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專題｜從「紅衣小女孩」到「粽邪」系列：女性處境才是台灣恐怖片的情感基礎
2015 年的《紅衣小女孩》對台灣恐怖片的發展具有相當程度的重要性。本片利用因為電視節目而成為社會集體回憶的「紅衣小女孩」傳說，在文化層面上為觀眾帶來更強的切身感，進而獲得出色的票房佳績，也促使接下來不少台灣恐怖片陸續採用更具本土特色的題材，藉此帶來一種更貼近台灣社會的恐怖效果。
但除了這種文化上的親近感外，恐怖片之所以吸引人的原因，也在於這個類型往往會在有意或無意之間，反映出創作當代的集體焦慮，透過與劇情的融合，強化心理上的壓迫感，甚至還會讓觀眾未必明確意識到的生活鬱悶，被電影情節「實體化」，最後則透過緊張與恐懼的體驗，得到情緒宣洩的效果。
《紅衣小女孩》
值得注意的是，自《紅衣小女孩》（2017）以降的大多數台灣恐怖片，有志一同地將不少劇情元素集中於女性處境上，在反映出台灣社會光景的同時，也讓女性在其中遭逢的困境，就此成為了電影情感的基礎所在。
在被命名為「魔神仔宇宙」的「紅衣小女孩」系列作品裡，這樣的情況可說最為鮮明。
《紅衣小女孩》
在《紅衣小女孩》中，劇情以山老鼠盜採林木作為事件開端，透過人類侵入魔神仔棲息地的情節，使整體可以被視為一則與環保有關的警世故事。
但如果說到本片真正讓大多數觀眾心生共鳴的部份，還是與許瑋甯飾演的主角息息相關。她面對長輩給予的成家壓力，還有難以買到好房子的經濟狀況，以及心中存在擔心養不起小孩等諸多問題，均使她的焦慮對觀眾而言栩栩如生，讓最後只有在魔神仔編織的假象中才能實現美好生活的陰冷結局，也因此成為本片最具力道的諷刺性安排。
《紅衣小女孩》
至於到了《紅衣小女孩2》，故事則展現出單親媽媽的困境與恐懼，由楊丞琳飾演的社會工作者在不斷幫助他人的同時，卻無暇顧及女兒，導致雙方關係不佳。而高慧君所飾演的角色除了交代清楚紅衣小女孩的來源，也透過類似史蒂芬．金小說《寵物墳場》般的設計，展現出由親情缺憾導致的人性悲劇。
要是再加上與前作主角有關的情節，我們會發現，雖然《紅衣小女孩2》有不少劇情是在描述龍劭華與吳念軒試圖透過虎爺降乩來解決整起事件，但電影最後真正拯救一切的關鍵力量，還是出自尋回親情的紅衣小女孩。而片中的女性角色在相互填補彼此缺憾的情況下，才使她們以同舟共濟的姿態，總算自夢魘中獲得救贖。
《紅衣小女孩2》
而在前傳性質的《人面魚：紅衣小女孩外傳》（2018）裡，劇情除了描繪由於傳統父權所引發的家庭悲劇外，也安排讓徐若瑄的角色因丈夫外遇而大受打擊，導致她被魔神仔附身的相關情節可以被視為一種心理疾病的隱喻。是以綜觀整體而言，這三部電影的根源也全都與人心有關，而超自然元素的魔神仔，其實只算是因緣際會才得以趁隙而入，就此推波助瀾的輔助性存在。
《人面魚：紅衣小女孩外傳》
就題材來說，「魔神仔宇宙」均以類似都市傳說的靈異故事為靈感，而在以傳統習俗作為核心的作品中，除了上映時間比《紅衣小女孩》略早一些的《屍憶》以「冥婚」作為主題，近年最具代表性的相關作品，則肯定非「粽邪」系列莫屬。
