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空間、燠熱的暑氣,爐火上昇的高溫氣焰,掌杓職人手中翻動著翻滾熱水中的麵條,浮佈氤氳霧氣的視線,我在等待當中吞下飢腸轆轆的口水,硬是壓下我腹中咕嚕作響的飢餓聲,我虎視眈眈的盯著那在職人手中甩動瀝水的成品,終於要輪到我了!我迫不及待要大快朵頤我的早午餐祭餵我餓扁的五臟六腑了!
快了、快了,已經進入裝袋、灑上細緻增添口感的調味料步驟了!
職人的手熟稔的要進行最後束袋操作了,我只要付完錢我就可以飽足一餐了--
只是,不知是剛灑下的胡椒粉太騷鼻,還是其它原因--
「哈啾!」職人打了個大噴嚏!
OH,好死不死那個大噴嚏的口水不偏不倚直接噴進那包「我的乾麵」內,職人的手抹過他的鼻涕後繼續裝袋,我雖僵化成石人,但我的的視線還是勉強的轉啊轉的,我看向其它等待的客人,交談的交談,發呆的發呆、都沒人在乎這件事--
「小姐,妳的麵好了!」職人提著束起的麵袋要交給我。
石化的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我的胃一陣翻攪,我該接過嗎?買回家然後把麵倒掉?
這樣就浪費了我的錢了!但如果我直接拒絕老闆,他會不會翻臉把我列為奧客名單?
「小姐!」職人很忙,高溫及排隊的人潮讓他的口氣稍微不耐。
「我--」我正要自認倒楣掏錢了事,這時一隻手阻止了我。
「老闆,這碗麵噴滿你的口水還有袋子上滿是你的鼻涕,你還是自已留著吃吧!」一道囂張的聲音從我的右側傳來,我仰起四十五度角看向囂張語氣伸張正義的來人--
「王八蛋!你胡說八道什麼!你是那一攤派來要拆我攤的?」職人火氣一上來直接爆衝。「報上你的名來,我讓你在這個村莊無法立足,00xx你娘卡好!」
「走吧!」他懶得吵轉頭對我說。
我點頭深有同感,腳步飛快的移動,耳邊不時傳來他對嘮叨:
「妳幹嘛要委屈付錢啊?」「本來就是那個老闆不衛生啊!」「妳就不會拒絕嗎?」
彷彿我們是認識多年的舊職似的,雖然我跟他明明是第一次見面。
「對了,我叫華山,妳呢?」
我忍不住大笑的看著他,「你就是那個包吃包喝包看夜景喝咖啡的華山嗎?」
華山偏著頭看進我的笑眼,「妳說是就是吧。」
三年前我就是在麵攤前跟華山這樣認識的,然後根據華山對我的觀察,他說有一種莫非定律一直跟著我,我越是討厭的、越是不願意的越是不想的就越是會發生在我身上!
發燒的夏日,陣陣熱浪緊撲著每吋肌膚、熱流焚燒全身,我跟華山汗流浹背的坐在「劍湖山遊樂園」的遊樂措施-G5!移動的飛輪車伴隨著我們噗通噗的心跳聲,我手心冒汗抓著壓在胸前的安全裝置,當飛輪車抵達最頂點,我們騰空在天際,凌空的身體跟騷癢的心口及飄浮發軟的雙腿,華山一直對我說,「妳不要怕我們來倒數,三、二--衝了!」
「靠!華山你少算一秒!啊啊啊~」所以我殺豬的尖叫聲也多加了一秒。
翻滾尖叫中,轟隆隆的G5飛輪車眨眼間在我一頭散髮中回歸原位。
爽歪歪。
我一如往常用肩頭撞了撞華山的手臂,華山露出大男孩的笑容問我:「真的很刺激,我們每年都來搭G5!」
「NONO,我以後可能沒有機會再坐在上頭尖叫了。」我面色略顯蒼白的下車。
華山的手勾住我的脖子,「金歡樂我們約好了啊,雖然我暫時要離開去花蓮工作了,但往後我們每年都要來這抒壓的,沒有來赴約的就是豬母喔!」
我笑嘻嘻的跟華山打鬧,「失約的就一定會是我嗎?誰知道會不會你交了馬子,然後就有異性沒人性了,說不定你才是失約的精蟲腦打種豬公咧!」
