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們就先在這裡下車啦,放學後姐姐再跟司機先生一起來接你們喔。」轎車前座的女高中生向下了車的兩位男童細心叮囑道。
「好!姐姐掰掰!」兩位小男孩向少女微笑道別,那紅潤溫暖的雉氣笑容,比今早的朝陽還要耀眼許多。
「掰掰!」少女用力的向兩位既黏人又討喜的弟弟揮手道別,隨後搖起車窗。
「好了,快點吧,我怕遲到。」
「是的,雁涵小姐。時間還尚早呢,無須擔心。」
「不是啦,我是風紀欸,有事要辦!一定得早到嘛!」總覺得做為管家的司機先生老是不能體察自己的煩惱,名為孟雁涵的少女少見的噘嘴抱怨。
「哎呀,真抱歉呢,我倒把這給忘了。」司機苦笑兩聲,連忙轉移話題:「果然小姐就是與常人不同,不只成績,連地位和才幹都是遠超常人哪!在各方面都這麼辛勞真是辛苦您了,我相信夫人看到一定會很欣慰的……」
「夠了!」孟雁涵臉色一沉,語氣也變得與剛剛截然不同,在三月的冬季裡顯得格外冰冷:「別再提起她的事了。」
「是……」發現自己誤觸地雷區的司機只好摸了摸鼻子,默默開著車。作為一個局外人,他又怎麼能瞭解孟雁涵家中那複雜又一言難盡的母女關係呢,只覺得要是孟老爺尚在,眼下家中的矛盾與隔閡也不至於那麼嚴重。
就在司機一片陰鬱的眼神與懷念中,車子不知不覺就來到校門口了。
「到這就行了,謝謝你,方司機。」孟雁涵下車的同時,還不忘禮貌性的向車內鞠了一躬。
「噯,哪裡會。小姐路上小心啊,放學前一節課再通知我就好。」方司機頻頻點頭致意,隨後驅車而去。
「教官早啊。」
「喔,雁涵啊,早安。」門口的謝教官拿起指揮棒微笑著揮著手,一般他都是以不苟言笑的形象存在於學生們的印象中。然而孟雁涵是個明顯的例外。
一進教室,自己的桌上就放著一份檔案夾,這是孟雁涵每天要處理的例行公務,她早就習慣了;真正足以令她詫異的東西是來自最後一排的一抹身影——
「等一下!秦戎晉你今天有來喔?哇喔!今天太陽是從東邊升起的沒錯吧?」
「不然是從妳家後院升起的嗎?」作為她講話對象的男同學一副無精打采的轉過頭來,敷衍了這麼一句後又轉了回去,似乎是真不想把她的存在當作一回事。
「所以啊,完全搞不懂到底在想啥呢!竟然放著新莊的靈脈動盪不管,叫我們來上這沒屁用的破學校!腦子被寒流凍僵了嗎?」這位額前的髮尾整團都被挑染成金色的少年,正在與坐在他正前方的同齡人滔滔不絕的抱怨著。眼前這位對象戴著眼鏡、一頭短髮梳的乾淨整潔,一臉平靜地聽著他的抱怨,如果不是確實看過教務處的備註名單,孟雁涵大概打死都不會相信,眼前這兩位無論是性格還是形象都南轅北轍的兩個人,居然是同一血脈的堂兄弟!而且還是同一個屋簷下的同居人!對於她而言,只能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吧。
「我跟你講,等一下,就差不多早自習結束吧!我就帶上法器翹課,這幾堂課哪能比整條大漢溪的安危還……」
"咚!"一記悶響,打斷了秦戎晉公然出口的犯罪宣言。不用說,自然是早就看不慣他這一點的孟雁涵來"替天行道"了,這一下實在結實,雖然僅僅是課本捲成的"紙筒",但也足夠讓遭到襲擊的秦戎晉連聲叫痛了。
「翹課!翹課!就只知道翹課!你是知不知道再翹下去你就要被退學了!還在那裏一副事不關己!久久才來一次學校,然後又要翹課,讓人傻眼欸!」
「真的是很愛打別人頭餒……」秦戎晉縱使有千萬個不爽,也只能把苦衷往肚子裡吞!作為從小在茅山宗修道長大的專業道士,他們要幹的業務總是遠遠超出常人認知,在成為「月蝕特偵專案組」的警隊成員後尤為如此。已經不單單是一個台北,眼下是整個北台灣都被算進他的轄區!在如此重大的工作之餘,他又能有多少時間投入學校的課業裡呢?遑論還有專案組裡的特殊規範,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甚至都不能跟普通友人吐苦水!
