢伙盯著我。

「嘿丟。」阿浩點頭。

接著就是完全不講道理的圍毆。

我再一次走進了更混亂的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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