我們的交談總是自由自在、口無遮攔,我們的相處總是很愜意輕鬆。
華山是我的知心好朋友、無話不談的好哥兒們。
像他也知道我烏煙瘴氣的家庭的狀況,「事在人為,既然人改不了吃屎,妳就不能全心全意的奉獻,不然妳不止害慘家人也會害慘自已。」
「其實這樣真的太愚蠢,但我就是很難放手啊,我怎麼忍心讓生我養我的媽獨自一肩扛著這寸步難行的重擔,要是她垮了,我活下去的日子也是痛不欲生吧。」所以我總是想分攤著點,把苦給我我苦沒有關係,我盼望著我的母親她能有美好日子到來的時候。
「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身為孤兒的我不懂的,也是我的一個遺撼,但是金歡樂,我還是提醒妳,如果妳家人都沒得吃時而妳只剩半碗飯,妳不能把那剩的半碗飯全部給妳的家人,因為就算妳全部給了妳沒命了眼下他們也不可能活的下來。」華山並不是要我自私,而是如果我不保命會是大家一起死的局面。
畢竟我家的「老米蟲」、「魔胎巨嬰」他們長久以來生活的模式就是這個家的「幸福破壞者」,他們每個月輪流搞出讓人炸鍋、頭大的禍,不僅要我們出錢還債更還要把氣出在我們身上,沒有什麼好本領,只是個會欺負自家人的孬種。
華山知道我也是有問題的,因為我已經被看穿我不能放棄我媽獨自承受這種折磨,加上我的天真心態,我總希冀著,或許老米蟲、魔胎巨嬰他們有一天能受到我們的感化,大徹大悟進化成「獨立有擔當的人類」,我光是想就覺得欣慰,雖然我不知會不會有那一天到來的時候。
或多或少,是我讓我家一再的重覆發生這些不堪的,是我仗大了他們的欺人氣勢,因為我們一肩扛起了他們的擺爛,他們可以更肆無忌憚三、五天一大錯加碼大放送。
「好啦,我們出來玩得就不要講那麼沉重的話題了!」華山捏捏我垮下臉,「妳後天不是要去上班了,這家公司體制還健全吧?」
「看起來還行!欸,華山,我想我這次應該可以在這家公司待很久,刻苦耐勞努力上進的我也許幾年後我就升上專業經理人了!」我臉上有股怎樣,我不賴吧?
「哦我相信妳可以,雖然我不知道行政助理是幹什麼的,但就像我們搭上G5一樣,過程會有刺激有大叫搭完後也有股成就感,衝了就是了!」
我拍拍華山的肩,「那還用說,我可是憑實力--憑我的笑進去的!我當然是笑著進去笑著出來啊!怎麼可能笑著進去哭著出來咧!你說對不對?」我大話說的可滿了。「就算我要哭腰也是對你哭腰啊,你是誰,你可是華山呢,我的靠山呢, 拜託!」我天不怕地不怕的說。
華山認真的聽著,「那妳要好好記得妳現在的笑臉,妳最好看的就是妳的笑臉了!」他深邃的視線看著天真無比的我,「其實不管會怎麼哭,不要變成連自已都討厭的那種樣子就好了!」
「尖酸刻薄啊,每天都像瓦斯桶不斷冒氣爆炸,一天到晚只會抱怨只充滿怨懟的厲鬼,像榴槤殼還是玫瑰刺一樣,一不小心碰到就讓人傷痕累累的那種樣子最讓人討厭吧!」我扮演著那些我最排斥最不想變成的那種討人厭的角色!「光想就覺得可怕,香奈兒包貴婦的話我還沒忘呢,"不要像我一樣活得那麼痛苦"!我絕對不要變成那樣!」回神後我打了個冷顫。
「哈哈哈,有我在妳怎麼可能會變成那樣!」華山噴笑,「金歡樂,妳有沒有想過十年後的妳要做什麼?」
「就專業經理人啊。」我不忘初衷。「你呢?」
「我啊,這十年內就是努力的一直工作賺錢,十年後我要買房、在古坑華山買塊地開複合式火鍋、咖啡餐廳,然後妳--我們--」華山的視線閃過一絲澎湃的情感。
華山的話中斷了,而我「碰巧」轉頭了,為什麼,因為我的另一個知交閨蜜「棉花糖」仙女散花般翩翩而降了!