「真是的!都是堂兄弟,嗣明你好歹也管管他嘛!」看著秦戎晉那副朽木不可雕的死樣子,孟雁涵嘆了口氣,轉頭向作為標準乖乖牌的秦嗣明講理。
「行了吧,我的話要是有用,他現在還講得出這種事嗎?」秦嗣明聳了聳肩,實際上同樣作為北區專案組道士的他,無比清楚秦戎晉跟他日常所要面臨的一切難處都不是孟雁涵所能理解的,不過至少他還是知道秦戎晉態度中的不可取之處,自然也不會只因這種個人問題而慣著他。
「你啊,我老實說一句,怎麼也不想想自己可能就觸及了專案任務裡的禁忌?嗯?別的不說,光這次的事,把你永久冰凍都不過分!然後再說到課業,我跟你的任務有什麼不同嗎?你有看到我跟你一樣天天翹課嗎?人家風紀股長說的對啊!」
「欸,我去!連嗣明你都這樣指責我,真是太無情啦!」
秦戎晉咂了咂嘴,再次沉澱下來的目光卻又在瀏海之下閃過一絲不安的神情。實際上,在不久前前往鎮壓大漢溪靈脈的勾人陰魂、以及進而與地方的靈脈主神爆發全面衝突等等諸多事件,都讓他本人再清楚不過——這次發生的幾起靈動,次數與性質都已經有些不太尋常了。
據各大資料庫的數據統計,近年來中華民國各地所發生的靈異現象有著越來越多的趨勢,光是2008年一份專門協助事件後續追蹤的民俗學機構做的立案表顯示,僅上半年短短六個月的時間,全國需立案追蹤的案件總數就突破了三千件!更是造成了上百條人命失蹤、殞落的悲劇!
如此龐大的樣本數,已經完全超出了正常值的範疇。故此,在內政部與警政署的秘密授意下,立院拍板通過了【月蝕專案】計劃,「月蝕特偵專案小組」也因而誕生。計劃的核心宗旨在於招募與組織具有超自然能力的"聖職者"組建特殊小隊,以應對、解決隨時可能誕生與擴大成危害的靈異事件,簡稱「靈動」。
而在台灣,所謂有"聖職者"資格的人,通常都是指有能力解決大規模靈異事件的超自然異能者,也就是被稱為道士、方士、道術師的那群人。
不過說到底,【月蝕專案小組】也不過是在近幾年才誕生的官方組織,而且還是隸屬於警察體系的轄下。而「道士」與其他"聖職者"們斬妖縛邪的歷史卻可是已經有上百甚至上千年之久!早就已經發展出自成一派的體系,其複雜程度也遠遠大於正常肉骨凡胎之人的認知,因而大多數古老的道教派系對於這項"計劃"可說是嗤之以鼻,甚至加以嘲諷,畢竟即使不需要這種來自官方的認可,他們已經幹了上千年的事並不會改變,往後也只會一直幹下去。這種事,幾百年前不會變、現在不會變、之後不會也不可能變。
簡單來說,論斬妖除魔、平息靈動、庇護眾生這檔事,傳統道士們是發自內心看不起名為"警政署"的機構、鄙視名為"警察"的生物。在他們眼中,這只是一群「小丑一樣的麻瓜們,在討好自己的同時所演出的鬧劇。甚至妄圖想要讓神聖的修道之人加入他們,與他們同流合汙!」
這種事,當然沒有人想接受,因此在專案組創立初期可以說是舉步維艱、慘澹經營;一個想來合作的道士、術師都沒有。
然而隨著之後政府接二連三推出的成熟體系策略,以及完全一比一對照公務員的福利所給出的薪資政策,修道者們開始有所動搖,態度也逐漸軟化。再加上之後作為茅山派核心人物之一的秦文聖站出來做表率,透過加入專案組以及協助在全台各地創立選拔機構進一步加深傳統道教組織與警政署計劃的合作。如今,在秦文聖的推波助瀾下,傳統道教團體與道士們已經不再對政府部門的機構抱有強烈的敵視了,有些甚至願意加派人手協助專案組進行靈動事件的處理與防護。
只是有些隔閡還是相當明顯—舉例來說,大部分古老的道術世家以及教派領袖通常都會在家訓或律令內嚴加約束自己的血親與得意門生們,不允許他們直接參與和月蝕專案小組有關的任何合作任務,更別提什麼加入專案小組了,在血統非常純淨的道術世家或大型門派裡,這幾乎是一講出口就會被狠狠教訓一頓的事!
若要究其原因,就需談到道教教義的核心宗旨——「超脫世俗的修行」。修道者就是要遠離塵世、在深山或道觀裡修練,一行一舉都必須合乎天道且不違背常理。一旦去加入政府單位,相當於和"遠離塵囂、自我鍛鍊"相互違背了,也就相當於失去了作為一名修行者的資格。 "道法自然不入世"、"閉關修行不濫相授"、"純血至上主義",就是作為台灣主要宗教的道教絕對性的三大鐵則。
即使是對於跟叛徒沒兩樣的秦文聖,和他那兩個不肖子姪——秦戎晉、秦嗣明的作為,也只是剛好吻合他們清靜無為、修身濟人的慈悲價值觀而已,道教要以"道"、"超脫塵世"為修身之本,入朝為官受人指使這種事,永遠不可能!永遠不允許!永遠都不該被認可!
