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尋求真愛和尊嚴的靈魂-
當大餘抵達 PUB 時,天又開始下大雨。
一個醉漢跌跌撞撞地從 PUB 出來,幾乎撞著他;醉漢穿一身黑衣,戴黑帽,背著燈,看不清他的臉。大餘聽到他咕噥:
「誰想要清醒的活,就得喝得大醉。」
醉漢雙腳如槳,街道如河,他像在街道上划船般的離去。
一個女服務生將他帶往角落的一個座位,他環顧四週,酒客幾乎坐滿了。舞台上一個樂隊彈奏著吉他,替一個留長髮的男歌手伴奏,他唱著老的英文歌曲 「Unchained Melody」:
「Oh, my love, my darling,
I've hungered for your touch a long, lonely time.
And time goes by so slowly and time can do so much.
Are you still mine?…」
他要了幾樣小菜和一瓶烈酒,獨個兒吃喝著。
一個高大豐滿的女人走到他身邊問:
「喂, 你叫吳大餘嗎?」
假睫毛、胭脂、紅唇,他不認識她。他問:
「是的,請問妳是誰?」她巨大的乳房在他的眼前晃動。
「我嗎?我叫貞德。先生,不是我要撘訕,是替同伴問的啦!」
貞德走回不遠處的座位,和一個皮膚白皙的女人低語。這女人雪白的大腿,從旗袍的高開叉處暴露出來; 她腳上穿著閃耀的紅色鑲鑚細帶夾腳鞋,血紅色的指甲油在腳指甲上發出反光。
這女人婀娜地走到他身旁的座位坐下:「大餘,還記得我嗎?」
他嗅到了淡淡的幽香,只見她有褐色的秀髮、古典的鵝蛋臉、彎月般的眉毛、深邃的大眼睛、小巧直挺的鼻子和弧度優美的紅唇。
她戴了紅色鑲鑚耳墜;穿了紅色開叉短旗袍,露出雪白肩膀和頸子; 頸上掛了紅色鑲鑚項鍊,胸脯圓挺堅實, 乳溝隱約若現。
她性感迷人,從頭到腳都是女人味。
「妳…妳看起來很熟悉,又有點陌生。妳是…?」
「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我雖然老了些,變了些,但聲音仍舊甜美,笑靨依然如花。」女人俏皮地輕笑著。
大餘全身一震,心如撞鐘。他盯著女人美麗的臉孔緩緩地説:
「妳…妳是初蓮?我…我簡直不敢相信?是不是酒喝多了?告訴我,這不是幻覺,不是戲弄我的夢影。」
「天啊!這是真的,初蓮正坐在身邊...,」他忘形地低喃:「一個二十多年前破碎的舊夢,如輕煙般來自我消逝的青春...。」
「大餘,你總算沒有把我忘記。朋友貞德邀我來這 PUB, 真想不到第一次來就遇見你。」
「初蓮,來,乾杯!感謝貞德讓我們重逢。」倆人舉杯互碰,將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後,他用灼灼的眼神,一直盯著她看。
「別這樣一直看人家嘛,人家會不好意思的。」初蓮兩頰微紅,用水汪汪的大眼偷瞄他一眼,然後垂眼低頭嬌聲的說。
「妳比記憶中的更美,比夢魂中的更豔。」他深情地說。
初蓮的頭垂的更低了。
「我本來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妳了,那將是可怕的恨憾。妳外表和穿著變化很大,和記憶中太不一樣;尤其妳現在不戴近視眼鏡,露出一對大眼,皮膚又變得這麼白皙,幾乎可說是蒼白。這麼多年來妳是怎麼生活的?」大餘溫柔地問。
「周旋在男人間,過著燈紅酒綠、醉生夢死的日子。」她輕聲答。
「啊, 妳完全變了, 初蓮,妳以前非常害羞、有靈氣。」
「那是很久以前了,唉,那個初蓮早已經死了。」她幽幽地說:
「我讀 T 大二年級時,父親忽然車禍死亡,留下一屁股債; 全家四口衣食無著,債主又逼債,沒辦法我只好休學。我們全家偷偷搬離台北市躲到高雄市的親戚家暫住。媽媽無力謀生,弟妹幼小,我必須負擔家計。剛開始,在一家工廠作了一年女工,勉強維持全家溫飽;但債主神通廣大,找到高雄市來逼債...。」
説到這她聲音更幽怨了:
「債主逼我做舞女, 賺錢還債,我不肯。債主找了黑道來不斷騷擾、恐嚇,並威脅不准報警,否則殺全家。我呼天不應、叫地不靈,只好含淚下海。幾年後,我回到台北市,到非常高檔的某大舞廳伴舞。多年來,就靠舞女的收入,慢慢還清了債務,並讓弟妹讀完大學...。
唉! 本以為從比可鬆口氣,但誰知道媽媽罹患癌症,長期需要醫療費; 弟弟開餐館慘賠倒閉,常向我要錢; 妹妹自私冷血,賺了錢卻只顧自己花用享受。現在,整個家計還是全扛在我肩上...。
這些年來,有時午夜夢迴...想和你連絡,但想到自己成為歡場女子,怎麼見你?也就作罷。多年来,我從不...嗯...和舞客出場,但是頂著讀過 T 大的光環,竟也令蜂狂蝶亂、眾生顛倒,被封為「舞國美才女」,成為獨樹一格的紅牌。
十年前,在舞廳遇上一個單身帥氣的大學教授;他說非常仰慕我、愛我,要我嫁給他。我被他感動,情不自禁地獻上貞操,並懷了他的孩子。
誰知道他只是欺騙玩弄,一聽說我懷孕,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使我成為笑柄,在舞廳身價也暴跌。痛苦之餘我決定墮胎,卻在刮除時血崩,幾乎死在手術台上。從那之後,我再也不敢相信「愛情」了…。」
「初蓮,我聽了非常難過,妳至今沒有遇到好伴侶嗎?」
「我歷經滄桑,卻從來沒有得到真愛,也不知道什麼是真愛。有誰會對舞小姐認真呢? 談談你吧,生活好嗎?」
「沒什麼好,兩年多前太太跟人跑了,半年前又失了業。將我撫養大的舅舅和舅媽都已辭世。我現在仍是孤單一人的生活。世界把我遺棄了,我的人生只是一口無聲的長嘆。我是不是有些絕望?」
「唉!我們都漂流在絕望的大海裡!命運之手對窮人的撥弄特別無情,今天卻網開一面,讓我們意外地重逢。只可惜...。」說到這初蓮長長嘆了口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