「歡樂、華山你們在這啊!」精心打扮的棉花糖朝我們揮揮纖細的手臂後婀娜多姿走來。
我連忙將媚眼中裝著對華山滿滿愛意的棉花糖拉向華山,我一直覺得他們十分登對,俊男美女郎才女貌是天生絕配,我也一直從中穿針引線要將他們這對佳偶麗人湊成對,但華山老是像隻呆頭鵝遲遲沒有任何行動,而棉花糖還是盼啊望啊總是華山一人。
我一讓位給棉花糖靠近,華山立刻微黯下臉。
華山用眼神質問我:妳什麼時候約她來的?
我裝傻:我們不是本來就同進同出的?
華山洩了氣他似乎被我打敗。
翱翔天際的老鷹在我們頭頂上方盤旋著。
「欸棉花糖,妳姍姍來遲啦我們剛剛已經搭完G5了!」我咻咻咻地比手劃腳,熱絡的炒熱氣氛。「看!」我指著俯奔而下的G5!
「我搭上G5我的心臟會立刻停止吧!」膽小的棉花糖直呼不敢。「我們可不可以去看劇?」
「好啊!既然來了當然要去看啊!」我一直將不情不願的華山撞向帶著綿綿笑意的棉花糖。
「喂金歡樂,我們明明講好要去搭大怒神、擎天飛梭、衝瘋飛車的!」華山的步伐移向此起彼落尖叫聲的遊樂設施方向。
「那些我都不敢玩,我會怕。」棉花糖縮縮肩。
「那迴旋磁場呢?」那是我最百搭不厭、最喜歡的措施。
「一下上一下子下的要是掉下來怎麼辦?」
啥?「那旋轉木馬呢?」總可以了吧?
「我會頭暈。」棉花糖嬌弱的揉揉太陽穴。「而且太陽好大,我不想曬大太陽,會曬黑會像妳一樣臉上長斑。」
麻煩!我看到華山的太陽穴在抽緊、他的太陽穴在上演霹歷火。
我連忙提水救火裝虛火上升,「可能是剛G5過於刺激了,我現在心肝頭還「霹波彩 台語」,真的要先調整一下再搭刺激的遊樂措施了!」我拜託的眼神看著華山。
走不到兩步棉花糖就嬌滴滴的喊腳痛了,「我的腳後跟磨破皮了,很痛不舒服!」
「妳來遊樂玩還穿七吋細尖高跟鞋,難怪妳腳會痛啊!」活該,這兩個字華山保留風度沒脫可而出,但他覺得棉花糖實在是太奇琶了。
人家棉花糖用心良苦為他濃妝豔抹,穿搭公主風來赴約--只是華山不領情。
「哎喲華山,我的腳也不舒服啦!我們去搭摩天輪!」就這麼決定。
半推半拉之下,我們三個上了摩天輪的覽箱內。
在我刻意下,華山、棉花糖雙人座,我則是面對著他們。
「對了,華山,你這次去花東工作要多久的時間才會再回來?」覽箱緩緩往上移,我問著華山。
「什麼?華山,你要去花東工作?」棉花糖大吃一驚。「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應該是說她怎麼現在才知道!