這,就是立於道術界頂點的,各門派道教大佬們一致認同的看法。
「還有……我說你有沒有在認真聽啊!」
孟雁涵一聲斥喝,粗暴地將眉頭緊鎖、尚在腦海中遨遊的秦戎晉拉回現實,思考那麼久,他幾乎已經完全忘了身旁這麼個女生的存在了。
「啊……是,所以……現在找我除了訓話難道就沒別的事了?風紀您就別吃飽太閒找人麻煩了好嗎?」
「是啊,雁涵。」秦嗣明也藉坡下驢的轉過話鋒反問:「這樣一大清早的過來找人,連早自習時間都還沒開始,未免有些太針對了吧?」
「當……當然不是啦!我是要……」被抓住軟肋反將一軍的孟雁涵有些不知所措,結巴了一會才總算想起了自己究竟要找他們做什麼。
「喏,聽好了……」甩開手中的檔案夾,孟雁涵唐突的清了清嗓子,恢復了往常端莊的模樣:「老師在這裡有特別吩咐,讓你們去總務處搬一套桌椅,排在秦戎晉左邊的隔壁位置。」
「嗄?為什麼?」秦戎晉對此感到不解。
「是新同學。」孟雁涵轉身而去,語氣平靜而安穩,只留下及腰的紫黑色長髮與秦戎晉相望:「今天轉進來的。」
「我……我去!」秦戎晉一臉的錯愕與困惑:「不是欸,搞什麼啊!都已經他媽開學了,還會有轉學生?這也罷了,居然還坐我旁邊!」
「你可不要誤會了。」孟雁涵冷冷地打斷他,側著半張臉回答:「這不是老師安排的,也不是隨機抽取的;是他自己特意選擇要坐在董海川的右手邊,你只是恰好落在他右邊而已,別自以為是了。」
此話一出,別說秦戎晉與秦嗣明了,在場幾乎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都被驚得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著說出話的孟雁涵。
開什麼玩笑,不是別人,是那個董海川欸!那個幾乎神秘的跟鬼一樣……不,連惡鬼都無法比擬的,自帶一股莫名陰森氣場的怪人董海川欸!
雖然秦戎晉兄弟倆所就讀的台北高中是沒有所謂"非穿制服不可"的服儀規範,只有在特殊活動時才需要穿著制服,算是一間學風相對自由很多的學校。然而若要提到那董海川的穿著風格,自由度可真已經是接近無限的概念了!試問會有人平常沒事穿著長袍式黑色燕尾服跟馬甲背心來上學嗎?嗯,董海川會,不僅會,那還是他的日常。
"特異"的點遠不只如此,那傢伙雖然沒有染髮,髮型卻遠比挑染過後還一頭亂髮的秦戎晉放肆不少!一頭披肩的烏黑秀髮,兩條直垂髫平整的靠在鎖骨前,一束短馬尾結實的紮在後腦脖頸處,還有明顯用離子夾整過的誇張薄瀏海遮住了幾乎整個右半臉,真走在路上,沒準還會被人當成片場裡走出來的演員!再搭上那雙無時無刻都陰沉、灰濛、詭譎的眼瞳,說真的,即使是以"不重視服儀程度"的標準來看,也已經算得上是空前放肆的儀容。
這樣子的一個怪人,一個令人光是靠近都會打從腳底感到頭皮發麻的怪胎!到底會有哪個想不開的傢伙會想與他比臨而座呢?任憑秦戎晉想破了頭,都沒有半點頭緒,他甚至連揣測這位轉學生在選擇座位時的心境都辦不到。
總務處離他們班其實算不上遠,一眨眼的工夫,秦戎晉與秦嗣明就扛著桌椅走完最後一層階梯了。一離開樓梯間,秦戎晉那轉的飛快的思路旋即又想到另一個顯著的問題——
「可是你真的不覺得奇怪嗎?一般人就不太可能這時候轉進來啊,要轉學不都得是寒暑假才在辦?開學就轉學是哪招?」
「嘛啊,沒準是在原校因為打架被退掉的那種吧?通常會在這種時候轉來的都馬是這種人。」秦嗣明無謂的頷了首。
「唉,管他愛怎麼幹架都隨他打去吧。別吵到林北(老子)午休就好。」
「你還敢睡?這學期都不知道剩幾科能過哦!」秦嗣明不禁發笑出聲。
「你也不想想看,光是班導上的就跟唸經沒兩樣,睡死怪我嘍?」
幾句拌嘴間,兩兄弟已經回到了教室。
「嗯哼,桌子在這。」秦戎晉將肩上的重物卸下,推到了給他額外添工作的風紀股長面前。
「啊,你回來啦。」孟雁涵放下手上的紙筆:「我還要去收週記作業,你就先照會一下轉學生吧,我來替你介紹一下——」
順著孟雁涵的手指方向,秦戎晉與秦嗣明的視線不約而同的飛向教室的前方,只見一群同學圍著教室前門繞了好幾圈,某個人影似乎被裹在中心,兩邊還站著類似隨扈一樣的人,身著西裝、眼戴墨鏡。
由於圍著轉學生的人實在太多,交談問答聲還不斷此起彼落,遠在教室後方的秦戎晉三人只得向前走去,就這麼直直走到右前門,被簇擁於中心的人影才總算現出真身。然後,那一張臉孔,那一道聲音,幾乎要把秦戎晉和秦嗣明給嚇得跌坐在地!
「這就是我們的新同學,張玉宸同學。」
「咦……?欸欸欸欸欸欸?」秦戎晉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下意識用力的捏了臉頰確認。
「張玉宸……真的是那個張玉宸嗎?」秦嗣明直接拔下眼鏡,用肉眼細細打量,深怕自己眼花看錯,端詳了半天,他這才百分之百確認,絕對錯不了,就是照片跟影像裡的本人無誤。
眼前的黑髮少年,無論是神韻、氣質、氣場還是觀感,都毫無疑問的是那個名聞遐邇、聲威顯赫的男人本尊無誤!只要是有在道教圈甚至是民間信仰圈活動過的人,都不可能沒聽過這個男人的名號!