以「送肉粽」作為主題的《粽邪》（2018），在這方面表現較為微妙。雖然鬼魂作祟的原因與感情及校園霸凌事件有關，不過全片最不討喜的角色，還是當屬表面上雖然不怎麼需要為整起事件負責，卻因為幾乎毫無同理心，行為也自私自利，完全可以被視為本片最大禍水，讓人不解女主角為何會想與他結婚的男主角。
《粽邪》
至於《馗降：粽邪2》（2020）裡，由陳雪甄與許安植飾演的姨甥倆是長期家暴的受害者，因此情況與《人面魚：紅衣小女孩外傳》有些相似，讓超自然元素的中邪情節，彷彿成為了一種由於家暴導致精神崩潰的隱喻，最終陳雪甄的演出在這樣的情節安排下，也就此成為《馗降：粽邪2》裡頭，少數真正讓人留下印象的優點。
此外，以知名鬧鬼地點作為題材的電影也同樣不少。像是《女鬼橋》（2020）的劇情便將原本校園恐怖傳說裡的悲哀愛情故事，加入了女鬼生前遭到輪暴的性侵情節，以此強化久久不散的鬼魂怨念。
《女鬼橋》
而在《民雄鬼屋》（2022）裡，劇情除了沿用過往「民雄鬼屋」傳聞（女婢由於社會階級問題慘遭殺害）中的典型怪談情節作為故事源起，同時也結合了與民雄鬼屋有關的宗教騙色事件，以及傳統重男輕女觀念所導致的人倫悲劇，帶出了縱使是此時此刻，仍有許多女性同樣深陷其中的難解困境。
以上這些恐怖片在文化與社會問題的反映上，既為台灣觀眾帶來更加切身的感受，也讓女性的遭遇與處境成為片中的情感基礎，除了展現恐怖、焦慮、惆悵、哀傷、憤怒等等的複雜感受，有時也試圖透過一個比較好的結局，來為觀眾提供一絲慰藉，又或是透過黑暗無比的收尾，更加強化那股具有悲劇性質的控訴之意。
《民雄鬼屋》
有趣的是，除了這些以明確台灣文化故事作為基底的作品外，像是相關設定均出於原創的《咒》（2022），也同樣涉及了單親媽媽的困境；至於類似活屍題材的《哭悲》（2021），則是以大膽駭人的殘暴風格，讓女性可能遇到的性騷擾問題，就此化身為令人作嘔的血腥追殺。
以上所提到的大多數電影，都有機會在未來繼續它們的恐怖旅程。才剛上映不久的《粽邪3：鬼門開》（2023），延續了自《馗降：粽邪2》開始的降魔英雄大戰東南亞各國邪靈路線，於最後留下了繼續發展第四集的伏筆。至於《女鬼橋2：怨鬼樓》，則預定會在 10 月將另一則知名的校園恐怖傳說搬上大銀幕。
《馗降：粽邪2》
此外，與《咒》有關的「一字宇宙」系列也確定會繼續發展，「魔神仔宇宙」雖然仍未有確定的新作消息，但在《人面魚：紅衣小女孩外傳》字幕結束後的隱藏片段裡，卻也暗示若有下一部作品，故事則將會以「玉山小飛俠」這則山區傳說，作為接下來的劇情主題。
可以想見的是，關於女性的困境，也勢必會在接下來的這些作品裡，繼續擁有相當程度的重要性。
《咒》
而讓人好奇的是，會不會有那麼一天，我們也將能在台灣恐怖片裡，看到如同《月光光新慌慌》（2018）裡的潔美．李．寇蒂絲這種角色，以始終有所準備的主動姿態，挺身反擊那些長年以來由社會與性別問題化身而成的種種超自然夢魘？
關於這點，就讓我們一同拭目以待吧。
《紅衣小女孩》
全文劇照提供：華影國際、牽猴子影業、紅衣小女孩粉專、IMDb
責任編輯：黃于真
核稿編輯：張硯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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