「棉花糖,華山也是今天早上才收到的臨時工作通知啦,他明天就出發。」
學歷不高的華山很早就出社會打拚,多年來他東奔西跑接了不少高風險高酬的工作,我們雖然很為他掛心,但他能更加速存錢加速實現他的理想、夢想,我也是很為他高興。
「也太突然了吧!是什麼工作內容?」棉花糖憂心忡忡。
「之前連日大雨造成道路坍崩,那邊正在重建,需要人手,就通知我上場啦,這次去可能要幾個月才能完工吧。」薪資華山很是滿意,就一口應允了。
「道路坍崩...那麼遠又那麼危險,華山,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棉花糖央求。「在雲林找其它工作,找穩定下來的工作,也許賺得不多,但至少可以不這麼風吹日曬雨淋的!」棉花糖也是心疼華山的拚命。
「不可能!我這年紀一定要一人當兩人在拚,不管是花東還是海底隧道,我都非去賺這些錢不可!」沒人能阻擋得了華山。
我記起剛剛華山對我提起的,十年後的規劃:我啊,這十年內就是努力的一直工作賺錢,十年後我要買房、在華山買地開複合式火鍋、咖啡餐廳,然後妳--我們--
「哎呀棉花糖,安啦,華山他什麼高風險工作沒做過,百樓大廈的窗戶他洗過、深山林內的高壓電塔他爬過,馬路重建小CASE啦!華山,你就去賺大把大把的鈔票回來,以後別忘了請我跟棉花糖當你開在華山店內的助手啊!」
「金歡樂,我就知道妳會百分之百支持我!」華山面帶笑容。
我總覺得今天的華山有點不一樣,若有似無的情感暗示,遲鈍如我都能感到他散發過來的電流,會不會是我多想了?
他的電流一定是要放給棉花糖的,我這個收錯頻的人真是糟糕,收錯了華山的電流,我心想。
呼~呼~呼!
當覽箱的支柱與摩天輪呈現360垂直時,我們抵達摩天輪最頂端中心點,吹來一陣風,高掛的覽箱搖晃--
「呀!好可怕!」棉花糖嚇壞了,她小鳥依人地依偎進華山的懷中。
我的心「卡」了一下,而華山眼中投射著我的視線竟是有著錯縱複雜的情感。
「在三十層樓高的高處不論是俯瞰或是四面環顧,一覽無遺的優美景緻,每個角度都美得不可思議耶。」我指指點點著。
「我不敢看、我不敢看!」棉花糖還是將她的臉塞在華山胸口的避風港。
我拍著華山舉高的雙手,我用唇語跟他說:你有病啊!棉花糖這麼無可挑剔的女孩都投懷送抱了,你還不快抱住她?!
華山東閃西躲避開我拍上的手,覽箱搖晃得更厲害。
「啊!」棉花糖的尖叫聲直達雲宵!
下了摩天輪覽箱,棉花糖臉上的妝容嚇花了,搖搖欲墜的棉花糖跟我一進化妝室,原本可憐楚楚消風的她馬上恢復原氣膨脹起來,她補補臉上細白的粉、擦擦紅唇膏,用讓我猜不透的傲嬌語氣命令我聽從她接下來的「指令」。
我們去走伸手不見五指、隨時有鬼會跑出來嚇人的漆黑鬼屋,驚聲尖叫的棉花糖緊抱著華山不放,原來喜歡一個人真的可以連鬼屋也敢去!這就是棉花糖在化妝室時對我的提議,我自然是順水推舟成她其人之美嘍!
樂極生悲的是棉花糖的腳拐傷了,我們的遊樂行程必須中斷。
我們離開遊樂園的出口,整個路途我當然是讓華山扶著一拐一跛的棉花糖到停車場。
「華山,你到了花東要跟常打電話還是寫MAIL跟我們報平安啊!」我動做迅速的走向棉花糖的機車並發動--在化妝室時棉花糖交給我的機車鑰匙。
「喂,金歡樂,妳幹嘛?」華山措手不及的看著我,「我們不是還要去綠色隧道?而且不是我要載妳回家嗎?」我們是一起雙載來遊樂園的。
棉花糖私下對我比了個愛心。
「綠色隧道你下一次回來我們再去了!棉花糖就由你載回去了啊!」我載上安全帽後騎了一小段後停下,不知怎地,我的心臟噗通噗通不舒服的直跳!「華山,記得要常常打電話哦,你要快快回來啊!」我就再度發動機車騎走了。
「什麼下一次嘛可能沒有下一次了耶,欸金歡樂!」華山的喊叫被拋在我腦後。最後,「妳自已也要小心注意安全啊!」
怎麼可能沒有下一次了嘛!我由後照鏡看了越來越渺小的華山,我怎麼會有股油然而生的心酸酸?
*本故事先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