眾所周知,在目前東亞地區的主流道教與民間信仰系統裡,一定有著足以維繫這個龐大體系的骨幹力量,這些力量主要是由"教派"為勢力單位組織而成,基本上,整個道教的概念便是由這些各式各樣的門派所組成。這也同時關乎到了道教與整個修道體系的起源,是每個入門道士都必須知道的「基礎常識」。
而實際上,成功被政府高層與道教中央總會所承認的"骨幹勢力"卻只有三個,也就是說在本質上,整個道教體系與民間事務的組成、運轉、維持都離不開這三大集團,其他的小型教派與門派,不論是主張靈修、養生的還是純粹參與祭祀活動的一切衍生團體,基本都會被劃歸於這三大門派的底下,當作是開枝散葉的部分。
除了這三大主幹集團,全台乃至整個東亞已經再也找不出第四個可以被承認為"獨立門派"的團體了。甚至可以說,這三個大集團就等同於道教本身,是它們以三足鼎立的結構撐起了整個道教體系。它們的高級幹部、成員,隨便一位出來都是可以代表整個東亞道教的大人物!說穿了就是這種地位的組織。
這,便是大名鼎鼎的「御三家」——茅山派、全真教、正一道。
不論在各種意義上,都有著犯規般的壓倒性權力,足以一手遮天的強大實力,以及遍布整個民間的巨大影響力,這樣子的三個破格集團。所以又理所當然的,被人們給出了「道界三巨頭」這種十分貼切又無比中肯的暱稱。
而在這三大壟斷性的門閥中,眼下勢力最大、威望最高、實力最強的,無非就是近幾年來迅速崛起、強勢逆襲的正一道了。
說起正一道,那就不得不提它那迥異於另外兩大教派的特殊之處;在御三家中,正一道是唯一一個有著嚴謹世襲制度的"家傳教派",也就是說,這個教派的領導者職位是代代相傳的,故而經常被另外兩大教派人士戲稱為"披著道袍的家族企業"。當然,那多少是帶著濃厚譏諷意味的後話了。
同時,由於整個門派一脈相傳的緣故,歷代所有承襲領袖一職的教派掌門人,都會被冠以一個相同的頭銜稱號——「天師」。也正因如此,在業界與大眾耳裡,它還有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名稱——【天師道】。
又因為是世襲自一支古老又名聲顯赫的家族——「張家」,歷代掌門天師無一例外全部姓張、系出此源,因而提起此頭銜時往往都會慣性的在前面加上這一傳奇的姓氏以示尊敬,所以一般民間皆會敬稱歷代教派掌門與宗族家主為【張天師】。
眼下,立於秦戎晉與秦嗣明兄弟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天師道第六十五代掌教天師——張玉宸。是的,絕對是他,秦戎晉再次揉了揉自己的雙眼,他很確定自己絕對沒有看錯!真的是本人,之前只出現在傳聞中與電視上的那號人物,現在正站在自己眼前。
說個題外話,秦戎晉並不怎麼喜歡這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張天師。
原因無他,主要就是自己本來就是出身於相當是天師道對手的茅山派底下,叔父秦文聖跟堂弟秦嗣明也都是茅山派底下的菁英,自然會和作為競爭對手的天師道有所摩擦和不滿。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兩個私人的緣由,只有他和嗣明自己明白。
其一;天師道在道教中是絕對的保守派、唯一的正統派,不但強調"血脈至上"主義,百分百推崇純血脈修道者並排斥混血族群與寒門子弟,更是毫無例外的堅決反對與其他宗教的聖職者、非傳統教派的世俗團體合作共事,稱其為"外道"。
好巧不巧,這剛好與秦文聖當時積極協助成立【月蝕專案小組】的作法水火不容。只能說造化弄人,當年在道教中央協會對此召開的御三家聯合會議中,將自己的叔父批得一文不值、強烈要求將他貶出教外、撤除會籍的,正好是眼前年輕的天師。
其二;對於像秦戎晉與秦嗣明這樣有資質的人,都尚且必須透過長此以往的修練、修心,以及用心挑選、栽培合適的法器,才能純熟精湛的操控靈力,達到專業級別的境界,從而獲選加入月蝕專案小組。
而這本應理所當然的事情,在遇到真正被強大血統中的認可所眷顧的天才時,卻被輕而易舉地粉碎了。
要說起這個,必須先牽扯到近年來發生的一些,有關天師道的大事記。
打從他們認識張玉宸以來,就從沒聽過他有去參加什麼集訓,反而是各種有關年輕天師怪物般的天賦傳聞一件接著一件——諸如駕輕就熟的掌握靈動技巧、年僅八歲就能開三座壇同時作法、九歲就精通羅天大醮的精隨等等……都還只算的上是小兒科。讓他最不能接受的事發生在他十歲那年,也就是同為十歲還是張府少爺的天師那年所幹出的壯舉!
由於天師道的故居及聖地"龍虎山"在彼岸的中國大陸,而國民政府來台一事恰好導致一脈相承的張氏族人必須放棄故地跟著一同遷居來台。這也間接導致張府上下無法再繼續掌握作為整個門派乃至道教聖地的龍虎山,久而久之,這便對天師道的正統性與地位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最顯著的情況便是無法再掌握【嗣漢天師府】,這座府邸是全中華道教中最重要的道觀,長久以來不但代表正一道,更是同時代表了整個道教的系統中樞,歷代張天師都會在此起居祈神,可說是相當於天師的辦公室兼行政府邸的重要機構。而在上一任天師離開故地來台後,嗣漢天師府便被與天師結合聯姻的當地外系氏族所把持,從此開啟了長達半世紀之久的正統與血脈之爭。
一開始,遠在大陸的母系氏族們尚且僅表示想替張氏宗族照護與維護嗣漢天師府,並無任何取代、篡奪天師之位的意思,然而等到第六十四代天師羽化辭世後,遺留在江西的母系家族們,其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他們公開反對目前身在台灣的正統家系,並以「歷代天師均未曾離開江西龍虎山故居」、「嗣漢天師府不可無主」等理由,公開叫板染指本該只在父系家族一脈相承的天師頭銜。
而隨著六十四任天師辭世,由於他並未明確指定繼承人,於台灣本土內部其他旁系親屬也無一不虎視眈眈的覬覦著天師的寶座,一時之間各地都有不少人自封為新一代張天師,天師道瞬間陷入群龍無首的窘境。
這是在公元2008年的當口所發生的一件大事,包含另外兩大宗派在內的各方教內人馬都一致認為——長年作為御三家龍頭的天師道很快便要家道中落了!一時之間都對此感到歡欣鼓舞,亦開始盡全力準備角逐天師道殞落後道教界御三家領頭羊的勢力。
然後,僅短短五年之久,這些蓬勃待發的野心們,便毫無例外的被一個近乎於天神下凡的奇蹟給殘酷的擊碎了。
2013年四月,那個年僅十歲的身影唐突的出現在大眾的視野中,經過各方三番兩次的重複確認,不論是各種DNA對比還是命理占卜,結果都無庸置疑——這個叫作張玉宸的十歲男童,正是與六十四任張天師系出同源的,第六十三任張天師的嫡系玄孫!
據他本人表示,家族各耆老在六十四任天師逝世當下,就將作為神童的他給藏匿於山中道觀裡全力閉關進修,並開始為了守住天師道最後的正統作準備。
在六歲那一年,這個天賦與神通無異的天師繼承人就已經將整本《道德經》融會貫通了。
七歲那年,他無師自通了煉丹術的至高領域以及請神咒的最終奧義,提煉出了整個道教界失傳了整整三百多年都未曾再現過的”混元金丹“。
八歲那一年,他已經能自如的運氣使用御風(騰空飛行)、神行(元神出竅)、杖解(用某種物品作為依託憑空現身)、御劍(憑空操作多把法器、武器進行遠程攻擊)、辟穀(不吃任何固體食物度日)等多種堪稱奇蹟,僅於古代典籍中出現過的咒法。
九歲時,他甚至單憑自己一人之力,召使並降伏了一頭只屬於天師道的強大使魔——黑虎坐騎,也就是民間祀奉的【黑虎爺】。這是傳說中只有作為掌門人的張天師才能使役的最強僕從,然而實際上除了【三師】(天師道最早的前三任當主)外,再也沒人有足夠的天賦與靈力能達成此壯舉!這件事外傳後震驚了整個道教界,從此往後,天師道各部人士甚至開始將他視為自祖天師(首任天師兼教派創始人)——張道陵以後最強的一任天師。
而實際上,張玉宸接下來的舉動則證明了這一說法似乎還有點過於保守了。
面對煮熟的鴨子即將飛走的事實,無論是宗族內覬覦張天師稱號的旁系血親們、遠在湖南江西的母系氏族們,還是本來打算趁此門派內亂而藉機上位的另外兩大御三家門派高層,都不可能坐視一個年僅十歲的小毛頭就這麼走馬上任,沒有任何一個想要立足的派系勢力會任憑這種事情發生。
於是理所當然的,他們提出了更多苛刻,甚至可以說是刁難程度的條件!要求年輕的張家少爺證明自己真的有得到來自祖先、神靈的認可,甚至要他請先人顯靈、親眼讓所有芸芸信眾目睹一遍那些只有祖天師才辦的到的神蹟,否則他自行宣布的天師頭銜將沒有任何的公信力!
對此,這位年輕的少主只是在聽完了以上這一長串冗長的質疑、威嚇與不信任後,淡淡的吐出一句話。
「咱們用實力說話吧。」
接下來的一年內,便是日後被現今的道教總會命名為"天師長征"的歷史事件。
面對這些來自盤根錯節的利益與私心的針對、糾葛,張大少爺選擇了用最簡單又有效率的方式予以解決——鬥法!
首先是那些國內意圖染指天師寶號的同族長輩們,張玉宸公開發行挑戰狀,要求所有宗族人士只要對自己的實力與地位有所質疑的,都可以儘管應約前來挑戰。比試項目從煉丹、占卜、觀星乃至直接的道術決鬥都可以選擇。
最終,應約前來的挑戰者共有十四位,皆是以施術決鬥為目標。在開賽前,不只他們,包含觀戰的評審都認為這位張家少主的作法實在過於狂妄自大,雙方的修為與鑽研時間差距著實不小,年輕的天師繼承人接下來鐵定會被經驗與實力差距狠狠教訓一番,比試應該不會持續太長的時間。
評審確實沒完全猜錯,比試只進行了十分鐘,結果亦是壓倒性的——張玉宸只花了十分鐘,在毫髮無傷的前提下,讓所有至少都修行了三十幾年的老前輩們躺平了。
接下來,在同年的十月二十二日,全天師道最歷史性的一幕於龍虎山嗣漢天師府前的正一觀上演。那是一場被稱作頂上對決的戰鬥,張府少主與江西佔據龍虎山故地的外系氏族訂下誓約,與對方進行為時二十分鐘的武鬥,一旦獲勝,則龍虎山全境道觀、建築將開放收購權讓正一道收購故居,同時聖山內部的一切事務管理與統轄權限皆須歸還給天師與旗下教派組織。若是敗北,則母系親屬們可繼續持有龍虎山故地的一切建物所有權。
勝負的裁決方式很簡單,二十分鐘內,如果張玉宸無法將所有參與挑戰的人員全數擊倒,那就是對方的勝利。反之,則是他的勝利。
對方欣然允諾,畢竟前來相鬥的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十歲小鬼,況且這次陣仗與之前在台灣本島同宗比試的情況大相逕庭,相比於那種小規模的"村鬥",江西的教派代表方可是派出了整整兩百人!面對一個幼童,光是用輾的就能輾過去,根本無須擔心什麼十分鐘就結束比試的情況,那毫無半點發生的可能。
龍虎山的地方氏族們猜對了,十分鐘結束比試的狀況確實沒有發生,張玉宸叫出了坐騎黑虎神,於上千名觀眾眼中大顯神通,只花了五分鐘就結束了決鬥。經此一役,六十五代張天師的頭銜基本上已經再無爭議,張少爺特別挑了個良辰吉日,正式於2014年的農曆正月初七開壇祭告天地神祇與歷代天師祖靈,於嗣漢天師府中庭正式即天師位。
就這樣,一場原先讓正一道教派幾乎土崩瓦解的"天師之爭",就這樣被一個十歲的年幼家主給解決了,前後耗時十個月零一天。從此往後,分裂了整整六十年的兩岸正一道派,終於再次統一。並理所當然的在號稱"千年難遇奇才"的第六十五任張天師的帶領下達到了此前從未有過的高度,時至今日綜合實力仍穩居御三家龍頭之位。
事後,如果你有幸去走訪一些民間的道教宮廟,他們會告訴你;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了這一切,關於"天師長征兩岸三地"的故事,所有人都只會一笑置之,認為那是某個孩子編的童話。
這就是張玉宸,一個明顯超越人所能理解的常理範疇,光是出生就已經不科學的怪物。
一般人挑戰極限,要做的了不起也只是達到自己先前所達不到的範疇;而對於那個男人而言,挑戰極限指的則是辦到只要是存在於在世界上就理應無法辦到的事,不斷顛覆人們的常理、打破他們的認知。
從記憶裡的回溯之海抽離,看著眼前跟身旁好奇圍觀的同學點頭致意的男人,秦戎晉真的不明白。他不明白位什麼世界上會有這種人存在?為什麼他偏偏是對手教派的掌門人?為什麼其他人都應該要經歷的一切在他身上卻一件都沒有過?為什麼自己十歲的時候明明還需要進宮廟跟叔叔學習控制氣息以防引煞上身,他卻已經在龍虎山上以一擋百,成為跟神話沒兩樣的傳奇?
「你好啊,秦同學,對吧?」眼前身著素色八分袖貼身上衣的少年一聲輕叫,讓秦戎晉多餘的思考紛紛戛然而止。現在,站在他眼前的秦戎晉,比在場任何其他不知道內幕的同學都還能感受出那與眾不同的氣息與質感。
在秦戎晉眼中,總覺得那股氣場絕對是刻意散發的,他注意到了一個顯著的微小細節——他在笑,在用一抹不露齒的微笑正對著自己打招呼。
此刻,不論別人怎麼說,秦戎晉都可以肯定那絕對是一抹蔑笑!輕笑!是有如雄鷹睥睨雀鳥、貴族召見平民一樣,那種打自骨髓裡對於身分、血統與實力差距甚大者的嘲弄!打從自己認識那傢伙以來,臉上那欠扁的,來自世家大族的輕挑微笑就一刻也沒有拔下來過!沒錯,世家大族對於中產階級的輕視!絕對是!
於情於理,秦戎晉都覺得自己無法跟這種生物相處在同一個空間相處太久!他臉上的那副拽樣,是生性衝動的秦戎晉最想一拳粉碎掉的!然而於此同時的他卻又驚懼著,不是因為如果這麼做了會有什麼後果,而是對於眼前的他完全有這個實力這麼做而感到驚懼。
總之,秦戎晉很確定他認得自己,否則不可能一見面就露出那種微笑。自己最敬愛的叔叔、最親近的堂弟因為理念與身分的巨大差異而被對方所排斥、鄙視,又怎麼會認不得同為一丘之貉的自己呢?
可以說,因為有著前面那樣的衝突經歷,秦戎晉幾乎都已經可以看到眼前的少年臉上寫了些什麼了!一共大大的六個字——「我看不起你們」。
無時無刻,只要是有機會碰面,張天師對於他們秦家的態度就永遠都是這六個字,從沒變過。
秦嗣明注意到自己堂兄的神色不對勁,即使他內心深處也對這個不斷詆毀他們家的天師感到怨恨,然而眼下對方是以一個普通轉學生的身分來上學的,再加上那可是無論從實力還是地位來看都是大佬級別的人物,若是貿然招惹他,無疑是在自尋死路。更遑論自己的父親已經因為之前幫助政府、入職警政署的事和道法界高層鬧得相當不愉快,此刻衝動行事絕對只會惹禍上身!
僅僅在那不到幾秒鐘的片刻裡,對於接下來相處間的所有應對進退,秦嗣明就已經有了決斷!
「哎呀,張同學好啊,真沒想到會在這碰面。原來你就是他們口中的轉學生啊?」
秦戎晉不解的回過頭,給了自己的堂弟一個顯而易懂的表情——"你現在可是在跟侮辱自己父親的仇人對峙,說什麼瘋話啊?"
秦嗣明並沒有理會他,只是還他一個自行意會的眼神。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無非就兩點;第一——搞清楚堂堂張天師居然轉入一間平凡無奇的普通學校就讀,究竟有何目的?第二——了解這傢伙究竟想在這待多久,現在馬上、必須立即滿足他的一切要求,不能再讓自己兄弟二人與天師道產生更多裂痕。
「哈哈,正是。我昨天也看過分班名單了,雖然是我指名要來這班的,但能見到你們著實讓我感到意外,沒曾想你們居然也在這班。」
張天師的話有著兩層涇渭分明的含意,一層是代表自己,遇到兩位的驚訝,另一層則是表示他們在自己眼中只是無足輕重的"附屬品",自己壓根沒想過還會在這遇到這兩個麻煩精。 而這兩層涵義,秦嗣明都捕捉的一清二楚。再結合孟雁涵讓他們特意挪動的座位,秦嗣明已經大致掌握這位不速之客的意圖了。
「所以……也是你特別指名要坐董海川旁邊的。」
「沒錯。」張玉宸的語氣聽起來模稜兩可,難以捉摸。
「哈,那還真是可惜。」秦嗣明笑了笑:「實不相瞞,那傢伙在蔽班乃是出了名的怪胎,你居然會想坐他旁邊,我實在挺好奇的。」
秦嗣明話中的另一層意思也很明顯——"張天師啊,你究竟想對董海川打甚麼歪主意,大家都是老狐狸,誰也別裝了!"
「這種事,你不用知道。」張玉宸的語調依舊如早晨的湖面一樣寧靜,靜得秦嗣明心裡直發寒:「時間一到你自然就該知道了,凡事嘛,強行曲解就不好玩了。我還是很期待接下來與你們的相處的時間喔,秦同學。」
"這不是你們這種貨色有權利知道的事,惦惦自己的斤兩吧!先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為什麼會違背道法自然的本源祖訓,去追求浮世的功名利祿?現在已經入世染上塵埃的你們,沒有資格與本天師論道,給我好好先從相處作人重新修起吧!"
兩人相互凝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孟雁涵似乎是沒有察覺到空氣中已經略為凝結的緊張氛圍,明顯一臉詫異:「欸?你們認識啊?」
「啊,是啊,以前一起工作過的同事。」張玉宸首先打破了寂靜。
「………」
「這樣呀,什麼工作呢?」孟雁涵的好奇心被徹底勾起了。
然而張玉宸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因為他已經看到自己的目標了,那一抹如芒在背的熟悉視線,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強烈,會用這種眼光注視他的,只有那個人。
「謝謝你的桌椅啊,秦同學。」扔下這麼一句話以及兩下輕拍肩膀的點綴,在人群的注視下,就這麼兀自往自己那位於最後一排的位子走去。
所有人隨著他的身影一併往後望去,這才驚愕的發現,那一襲黑衣宛如暗影的董海川,不知何時已經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翹著二郎腿凝視著眼前的新同學。
「你們回去吧!」
張玉宸向門口立於兩旁的黑衣隨扈們喊道,兩人畢恭畢敬的鞠了一躬:「教主慢行。」隨後就退出了教室。
同學們也離開了門口,灰溜溜的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了。只留下一言不發的秦家堂兄弟,死死的注視著後方角落的兩人。
「說吧,為什麼要轉來這種地方?」那熟悉的陰鬱口音從董海川的方向傳來,而此時的他已經別開了那滲人的視線,轉而眼光投向了窗外無盡的蒼窮:「這不像你的作風。」
「想你啦。」張玉宸放下了斜掛於身側的書包,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如他所願的與身邊一身怪異裝扮的人比肩。口中雖然說著溫暖到幾乎甜膩的話,語氣與表情卻是冷的跟阿拉斯加的雪地一樣。
「別,老兄,這不好笑。」
「嗯,那還真抱歉,我一直都開不好玩笑。反正一家人不說兩種話,我就直說吧。」張玉宸照樣維持著完全無法與對方視線相交的角度,整理著自己的書包,這是屬於他們兩人的默契。以他們彼此的關係緊密度,此時任何一次的眼神交流都只會顯得多餘。
「右邊那兩位最近有點辦事不力,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對北區這裡還挺擔心的。倒也不是因為地方靈脈這點事,我擔心的是你。」
「我?我還用得著你擔心嗎?就說了別開玩笑了。」
「我可是認真的,【天選之子】(chosen ones)先生,你明明知道我在說什麼。」放下手上的鉛筆盒,張玉宸率先將目光射向自己左手邊的對象,這次的交談還是由他先破冰了。
「你也知道這是不可抗力的因素,張府天師。我還以為在你們與我締結誓約,並選擇攬下大任的時候就做好了準備。」
「那是自然。但很明顯最近的情況已經有點過多了,事件的數量與頻率超出了我們原有的預估範圍,我沒想指責你,但我需要你給個頭緒……」
張玉宸一面說一面將身子完全轉成了正面,同時壓低了音量:「靈異事件再怎麼多,多到大漢溪河神整個暴走,嗯?當我是白癡嗎,【天選之子】。我一定要搞清楚在我南下的這一個多月,北台灣究竟出了什麼爛事!」
「唉……」董海川長嘆一氣,總算回過頭來直視眼前的熟人:「這次真的跟我沒關係了,我看了很久,過去的大漢溪一向都不會發生這種事的,這次明顯是有人刻意為之。我非常確定,這規模已經不是我的體質能造成的狀況了。」
「怎麼說?」
「因為我算是某種程度上,現場道行最高的目擊者。先說好,你會懷疑作為【天選之子】的我是理所當然的,但這同時也是在懷疑你與整個正一道的能力喔,你可要確定吶。」
張玉宸的表情很明顯凝固了,當然不是因為他懷疑自己那已經超越人類極限的實力,而是對於董海川居然也目擊了幾週前的大漢溪河神暴走事件感到有些訝異。
「你看見了?現場的一切經過?我本來還等著那兩個傢伙在月蝕專案的每月例行報告中說明呢!你也參與了那起事件嗎?」張玉宸比了比身後的秦家兄弟。
「不,我沒有。倒也不是看見,而是"感覺"到。你懂了嗎?」
「哦……」張玉宸一副茅塞頓開的樣子,顯然他已經聽懂了董海川口中的"感覺"到究竟是什麼意思。
「與其等到月底再去聽那兩位的官方說法,不如先聽聽看我的說法吧,我可是感覺到了一些他們應該沒有察覺的地方。」
「我相信你。不過稍等,你已經告知他們你【天選之子】的真實身份了嗎?」
「還沒,那種事不急著說。反正他們早晚要知道的。」董海川伸長脖子向前一探,注視著對面的秦家兄弟,若有所思的說道。
「好,無妨。你就先告訴我那天你到底在大漢溪都看到了些什麼吧,細節越仔細越好。」
董海川正要開口,一陣惱人的鐘聲自耳畔響起,原來不知不覺間早自習已經結束了,第一節課正式開始。
「嘁,上課了。」張玉宸使了個眼色:「也罷,這裡人多耳雜,下課再講吧。」
「又是零分哦!我昨天上課不是才剛講過嗎?你是全當耳邊風嗄?」課堂上,班導的斥喝聲是如雷貫耳:「還有你這腳上都淨穿些什麼?嗯?當我眼瞎嗎!校規寫的明明白白,就是不可以穿拖鞋!」
「您今天不也穿涼鞋嗎……」挨罵的秦戎晉低頭咕噥著。
「好啊你小子,我說一句,你回十句啊!嗣明,你不是連續四次班前三嗎?就好好教一下你老哥唸書行不行!算老師求你!」
面對班導來勢洶洶的質問,秦嗣明很識趣地聳肩搖頭:「老師啊,教戎晉唸書這種事,我五年前就已經放棄了。」
秦戎晉哀怨又氣憤地給了他一個眼神——敢情哥哥一向這麼疼你,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嗎?
「好啊,拿你們秦家兄弟沒轍……」導師無奈地嘆了口氣,轉向面對剛好位於自己正前方的風紀股長:「孟雁涵!」
「有。」
「這幾天秦戎晉的數學就麻煩妳了!」
「欸……我嗎?」孟雁涵呆若木雞,她一下子沒意識到自己究竟遇到了甚麼"噩耗",反應不過來。
「對,還有待會下課別忘了帶新同學去完成註冊手續!」
「欸欸欸欸欸!為什麼是我教他數學啊!」
「妳是這科的班一,就稍微盡一下同學愛吧。」
「我……我才不要給她教呢!」
「閉嘴!」
看著連續吃鱉的秦戎晉與哀默大於心死的孟雁涵,包含他親堂弟在內的全班無不迸發出一陣陣的哄堂大笑,整個班裡瞬間被快活的氣氛給填滿。
當然,那個仍舊一片死寂的角落裡比肩而坐的兩個男人除外。作為本身就鶴立雞群的天賦怪物,他們已經敏銳的意識到這所校園的某個角落裡那一抹即將破繭而出的不潔之物正在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